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飞向宇宙:云端,飞船,浩瀚无垠

iPad 2

早在第一代iPad发售之前,乔布斯就已经开始思考iPad 2的规格了:iPad 2要有前置和后置摄像头(众人皆知这是大势所趋),而且一定要更薄。另外,他还考虑到一个大多数人都没有留意过的小问题:用户使用的iPad保护壳遮盖了iPad本身的优美线条,也挡住了部分屏幕。原本应该更轻薄的iPad因为套上了保护壳而变得笨重臃肿,一个各方面都充满魔力的产品被披上了一层俗气平庸的外衣,犹如明珠蒙尘。

就在那个时候,乔布斯读到了一篇关于磁铁的文章。他把文章剪下来,交给了艾夫。磁铁的吸力可以精确地聚焦到一个点上,也许可以利用这个特性做一个可拆卸的保护壳,保护盖是吸附在iPad正面,而不是包裹住整个iPad。艾夫团队里的一名设计师研究出如何利用磁力铰链做出可以轻松拆卸的保护壳。打开保护盖时,屏幕就会被唤醒,仿佛一个被挠了痒痒的小婴儿笑逐颜开;折叠起来,又可以充当iPad支架。

这不是什么高科技,只是单纯的机械应用,但却让人眼前一亮。这是乔布斯追求端到端整合的又一个例证:保护壳和iPad是配套设计的,所以实现了磁铁和铰链之间的无缝连接。iPad 2上有诸多改进,而博得最多微笑的,却是这个大多数首席执行官都不会为之费力劳心的别致保护壳。

iPad 2发布会定于2011年3月2日在旧金山举行。因为乔布斯当时再度病休,所以大家都以为他不会出席。但是当邀请函发出后,他告诉我,我应该尽量到场。当天的场面一如既往:苹果高层坐在前排,库克吃着能量棒,音响大声播放着应景的披头士歌曲,《革命》(“Revolution”)和《太阳升起》等歌曲把现场氛围逐渐推向高潮。里德在最后一刻才赶到,还带了两个满脸稚气的大一室友。

“我们这个产品做了这么久,我真的不想错过今天这场盛会,”乔布斯一边说着,一边从容地走上舞台。他看上去瘦得吓人,也很憔悴,但脸上却挂着灿烂的微笑。人群中爆发出欢呼声、叫好声,大家纷纷起立鼓掌。

在演示iPad 2时,乔布斯先是展示了新的保护壳。他解释说:“这一次,保护壳和iPad是同步设计的。”接着,他回应了外界的批评。第一代iPad问世时,有评论指出,iPad更适合消费内容,而对内容创作的支持却比较有限。乔布斯一直对这个意见耿耿于怀,因为此话的确有一定的道理。因此,苹果给Mac上最好的两个创作应用程序,即音乐软件GarageBand和影片软件iMovie,开发了适用于iPad的超强版本。乔布斯展示了如何轻松便捷地在新版iPad上进行作曲和编曲、在家庭视频中添加音乐和特效、发布或分享作品。

他再次在演讲的最后展示了那张人文街和科技街交会口的幻灯片。这一次,他对自己的信条做了最清晰的表述:真正的创意和简约源自各个环节的细密整合,即包括硬件和软件,还要有内容、保护壳和销售人员,而不是像Windows个人电脑和现在的安卓设备那样对外开放、零散无序:

苹果的基因决定了只有技术是不够的。我们相信,只有科技与人文的碰撞结合,才能产生让心灵欢歌的产品。对后PC时代的电子设备来说尤其如此。各大公司纷纷涌入平板电脑市场,他们将其视为下一个PC,硬件和软件可以由不同的公司制造。我们的经验和我们身体里的每一根骨头都告诉我们,这种做法是不对的。这些后PC时代的设备需要比PC更直观、更易使用,这要求将软件、硬件和应用程序更加无缝地交织在一起。我们认为,我们不仅拥有打造整合型产品所需的芯片架构,也有适合的组织架构。

