第68章

警车和救护车几乎是同一时间到的,洪令第一时间就被拉上了救护车,叫家属陪同的时候,纪巧荷有些恍惚,看了担架上奄奄一息的洪令,还是跟着上了车。

江樵叫司机留下了跟警察做笔录,随后开着带着纪守拙去了医院,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纪守拙显然还没缓过劲儿来,他俨然分不清是知道爸爸去世的真相更让他震撼,还是亲眼看到姐夫被撞飞更加震撼。

在等红绿灯时,江樵拍了拍纪守拙的手背,将他从游离的状态中拉扯回来,“守拙,我知道你现在很乱,但是这个时候巧荷姐应该更需要人陪伴,你得打起精神来。”

手上的温度让纪守拙回过神,他茫然地看着江樵,脑子不断重复着江樵的话,是的,总之现在得先把一切都稳定下来。

眼看着绿灯通行,江樵从储物盒里拿出了行动电话递给纪守拙,“尤青一个人在家吧,今晚不一定能回得去,我原本想叫个人去你家,但是万一尤青醒了,陌生人只会让他更害怕,你打电话给翔哥吧,叫他把尤青接回家住一晚。”

听到尤青的名字,纪守拙后知后觉地张了张嘴,他怔怔地看着江樵,他的思绪甚至慢了行动一步,手上已经接过了电话,拨通了阿翔家里的号码。

这事电话里一两句话说不清楚,纪守拙只能让阿翔先把尤青接过去,阿翔听着纪守拙的语气不太对,估摸着事情应该不小,也就没有再追问:“钥匙呢?”

车里很安静,电话里头阿翔的声音江樵听得一清二楚,他没有转头,从容道:“让他直接去,等会儿我叫人把钥匙送到你家门口。”

挂了电话,纪守拙才反应过来,从刚才到现在,都是江樵在有条不紊帮他安排所有的事情,知道爸爸去世不是因为江家,他们也没有扣着家里的拆迁款,自己怎么都该跟他说声谢谢的。

江樵拿过了纪守拙递来的钥匙,欲言又止,随后还是开了口,“还有一件事,现在说可能你觉得我在往洪令身上泼脏水,但是我还是想把我知道的事实告诉你,笔记本不是我哥叫人偷的,是洪令拿给我大哥的。”

此时此刻的纪守拙,听到什么都不觉得震惊,其实把很多事情串联起来,他也能想明白。

“你放心,笔记本在我手上,我没让我大哥拿去,我会还给你的。”

也是,如果江裕拿到了笔记本,早就开了不知道多少铺子了,难怪……

“谢谢。”

车速明显加快了一些,江樵强装镇定,可绷紧的脸颊出卖了他,车最后停在了医院门口,在下车前,他叫住了纪守拙。

“守拙,你知道的,我想听的不是谢谢。”江樵将车子熄火,生怕纪守拙拒绝他,又补充了一句,“等这件事情处理好了我们再说其他的。”

江樵没有跟着进医院大门,他得叫人来拿钥匙,再则,他得给纪守拙和他姐姐相处的时间。

“你进去找巧荷姐吧,我这儿等人来拿钥匙。”

纪守拙径直往医院大门里跑去,跑到最亮的地方,他下意识回过头,江樵站在黑暗里,正面朝他的方向看着他,见他回头,又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上去,纪守拙心口涨涨的,一扭头跑上了楼梯。

洪令已经被推进了急诊室,走上的长椅上,只有纪巧荷呆呆地坐在那儿。

“姐。”纪守拙喊了她一声,快步走了上去,走到纪巧荷跟前,拉住了纪巧荷的手,“没事的。”

这句“没事”是弟弟对自己的安慰,纪巧荷自己都分不清,她到底是想洪令有事,还是没事,洪令要是还活着,她觉得自己对不起爸爸,洪令要是就这么死了,那尤青……

尤青……

“尤青他一个人在家……”

纪守拙捏紧了他姐姐的手,“江樵已经叫人去送钥匙了,我给翔哥打了电话,让他今晚把尤青接过去住一晚。”

听到自己这么说,姐姐明显松了口气,纪守拙有些犹豫,还是开口问道:“姐姐,你打算怎么办?”

