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的日子里,吕变得小心翼翼,就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也不敢正眼看惠才。惠才炒菜做饭时,他会主动帮着烧火,也会帮忙拣拣菜。

然而,惠才仍憋着一肚子委屈和愤怒,它们仿佛浓重的乌云般久久无法消散,又似有万重山压得她透不过气。彻骨的冰寒和猛烈的怒火交织在心头,她气愤,她恼火,一见到吕,她的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流出来。

“我是你的仇人,你来世上就是为了惩罚我。也许是我前世害了你,今世你必须要报复。如今,连我妈妈你都不放过。十多年的夫妻,我始终没有搞懂你,不知你心里想些什么。三个小孩出生,你都没照顾过我,最后一次结扎,你又把我气成这样。你这个人太可怕了!你要是成心害我,干脆买包老鼠药把我毒死算了。”只要有机会,惠才就忍不住数落他,从夏天到秋天,绵绵不断。

一天,吕去值班,而后一连四天没回家。惠才变得更加沮丧,这下连个发泄对象都没有了。她也担心他就此不再回来,彻底离开这个家……一种更大的空虚和不安攫住了她。

这天中午,惠才决定去找文枝商量商量。见了面,惠才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文枝想了想,说:“吕医师是个老实人,但他不会说话。你吃鸡时,你妈妈没有喊他也吃点,哪怕是做做样子。他好面子,所以非常不满。加上他对你结扎有意见,又不好对你发脾气,就把气撒在你妈妈身上。他没想到,这样做对你的伤害更深。你天天数落他,他也不作声,说明他晓得自己错了。但你见面就说,他也受不了,只好躲着你。要是他从此再不回家,也不拿钱出来,你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可怎么办呢?到时受苦的还是孩子。我知道你不想这个家散了,今天你就让孩子们去接吕医师,给他个台阶下,否则他不好意思回家。以后你别再数落他了,放他一马吧。”

这一席话好比掰开肉抹盐,惠才听进去了。

女儿们放学回到家,惠才对老大说:“你带弟弟妹妹去医院接爸爸回来吧,你爸爸几天都没回家了。”

大女儿带着弟妹欢快地去了医院。傍晚,吕一手牵一个娃,一行人开开心心地进了门。惠才飞快地瞟了吕一眼,他脸上笑嘻嘻的,手里还拿着床毛巾毯。她心想,这家伙啥时都忘不了享受,早早就买好了毛巾毯。

惠才张口调侃:“我和你结筋时,要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还当真了,行动起来了。”说完又看了一眼吕,发现他正在偷笑。

性格不合的夫妻,平日只能是结了筋又和好,和好了又结筋,任谁也讲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幸亏孩子们在慢慢长大。

这年年底,运输公司造车库。泥工们赶着完工,好早点回家过年。小工不够,领导便动员职工家属帮忙挑砖。从起点到终点有两三百米,挑一块红砖算两分钱。

惠才的大女儿放学后,便带着妹妹和弟弟去搬砖。大女儿一趟挑六块,二女儿挑四块,儿子还小,只能抱着两块砖屁颠屁颠跟在姐姐后面。

吕给两个女儿做了两副挑砖用的竹夹子,精巧又轻便,比别的小孩用畚箕挑要轻几斤。

那些日子惠才下班后,总会看到三姐弟在路上来回奔跑的小小身影。老三卸下砖来时,胸前的衣服上往往沾满了灰泥,好似一块地图。惠才笑望着孩子们,有种流泪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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