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傅执远这天过得不太清醒,就连接到了他已经快好几个月没有见面的妈妈,也表现出有些无精打采的样子。
他小时候爸爸去世了,和妈妈一起生活,妈妈是大学教授,为人处事稍显严格,在学校习惯了的那一套,也容易代入家庭。
这使得傅执远即便生活环境不算差,但一直过着很自律的生活。
他和妈妈的关系,在三年前一度差点决裂 —— 因为傅执远出柜了。
她第一反应是觉得儿子开玩笑,直到她看见傅执远那张和自己过分相似的脸上,露出为难且有坚定的眼神时,一颗心才彻底落到了谷底。
甚至都没有东西缓冲一下。
傅执远妈妈喊他滚出去,说他不正经,说了很多这个读书人一辈子都说不出口的话,傅执远也的确离开了,去了C城工作。
他始终认为,欺骗更令他不安,他也更想有朝一日,能够大大方方带着自己的爱人,站在自己妈妈面前,告诉她,不用担心。
母子关系冷却了近一年,后来是妈妈子宫里长了东西,要动手术,傅执远请假回家陪了一个月,才缓和起来。
她躺在病床上,看着傅执远闷不吭声地忙前忙后,亲情最终还是占了赢面,她在出院那天,坐在副驾驶上,对开车的儿子说:“找个对你好的。”
然后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妈妈在C城有自己的社交,当年她的好几个老同学都在这边生活,这是一个很宜居的城市,她在车上,和傅执远说起自己的安排,其中也只有两天是空的。
“儿子,你记得那一次我帮你报名的西伯利亚的交流会吗?”
“嗯,记得。”
“哦,陈阿姨她也搬过来C城了,之前她就是那个交流会的荣誉主席呢,我明天中午约了她吃饭,你要不要去?”
傅执远坐到沙发上,给他妈妈跑了一杯茶,电视里在放抗美援朝的老电影,他妈妈很喜欢看。
“不了吧,我明天去一下公司,有个报告好像数据要调整。”傅执远说。
“也行,对了,我看她那天微信群里说,打算组织一次聚会呢,你们那个交流会,好几个组员都从外国调派回来了,要是真的聚会啊,你得去。”
傅执远愣了一下,他没做声,好在他妈妈被电影内容迷住,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说实话,他对于那一次交流的任何一种回忆,是抗拒的,更不要提去聚会了。
倒不是因为里面有什么的罪过他的人,更不是因为怕生,而是一件令他现在想起来仍然心有余悸的事 —— 在从西伯利亚回国前一晚,他喝得烂醉,被人送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没什么,问题出在,他第二天清晨醒来,头疼欲裂,全身难受,不太记得发生了什么,却又模糊有一点微妙的记忆。
直到他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看到垃圾桶里的一个避孕套,还有自己小腹上已经干掉的,熟悉的液体,以及不知道是谁拆开的酒店的润滑液。
那一刻的震惊,记忆犹新。
他迷迷糊糊和人做了爱,而却不知道对方是谁,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丝其他男人的痕迹也没有,身下却留下了一大片被人啃出来的痕迹,在洗手间的大镜子前,触目惊心,从锁骨到前胸,甚至连腰侧都有。
双腿之间的肌肉痛得难受,他甚至都有些站不直。
大脑里迅速过了一下有可能发生的事,最后傅执远放弃了,毕竟交流会里所有人,他能想起来的,看上去都太过于“直男”。
不敢细想,也不愿细想。
下午的飞机回国,他来不及去纠结,只得匆匆洗个澡,收拾东西走人。
这一段诡异的经历,从此就被封在了记忆的最深处,伴随着四年里不断更新的机遇,慢慢变得模糊。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傅执远收到了一条微信,是顾筹发来的——
陈老师说有个聚会,你去吗?