不管姐姐做什么样的决定,纪守拙都有了心理准备。

“我想好了,不管洪令是死是活,我都会跟他离婚,本来我跟他的婚姻,就是爸爸决定的,我也算是听了爸爸的话,跟他在一起这么多年,现在爸爸走了,还出了这么多事情,我也算是看清楚了,我跟他不合适,至于他气死爸爸,证据都交给警方,有法律来处决他。”

急诊区的帘子忽然一下拉开,姐弟齐齐朝病床上看去,医生拉过白布盖住了洪令的脸,又朝两人摇了摇头。

纪巧荷顿了一下,脸上浮现出干瘪的笑容,“也好,都是他自作自受,他就这么走了,我在尤青面前还能给他留一点体面。”

纪守拙眼尖发现了他姐脖子上的伤痕,刚想叫医生帮忙包扎一下,姐姐直接晕了过去。

“姐!”纪守拙吓一跳,生怕他姐身上还有其他看不见的伤,经医生检查只是受惊过度,他这才安心。

医院这边宣布了洪令的死讯,纪守拙没有多耽搁,直接去了派出所,江樵的司机已经将今晚的事情说得很详细了,这么短的时间,江樵已经叫来了律师,很多话都有律师帮忙转述,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那撞人的司机喝了很多酒,直到撞到了人,酒劲儿才下去大半,不知道他算是倒霉,还是算为民除害,没撞到别人,偏偏撞到了洪令。

毕竟出了人命,还不能草草结案,其他的情况还得进一步调查了才能下定,肇事司机被扣下了,其他人今晚能先回去。

出了派出所,江樵叫司机送律师回去,自己则带着纪守拙上了另一部车。

发动车子后,借着车前灯,江樵用余光去留意纪守拙的表情,他怕纪守拙会钻牛角尖,会因为洪令的死而自责。

封闭的车内,彼此的一次呼吸都能清楚地感觉到,纪守拙早就察觉到了江樵的目光。

“姐夫就这么死了,心里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痛快。”大概是两次直面亲人的离世,纪守拙有些麻木了,“本来我听到他说他气死爸爸的话很气愤,很想要他血债血还,他本该为他做的一切付出代价的,但是他就这么走了,留下我姐姐和尤青,他这个人,到死都这么可恶,非得要弄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才肯罢休。”

江樵安慰道:“他死了或许对你们才是一种解脱,如果让法律来制裁他,肯定不会让他一命换一命的,将来等他出来,尤青和巧荷姐怎么面对他,巧荷姐怎么跟尤青解释,而且他炒股已经到了疯魔的状态,跟赌博一样,是回不了头的。”

纪守拙缓缓呼出一口气,江樵说的道理他都明白,只是依旧对人命无法这么快释怀。

“我说这些话你可能会觉得我很冷血,但是人偶尔自私一点儿也没有坏处。”

纪守拙明白的,有时候自己的懦弱无能,反倒会害了身边的人。

“我姐夫借的那些钱,我们会想办法补上的。”

人家赌场好歹算是帮了他们一个大忙,那些钱他们肯定会补上的。

江樵沉默着没有说话,纪守拙一愣,脑子居然在这个时候转过弯儿来了,赌场是什么地方啊,是从人口袋里掏钱的地方,他们之所以没有跟自己和姐姐要钱,肯定是看在了江樵面子上,但是面子能值几个钱,江樵肯定是把钱给垫上了。

“你是不是把钱还了?”

“那点儿钱对我来说算不上什么。”自己出国一年留学都不止花那点儿,江樵不希望纪守拙心里有负担,“现在也算是没有后顾之忧了,你现在该想的是开店的时候该准备什么。”

自己已经欠了江樵一个人情,纪守拙不想继续跟江樵纠缠不清,“不管你觉得多还是少,那都是你的钱,而且铺子也是你买的,那不是我的。”

“其实从我开始打算引洪令入套,他从赌场借的钱就是我的,但是他赔的股票都赔给了我大哥,也算是扯平了。”江樵怕纪守拙不信,“你以为我有那么大的本事,想让他的股票赔就能赔,想让他的股票赚就能赚,我求了我大哥帮忙,我大哥也不是白帮,虽然他看不上那点儿钱,但是他想出气,他虽然不是什么大善人,但是也不愿意被人当枪使。”

说到大哥,车里的气氛还是有些僵硬,就算纪传宗去世和笔记本的事情跟大哥没有直接关系,但是当初非要收购纪家方子的是他,跟纪家的恶人起过几次争执,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我大哥之前的态度可能有点傲慢,他是个生意人,有时候利益为重,也是为了江家,也算是为了我,我代替他跟你道歉,跟东家道歉,你别怪他。”

在纪守拙眼里,自己跟大哥同气连枝,事实也是如此,他也脱不了干系。

他又继续道:“还有我,我骗了你的事情……”

“你别说了。”纪守拙不敢再继续让江樵讲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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