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他去了沈逐的房子。

轻车熟路地找到衣物间,里面依旧整整齐齐,只不过由于长时间无人居住显得缺少人气儿。

从衣物间抱了衣服出来,装在两个袋里,一个是给沈逐的换洗衣物,一个是自己抱的。

最近有点失眠,事情又多又杂,在沈逐旁边的时候睡得好点,但因为工作性质又没办法随时都能睡在沈逐旁边,于是他就找了个折中的办法,抱着沈逐的衣服睡。

上次的那几件都没什么味了,这次来重新换几件。

房里静悄悄的,以前还有一只叫“胖胖”的狗吠来吠去,现在除了他,这座房子里就没有别的声音了。

江衡南垂了垂眸,捻捻手里的袋子,垂眸时瞥见一抹红色,正放在沈逐卧室床头柜上。

是那双他落在宴会上的拳击手套。

此刻出现在沈逐的床头柜上,他来过几次,每次都是去衣帽间匆匆拿衣服,没有注意过卧室,现在看到那双红手套,在安静的环境里,心脏跳动的声音格外明显。

停顿了一会儿后,江衡南还是选择离开了房子。

他带着东西回到医院后,小护士眉眼弯弯地告诉他,在他走后,沈逐的手指动了动,各项体征也恢复得很好,醒来估计就是这两天了。

小护士是看着江衡南对里头病人的上心的,经常看见江衡南出入病房,他那张脸即使戴着口罩也掩盖不了的灵气漂亮。

一来二去,小护士就记牢了他,沈逐一有变化,连忙就来跟他说了。

江衡南愣了愣,不太相信自己耳朵,“你没骗我?”

小护士推他进病房,“我没骗你,不信你自己看”只见沈逐的脸色却是比往常好太多,不再是苍白,反而有了淡淡的血色。

“反正就这几天了,你可以多来看看,说不定就醒了。”小护士说。

江衡南把椅子移过来,愣怔半响,他其实还没做好沈逐醒过来的打算,他不知道要是沈逐真的醒过来,他要以哪种面貌对待他。

他希望沈逐快点好起来,又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沈逐。

沈逐快醒了的消息不胫而走,对公司员工来说,沈逐要醒无疑是最好的定心丸。

但这触及到韩戚玉的利益了。

沈逐醒了,意味着他很多计划都会泡汤,偏偏江衡南就是不肯同意,而且越是接触,才发现沈逐在做手术之前就已经暗自做了应急措施,没个两三个月,韩戚玉吞不掉沈逐所有的财产。

这还不到一个月,要是沈逐真的醒了,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那后面的路就会更难走。

韩戚玉跟疯了一样全方面打压江衡南,江衡南把一分钟掰成两半用,能多拖一段时间是一段时间。

意外发生在江衡南从医院出来的路上。

饶是江衡南猜过韩戚玉急了会再次对他下手,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他走在路上感到有人撞了他一下,接着就直接失去了意识。

他被安置在后座上,强硬被攥住手指去按手印。

车晃晃悠悠往山区开,江衡南看着面前狼狈的韩戚玉冷笑“能写字的人盖的手印不作数,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给我闭嘴!”韩戚玉青筋暴起,他当然知道这一点,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了他能做到这一点?

江衡南还在笑,韩戚玉被这笑弄得心里邪火四起,抓住他的手就往文件名字落款处按,江衡南反抗得厉害,经过第一个高架桥时,忽然听到手指被掰断的清脆声响。

韩戚玉猛得回头,就看见江衡南满头冷汗,脸色苍白,嘴唇颤抖,“你疯了吗?”

“我没疯。”江衡南说,十指连心的疼痛让他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紧接着就是钻心的疼。

“韩哥,再不走就真的走不掉了!”前面开车的二十多岁的男子催促道,“我们那些事被这小子报给警察了,警察已经疑心了,韩哥,快点签好转账走啊!”

他说的是韩戚玉过去靠不光彩手段上位的事,韩戚玉阴着脸“你敢告我?”

江衡南痛得后背起了一身的冷汗,嘲弄到“我说没告你会信?”

韩戚玉气得脸色都青了,一掌打在他脸上,“你吗的贱婊子,当初真就该上了你!”

江衡南被这一掌打得偏过头去,左耳嗡嗡发鸣,他被韩戚玉抓着头发被迫对视,对上韩戚玉阴鸷的眼睛,“你找死是不是?”

说着,他从旁边摸出针管,“一剂麻醉,两剂致命,我劝你老实点,乖乖把手印按了,少受点苦。”

江衡南半眯着眼,“你要打就打,磨磨唧唧做什么。”

“你是真不怕死啊?”韩戚玉笑起来,“本来我一开始的对象就是你,谁知道你命这么好,被沈逐圈得好好的,你该庆幸,如果不是他,你早就被玩烂了”

刚才那一掌扇得他耳鸣不止,听韩戚玉的话也是断断续续的,“什么?”

韩戚玉掐着他的脖子,憎恨地盯着他,“凭什么!凭什么你的命从出生就那么好!?”

攥住脖颈的手用力到骨节发白,“凭什么你一出生这不愁那不愁还挑三捡四,穷人就活该被你们侮辱吗?”