伴随信息的,还有一张邮件截图,是发给交流会全体组员的,傅执远那个邮箱不记得密码,找回未果,因此没有收到——
不去了,我最近太忙。
傅执远想了想,站在阳台上,回掉了这条微信。
那头没有再回复什么,他妈妈喊他下去花园散步,傅执远把手机收好,走回了房间里。
事实证明,傅执远最近的确“诸事不顺”。
单位的研究报告一直出错,他查了很多次,还是查出了问题,具体提交不到三天,他每天都差不多一点才关电脑。
他妈妈年纪大了之后,还格外爱热闹,周末的时候,把几个关系好的闺蜜叫到了家里吃饭,其中就有交流会当年的荣誉会长 ——陈老师。
一大桌子菜都是他妈妈做的,傅执远打下手,站在厨房洗菜,陈老师走进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远真的是标志,找女朋友了吗?”
一句话,两个人都愣了。
倒是傅执远妈妈反应快,赶紧转过身拿了一盆洗好的车厘子给陈老师,笑着说:“哎呀,男孩子又不着急,先忙好事业。”
“哦对,小远现在是在做能源的公司吧?”陈老师想起什么,没再继续刚刚的话头。
“嗯,是,一家外资企业。”傅执远担心的“介绍对象”内容没有继续,他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这不巧了,我们这周末打算办一次本地交流会,之前那个交流会的组员都有邀请,估计人不少,你也来啊。”陈老师说,“多认识点行业里的前辈,总是好的。”
盛情难却,傅执远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这天晚上,傅执远躺在床上一直没睡着。
他翻来覆去,脑子里闪过很多,有林啸之,有自己,有妈妈,还有四年前那一次莫名其妙的“际遇”。
突然,他想起顾筹来,那天他说不去聚会,如果明天又去,遇到了多少有些尴尬。傅执远不喜欢尴尬的一切,他想了一下,从床边拿起手机,在微信里翻了翻,找到了顾筹的对话框——
明天的聚会我还是去。
手机刚刚要放下,就进来了一通电话,是林啸之打来的。
他们距离上一次分手后,已经很多天没有联系,傅执远看着闪烁的屏幕,林啸之存在他通讯录的头像,还是俩人牵手的手部特写,名字也是特别的备注。
他还没来得及改,他忘了改。
电话想了很久,他从床上坐起来,咬了咬牙,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小远?”很快,林啸之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久违的嗓音。
“什么事?”傅执远问。
“没事。”林啸之那边很安静,他应该是一个人在家,离开了父母,离开了他优越的工作和社交环境,才会想起密不可告人的自己,“想你了。”
傅执远站在窗边,今夜星光很好,并不适合与分手的前任打这种苦情电话。
“还有事吗?”傅执远问,他声音轻了许多,内心极力让自己平静。
“小远,你会原谅我吗?”林啸之又问,他应该是喝多了,说话语速变慢,和他平时讲话的腔调截然不同,带着一些可怜。
傅执远清醒的脑子又迷糊了,他不懂林啸之说的“原谅”是不是有什么其他涵义。
“什么意思?”他直接问道。
“我想见你,我来找你好不好?”
林啸之在电话那头可怜巴巴,他最会拿捏傅执远,打蛇永远打七寸,每一个字都敲打在他的“痛点”上。
傅执远没做声,他看着窗外,挑远望去,隐约能看到高架桥上的川流不息。
他感觉自己像坐在一个愚蠢透顶的跷跷板上,渴望着对面的人能够和他保持平衡,哪怕有起伏,也至少不会让他随时一屁股落地。
但很可惜,不管是之前的男友,还是林啸之,每一位都在离场时直接落地走人,傅执远被默认没有提前知情权,两次都一屁股落到了地上,砸得生疼。
他很渴望被爱,像无数普通人一样,除了喜欢男人,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异样,就连在床上,他的需求和刺激点格外的“普通”。
其实他明白,就很多同性关系,是不存在什么“道德观念”的,更开放,更无所谓,大家都抱着一种“得过且过”的心态在寻觅伴侣。
即便如此,傅执远也依旧觉得,他想要保有一部分“自己”。
“以后不要打电话给我了。”傅执远终于开口,“很恶心。”
说完他挂掉了电话,然后把林啸之拖进了黑名单里,很快,微信就弹出来消息,还是林啸之,他也拉黑了微信。
傅执远两次为爱流泪是真的,但他想清楚了什么,就会很决绝,也是真的。
等他终于要重新倒下去睡觉时,微信又响了,这一次不是林啸之,是顾筹——
聚会的酒店挺远,快到开发区了,要不要一起过去?——
很远吗?