这种架构不仅深植于他建立的组织之中,也早已牢牢嵌入他的灵魂深处。

发布会结束后,乔布斯似乎重新焕发了活力。他来到四季酒店,跟我、劳伦娜、里德,还有里德在斯坦福大学的两个室友共进午餐。这次他一反常态,尽管依然十分挑剔,但还是决定跟我们一起吃点儿东西。他点了鲜榨果汁,但让酒店换了三次,每次都说果汁是瓶装的,不是鲜榨的。他还点了意大利面,但只尝了一口就推开了,表示无法下咽。但他倒是吃了一半我点的蟹肉沙拉,而且又给自己要了一整份,然后又点了一碗冰激凌。四季酒店对乔布斯的要求百般纵容,最后终于做出了一杯符合他要求的果汁。

第二天,乔布斯在家里依旧情绪高涨。他计划第二天独自飞往康娜度假村。我问他为了这趟旅途在iPad 2上准备了哪些东西。他回应道:下载了三部电影,《唐人街》《谍影重重3》和《玩具总动员3》。他只下载了一本书,就是《一个瑜伽行者的自传》,这本冥想与灵修指南很能说明他的精神追求。他第一次读到该书时才十几岁,在印度时又读了一遍,此后每年都会重读一次。

半上午的时候,他决定吃点儿东西。他还是很虚弱,自己开不了车,于是我开车带他来到一个商场的咖啡厅。咖啡厅还没开始营业,但老板已经习惯了乔布斯在非营业时间光顾,很高兴地接待了我们。乔布斯开玩笑说:“他的使命就是把我养肥。”医生让他多吃鸡蛋,摄取高质量的蛋白质,于是他点了一份煎蛋卷。他说:“得了这种病,加上身体承受的所有痛苦,都在不断地提醒你,你不过是肉体凡胎,终有一死。如果不打起精神来,大脑就很容易受到奇怪的消极影响,会觉得万念俱灰,做的计划也不会超过一年,这样特别不好。你必须强迫自己做一些长期的计划,就好像你还能活很多年一样。”

这种神奇思维的一个例证是他计划建造一艘豪华游艇。在进行肝移植手术之前,他和家人经常租船航行至墨西哥、南太平洋或地中海等地度假。很多次,乔布斯半路就开始觉得无聊,或者无法忍受游艇的设计,最后提前结束行程,直接飞去康娜度假村。但他们的游艇之旅有时候也非常成功。“我最喜欢的一次假期,就是我们沿着意大利的海岸线一路航行至雅典。雅典特别烂,不过帕特农神庙挺壮观的。然后我们又去了土耳其的以弗所,那里还保留着古老的大理石公共厕所,中间有一个让音乐家演奏的地方。”到达伊斯坦布尔后,乔布斯请了一位历史教授带他们全家参观。最后,他们去尝试了土耳其浴,教授在其间的讲解让乔布斯对全球年轻人的同质化趋势有了深刻的认识:

我获得了一个真正的启示。我们都穿着浴袍,他们给我们煮了一些土耳其咖啡。教授介绍说土耳其咖啡的制作方式与其他地方的很不一样,而我突然想,“那又怎么样?”即使在土耳其本地,又有哪个孩子会在乎什么土耳其咖啡呢?我一整天都在观察伊斯坦布尔的年轻人。他们喝的东西跟世界上其他地方的年轻人喝的没什么两样,他们穿的衣服像是在Gap买的,他们都在用手机。他们和其他地方的孩子没什么区别。我突然意识到,对于年轻人来说,整个世界已经没什么差别了。我们在制造产品时,不存在土耳其的手机或音乐播放器,土耳其年轻人想要的东西与其他地方的年轻人想要的东西没什么不同。我们现在真的是天下一家了。

