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剩余的暑假时间宋思阳隔三岔五回盛星。

褚越言出必行,不管是明天亦或者是后天,无论宋思阳什么时候想回去,他都没有再拦,甚至会亲自跟着,什么都不做,就陪着宋思阳。

这不禁让宋思阳产生褚越其实才是监视他的摄像头的感觉。

宋思阳时常能够捕捉到褚越有如实质的视线,对方只是隔着几步的距离看着他,也极具存在感。

施源显然也发现了褚越过于密集的目光,几次想要跟宋思阳亲近一些,但都碍于褚越而放弃,连谈话都很是不自在。

暑期很快结束,茵茵的事情也暂告一段落,宋思阳再没有回盛星的理由了——其实他本来就不需要什么理由,只不过褚越的那一关实在太难闯。

宋思阳只能竭力说服自己,这并不是什么大事。

高三开学后,繁重的课程令宋思阳没有多余的心思再去想其它的。

鼎华的学习压力并不比体制内的小,宋思阳上学期的成绩虽然提了上去,但接下来还要考各种各样的试,他一点儿都不敢掉以轻心。

在学校的生活大同小异,他的朋友仍是屈指可数,褚越与他待的时间越来越长,几乎是二十四小时不离,即使有人想对宋思阳示好,见到浑身散发生人勿进气息的褚越也望而却步。

随着时间的流逝,褚越对宋思阳的管控范围也愈来愈宽,倘若说与旁人听,绝对是会让人倒吸一口凉气的程度。

小到日常生活的细枝末节、学校课程的选修,大到每日的行程、与人交友往来,每一项有关宋思阳的事情他都无孔不入。

宋思阳性情温顺,却是“自由放养”式长大的,莫说幼时父母对他百般疼爱有求必应,就是在盛星也从来没有人这样管过他。

但因为管着他的人是褚越,宋思阳的底线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降低。

爱会让人在短暂的时间里迷失自我,而当爱里糅杂了一些难以跨越的不平等地位差,这份爱就会成为无形的枷锁,被锁住的人不仅没有反抗的余地,甚至只能自我开解这便是正常的相处模式。

只不过宋思阳也会有偶尔感到透不过气的时候。

他不是很在意褚越看他的手机,可有好几次褚越瞧见他跟施源的聊天页面,当场嘴上不说不高兴,也不会立即发难,但那个晚上宋思阳在床上总不会太好过——准确的来说,褚越也没真的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只是磨得宋思阳求饶不止泪流满面都不肯歇下。

心率手环时而戴在褚越手上,时而扣在宋思阳腕上,伴随着断断续续的抽噎声嘀嘀嘀响个不停。

别墅里有陈姨,宋思阳不敢叫出声,脸埋在枕头里,咬着被子闷闷地喘,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尾往下坠,很快就将枕巾浸出深色的水渍。

他跟在水里捞起来似的,哪儿都是湿的,汗水、泪水再夹杂着其它不明液体,满身狼藉,轻轻一掐就能揉出水痕。

褚越最常用面对面的姿势,他喜欢细致地观赏宋思阳这时候迷乱的表情,潮红濡湿的脸、微蹙的眉、春水泛滥的眼睛、若隐若现的舌,每一寸每一分都由他赋予。

也常用后背式,手臂从宋思阳的腋下穿过去将人彻底地环抱在怀里,镣铐一般地将温热的身躯束缚住,形成无处可逃的密闭圈。

宋思阳瞪大眼睛,眼泪爬满了一张脸,喘得很厉害,须臾,彻底瘫软了下来。

他想起来了,这一次的发难是因为他瞒着褚越跟施源视频通话。

他心知褚越不想他跟任何人走太近,特地躲进了盥洗室接听,以为就能瞒天过海。

褚越也确实没有马上发现,只不过他打完通话,唇角的笑还没有完全散去从盥洗室走出来时正好撞上了对方,他条件反射将手机藏到身后去。

当褚越问他在里面做什么事,宋思阳撒了个小谎,“洗脸”

褚越颔首不语,他便以为混过去了。

可等到晚上他洗完澡从淋浴室出来见到褚越拿着他的手机时,宋思阳就知道大事不妙。

褚越将聊天页面给他看,屏幕上赫然显示他跟施源视频通话时长23分17秒。

面对褚越阴沉的视线,宋思阳头一回产生落荒而逃的冲动,但他最终还是忍住怯意往褚越的方向走去,涩声主动承认错误,“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褚越静默着,没搭理他,平静的眼底隐含扑朔的暗火。

宋思阳拘谨地站着,他身上水汽未褪,穿着宽松的短袖和长裤,眼睫也挂着潮气,整个人散发露水一般的润泽。

褚越的手从衣摆探进来,微凉的体温让他轻轻打颤,但他只是垂着略显稚气的圆眼,让修长的五指在布料下随意游走。

摸到敏感地带,他挪着发软的双腿坐到了褚越腿上。

抚摸、拥抱、湿吻、做.爱,轻车熟路。

太过频繁,数不清第几次了。

燎原大火与千年冰川一同袭来,冻结他的理智,蒸发他的热泪。

但这次太过了,宋思阳双手抵在褚越的肩头,泣不成声,“褚越,褚越”