傅执远困意全无,他半靠在窗边,和顾筹发微信,不知道为什么,尽管他对顾筹印象不深刻,但却没有什么排斥感,感觉是不难相处的人——
嗯,从你家过去得两个半小时吧——
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
上次不是一起拼车了?
傅执远这才放下疑惑,顾筹最后发来一条——
明天下午三点半我去接你吧,一起去,很晚了,睡了。
傅执远没来得及拒绝,他想了想,那种场合,大多数陌生人,有个伴一起去也没那么尴尬,那头不再回复,他好奇心驱使,点开了顾筹的头像,进入了他的朋友圈。
顾筹的朋友圈太少,一年就发几条。
导致很容易就能拉到很久之前,傅执远滑动了一下,就看到了四年前的照片。
看起来是从一个酒店餐厅的玻璃窗拍摄出去的,外头很暗了,并看不清贝加尔湖畔,没有什么美景可言,说是任何一处地方都可以。
配的文字是:冷。
餐厅玻璃反光,可以看到里面坐着的人,都是当时的组员,很快,傅执远感觉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点开照片,放大,就看到了模糊的自己。
一个大圆桌子,他坐在右侧,五官模糊,看不太清楚在干嘛,旁边还坐着其他人。
那一顿饭一共有三个大桌子,看起来顾筹站在其中两个大圆桌中间,拍下来这张照片。
这种感觉多少有些奇妙,傅执远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他放下了手机,决定不再去想。
第二天顾筹准时就到了。
他停在了小区门外,傅执远和他说了哪里停车不会被抄牌,就换了衣服下去了。
看到那辆打双闪的保时捷时,傅执远愣了一下。
在他印象里,顾筹年纪很轻,比自己应该小上好几岁,平时打扮也不招摇,看不出会开这么好的车。
他走过去,拉开了车门,顾筹朝他笑了笑。
“吃饭了吗?”顾筹问,他递给傅执远一瓶巴黎水,这也让傅执远微微惊讶了一下,“喝点水吧。”
傅执远想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实话:“没事,我喝不习惯气泡水。”
举着绿色瓶子的手顿了一下,悬在那边,让后把他塞回去。
“那趁着没出发,去买瓶水吧。”顾筹说着就准备下车。
“没事呀,我不渴。”傅执远说。
“你嘴唇很干,应该多喝水。”说完,顾筹就下了车。
傅执远坐在车里,看着顾筹走进旁边小店的背影,觉得有些不解,他打下头顶的镜子,里面照出自己的脸,嘴唇看起来的确很干燥,透着干燥的红润,抬起手摸了摸。
他始终觉得觉得,顾筹说不上来的“奇怪”,正常来说,不会有人这么在意另一个人的嘴唇干不干燥的。
从车窗看过去,傅执远能看到顾筹在结账,他个子高,肩宽腿长,背影看起来很挺拔,旁边有女高中生经过他,还会多看他几眼。
顾筹是那种很招人的帅哥。
很快,买水的人就回来了,傅执远收回视线,等他上了车。
“给。”依云矿泉水,其实也略显“浮夸”。
“谢谢。”傅执远不再说什么,接过来,放到了手上,水有些凉。
今天天气不是很好,雾霾有些严重,天空灰蒙蒙的。
傅执远在想,他应该说一些什么,来化解此刻的尴尬,毕竟导航显示还有一个多小时才能到,沉默可不是好办法。
“你后来也从事了能源方面的工作吗?”傅执远想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嗯,是啊。”顾筹点了点头,然后左拐,他开车很潇洒。
话到这里,又接不下去了,傅执远微微皱起眉头,露出为难的神情。
前面的车开始多起来,云层也开始越来越厚了。
“你后来还参加过交流会吗?听说他们后来去巴西办了一次。”顾筹问。
“没有。”傅执远说,“后来我转正,太忙了,没有那么长的假期。”
