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妮正朝着最后的“约会”迈进。

幽静的汽车车厢里,没有收音机,没有手机。她静静地独自前行,独自面对自己的良心、怀疑、愤怒和恐惧。是的,她很害怕。谁又能不怕跟那个吸自己血的臭名昭著的怪物正面交锋呢?谁又能无所畏惧地前往《未完成的手稿》悲惨的收场之地呢?为什么那些制造风暴的角色总能逍遥法外?这是没有道理的。如果她的书总以糟糕的结局收场,那也是因为生活就是一个婊子,十足的婊子。

她记得两年前,当她的小说还只是脑海里的种子时,她就曾探索过这条路。她,一个畅销书作家,扮演着吓唬读者的角色,却在真实生活中亲身经历了比最邪恶的情节更扭曲、更痛苦的惊悚和恐怖。今晚,她正亲手书写自己故事的结尾,而这一次,她不会把它写在纸上。

很快,她就感受到了大自然的力量吹灭了文明的最后一支蜡烛。此刻迎接她的是最彻底的黑暗和悬崖巨大的阴影,天空被预示着暴风雨的云层弄得浑浊不堪。她的存在只是沥青带上两条黄色的生命轨迹。也许莫里亚蒂永远不会来的,也许这次孤独的旅行只会加剧她的痛苦,但她只能一路走下去。

埃特勒塔,这座她深爱的小镇,拥有着被巨大石灰岩保护的鹅卵石海滩、迷人的渔夫房子和白天里无限延伸的风景,此刻却正向她伸出令人不安的手臂。在这个12月的冬夜,风撕裂了她的脸颊,冻裂了她的嘴唇,埃特勒塔就像一块从地狱深处撕扯下来的黑色巨岩,让她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琳妮提前两个小时把车停在了小镇上,用以保留从空心针迅速返回的可能。谨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重要。她把手滑到座位下面,盲目地摸索着,先是手电筒,然后是西格绍尔手枪粗糙的枪托:这是焦尔达诺的武器,在朱利安的床头柜里发现的,此刻正躺在她湿漉漉的手掌深处,枪身上嵌着一名警察的编号,而他的尸体却正在森林的腹地里慢慢地瓦解。

琳妮竖起衣领,拉低帽子,尽可能隐蔽地下车,仿佛中国皮影戏里的剪影,潜入阴森庄严的背景。这里曾有多少人彼此相爱并死去,无数画家和小说家曾争先恐后地捕捉着这幅诺曼底风景画中的每一抹灰、蓝和红。

她朝南跑下去,刻意避开山脊的楼梯,直接从小镇高处冒险进入一片绿地,仿佛一只被追捕的猎物,警惕灵活地沿着高尔夫球场下降。天黑得看不见一米以外的世界,风把一切吹向了悬崖,她警惕地等待着。莫里亚蒂是不是已经在那里了"正潜伏在某个地方?她短暂地点亮手电筒,尽可能地与植被融为一体,一点点靠近那座通往空心针的人行天桥。她的身体时刻准备着冲刺,仿佛被最后一丝力量驱使,脆弱却也随时都可以赴死。

为了一个名副其实的结局,雨当然是必要的,而且很快就来了。成群结队的“钉子”像造船厂的夯锤在雪花石膏海岸上打着孔。琳妮再次变成了胎儿,猫下腰,把头埋进身体的散热器,用双臂环住小腿。湿气和阴冷先舔过她的脖子,然后是背部、腹部,最后侵袭她的骨头。她抵抗了半个小时,浑身颤抖,嘴唇像泳池底一样蓝,最后,她不得不躲进那个避难所——人行天桥另一边的空洞。白天时,从这个“童话屋”的黑色大嘴望出去,对面就是著名的空心针。她迅速脱下外套和手套,冲着冻僵的双手哈气,不停地揉着肩膀,好让那里的血液恢复流通。她终于避开了雨,但狂风却像雾角般冲进空洞,鞭挞着,哀号着,让她尝到了世界末日的滋味。

沿着山脊向北,她瞥见了一抹脉动。一道白色的光圈似乎正在汹涌的大海上摇曳,它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莫里亚蒂来了。

琳妮抓起武器,将子弹上膛,靠在空洞左侧的墙壁上,瘦弱的身体像碎片般剧烈地颤抖着。终于,他出现了。在地球的尽头,在历史的尽头。是的,在历史的尽头,没有返回的希望,没有逃跑的可能。要么是她,要么是他;要么现在,要么永远。

一群筑巢的海鸟正在身后的岩石上嘶鸣,可能是海鸥或燕鸥。当光锥开始吞噬洞穴,她屏住了呼吸,脚步声开始在吱嘎作响的木板上回响。慢慢地,影子蔓延至空洞底部,爬上石头,仿佛要活过来,在最后的死亡之舞中将琳妮彻底湮没。

然后,那张脸出现了。当她看到他时,琳妮的最后一丝力量仿佛也被抽光了。

“朱利安……”

她的声音几乎淹没在了雨里。男人轻轻地从她手中接过枪,他知道她不会开枪的。

“你的丈夫已经死了,琳妮,他的头被插进了壁炉里。我们两个长得很像,甚至连你都分辨不岀来。我的名字是大卫·乔兰,我是他的挛生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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