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林媛惊讶他居然知道沈逐提前给自己买了地的事,那说明这些天江衡南知道的真相可能比她想的还要多。

从沈逐的角度来讲,他想让江衡南习惯没有他的日子,让江衡南能多一份庇护。

可是对于江衡南来讲,他真的想要吗。

感情里,最忌讳的就是自以为是。

林媛看着他,心里有种隐隐的猜测,或许江衡南并没有看起来的这么不堪一击。

只是被沈逐保护得太好、太久了,所以突然忘了捕食的能力。

过了很久,江衡南才慢慢的开口:“你知道一直在背地里抹黑他的人是谁吗?”

林媛摸了下鼻尖,“韩戚玉。”

江衡南隐隐约约觉得这个名字耳熟,但具体是哪里听过的他也不记得。

“他是谁?”

“他好像跟沈逐一直有过节,自从我知道开始,韩戚玉就被沈逐一直打压着,”说到这里,林媛有点可惜地看了一眼沈逐“要不是沈逐后面生病力不从心,又要顾及着你的事,被他钻了空子,打了个翻身账……至于他们为什么不对付,这个我也不清楚。”

林媛只知道过去沈逐和韩戚玉表面关系看起来不错,但总是夹杂着火药。到后面,索性都不装了,撕破了脸斗,当初沈崇还受了韩戚玉的蛊惑想要把沈逐送进监狱。

江衡南说知道了,又问了林媛一些其他问题,大多都是关于韩戚玉和沈逐的。

从林媛话中,江衡南才知道,沈逐当初创了个公司,是他们刚领证不久,沈逐跟沈崇关系还很恶劣那会创的。

那会儿沈崇没把这个流落在外的私生子放在眼里,公司的重要项目一点没让沈逐接触。

外界都知道沈家有个不受宠而且地位低下的私生子,有意无意排挤他,沈逐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创了个新公司。

江衡南当初听沈逐提过一嘴新公司,不过江衡南贪图玩乐压根没注意听。后面沈逐在沈氏的话语权逐渐重了起来,变成沈氏高层后,事务繁忙,新公司更是少听沈逐说过。

而现在新公司被韩戚玉斩断了资金链奄奄一息,眼看着那么多年的心血就付之东流,林媛着急却又没办法。

江衡南仔细地听完,在纸上记了些笔记,抬头问林媛“公司名字叫什么?”

林媛回想了下,说 :

“逐江”

听到这个名字,江衡南愣了愣,手上的笔明显一顿,林媛说“是你的,当初势头正甚的时候,沈逐就把它作为礼物送给你,公司里的人都以为的幕后老板是你,只是沈逐一直以代理人的身份处理着公司的事。”

他好像记得有次生日,他喝得半醉,回到家沈逐准备了一桌子的菜和一个巨大的蛋糕,那时候他吃不下,摆摆手就往楼上走。沈逐给他熬了养胃醒酒汤,又拿了文件给他看,只不过他太困,加上让沈逐空等一天的愧疚让他签了字。

他不曾过问过这家公司,到现在才知道,可惜知道的时候,公司没了沈逐,撑了一段时间,眼看着就要撑不住了。

那天之后,江衡南依旧照常来看沈逐,不过也没有刻意避着林媛。

江衡南脸上很少流露出表情波动,跟以前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不一样。

令林媛没想到的是,江衡南主动插手了沈逐的事。沈逐公司链断了,江衡南就拼命去接戏,忙的时候,随便泡包方便面凑合了事。

网上关于沈逐的骂名,江衡南也第一时间找了知情人,甚至翻出很多年前暴雨天沈崇把沈逐扔在路边的视频。这条视频只要发布,大众就会知道真相——沈崇没尽到一点做父亲的责任。

