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无人没有弱点,君鹤也不例外。

他看似强硬,但只要找到他的软肋,就不堪一击。

许临清终于找到了对付君鹤的筹码,那个筹码就是他自己。

只要能让君鹤不痛快,他就能获得些许的快乐。

他冷落、无视君鹤,把他当做空气里的尘埃,看他求而不得的眼神。

君鹤起先会恼怒,会发了疯一般的扳过他的脸强迫许临清投来目光,但许临清冷漠的眼神总会刺伤他,许临清不在乎君鹤的想法,他不好过,也不让君鹤好过。

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在煎熬?

言语的力量四两拨千斤,许临清知道怎样让君鹤最难受。

他一句句、一字字的用话语刺激君鹤,看他暴跳如雷,看他被激怒红透的双眼,看他委屈至极时落下的泪。

“我跟太多人上过床了,你能保证我只记住你一个吗,可笑。”

“离开那三年,没有你的日子,我过得比谁都快乐。”

“待在你身边的每一秒,我都得控制住自己,别不小心吐在你身上。”

“你想我爱你,痴心妄想,我就算是跟条狗过,也不会爱你。”

他享受君鹤在听见这些言语后扭曲,却又拿他无可奈何的神情。

君鹤能做的,也不过是在床上那点事折磨他而已,他该受的都受过了,已经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许临清没想到,君鹤能疯到在他腰上纹身。

许临清一直都知道,君鹤对自己的腰莫名其妙的痴迷,每次上床总要留下青青紫紫的痕迹,但这一次他要在自己身上留下永久的烙印,许临清被漫天的惊恐给淹没了。

打上这个烙印以后,这辈子他都无法洗脱他和君鹤的关系。

君鹤自然故技重施,又把药剂缓缓注射入他体内。

他清醒着被摆弄着岔开双腿坐在君鹤身上,纹身师目不斜视地拿着工具在他身后工作,并不是很疼,但许临清却出了浑身的冷汗。

两个多小时,许临清从挣扎到无力妥协,趴在君鹤身上闭上了眼。

等君鹤把他带到镜子前,让他看自己腰间的纹身时,许临清还是不免觉得悲哀。

只见瘦弱的后腰处正屹立着一只巴掌大的黑白相间的鹤,神色肃杀,唯两只眼睛是血红色,不仔细看仿佛是从眼里滴出鲜红的血来,诡谲怪异。

“我把自己纹在小叔叔身上,不管我在哪里,永远跟着小叔叔。”

许临清不寒而栗,他死死盯着腰间上的鹤,从喉咙里发出类似动物的悲鸣。

君鹤却显得很兴奋,压着他在镜子前足足做了两个小时才肯罢休,他浑身汗津津的,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君鹤眷恋地亲吻他的唇,神色亢奋,不知疲倦。

——

时间如同转车轮一般。

许临清已经记不清自己待在公寓多长时间了,君鹤偶尔会带他出去放风,美名其曰给他解闷,但总是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边,好像只要一个眨眼,许临清就会瞬间消失不见。

没多久,君鹤带来了个消息,说是孟殊回国了。

两年前沈新寻出卖许临清的踪迹给君鹤,君鹤便帮沈新寻扳到了孟家,孟殊和沈新寻决裂,只身前往英国留学,没想到时间竟然过得这么快,孟殊已经回国了。

许临清自身难保,却还在担忧沈新寻会不会继续纠缠孟殊。

他多次追问君鹤孟殊的情况,却惹来君鹤的不快,卖足了关子,也不肯把孟殊的事情告诉自己。

君鹤和沈新寻便是一丘之貉,即使沈新寻有苦衷,但对孟殊的伤害也是真切的,许临清很难不担心。

世界并非黑即白,沈新寻为死去的弟弟讨回公道无可厚非,但自私地利用许临清达到自己的目的,许临清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他。

是沈新寻害得他失去两年多的自由,恐怕孟殊还被蒙在鼓励,以为他早在大草原上潇洒驰骋快马,实则他困在这透不过气的屋内,早就从内里腐烂了。

——

天气逐渐转冷,再过不久,就是许伟的忌日。

这是许临清心中最深切的痛,他没能完成许伟的遗愿,成功从君鹤身边逃开,甚至于,他去拜望许伟,都要带上君鹤一同前往。

若是父亲见到他如今这副田地,定是要地下不瞑目。

可是这是难得能调动许临清情绪的事情了。

君鹤给两人准备了黑西装,买了花,于午后去墓园看望许伟。

许临清态度强硬,不让君鹤同他上前,君鹤如今在许临清面前讨不到半点好,禁不住许临清冷漠的眼神,到底驻足在五米之外盯着他的背影。

花是君鹤买的,许临清怕许伟生气,随手抛给了跟随的保镖,自个站在了墓碑前。

这处是风水宝地,价位极高,许临清可能打拼一生不能让许伟长眠于此,但他知道,许伟不会开心的。

他愧对许伟,一言不发跪在墓前,足足跪了半小时,是君鹤怕他跪坏了,才强硬将他带走塞到车上。

“和许叔叔说了些什么?”

