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只手

第三只手被放入熊油和赭石中,或是木炭和鲜血里捣碎;第三只手栖息在五千年前的岩洞壁上;第三只手在门把上,被涂成蓝色,用来辟邪。第三只手是银制的,配了链子挂在脖子上,拇指打着手势;或是伸长了食指,金制的手腕绑在一根檀木拐杖上,沿着从阿尔法到欧米茄的全部小径摸索着前进。在教堂里,第三只手藏身于圣骨匣内,瘦骨嶙峋,要不然就戴满了珠宝;或者,它会从壁画的云朵中突兀地探出头来,这是一只硕大、严峻而郑重其事的手,振聋发聩如一声巨吼:“罪孽!”第三只手或许不那么优雅,甚至是平淡无奇的,刻在金属盘上,朝我们发号施令。“出去!”它命令道,“上来!下去!”

但这不过是它的形象而已:角色、伪装、抓拍的图画,这些根本就无法界定它。爱情题材的绘画能界定爱情吗?

(男人和女人一起走在街上,深情地握着手;但是,这究竟是谁的手呢?他们各自握着的,是第三只手,不是恋人的手。是第三只手将他们联为一体,第三只手将他们分开。)

第三只手既不是左手,也不是右手,既不吉利,也不邪恶。想想那个被抓了现行的人——他们管那叫作“红着手被逮住”[1]。他宣称自己是无辜的,为什么不相信他呢?“什么斧头?”他说,“我不知道我在做什么,不是我。看看,我的手是干净的!”没有人注意到,第三只手正靠五根手指支撑着,痛苦地爬开去,像一只被踩了一脚的蟹。它被从手腕上切下来,一路拖曳出阴冷的血痕。

不过,这只会发生在已经失去了第三只手的人身上,他们切下它,把它钉在纸板上,或是封在挂式储藏柜或保险箱内。第三只手的手法可灵巧着呢,像夜贼的手一般敏捷。它总有办法逃跑,它绝不会静止不动。它写字,写完就跑。跑着,消融着,同时将界限一一溶化。

空荡荡的地方属于第三只手:元音字母O,所有的空白页,数字0,鼹鼠和狼,出生前的一小时,死亡后的一分钟,疯子,猫头鹰,一切白色的花朵。第三只手打开门,并在你身后若有所思地关上它。只有另两只手在为屋里发生的事忙活着。

魔术师在身后偷偷地藏着第三只手,却把另两只手摊给你看:坦坦荡荡,空空如也。“这就叫作手比眼快。”他说。注意了,是单数的“手”,只有一只。第三只。

当你在雪中穿梭,在冰雹里行走,一忽儿越来越冷,一忽儿又觉得暖和;当夜幕低垂,睡意朝你袭来,你麻木地发现自己迷了路时,是第三只手,像个心腹知己,悄悄地滑入你自己的手中。那是一只小巧的手,孩子的手,它领着你向前走。

[1] 原文为red‐handed,在英文中指被当场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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