他连求饶的语言都组织不起来,只能一遍遍哭着叫对方的名字祈求怜悯。

褚越终肯稍稍让他缓口气,双臂缠着他,脸贴在他的耳朵旁,语气沉沉,“你骗我。”

宋思阳怕对方“卷土重来”,毫不犹豫地说:“我错了,我下次不会了”

对方的牙齿摩挲着他的后颈,像是随时会一口咬断他的大动脉,即使没有,也足以叫宋思阳胆战心惊了。

褚越三两下将人翻过来,啄他湿漉漉的脸,又审视地扫着他。

宋思阳抽泣着保证,“真的不会了”

如果只是视频通话,褚越不会生这么大的气,他恼的是宋思阳为了施源对他撒谎,有一次就会有两次,他必须将这种行为彻底扼杀在摇篮里。

可他触及宋思阳怯懦的眼神,像有根针扎到他的血管里,顺着血液游走到他的心脏,狠狠地刺了进去。

宋思阳在害怕他。

即使没有发病,褚越也尝到了心悸的滋味。

他缓缓地闭了闭眼,再睁开已然将内里的喧嚣尽数压制下去,他轻柔地搭着宋思阳的背,嗯了声。

宋思阳这才涨红着脸小声地问:“那拿出来好不好?”

褚越水波不兴地撩他一眼,极为缓慢地退出,空气里发出抽离的轻响。

宋思阳羞得头都不敢抬起脸,整个人都钻进褚越的怀里,半晌,极为茫然地喃喃道:“怎么会这样呢”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像是行走在迷宫之中的旅人,每一条路都是未知,可能是柳暗花明,也可能是道尽途穷。

褚越只是收紧双臂,抱紧他不言语。

这次过后,宋思阳就不大乐意褚越看他的手机了。

当然,明面上他不敢说什么,只不过会忐忑地偷偷删掉很多聊天记录——跟施源的、跟周院长的、跟张晓的、跟新交朋友的,三五条三五条地删,留下一些无关痛痒的对话。

宋思阳不知道这样做是对还是错,也不知道褚越有没有察觉,可他真不想因此跟褚越闹矛盾了,如果褚越单方面压制他算是矛盾的话。

他逐渐意识到跟褚越这段关系中存在的病态,却无力去改变。

对褚越的顺从是从第一天见面就注定的,褚家多年来赞助盛星、资助他上学、供应他生活,他平白无故得了太多好处,有得就有失,因此对褚越唯命是听他并不觉得委屈。

更别谈褚越有先心,他应当时时刻刻注意对方的病情,忤逆与违抗不该存在。

此外便是私心所向,张医生也说了,褚越情绪平稳病情才能稳定,从这一层面想,宋思阳比谁都希望褚越事事顺意,舒心畅快。

他压榨自己的自由换取褚越的怡悦。

但宋思阳想,凡事得有个限度,他的底线再低,可也是需要朋友的。

不管是施源也好,张晓等人也好,作为恋人的褚越不应该阻拦他的社交。

宋思阳企图在密闭的空间里扎一个小孔,以求取片刻得以透气的时间。

比如自己单独回盛星去看看、再比如跟朋友出去吃顿饭

他没能成功,褚越的控制欲比他想象中要强烈太多,他一有远离的可能,就似有条隐形的绳索勒住他的脖子,将他狠狠地扯回褚越的领地里。

宋思阳的想法像一簇刚点燃的火苗,还没来得及实施,一阵清风吹过就被扑灭了。

十一月,秋高气爽。

褚越与宋思阳去姚家看望何明慧。

老太太还是一如既往精神奕奕的模样,大半年来两人来过几次,她对宋思阳的戒心已然完全放下了,放心地将乐乐交给宋思阳去院子里玩耍。

褚越在客厅陪老太太,时不时听见院子传来清脆的笑声,与老太太聊天。

说到母亲姚云生前在褚氏股份的事情,老太太道:“前几日我跟你舅舅商量了下,新历过年后转到你名下,你的意见呢?”

褚越因为先心病期间有两年推迟就学,年后就该二十了。

其实姚云的遗嘱里定的是等他成年就转交,但褚越对这些不甚在意,一直拖到现在。

“乐乐,不要跑。”

褚越闻声看去,宋思阳脸蛋红扑扑的,追着到处乱窜的乐乐来到客厅,一把将玩得脏兮兮的乐乐抓住,佯怒教育道:“再乱跑就不跟你玩了。”

乐乐撒起娇来,“要阳阳哥哥,玩!”

宋思阳抱着乐乐站起来,遥遥看他一眼,唇角挂着柔软的笑容。

院外的阳光金灿灿地吻着宋思阳的唇角,晃一晃眼,整个人都笼在光晕里。

宋思阳从光里来,又向光里去。

想留住光的人得有资本。

褚越缓慢收回视线,半晌,应了老太太的话,“我听您和舅舅的。”

他不再无所求——

褚越,你小子别太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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