“我也没有。”顾筹笑了笑,他的声音很低沉,有些打趣地,“那一次我们怎么没加个联系方式呢,也不至于……”
“也不至于?”傅执远问,他微微侧过头,看向顾筹。
这个红灯很长,他们要拐弯,前面排了十几辆车。
顾筹也转过头,看了他一眼,随机转过头去,说:“没什么。”
一路上没有再有什么营养话题,傅执远心情依旧算不上很雀跃,因为昨晚那通电话。
而顾筹本身就话少,他大多数时间都在沉默,只不过他看起来心情不错。
车快到的时候,他们俩有过一次肌肤接触,傅执远去拿矿泉水,恰好顾筹也准备去拿,他目视前方,没有主意,手掌盖住了傅执远的一半手背。
顾筹的手很大,几乎可以把傅执远的手给完全包住。
两个人都很快松开。
傅执远反应比较快,他看了一眼前面的车,拿起顾筹的水,拧开了盖子,递了过去:“喝吧。”
顾筹顿了一下,接过水瓶。
“你好好开车。”傅执远又说。
顾筹点了点头,喝了很多水,看起来似乎水很好喝,他咧起嘴笑了笑,露出一个很有趣的弧度。
聚会很普通。
其实这里的人,除了顾筹和傅执远之外,大家也都保持着一些联系,毕竟组里就他们俩是小年轻,其他都上了一些岁数,自然而然话题也多一些。
他们俩到的时候,人还没有来齐,湖畔酒店的包厢,三个大桌子,面对城中湖。
顾筹和傅执远被拉着到处打招呼,有记得他们的,也有不记得的,最后陈老师走了过来,亲切地拍了拍傅执远。
“小远来了啊。”她笑着说,又转向旁边的顾筹,“小顾你也来了,之前听你爸爸说,不是说要去西班牙分公司吗?”
看起来她好像和他们家很熟。
“嗯,年后可能要去一段时间。”顾筹点了点头,说道。
“挺好的啊,你出去磨练一下,回来就能接手你爸爸的位置了。”陈老师笑眯眯地说道,“谈女朋友了伐?”
顾筹一愣,飞快看了一眼旁边的傅执远,他似乎没听到,在吃一块服务员端过来的小蛋糕,大概怕掉落在地毯上,他吃得很认真。
“没呢,还早。”
另一头有人喊陈老师,她转过身,就过去招呼了。顾筹看向旁边的傅执远,他一只手接在下巴附近,一只手捏着小蛋糕,正在细嚼慢咽。
顾筹觉得傅执远吃这类的东西的样子,有些过分可爱,不是很适合在公开场合露出。
“好吃?”他问。
“还可以啊,我饿了。”傅执远看了他一眼,腮帮子里还包着没有咬下去的蛋糕,含糊不清地说道。
“你不是吃了午饭?”
“没吃饱,我妈妈烧饭不好吃。”傅执远轻声说,“每次都不放味精也不放什么盐,说会致癌。”
他嘴里含着蛋糕轻声“抱怨”自己的妈妈的样子,让顾筹再次想笑,他抿紧了嘴唇,就这样看着傅执远。
“一会儿还有很多菜,你少吃点这种东西吧。”顾筹好心提醒。
“没事。”傅执远终于吃完了那块小蛋糕,用纸巾擦了擦嘴,“甜食在另外一个胃。”
顾筹愣了一下,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这个餐厅是陈老师特地选的,她找了很久,说这个地方很像四年前贝加尔湖畔餐厅,只可惜这里不是西伯利亚了。
说的时候,大家都笑了,没开餐之前,很多人都移动了座位,开始酗酒。
顾筹被喊去了其中一个师姐那边,再回来的时候,自己的座位上已经坐了人,在和傅执远聊天。
他想了想没有走过去,这时候外头天色还是很暗,湖面显得过分的平静,他站到两个桌子中间,看着外头。
这里的冬天,比西比利亚暖和太多了,景色却没有那么好看。
顾筹掏出了手机,对着整片玻璃外头。
来和傅执远聊天的,是一个学长,他们研究生是一个学校读的,有说过几句话,没聊几句,他就出去接电话了,傅执远旁边的座位又空了。
他想起顾筹来,抬起头找了一下,就看到了他,正举着手机,站在两个桌子中间,对准了外头在拍照。
今天阳光不灿烂,没有什么反射光,玻璃能透出这一个包厢里的景色。
傅执远把视线也看向窗外,又放到顾筹背影上,他想起了那张四年前自己也“出镜”的照片,里面反射出来的人,比外头的湖,更显眼。
