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逃生吊舱

对琼斯来说，爬到严重倾斜的飞艇左舷，就像是穿越一个趣味迷宫。所有的甲板都是歪的，所有的楼梯方向都不对，电梯门也都紧闭着。

琼斯爬行着、支撑着、摇晃着，用门框当扶手，用墙壁作楔子，一直攀爬到滑翔机等待起飞的甲板上。

她感到无助，但一直前进着。她告诉自己，即使来不及坐上滑翔机，她最好的选择也是待在左舷的逃生吊舱，也就是目前悬在头顶的那个部分。它会将她发射到空中，而不是让她直接掉进海里。

至少那样的话，她还有机会用吊舱里的降落伞。

新的紧急警报响起，震耳欲聋。全体疏散中。其他船员都出现在大厅里，以自己的方式向指定的逃生吊舱前进，帮助彼此在倾斜的走廊中攀爬。

一个警报声响起。“准备了，十五分钟弹射，十九分钟触地。”

身处各种警报声中，琼斯还在默默希望托里能够逃出去——

她感到手腕在震动，看到她的通信器上有一条绝密警告信息：

立即疏散。避免接触强化人。

要极其小心。极其小心。

强化人可能已被策反。

要不惜一切代价避免与之接触。

命运女神哪。

这正是卡洛亚所担心的。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卡塔库尔在飞艇上。不知他是怎么潜入飞艇的，还策反了他们的强化人。

她收到警告后不久，就看到一群强化人快速而优雅地穿过走廊，完全未受到倾斜甲板的阻碍。他们奔走、跳跃，哪怕在这个慢慢坠落的飞艇极度恶劣的环境里，也能适应战斗。

一名人类军官站在他们面前，要求他们回到岗位上。他们不理睬，军官拿出了手枪。

他们的反应极其迅速，只留下一个残影。那名军官甚至没有机会喊叫。强化人吼叫、跃起，刹那间，那名军官就化成了血水和一块块的身体碎片。

琼斯退到了一扇门的阴影中。她的安全通行证无法开门。现在她只是一个乘客。她咒骂着。她不在船员名单上，飞艇的很多地方她都无权进入。

强化人在被他们肢解的受害者上方停了一会儿，嗅着空气。

琼斯屏住了呼吸。

她曾信任、笃定自己很了解的生物，现在站在走廊里，像野兽一样闻着。他们的嘴和下颌都滴着血。老虎一般的牙齿闪闪发光，鬣狗一般的耳朵竖立，狗一般的鼻子闻着敌人的气味。这些怪物生来就是为了撕咬和杀戮的，而如今，他们像卡洛亚预言的那样，独立了。

命运女神哪。

她认出了其中两个，他们曾经在情报中心门口站岗，还向她问候。现在他们却在安纳普尔纳号的走廊里踱着步，就像这里是他们的地盘一样。

琼斯往黑暗中又躲了一躲，尽量不呼吸，祈求他们不会注意到她。

布鲁德、斯普林特还有其他强化人，他们在用自己的语言咆哮着。她几乎听不懂那些咆哮和喉音。但她还是仔细听着，试图分辨。那种语言有半数以上都是由气味和姿势组成的。

突然间，其中一个人碰了下通信器，向里面咆哮着。她听到了这几个字：“碰头。逃生吊舱。”

琼斯的心一沉。逃生吊舱。如果执行委员会已经走了，那逃生吊舱就是她唯一离开飞艇的机会了，而现在强化人也往那个方向去了。

强化人在走廊中弹跳前进，灵活而可怕。她永远都追不上他们，而且听起来还有其他人也在朝同一方向行进。对人类来说，那将是一场血腥的屠杀。

现在她唯一的机会就是执行委员会的滑翔机了，但她不可能赶上了。她并不重要，他们不会等她。执行委员会很重要，而她是可以牺牲的。

尽管知道这样做是徒劳的，她也还是再次出发，爬上了陡峭而倾斜的走廊。

终于，她到达了机库，从最后一个舱门爬进了启动层。她的心狂跳，马上就要哭出来。

滑翔机还在那里，登机口敞开着。这架流畅的三角翼形机还在等待着她，上面的启动灯闪着光。已经准备起飞了，只是还在等待。

她高兴地大喊一声，爬向滑翔机，攀上光滑的钢铁甲板。她抓住登机门，拼命钻了进去。

“谢谢你们——”等我。她还没说出口就呆住了。

执行委员会全员都在那里，系着安全带，准备起飞。

而不幸的是，他们的脖子上都没有脑袋。

“船长，我们必须走了！”

我是否应该跟我的舰艇一起沉没？安布罗斯想。

他大声问：“逃生吊舱清空了吗？”

“即将清空，长官，右舷几乎全部清空了。下坡比上坡容易。”

“点名了吗？”

“马上点名，长官。数据显示，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船员已经离开。我们可以边走边获取更新数据。至少让我们把您送到逃生吊舱吧。”

但安布罗斯犹豫了。我的舰艇。我的职责。

卡洛亚抓住他的肩膀。“走吧。”他说，“我来指挥。”

安布罗斯看着这位老将军。“这不是您的职责。”

卡洛亚摇了摇头。“你有所不知，我有很大的责任。你去处理船员撤离吧。没必要再增加一个伤亡人员了。”

“我联系不上执行委员会。”

卡洛亚嗤之以鼻。“那是因为他们已经死了。不用担心，我来指挥。把我接入指挥系统，我知道该怎么做。”他瞥了一眼观察窗外闪烁着的被月光照亮的海洋。“当然，撞沉飞艇我还是可以的。”

安布罗斯与他指挥团队的最后几个人交换了眼神。

“我们必须走了，长官。”汤利说，“我们需要清出一些空间来启动逃生吊舱。如果安纳普尔纳号再这样摇晃下去，我们就会直接被弹出去。这样是行不通的。”

卡洛亚的眼里闪着光。“把我接入系统吧，船长，你出去的路上，可以带走那些迷路的船员。”

“那您呢？”安布罗斯问。其实，他并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想要知道将军打算干什么。

“我？”卡洛亚笑了，“我要去会会一位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