在结束了那次愉快的航行之后,乔布斯就开始设计自己心仪的游艇。他乐此不疲地反复修改设计。2009年,他旧病重发,几乎快要放弃游艇项目。他回忆说:“我觉得等到游艇建好,我肯定已经不在了。一想到这个,我心里就非常难过。但我又觉得设计游艇是件很有意思的事,也许完工的时候,我还活着?如果我现在停下来,结果又多活了两年,那我可能真的会气死。所以我决定继续做下去。”

在咖啡厅吃完煎蛋卷后,我们又回到他家。他把游艇的所有模型和建造图纸都拿出来给我看。不出所料,这艘设计中的游艇非常流畅简约。柚木甲板平坦得完美无缺,没有任何多余的设计。船舱窗户也和苹果的零售店一样使用了大块玻璃,几乎从地板一直延伸到天花板,主要活动空间的四面也都是玻璃墙,共有12米长、3米高。他让苹果零售店的首席工程师设计了能够提供结构性支撑的特殊玻璃。

当时,荷兰的游艇定制公司斐帝星(Feadship)已经开始动工建造游艇,但乔布斯仍会时常把玩设计。他说:“我知道,有可能在我死的时候给劳伦娜留下的是一艘半成品的船。但即使那样,我也必须继续做下去。如果不这样做,我就等于承认自己快要死了。”

几天后,乔布斯和劳伦娜就要迎来结婚20周年纪念日了。他承认,自己对劳伦娜的欣赏和感激有时候是不够的。“我很幸运。人在刚结婚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婚姻是怎么回事,都是凭直觉。而命运对我非常眷顾,让我娶到了一个最好的妻子,她聪明漂亮,而且非常睿智,非常善良。”有一瞬间,他的眼眶湿润了。他谈到了自己的几任前女友,特别是蒂娜,但他觉得自己最终还是做了最正确的决定。他还反思了自己的自私和霸道。“劳伦娜不得不忍受我的坏脾气,还要应对我生病的问题,我知道,和我一起生活也不是多么美好的事。”

他自私的表现之一就是他往往不记得任何纪念日或生日。但这次,他决定给劳伦娜一个惊喜。他们的婚礼是在约塞米蒂的阿瓦尼山庄酒店举行的,他决定在结婚纪念日当天带劳伦娜旧地重游。但当他打电话到酒店的时候,酒店已经被订满了。于是他让酒店与预订了他和劳伦娜结婚时所住的那间套房的人联系,问他们是否愿意让出房间。乔布斯回忆说:“我提出可以帮他们再支付一个周末的费用。那个人非常好,他说:‘结婚20年了,真好。房间是你们的了,尽情享用吧。’”

他找到了朋友拍摄的婚礼现场照片,请人放大之后印在厚纸板上,装进精美的盒子里。他还写了一段话,也放进了盒子里。他翻看iPhone,找到了那段话,读了出来:

20年前,我们邂逅于途,彼此了解不多,全凭直觉引导,而你却让我神魂颠倒。我们在阿瓦尼举行的婚礼恍若昨天,那天,白雪皑皑,天地澄碧,宛如梦境。光阴如梭,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的孩子已经长大,我们有过遂心如意的美好时光,也有过磨砺心志的艰难岁月,但从来没有过相互伤害的痛苦瞬间。我们对彼此的爱和尊重历久弥新,与日俱增。我们牵手经历了过去,现在重新回到了20年前的起点,执手走向未来。只是我们年岁渐增、智慧见长,脸上和心里都留下了岁月的痕迹。但沧桑不灭深情,我们一起体悟了生活的种种快乐、痛苦、秘密和奇妙,现在仍然相爱相守、不离不弃。我为你神魂颠倒,至今如此。

读完这段话,乔布斯已经泣不成声。他平复了一下心情,又告诉我,他给每个孩子都做了一套他们婚礼的照片。“我想他们可能愿意看到,他们的爸爸也年轻过。”

iCloud

早在2001年,乔布斯就有一个愿景:个人电脑将成为每个人的“数字生活中枢”,连接音乐播放器、录像机、移动电话和平板电脑等各种生活方式设备。这一发展趋势正好可以发挥苹果的优势:打造端到端整合、操作简单易上手的产品。苹果由此从高端小众计算机公司一跃成为全球最有价值的科技公司。

