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天气一天天冷起来,今年的雪似乎来得迟了些,但宋思阳已经不再期待冬天,也就无所谓雪下得早与晚。

周末早晨十点,宋思阳还赖在褚越的床上,昨晚两人折腾得太晚,作息极其规律的褚越也难得地与他一同睡了个懒觉。

宋思阳先醒的,借着室内昏昏的光线打量褚越的五官。

褚越长得好,是很贵气漂亮的长相,乌眉长睫、挺鼻薄唇,却不显得女气,垂着眼睛看人时自带疏离感,像尊贵的白玉、也像锃亮锋利的刃,清贵中隐含冷厉的锐气。

他不轻易展露自身的锋芒,内敛低调,可但凡瞧见他的,都知道难以接近这座皑皑雪山。

怕被冻伤,也怕浊气亵渎了他。

只有常年温热的阳光不畏他的冰寒。

宋思阳看得入神,情不自禁地凑上去与褚越鼻尖抵着鼻尖,却不敢有大动作,担心惊扰了这捧睡梦中的冰雪,使其提前远离这喧嚣的尘世间。

宋思阳又靠近了些,感应到对方温热均匀的气息,暗暗地松了口气。

门外忽有脚步声传来,宋思阳惊慌地转头去看,与此同时褚越也睁开了眼睛,他在宋思阳凑过来时就醒了,只是不舍得打破这份宁静。

陈姨敲门,“小褚,褚先生来了。”

宋思阳慌忙地看向褚越。

褚越神色自若,清了清嗓子回:“知道了。”

陈姨又去敲宋思阳的房门,“思阳,褚先生让你下楼一趟,”没听见宋思阳的回应,又拔高声音,“思阳?”

宋思阳心如鼓擂,抓着被子的手猝然收紧。

褚越掀开被子下床,连外套都没披,快步走到房门口,开门唤了声,“陈姨。”

陈姨疑惑道:“思阳他”

对方不是乐乐那么好糊弄的小孩子,楼下又有褚明诚在,褚越在瞬间做出了抉择,低声打断她的话,“他在我房里。”

陈姨看着显然方睡醒的褚越一时没反应过来,顷刻,瞥见褚越锁骨处的一小块红印子,忍不住倒吸一口气哎呀了声。

门半掩着,她看不见室内的情形,手微微抖着,“这,你们这是”

陈姨常年照顾褚越的生活起居,抬头不见低头见,两人的事情迟早有一天瞒不住。

褚越本来想寻个恰当的时机将事情说了,省得宋思阳一天到晚战战兢兢怕被发现,眼下既然瞒不住,他也就干脆挑明了。

褚越微微抿唇,“陈姨,是你想的那样。”

陈姨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室内的宋思阳听见两人的对话也吓得瞪大了眼睛。

“我和宋思阳很快就下去,”褚越打破沉静,“陈姨,劳烦你保密。”

陈姨是姚家那边的人,又将褚越当半个儿子看待,自然知晓这件事的利害关系,纵然一时半刻消化不了,还是应承,“我不是嘴多的人。”

褚越笑着致谢,目送陈姨离开折回房中。

宋思阳六神无主地缩在被窝里,“你怎么”

褚越坐下来揉了揉宋思阳的脸,给对方打安心剂,“陈姨不会说出去的。”

宋思阳点了下脑袋,爬起来穿衣服,又到盥洗室去刷牙,可想到要见褚明诚,紧张的情绪还是没能缓解。

约莫十五分钟,穿戴整齐的宋思阳惴惴地站在客厅沙发前,恭敬地喊:“褚先生。”

褚越没跟宋思阳一块儿,站在二楼的走廊往下望,神色莫测。

人一旦有了软肋免不得思虑更多,现在还不是正面跟褚明诚起冲突的时候。

幸而宋思阳已经在褚明诚和他之间果断地“投靠”了他。

褚明诚的视线在宋思阳脸上停留了一瞬,又用余光看了眼高处的褚越,笑了声。

宋思阳因对方这声笑而神情凝固,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了。

他还未开口,便听得褚明诚说:“澳洲好玩吗?”

宋思阳像是一只被挑了虾线的虾,背脊猝然绷紧,惶惶然地看着眼前与褚越长相有几分相似的男人,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褚明诚不怒自威,“盛星那个小姑娘的事情也是褚越找姚家帮忙的吧,他对你倒是比对我这个父亲还要上心。”

宋思阳煞白了一张脸。

“别紧张。”

褚明诚换了个坐姿,抬眼,男人的眼睛轮廓很深,装载着岁月沉淀下来的威严,他看着就要吓破胆的宋思阳,说:“这两年多想必你也看出来,我跟褚越关系不大好,但再怎么说,我也就他这一个儿子,他想要做什么,舒心就好,只是”

褚明诚笑笑,语气不自觉染上轻蔑,“身为褚氏下一任决策人,玩物丧志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玩物丧志这四个字如同巨石一般砸得宋思阳眼花头晕,明晃晃的侮辱使得他脸色青白交加,喉咙像塞了水银,堵塞凝滞。