他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但很快,就被走回座位的继续找他聊天的学长给打断了。
吃过饭后,大家提议去唱歌,傅执远周日要加班,他不打算去,顾筹也说自己不去了,两个人加了交流会的群,就去了停车场。
顾筹没有喝酒,傅执远喝了几口,但不多,他们俩都算清醒。
外头的风吹一吹,傅执远觉得脑子更清醒了,他拉了拉外套的领子,把下巴藏进去,妈妈发来微信,他拿出来回复,一边低头看手机,一边走路。
突然,他感觉自己撞上了一个什么东西,猛地抬起头,就看到了近在咫尺的,顾筹面无表情的脸。
顾筹站在车门前,正对着他,傅执远几乎是像“投怀送抱”一样,贴到了他身上。
“走路不要玩手机,差点撞到车门。”说完,顾筹让了让,从副驾驶车门前走开,傅执远也赶紧退了两步,把手机收回了口袋,说了一句谢谢。
刚刚和顾筹近距离接触时,他的呼吸喷在傅执远的脸上,散发着灼热的暧昧,尽管就那么几秒,也让傅执远内心重燃起那股“微妙感”。
上了车之后,顾筹突然问他:“你吃饱了吗?”
“嗯?”傅执远不明所以,刚刚他吃了很多。
“不是说家里饭菜不好吃,你要不要顺道去买点什么回家,明天吃。”顾筹说,然后发动了汽车,“我表妹说有个面包房的可颂很好吃。”
傅执远侧过身子,在汽车的阅读灯中,看向顾筹。
“怎么?”顾筹准备开出车位,他瞟了一眼傅执远,问道。
傅执远依旧看着他,眼底透着湿润的光芒,他有一双尤其好看的眼睛,看人的时候直勾勾地。
“看我干嘛?”顾筹把车又停下,这个停车场没有人进出,所以他停得很随意。他侧过身子,同样看着傅执远,询问他。
“没事。”过了一会儿,傅执远开口说道,他笑了笑,眼睛眯了一下,又舒展开来,看起来是真的没有什么,“面包我不爱吃,直接回家吧。”
“好。”顾筹也不再追究,把车开出了停车场。
事实上,傅执远有那么一刻,想要问顾筹:“那天晚上是不是你?”的。
但他终究还是问不出口,内心的猜测是一回事,真的到了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而更重要的是,不管顾筹“是”或者“不是”,他对于自己,都是很暧昧的。
傅执远已经谈过三次恋爱,二十好几岁,长着一张如此招摇过市的脸,是不存在感知不到别人的好感,他的人生中接受过最多的,大概就是他人的好感和喜欢了。
车开上了夜晚的告诉,旁边亮着灯,高高的隔音板林立。
“你平时都干嘛?”顾筹问,他看起来心情很好。
“不干嘛。”傅执远说。
“哦,我有两张莫奈画展的票,你要去吗?”顾筹说,接着又补了一句,“我表妹,就你那天见过的,鸽了我。”
顾筹很好,长得英俊帅气,举手投足很体面,看起来阳光潇洒,还和自己算是半个同行,尽管他小自己四岁,涉世未深,但也已经足够优秀了。
最重要的是,他明显对自己充满了好感,赤裸裸地,本人都不一定把握了力度的好感。
傅执远不是傻子,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你没兴趣就算了,没事。”顾筹看他不说话,说道。
“好,一起去。”傅执远过了半晌,轻声回答道。
人类的自私,永远都难以进化掉,傅执远也不例外。
他并不想和顾筹这种小男生发生什么情感关系,毕竟他太害怕不稳定性了,可他也的确“贪恋”和顾筹呆在一起时,能够让他短暂忘掉很多烦恼的放松。
比如顾筹会记得他的一句玩笑,在过了好几个小时后,回一句玩笑。
“你下午说甜食在另一个胃,你是牛吗?”
尽管这个玩笑并不怎么有水准,但傅执远还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