到了2008年,乔布斯又为数字时代的下一波浪潮构想愿景。他认为,台式电脑未来将不再是个人数字内容的中枢。相反,中枢将转移到“云端”。换言之,个人的数字内容将储存在远程服务器上,由信任的公司代为管理,用户可以随时随地在任何设备上调动这些内容。不过,乔布斯又花了3年时间,才真正把这件事做成。

起初,他出师不利。2008年夏,苹果推出了一个名为MobileMe的产品。MobileMe是一个昂贵的订阅服务(每年99美元),用户可以把地址簿、文件、图片、视频、电子邮件和日历远程存储在云端,并与自己的所有数码设备同步。理论上,用户可以在iPhone或任何电脑上访问这些数字内容。然而,MobileMe服务存在一个大问题,用乔布斯的话来说就是“烂透了”。MobileMe使用起来非常复杂,设备之间的同步也做得不好,还会时不时地丢失电子邮件等各类数据。沃尔特·莫斯伯格就此在《华尔街日报》发表评论文章,标题是“苹果的MobileMe漏洞百出,很不可靠”。

乔布斯非常生气。他把MobileMe团队召集到苹果总部的礼堂里,站在台上问:“谁能告诉我MobileMe应该有什么功能?”团队成员回答后,乔布斯怒气冲冲地质问道:“那么,为什么没有实现?”他劈头盖脸地把团队骂了半个小时,“苹果的名誉都让你们给玷污了。你们让彼此失望了,你们应该相互憎恨。连我们的朋友莫斯伯格都夸不出口了。”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当场开除了MobileMe的负责人,让负责苹果互联网内容的埃迪·库伊取而代之。在剖析苹果的企业文化时,《财富》杂志的亚当·拉辛斯基写道:“问责制在苹果得到了严格执行。”

到了2010年,行业发展趋势已经非常明朗,谷歌、亚马逊、微软等公司都跃跃欲试,争先提供最好的服务,帮助用户在云端储存所有内容和数据,在不同设备上同步。于是乔布斯加倍努力,他跟我解释道:

我们要成为一家帮助用户管理他们和“云端”之间关系的公司,例如在“云端”播放音乐和视频、存储图片和信息(甚至包括个人医疗数据)等。苹果是首个提出把电脑打造成为“数字生活中枢”的公司,我们对此有深刻的见解。我们也因此开发了iPhoto、iMovie、iTunes等应用程序,与iPod、iPhone和iPad等设备捆绑在一起,效果非常好。但在接下来的几年里,“数字生活中枢”将从电脑转移到云端。所以“数字生活中枢”战略本身并没有变,只不过中枢换了一个地方而已。这意味着用户可以随时随地查看自己存储的内容,无须在设备之间进行同步。

我们必须努力实现这一重大转型。克莱顿·克里斯坦森曾提出“创新者的窘境”这一概念,讲的是某种东西的发明者,往往会成为最裹足不前的那个人,我们当然不想落于人后。我会把MobileMe变为免费的服务,同时让内容的同步变得简单。我们正在北卡罗来纳州建立服务器群组。我们可以提供用户所需要的所有同步服务,这样就可以锁住用户。

乔布斯在每个星期一上午的高管例会上反复讨论这一愿景,并逐渐将其完善成新战略。他回忆说:“我会在深夜两点给各个团队发邮件,一起推敲讨论。我们经常思考这个问题,因为这不仅仅是一项工作,而是事关苹果生死存亡的战略。”对于免费提供MobileMe服务,尽管阿尔·戈尔等多位董事抱有疑虑,但他们最终还是表示支持。这将是他们在未来10年吸引更多客户进入苹果生态系统的关键举措。

