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林媛怔怔地看着,这些天,江衡南表现得很冷静,总是很忙,忙到林媛都以为江衡南骨子里换了个人。

直到刚刚,她看见人后的江衡南还是会默默在沈逐面前诉说他的委屈。

她不清楚江衡南之前发生了什么,但刚刚江衡南提到胖胖去世了,一想到那条白毛憨态可掬的雪纳瑞,陪了江衡南那么久,从离婚开始就一直陪着形影不离的,就这样离开了江衡南崩不住也正常。

林媛在心底叹了口气,再抬头时,却见江衡南抹掉眼泪站起来重新换了吊瓶。

林媛是实打实看着江衡南会照顾人了,有时候还会注意到连自己都没发现的细节。

沈逐的手术过程出了意外,现在拿最好的药和仪器吊着,每天源源不断地烧钱。

最开始还是林媛垫付,到后面江衡南主动接过账单自己付了。

江衡南身上也没什么钱,有时候林媛看着他白天接通告做直播,晚上回来还要照顾沈逐,脚不沾地屁股没坐热又要跟方如榕商量对策,好几次都看见他匆匆扒了方便面吃。

他胃被养娇贵了,但现在没条件也没时间留给他去吃精细的,东西对他来说只是补充能量的一种途径,好不好吃已经无所谓了。

韩戚玉被逼急了,什么手段都上了,江衡南本来就对此没什么经验,捉襟见肘磕磕绊绊才勉勉强强能够应对。

林媛有好几次都担心江衡南会撂担子不干了,结果没成想,他一坚持到还当真有了几分效果。

心底不免对江衡南刷新了认识。

有时候她又在想,或许有的人天生命好,像江衡南这样的,合该被周围人宠着长大,而不是现在像个无家可归的猫儿。

江衡南拿棉签蘸了水在沈逐嘴唇上轻轻擦拭一遍,又费劲地给沈逐翻了个身,医院里没了沈逐的换洗衣服,总穿病号服江衡南看着怪不顺眼。

好像不穿病号服就不生病了似的。

他给沈逐揉手腕的时候,手腕发出清脆的声响,那是长久不活动骨节发出的声音。

“你哪天有空去家里再给他找身换洗的衣服来吧,这里我来。”林媛开口说。

其实他们找得有专门的护工,只是江衡南不放心,总是亲力亲为心底才踏实。

江衡南的睫毛上还残存着泪花,他不清楚林媛看见没有,闷声闷气地说了声好。

他没办法时时待在沈逐这里,今天都是他实在憋不住了才过来。韩戚玉已经开始挖公司的员工的,天下攘攘,皆为利来,有好一部分已经在动摇了。

他搬出自己是沈逐法律上的丈夫来代处理事,才稍微稳定人心。

但这终究不是持久之道,这多亏了当初他们离婚的事做得无声无息,离婚后又经常在一起出现,只说自己后来又跟沈逐复合了,公司里的人也半信半疑着。

刚走出医院,就收到消息,有人说他们根本没复合,还将当初沈逐跟林媛的订婚照放了出来。

江衡南也在。

这下,又变得人心惶惶了,公司处于前有沈崇后有韩戚玉,还群龙无首的状态。

已经有三人提出了离职申请,说要是拿不出他们已经复婚的证明就不要再进公司了,他们公司不欢迎外人。

他抹了把脸,在镜子里确认自己脸上的哭过的痕迹已经褪干净了,才又来到公司。

一进门就收到好几个眼神扫视,他们这些人听说沈总的爱人是个明星时就不屑了,现在还不确定是不是江衡南在撒谎,没人对他认真得起来。

江衡南差不多习惯了,要到会议室门口的时候,胃部却隐隐作痛起来。没好好吃饭加上刚刚情绪波动,胃这才“抗议”起来。

他走进会议室,就看见在场的人用一种审视的眼光看着他,“小江总说是我们沈总的法律上的伴侣,那结婚证给我们看看可以吧?”

“在家里”江衡南声音不大,但沉稳有力。

“别是拿不出来了吧?我早就听说你们离婚一年了,你要是拿不出来就赶集滚蛋,我们没这么多时间陪你一个小屁孩玩儿。”

“就是,尽浪费时间”

会议室里不满的声音很多,江衡南双手撑着桌子,笑道,“即使不是婚姻关系我在公司也有绝对的占股权,咱们都是命运共同体,想要的都是一样的,为——”

“少废话,拿不出来谁管你。”

江衡南微微起身,眯着眼睛笑了笑,“话别说太早,顾总城东那块地皮的事还没处理干净呢”

他眼睛一转,看向另一位陈总“陈总新招的漂亮秘书太太应该还不知道吧,前几天我还遇见您太太来着——”

他皮笑肉不笑地每说一句,在场的人脸色难看一下,“住嘴!”

明显是被踩住尾巴的焦躁慌乱。

江衡南弯了弯唇,“想要我住嘴就好好按我说的做,”他顿了顿,继续说,“公司只是暂时困难,渡过危机大家都是功臣,不会亏待大家——”

话没说完,就被飞过来的文件砸中眉骨,江衡南感到有温热液体流下来,但他没擦,眼神冷下来,“我反正没什么在乎的,爸妈都死了,丈夫躺在床上能不能醒来都是个未知数,你们不一样,都是有家有孩子的人”

“大不了鱼死网破,我反正不在乎,你们呢?”

有一小细细的血从江衡南额头上顺下来,他却不曾在意,漫不经心地盯着面前的众人,众人的脸色都很难看,最终撂下一句“明天必须看到结婚证”潦草收场。

待人都走完,江衡南最后一个出的会议室,抽了两张纸按了按眉尾,纸上立刻有了斑驳血迹。

他把纸团扔进垃圾桶,员工看到这样的他都不敢直视,江衡南目不斜视,脚步加快拐进独立卫生间,这才闷哼一声,脸色煞白如纸一般,手毫无章法地在胃部一顿乱揉。

非但没有缓解,反而更难受了。

他刚刚确实是色厉内荏,胃部一直疼着,要不是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早就喘出声了。

根本不是什么压轴最后出会议室,只是怕第一个出去会被看出异样。

刚才那下砸在眉骨上,是真钻心的疼啊。

一瞬间眼泪花就冒了出来,不过被他隐藏得很好,至少声线是正常的。

在卫生间里缓了会,脸色没有那么白,又处理了些事,做完这些,抬头一看,天都黑了。

得,又忙到忘记吃饭。

他在楼下的饭馆随便点了碗面来吃,翻钱包的时候翻到身份证,这才看到身份证上的日期。

今天是自己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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