君鹤一摸许临清的手,冰冰凉,裹在自己掌心里揉搓着。

许临清淡淡看了他一眼,想说求了半小时父亲把你带下去,但话到嘴边,又懒得和君鹤费口舌,也就沉默了。

君鹤有些失落于许临清的漠视,越发卖力的揉搓许临清的手,企图让他暖和起来。

车子行驶出墓园,萧瑟的风吹过路面,卷起一地的尘埃。

许临清整个人蔫蔫的被君鹤抱在怀里,君鹤见他倦了,就搂着他不再说话,两个人依偎在一起,难得的安逸。

迷迷糊糊间,许临清听见吵杂声,他不明所以地睁眼,君鹤一脸肃杀,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搂得很紧,眼神里都是戾气。

纵然是许临清,也极少见到君鹤这副模样,他喃喃问,“怎么了?”

“没事,”君鹤垂眸,朝许临清轻轻一笑,“中了点埋伏,很快解决,你继续睡吧。”

许临清哪里能睡得着,他慢慢直起身子,只见他和君鹤出行的两辆车子都已经被包围了起来,难以突出重围,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十来个人,两方下车对峙着,气氛紧张,随时都会动起手来。

君鹤接管君家后,自然少不了树敌,但这么明目张胆拦车的绝对是少数,许临清还在猜测谁有这么大的胆子,两方人马就已经干了起来,他在车里静静地看着,手被君鹤纳入掌心。

“我已经发信息让人过来了,再等等,没事的。”

君鹤的声音低沉,听着很让人安心。

许临清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面色沉如水,眉心却是紧锁着,看来他也并没有多少把握。

约莫十来分钟的样子,对方的人就冲到了君鹤和许临清的车前,似乎是要逼他们两个下车,君鹤用力地按了下许临清的手心,当即做了决定,“小叔叔待在车里,一切有我。”

许临清知道他是要独自一人下车去,条件反射攥住他的手腕,君鹤深深看着他,他内心复杂,隔了几秒说,“我和你一起吧。”

他再厌恶君鹤,也不会再这个时候放任君鹤一人去面对危险。

君鹤眼睛一亮,突然快速地凑上去亲了许临清的嘴角一下,满脸都是欣喜和感动,但最终却是放开了许临清的手,吩咐司机,“无论如何,别开门。”

说着,在许临清诧异的眼神里,快速地打开门下车了。

许临清心中翻涌,他当然知道君鹤这么做是要保护自己,那些伤害和爱恨在这么一瞬间忽然也都抛却,他愣愣地看着被一圈人围起来的君鹤,无法真的视而不见,正当他也想要下车时,另一面车门忽的被重力袭击,许临清下意识去看,却见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沈新寻出现在车外,用嘴型让他下车。

两年前正是沈新寻的出卖害得他失去自由,如今再出现在许临清面前,他无法相信这么一个人,犹豫之间,辨认出沈新寻嘴型是孟殊二字,许临清看看不远处被包围的君鹤,又看看沈新寻,整个人像是被一股蛮力拉扯。

逃!你的机会只有这么一个。

许临清呼吸急促,不顾司机的阻拦开了门。

沈新寻见他终于肯出来,快速道,“跟我走。”

这时,君鹤已经注意到许临清下车,更是见到了沈新寻,他瞬间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双瞳一缩,竟是不顾周围的人要奋力往许临清身边赶。

沈新寻一把抓住许临清的手,低斥道,“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难道你想一辈子都待在君鹤身边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许临清望向因为怒意而五官微微扭曲的,正不断摆脱黑装人朝他奔来的君鹤,想起太多过往,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这一步,便是他和君鹤永远都迈不过去的鸿沟。

沈新寻见他想明白了,抓着他的手带他穿越过人群,许临清浑浑噩噩被塞进车里,忽的听见一声枪响,沈新寻在他眼前慢慢放大了双眼,整个人跌进了车内。

而君鹤如同被困的野兽疯癫一般和周围人扭打起来,他嘶吼着,像是泣血,“小叔叔,不准走”

中枪的沈新寻费力地从后座挪到驾驶座的位置,门被他关上,许临清只能见到狼狈的君鹤被几个人纠缠得不能再往前。

“小叔叔——”

他没有动弹,在离开前最后一秒,听见君鹤歇斯底里的吼声,在这萧瑟的天,绵长而凄哀,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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