新服务取名为iCloud。2011年6月,乔布斯在苹果全球开发者大会的主题演讲中公布了iCloud服务。当时他正值病假期间,而此前一个月,他还因感染和疼痛住了好几天院。一些好友劝他不要亲自上台演讲,因为前期准备工作太重,还需要反复排练。但是,一想到要宣布数字时代另一次惊世骇俗的变革,他似乎浑身充满力量。

在旧金山会议中心登台时,乔布斯在平常穿的三宅一生黑色高领毛衣的外面套了VonRosen(冯罗森)黑色羊绒衫,还在蓝色牛仔裤里穿了件保暖裤。但是他看起来依然前所未有的消瘦。全场观众起立鼓掌,掌声久久不息。乔布斯说:“每次听到掌声,我都深受鼓舞,谢谢大家。”但没过几分钟,苹果的股价就下跌超过4美元,到了每股340美元。考虑到乔布斯的身体状况,他的演讲堪称壮举,但他看起来仍非常虚弱。

他把舞台交给了菲尔·席勒和斯科特·福斯托,让他们演示Mac和移动设备的新操作系统,然后乔布斯重新登台,亲自展示了iCloud。“大约10年前,我们有一个极为重要的预见,我们认为个人电脑将成为你的‘数字生活中枢’,管理你的视频、照片和音乐。但在过去的几年里,这个概念被颠覆了,被现实击得粉碎。为什么?”他谈到了要在每台设备上同步所有的内容是多么困难。假如你在iPad上下载了一首歌,在iPhone上拍摄了一张照片,在电脑上存储了一段视频。当想要共享这些内容时,你就需要不断地在各个设备上把USB线拔掉再插上,就好像过去的总机接线员一样。“为了让这些设备保持同步,我们都快疯了。”话音一落,大家哄堂大笑。“如今,我们有了一个解决方案。这就是我们的下一个深刻洞见。我们将把PC和Mac降级为单纯的设备,把‘数字生活中枢’移上‘云端’。”

乔布斯很清楚,这一“深刻洞见”其实并不新鲜。他还拿苹果之前的失败尝试开起了玩笑。“你可能会想,我为什么要相信他们?他们可是开发出MobileMe的人啊。”台下发出一阵紧张的笑声。“我承认,那并不是我们的高光时刻。”但当他开始演示iCloud时,可以明显看出这个软件比MobileMe优秀得多。邮件、联系人和日历条目可以即刻同步。应用程序、照片、图书和文件也一样。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乔布斯和埃迪·库伊已经与多家音乐公司达成了分享协议(这是谷歌和亚马逊一直没能搞定的事):苹果的云服务器上将提供1800万首歌曲,只要在自己的任何一台设备或电脑上存有其中的某些歌曲——无论合法购买的还是盗版的——就可以在自己的所有设备上访问歌曲的高质量版本,而不必花时间和精力将歌曲上传到云端。乔布斯说:“一切都如行云流水,浑然天成。”

“一切都无缝衔接”的简单概念一直是苹果的竞争优势。微软已经为自己的云计算服务Cloud Power打了一年多的广告,而早在3年前,其首席软件架构师、具有传奇色彩的瑞·奥兹(Ray Ozzie)就向全公司吹响了集结号:“我们的愿望是,每个人只需要获得一次多媒体内容授权,就可以在任何设备上访问和享用这些内容。”但奥兹在2010年底离开了微软,微软的云计算服务也一直没有在消费者设备上实现。亚马逊和谷歌都在2011年推出了云服务,但两家公司都没有能力整合所有设备的硬件、软件和内容。而苹果控制了产业链的每一个环节,围绕“无缝衔接”的理念,设计了电子设备、电脑、操作系统、应用软件,以及内容的销售和存储。