但同时,沈逐也就在大众面前彻底坐实私生子的身份,还会将过去的不堪一一展现在大众面前。

江衡南一夜之间成长了很多,当初林媛抱着他能干什么的心思,到如今也不得不反思起当日是不是说话太重了。

江衡南刚开始处理这些事的时候还很手忙脚乱不得章法,关于金融方面更是一窍不通,他就陪床的同时翻出书来看,去问李导,去问方如榕,问一切可以帮助他的人。

韩戚玉也再次找上门来。

那天在车上说要谈笔交易的,便是韩戚玉。

江衡南不仅后来没主动找过他,反而次次截掉他的单子,本来沈逐已经被沈氏集团停职、“逐江”奄奄一息,网上铺天盖地的骂意

沈逐如果醒来,就会发现全都变天了,如果醒不来,悄无声息吞并掉沈逐所有相关产业也会让他大发一笔。

韩戚玉跟沈逐明争暗斗了那么久,现在终于要分出胜负了,结果半路又冒出个江衡南坏他好事。

韩戚玉多次找过江衡南,并许诺只要他不再插手沈逐的事,不仅会将所有收益分他一半,而且更是直接承诺资源随便挑。

条件开得很诱人,对江衡南来说,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只需要他什么都不参与,把沈逐当做成功的跳板,顺便再在网上承认那些爆料都是真实的,那么他的后半辈子也就不用愁了。

只要他做了,他跟韩戚玉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只要韩戚玉在一日,就会顾忌着江衡南一日。

他就永远不会愁。

至少在韩戚玉活着的时候,不会愁。

但江衡南偏偏跟他对着干,非要堵他的路。

韩戚玉请江衡南吃过几次饭,要不就是直接回绝,要不就是不欢而散。

听说韩戚玉的事业都是自己打拼起来的,父亲是个酒鬼,母亲只是给富人家的孩子当保姆。一路混到这个地步,是有几分厉害在身上的。

偏偏江衡南一次又一次地挑战韩戚玉的耐心。

江衡南难缠,韩戚玉就动了不该有的念头。他开始在网上放江衡南的黑料,大多都是当初他当富二代时候的纨绔行径,当初年少被宠坏了总会失口说错些话,尤其是对普通人工作辛苦的轻蔑成了网上攻击的主要源头。

营销媒体故意煽动大众与资本的对立情绪,黑粉又挖出当初江衡南和沈逐同一公司,不明事理的路人只看到沈逐对江衡南做的一切,把江衡南当做彻头彻尾的大渣男。

这一番操作下来,原本攻击沈逐的人反而同情起沈逐来,转向攻击江衡南。

在林媛订婚宴上的一闹,也被放出来,江衡南落了个又渣又蠢还自以为是的民声。

本来就没什么真爱粉,经此时一闹,大批黑粉涌入他的社交账号,给他做黑白遗照、攻击父母, 更有甚者挖到江衡南的地址,公然给他寄动物的尸体、刀片。

江衡南也从最开始收到包裹的吓到脸色煞白什么也吃不下,到现在面无表情地扔掉再投诉快递。

韩戚玉试了许多法子都没能让他同意,于是趁着江衡南回医院的路上把人绑了。

江衡南被蒙住双眼塞进车里,车晃晃悠悠来到一座废弃工厂,他被人按住后背猛地推下车,在地上趔趄一下。

有烟头烫在他的大腿根,有各种各样的拳脚落在腹部等隐秘地位。

他被扒了裤子,只留一条小小窄窄的短裤衩。

蒙着眼,脸被按在地上,灰尘扑了一脸。

韩戚玉也不装了,他爬到今天这个位置本来有些手段就不光彩,江衡南现在正撞他枪口上了。

韩戚玉带的人少,半蹲在江衡南面前,用手拍了拍江衡南的脸,“哟,裤衩还是蓝色哆啦A梦,这么大人了,还穿卡通啊?”

说不上是羞耻更多还是愤恨更多,江衡南猛地挣扎了下,双手被反剪在身后,他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关你屁事。”

内裤是沈逐给他买的,沈逐说他穿可爱,当初死活不穿,现在离婚那么久也没想过要换。

“嘴倒是硬,好好跟你谈生意你非但不听,还一直在我雷点蹦跶,江衡南呀江衡南,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活得太轻松了?”

韩戚玉低低笑起来,江衡南被他的人踹过了,正蜷着身体发抖,他屏退了身边的人,抓住江衡南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伏在他耳边悄声说,“其实呢,我知道你最好面子了,当初还是江小少爷的时候面子比什么都看得重,今天呢,给个准话,同意合作我就放了你,否则——”

后面的话韩戚玉没继续说下去,江衡南额头被蹭出了血,他冷笑一声,“你做梦!”