他快喘不过气来,肺部一阵阵发痛,“说辞就辞,有没有想过这会给她带来多大的伤害!”

韩戚玉面部扭曲起来,好像要将这些年的不满都发泄出来,“就因为吃了你的一块面包,你们有钱人就把她赶出去,你知道吗,她刚出去,就被要债的打死了,哈哈哈”

他癫狂起来,手上的力因此放松,江衡南得以片刻喘息,半响,看着癫狂状态的韩戚玉,

“你是韩阿姨的儿子。”

“你终于想起来了?我以为你们有钱人这辈子都不会记住我们这些小喽啰。”

江衡南记得,以前在他家当保姆的阿姨有一位就是姓韩。当时社会还很混乱。丈夫欠了债把母子当给当地的黑老大,一母一孩好不容易逃出来,正好晕在他家门口。

醒了后,母亲抱着孩子求江母收留他们。江母看他们可怜,便让她做江衡南的保姆奶娘。江家那时候正是辉煌的时候,父母忙于工作,孩子几乎全丢给韩阿姨。

由于无人监管,韩妈就把儿子也接过来一起住,最开始还能记着家里还有雇主的孩子,到后面经常因为看管自己孩子而忘记江衡南。她儿子在喝着名贵营养品的时候,江衡南饿得直啃手指头。

结果就是一个越长越肥,一个越来越瘦小,等江母发现的时候,江衡南整整比同龄的韩戚玉轻了一半。

气极了的江母直接辞了韩妈,无论韩妈怎么哀求都无动于衷,却没想到被赶出去的第二天,就被要债的活活打死了。

原来韩戚玉就是韩妈的儿子,怪不得之前他总觉得眼熟。

“所以,你是在报复我?”江衡南问。

“是。你爸妈死后以为我有机会了,谁知道沈逐把你护得密不透风,摸都摸不到,你该庆幸,要不是沈逐,你早凉了。”

最开始韩戚玉的目标确实是江衡南,后面沈逐看得太严,他没机会下手,沈逐又次次截他生意,韩戚玉才将矛头对准沈逐。

本以为这次沈逐病倒,他有机会将俩人一起收拾了,却没想到江衡南突然窜出来坏他的事。

前面驾驶座的男人突然爆了句粗口,“沈逐他妈的醒了!韩哥!别墨迹了!”

他们留有现人在医院,沈逐一醒就有人通知他们,前座猛捶方向盘,“操!有警察!这小子报过警!”

韩戚玉脸色一变,立马扯开江衡南的外套,果然在最里面的衣服中找到小小的定位器。

“你早就算好了?”韩戚玉的眼神恨不得把他盯出个洞来,周围突然多了警车,红蓝的扥光闪烁,逼着本车停下来。

韩戚玉脸都黑了,驾驶座的人声音颤起来,“韩哥,怎么办!!”

韩戚玉看了眼地形,“进隧道”,他们已经开离市区,穿过隧道后就是山路,较容易甩开警察。

他冷静地指挥着男人开车,经过隧道一闪而过的亮光时,他猛地扭过头来打掉江衡南手里的针管,针管的液剂已经空了,江衡南几乎在那一瞬间停止不动了。

过了隧道,自然光照射进来的时候,他看清了江衡南嘲弄的表情,“盐酸吗啡注射液”他说话停了停,眯着眼睛,勾着笑,

“韩戚玉,你完了”

他打的东西,简称麻醉剂,国家重点管控药物,私藏私运都是要身份证填申请表的。

他报给警方的东西最多让他坐几年牢,但给人注射麻醉药性质就不一样了,故意杀人性质就完全变了。

之前他看到车内的行车记录仪被韩戚玉关了,心里就有了主意。

麻醉劲上来,江衡南的意识在慢慢消失,之前的断指疼痛也被分离了,韩戚玉骂他疯子,连着扇了几个巴掌。

他感受不到痛,肌肉松弛无法移动,他闭眼前看着的是韩戚玉扭曲变形的脸-

不知过了多久,江衡南的四肢依旧没有意识,却能睁眼了,他被抛在路边的草里,韩戚玉被逼急了又拿他没办法,只得扔在路边。

这里是山路,很少有人经过,眩晕困倦感一阵阵袭来,耳边的风声好似静止,他感觉自己好像在跑,又好像在跳。

可事实上,他一动也不能动,肢体麻木不能动,可地上粗糙的沙砾的触感又清晰可感。

听开车的那人所,沈逐醒了。

他想喊救命,但是喊不出来,身体猛地喘了几下后是密不透风的窒息感,外套之前被韩戚玉扔了,只穿着件单薄的里衣,凉意钻入骨头,又冷又困。

不知过了多久,视线逐渐模糊,就在眼皮即将合上时,耳畔传来一声焦急万分的呼喊。

“南南!”

他感到自己被人搂在怀里,他挣扎两下,那人说他来了。

他不知道谁来了,眼泪却一直流,费了很大劲终于抓住一点衣角,意识已经模糊了,小声呜咽:

“沈哥”

“你终于来接我回家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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