当然,如果要享受这种天衣无缝的服务,就必须使用苹果的设备,留在苹果高墙之内的花园中。这给苹果带来了另一个优势:消费者黏性。一旦开始使用iCloud,就很难再切换使用Kindle或安卓设备,因为音乐和其他内容都无法同步到这些设备上;事实上,其他设备可能根本就无法使用了。30年来,苹果一直拒绝开放系统,iCloud的发布将这一策略推向了极致。“我们考虑过是否要为安卓做一个音乐客户端,”乔布斯在第二天吃早餐时告诉我,“我们为Windows系统设计iTunes是为了卖更多的iPod。但我想不到把我们的音乐应用程序放在安卓设备上有什么好处,唯一的好处就是让安卓用户高兴。但我并不想让他们高兴。”

新总部

13岁时,乔布斯想自制一个计频器。为了找到所需的零件,他在电话簿里找到比尔·休利特的电话,给休利特打了过去。他不仅因此拿到了零件,还获得了暑假在惠普仪器部门工作的机会。同年,惠普在库比蒂诺买了一些地,以扩充其计算器部门。就是这个时候,沃兹尼亚克到了惠普工作,并利用业余时间设计出了Apple I和 Apple II电脑。

2010年,惠普决定放弃在库比蒂诺的园区,于是乔布斯悄悄买下了园区和毗邻的房产,这个园区就在苹果的无限循环路1号楼总部东边,两者距离不到两千米。他很赞赏休利特和帕卡德打造了一家基业长青的公司,也为自己在苹果做出的成绩自豪。现在他想修建一个能够展现苹果形象的总部,这在美国西海岸高科技公司中是绝无仅有的。最终,乔布斯一共买下了60万平方米的土地,其中大部分在他小时候还是杏树园。他全身心投入新园区的设计和建设,把自己对设计的热情与创建一家传世公司的热情结合起来,为世人留下一份遗产。他说:“我想留下一个标志性的园区,向世人传达公司的价值观,并使公司文化薪火相传。”

他聘请了他眼中最顶尖的建筑公司——诺曼·福斯特爵士(Sir Norman Foster)的公司进行设计建造。这家公司拥有很多宏大精美的建筑作品,如重建了柏林的国会大厦,还打造了位于伦敦圣玛丽斧街30号的瑞士再保险公司总部大楼。不出意料,乔布斯深度参与了设计工作,事无巨细,全部过问,导致设计方案迟迟无法定稿。苹果总部将是他的传世之作,所以他力求完美。福斯特的公司为这个项目指派了50名建筑师。2010年全年,他们每隔三周就要向乔布斯展示修改后的模型和方案。而乔布斯则一次又一次地提出全新的构想,有时甚至是全新的外观,让设计团队从头再来,提供更多的备选方案。

当他第一次在自家客厅里给我看模型和设计图纸时,建筑的外观就像一个蜿蜒的赛车场,有三个相连的半圆形建筑围绕着一个大的中央庭院。建筑物的外墙是从地面直达楼顶的落地玻璃,内部有一排排的办公舱,阳光倾泻在过道里。他说:“这会让大家不经意间相遇,流畅灵活,而且每个人都能享受到阳光。”

他再次给我看设计图是自那次一个月以后的事。当时,我们在他办公室对面的大会议室里,桌子上摆放着一个拟建大楼的模型。他刚做了一个重大调整——所有的办公舱都将远离窗户,这样长长的走廊就可以沐浴在阳光下,走廊也将作为公共空间。几位建筑师希望窗户是可以打开的,他们针对这个问题跟乔布斯辩论了一番。乔布斯一直不喜欢别人打开他的任何东西。他说:“这只会让人们把事情搞得乱七八糟。”在这个(以及很多其他)细节问题上,他赢得了争论。

当晚回到家后,乔布斯在饭桌上骄傲地向家人展示了最新的设计图。里德开玩笑说,鸟瞰图会让他想到男性的生殖器。乔布斯觉得这完全反映了一个青少年的心态。但第二天,他就把里德的评论告诉了建筑师们:“不幸的是,一旦有人这么说,就再也无法从脑海中抹去这个形象了。”等到我再见到他,建筑的外观已经被改成了一个简单的圆形。