他一口咬在韩戚玉手腕上,他笃定韩戚玉不敢杀他,一旦杀了他就会被警方察觉,韩戚玉没必要搭上被盯上的风险,一旦被盯上,当初的一篓子事总有会被发现的风险。

但是教训教训江衡南就变得容易多了。专挑江衡南不容易露出的地方下手,就算日后被发现了,大不了找个替罪羊拉出来说是私人纠纷,事情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所以他在赌,韩戚玉不敢让他受重伤,更不可能让他去死。

江衡南即使蒙着眼,韩戚玉也能感受到江衡南的嘲弄,跟当初的沈逐一样,总是淡淡嘲弄得看着自己。

昔日的不堪被勾起来,韩戚玉的脸扭曲变形,他说“你不是和沈逐夫妻情深吗”

他忽然笑起来,“那就看看他醒来以后还会不会要你。”

说着,韩戚玉就把在外面的那些人叫进来,低语几句,就有人骑在江衡南身上,握着那双白皙的腿就要弄上去。

“你们轮着上,带好套,别留下证据。”

韩戚玉就是吃准了当前对男人受侵犯的保护力度不大,要给江衡南一点教训。

本以为江衡南是个好拿捏的,却没想到在第一个人压在他身上的时候,用了同归于尽的力量奋力挣扎起来。

他完全是带着你死我活的心来反抗的,被压制的过程中眼罩脱落,漏出一双赤红的眸子。

他说“韩戚玉你最好弄死我,不然出去了我不会让你好好活着。”

他的模样太过惨烈,额头膝盖都因刚才的挣扎磨破了血,脸灰扑扑的混着血污,一双眼睛满是憎恨。

许是被吓住,韩戚玉的手下劝他别玩出命来,几人又在江衡南腹部狠狠踹了几下,见人痛到一阵阵痉挛才离开。

韩戚玉一帮人走后,仓库恢复死一般的寂静,江衡南像只濒死的鱼躺在满是灰尘玻璃碎片的地上,膝盖上都是血。

他记不清被踹了多少脚,但他知道自己没有被上。

他望着敞亮的顶棚,眼神散了,没有焦距地望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盘旋在脑海中。

他想,死了就好了,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可是他忽然难过起来,他还有沈逐,沈逐还在等着他。

他眨了眨眼睛,没流一点泪,

等剧痛缓过去,他才慢慢摸索着裤子坐起来,系好裤袋站起来时,膝盖疼得站不住,一阵一阵发酸发麻,扶着墙壁才勉勉强强能走几步。

回去的路程,明明不远,江衡南却花了一天的时间,到家后,安静得过分-

林媛有好几天没看见江衡南来医院,再见到的时候,江衡南额头上包了绷带,什么也没说,只说要见沈逐。

林媛问他额头上的包怎么回事,他没应,只一个劲地说他想见沈逐。

“见见见,”林媛说,“你这几天怎么没来?”

倒不是责备,只是江衡南几天没见就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林媛免不了多问几句。

“这几天沈逐的情况有些好转,本想告诉你,你一直没过来——”

林媛还在说话,丝毫没有注意到江衡南的异常,等她注意到时,江衡南崩溃起来,“胖胖,胖胖死了,你能不能别问我了!?”

“让我见见他,都要把这几天的行程一一汇报给你吗?”江衡南眼眶发红,“让我见他,求你了”

林媛再怎么迟钝也察觉到江衡南的异常,把人带进病房,江衡南还撑着,瘦削的背突兀地立着,仿佛下一秒人就会消失不见。

直觉告诉林媛,江衡南遇上事了,但不想告诉她。

思索一番,林媛退了出去。

关门时她回头望了一眼,正巧看见江衡南咬着手腕无声地哭,眼泪很快就在地上洇湿了一小滩。

她刚走出去没一会儿,忽然想起沈逐的吊瓶快打完了,要换一瓶。

她小声地又将门拧开,门透出一条缝,刚好看见江衡南把沈逐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装作无数次沈逐给他擦眼泪那样做。

他的眼泪擦也擦不完,他半跪在沈逐的病床前:

“沈哥,我疼,好疼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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