“当然,他想玩随便玩,谁没有行差踏错的时候,我不会干涉你们,”褚明诚话锋一转,“不过我可听说了,褚越喜欢管着你,不让你回盛星,限制你交友,这点倒像我,凡事都要攥在手里才安心,也难为你忍得了他。”

宋思阳震惊地看着褚明诚,原来对方连这些都知道。

他是褚明诚拿来监视褚越的眼睛,可在他和褚越看不见的地方,又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宋思阳不寒而栗。

褚明诚接着不紧不慢说:“虽然我跟这个儿子不亲,但到底他跟我流着一样的血,骨子里跟我是一类人,抓住猎物就死咬着不松口,恨不得找个笼子关起来,你要是能在他身边安安心心做一只金丝雀也是不错的选择,至于你的过往,你的朋友,最好是都忘个干干净净,省得让褚越烦心,你知道的,他心脏不好,最忌烦忧。”

褚明诚在商界摸爬滚打多年,能站到这个位置,显然是玩弄人心的高手,一番话说得没有经历过什么风浪的宋思阳心惊肉跳。

宋思阳想到褚越对他的控制,眼瞳闪烁个不停。

褚明诚将少年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又往里添了把柴,“等到褚越以后结婚了,还把你养在这里,也算不得什么事。”

他上下打量微微发颤的宋思阳,“怎么,你觉得褚家还能放任褚越跟个男人厮混一辈子不成,不说我,他外婆第一个不同意,老太太等着抱曾外孙呢,要是知道你和她的宝贝外孙不清不楚,怕是得活活气死,老太太年纪大了,褚越最孝顺老太太,可不会让她受这种刺激。”

宋思阳只感觉被一个又一个巴掌扇得无法思考。

“你也不用觉得我在挑拨离间,今天我的这番话你大可以告诉褚越,”褚明诚说着,往褚越的方向看了一眼又收回,将极具威严的目光落在宋思阳毫无血色的脸上,“我很期待,他会不会找个笼子把你关起来。”

宋思阳如遭雷劈。

褚明诚整整衣衫站起身,“对了,我听说你在盛星的好朋友左耳失聪,过些天我找人带他去配个助听器如何,还有那个小姑娘,得好好筛选领养人才是。”

宋思阳怔怔地看着男人,不知道他这话里几分好心几分威胁。

褚明诚微笑,“好了,去找褚越吧,他在等你呢。”

宋思阳顺着褚明诚的视线望去,褚越居高临下站在走廊处,目光晦涩难辨,深深注视着他。

他顿时像被天罗地网网住,呼吸停了一瞬。

褚明诚走了,宋思阳丢了魂一般,等褚越来到他眼前,沉声问他说了什么时,他仍未能从惊魂里走出来。

褚越微凉的掌握住他的手腕,一瞬就收紧了,像是捏住了他的心脏。

宋思阳竭力想赶走褚明诚的“胡言乱语”,张了张嘴,惶惶然地摇摇脑袋。

褚越为宋思阳的失魂落魄而不悦蹙眉,更不满宋思阳企图瞒他谈话内容,声音浸了雪似的,“我不想问第二遍。”

宋思阳因褚越强势的口吻一颤,半晌,艰涩地说:“他知道我们的事了”

其余的话,宋思阳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褚越。

褚越一怔过后,冷静地沉声问:“他让你跟我分开?”

宋思阳应该摇头,可是忽而做了个相反的动作,慢慢颔首。

褚越的目光一寸寸冷下去,“你怎么回答的?”

宋思阳咽了下喉咙,像是吓坏了,连话都说不出来。

想也知道褚明诚拿盛星做铒,褚越掌心贴在宋思阳的脸颊上,微微叹口气,“我会处理,你什么都不用想,还跟以前一样。”

宋思阳红着眼睛嗯了声,伸手抱住了褚越,脸埋在对方的颈窝里深深嗅着,仿若被对方的气息全然裹挟起来才有安全感。

褚越不重不轻地抚着宋思阳的背,又渐渐地加重了双臂拥抱的力度。

宋思阳被抱得喘不过气,心咚咚咚跳着,既惶恐又依恋——忘记褚明诚的话吧,褚越不会那么对他的。

两人正是抱得难舍难分,陈姨从厨房里走出来,咳嗽两声。

宋思阳羞得推开褚越,脸颊终于有了几分血色。

陈姨也有几分尴尬,但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可以吃早饭了。”

褚越颔首,牵着宋思阳走过去,凝重的气氛得到几分缓和。

一个平平无奇又暗流涌动的早上。

离开别墅的褚明诚在车上神色平淡地点开助手传来的文件夹,密密麻麻全是褚越和宋思阳的合照,他没怎么仔细看,摇摇头笑了声又关闭。

两个羽翼未丰的少年褚明诚不曾放在眼里。

早察觉出端倪却放任不管,等寻到裂缝再狠狠敲击,都不需他费什么手段,三分真话七分假话地吓一吓,看似坚固的关系一触即溃。

天边骄阳被乌云遮去,日光变得稀薄。

坐等收网时——

褚明诚(吸烟):棒打鸳鸯,每一个天龙人父亲都熟悉的业务。

小褚(阴沉):迟早踹开这块妨碍我爱情的绊脚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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