新的设计意味着整栋大楼不会有一块平直的玻璃——所有的玻璃都将是弧形的,而且彼此无缝连接。乔布斯一直对玻璃制品非常着迷,他为苹果零售店定制了巨大的玻璃,因为有这样的经验,他相信也可以大量制造出弧形的巨幅玻璃片。设计中的中心庭院有近244米宽(比3个常规的城市街区还要宽,几乎相当于3个美式橄榄球场那么长)。他向我展示了设计方案,还把新庭院的幻灯片叠放在罗马的圣彼得广场的图片之上,相比之下,新庭院比圣彼得广场还大。他一直都记得,这块地曾经被果园覆盖,因此他从斯坦福大学聘请了一位高级树艺师,要求80%的园区以贴近自然的方式进行景观设计,种植6000棵树。乔布斯回忆说:“我要求他一定要再搞一片杏树园。以前这里到处都能看到杏树,连街角都有,杏树是这个山谷遗产的一部分。”

2011年6月,这座上下4层、占地28.7万平方米、可容纳1.2万名员工的大楼终于设计就绪。乔布斯决定在全球开发者大会上发布iCloud之后的第二天,在库比蒂诺市议会上以一种安静而不张扬的方式宣布此事。

尽管乔布斯精力不济,但他当天的行程依然安排得满满当当。罗恩·约翰逊已经负责苹果零售店的开发运营有十多年时间了,现在他决定接受美国零售业百年老店J.C.Penney的邀请,担任首席执行官。当天上午,他来到乔布斯家,讨论自己的离职事宜。结束之后,我和乔布斯去了帕洛阿尔托一家叫Fraiche的小咖啡馆,这里主打酸奶和燕麦。乔布斯兴致勃勃地跟我谈论了苹果未来的产品规划。那天晚些时候,他又乘车赶到圣克拉拉,参加苹果与英特尔高层的季度例会,讨论了在未来的移动设备中使用英特尔芯片的可能性。那天晚上U2乐队在奥克兰体育馆演出,乔布斯本来考虑前去观看,但最后还是决定利用那个晚上向库比蒂诺议会展示苹果的总部规划。

他没有带随行人员,也没有大肆张扬,还是穿着在开发者大会上演讲时的那件黑色毛衣,看起来很放松。他站在讲台上,手里拿着遥控器,用20分钟的时间向议员们展示了园区设计的幻灯片。当屏幕上出现那座造型简洁流畅、未来感十足的圆形建筑的效果图时,他停顿了一下,微笑着说:“它就像一艘刚刚着陆的宇宙飞船。”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我觉得我们有可能会建造出全世界最好的办公大楼。”

之后的星期五,乔布斯给很久以前的同事安·鲍尔斯发了一封邮件。鲍尔斯是英特尔联合创始人鲍勃·诺伊斯的遗孀。20世纪80年代初,她曾在苹果担任人力资源总监,也扮演了训导员的角色,会在乔布斯发脾气后教育他一番,并安抚受伤的同事。乔布斯在邮件里问她第二天可不可以来见他。不巧的是,鲍尔斯当时刚好在纽约,但她在回来后的那个星期日前去探望了乔布斯。那时他病情又加重了,疼痛难忍,疲惫不堪,但他迫不及待地向她展示了新总部的效果图。“你应该为苹果感到骄傲,你应该为我们一起打造出来的公司感到骄傲。”

然后他看着她,郑重地问了一个让她很难回答的问题。“告诉我,我年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鲍尔斯尽量诚恳以对。她回答说:“你非常急躁冲动,特别难搞,很难相处。但你的远见令人叹服。你告诉我们,‘过程即是奖励’。事实证明的确如此。”

“是的,”乔布斯回答说,“一路走来,我确实学到了一些东西。”几分钟后,他重复了一遍,似乎是在向鲍尔斯和自己确认这件事。“我确实学到了一些东西。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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