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你俗欲太多

说了要请贺南鸢吃好吃的,可到最后买单的时候,我却慢了一步,钱是贺南鸢付的。

知道他是想谢我,谢我陪他见渣爹,也谢我为他出头,如果不让他请这顿,就跟不收米大友的钱一样,他心里会不舒坦,但我还是觉得别扭。

米大友财大气粗,自己用钱不节制,对我的零花钱也不怎么节制。没钱了就找他要,想要什么就自己买,所以一直到高中,我都是朋友里手头最阔绰的。

阔佬就要有阔佬的样子,米大友别的没教会我,对朋友要大方这点倒是教得透透的。只要出去玩,就没人能从我手里把单抢过去。我永远是那个买单的人,我永远是朋友的钱袋子。

就是被米大友查抄全部财产那会儿,我也没让人请我吃过饭,这是我第一次把“买单权”拱手相让,还是让给相当于约会对象的贺南鸢。

吃着餐厅送的饭后小冰棍走在商场里,虽然是大冬天,但因为商场里暖气很足,所以也还好。

他没爹没妈的,舅舅还是个出家人,平时零花钱估计不会很多,今天这顿要好几百呢,不知道他身上还有没有钱。

路过一家服装店,看到橱窗里的假人模特,我一下停住脚步,将贺南鸢拉了进去。

“你去试试这身吧?”我指着模特身上那套衣服道。

米色的毛衣,灰白的宽松长裤,黑色的羽绒服,颜色是常规的颜色,款式却十分休闲运动,不会显得过于沉闷。

贺南鸢讶异地挑眉:“我?”

“对,去试试吧。你还没穿过夏人的衣服吧?”由于是快销店,服务员不会主动上来搭话,我一件件翻找,很快找齐了贺南鸢的码,随后将三件衣物推给他,让他去更衣室换上。

贺南鸢手里还剩小半截冰棍,进更衣室前让我替他拿着。

这儿更衣室好像是没凳子的,他那些银饰也不知道有没有地方挂?

寻思着他可能换衣服不方便,我咬着冰棍,在最后一刻跟着一起挤了进去。

“我替你拿衣服。”面对贺南鸢不解的目光,我笑笑解释道。

他看了看我两只手:“你用哪只手给我拿?”

哦对,还有冰棍呢。

“这不就来了吗?”我将左手的冰棍塞进嘴里,空出一只手,动了动指尖。

尽管没出声,但贺南鸢一副“你牛逼”的表情,解开了自己的腰带。

给他挑的衣服是一整套的,他身上层禄族的衣服当然是一件都不能留的。腰带、外袍、里衣,随着我手上堆积的衣物越来越多,他很快脱得只剩一条黑色里裤。

嘴里的冰棍一点点融化,淡淡的甜味伴着奶香滑进喉咙里。贺南鸢的手放在腰间裤子上,要脱的时候迟疑了下,看了我一眼,转过了身。

要不是嘴里还有东西,我一定要调侃他两句,在学校公共澡堂的时候都不知道见过多少回了,干嘛呀突然把自己下半身看这么紧?

贺南鸢将自己裤子挂到墙上,换上了那条灰白的长裤,这期间都是背对着我。

视线从他宽阔的脊背缓缓下移,来到后腰,一枚红色的胎记映入眼帘。

真的好像一只展翅滑翔的鹰,不知道压下去,这块胎记会不会变色的?

手指染上一点湿凉,我朝自己的手看过去,由于长时间无人搭理,右手上的那支冰棍逐渐融化,正在往下淌水。

“唔唔唔!”

贺南鸢正在套毛衣,听到动静也顾不得衣服,急急转过身。

“化惹!”我将冰棍举到他面前。

他双手套着毛衣,不方便用手接,只得俯下身就着我的手一口咬住冰棍的下端。

柔软温热的唇碰触到指尖,我的大脑不受控制地通过触感回忆起了这双唇的口感。

咽了口唾沫,我垂眼看着贺南鸢,悄悄将指节抵进了他的口中。当他的舌头舔过那节手指时,好像有簇火顺着腰椎直冲天灵盖,头皮都快炸了。

“唔……”我一口咬碎嘴里的冰,想来个冰火相抵,但脑海里还是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许多需要打码的黄色废料。

冷静点米夏!你再不冷静,你的小弟弟就要哭给你看了!到时候你会很难收场的!明天说不定就会有素人·男高中生·更衣室.avi的小视频流出了!!

想点别的,什么都行,把火降下来!

然后我就开始背《阿房宫赋》。

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背到不霁何虹那句,贺南鸢总算是把我手里的冰棍吃完了。

直起身,他套上毛衣,穿上外套,从后头抽出自己的头发。

“行了吗?”

……舞殿冷袖,风雨凄凄。

见我不回答,他蹙了蹙眉,抽掉了我嘴里的棍子,又问了一遍:“行了吗?”

“明星荧荧,开妆镜也……”

贺南鸢:“……”

我回过神,一下闭上嘴,过了会儿才干笑着道:“闲着也是闲着,我背会儿课文。”

贺南鸢看了眼手上已经被我嚼烂的棍子,点点头道:“你还挺会规划时间的。”

我打量他这一身,相较于层禄服饰的肃穆禁欲,夏人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会更青春活力一些,加上他身高够,穿什么都很好看。

“你是不是又高了?”奇怪,梦里我明明也挺高的,怎么现在越长跟他差得越多了?

“不知道,很久没量了。”他脱掉毛衣、羽绒服,重新一件件把自己的衣服穿回去。

这次我学乖了,移开视线,把《阿房宫赋》的下半段给背完了。

拿着那身衣服,我准备去柜台结账,贺南鸢拦住我:“去干嘛?”

“去结账啊。”

“不是试试吗?”

我笑了:“试好了,觉得合适,就要买下来啊。”

“我有衣服……”

“这是我替我爸送你的。”我绕过他,道,“我爸给了一万八呢,你一点不用,不等于这钱是我独吞的吗?他对不起你又不是对不起我,你多少用点,不然说不过去。”

将衣服丢到柜台,店员结算时,我转头继续给贺南鸢“科普”:“这是夏人的人情世故,你不接受,我们是会生气的。”

贺南鸢长眉轻拧:“你是不是在胡说八道?”

我眨了眨眼,用完美的演技应对他的质疑:“你这样就很没礼貌了,我怎么胡说八道了,你有证据吗?”

“没有,但我就是觉得你在胡说八道,你每次胡说八道都脸不红心不跳的。”

我翻了个白眼:“放屁!”

店员扫完了衣服,示意我扫码付钱,可能是听了我们的对话,一直在忍笑。

回到家,米大友正好在客厅看电视。还有两天过年了,他终于歇下来。

我跟他说了除夕后要去厝岩崧的决定,他皱皱眉,道:“你回家才多久又要走了?”

之前不让我回来的是谁啊?

“你少来,我回海城这么些天也没见你天天在家陪我啊。咱俩反正也见不了几面,那我在哪儿又有啥区别?”

他看着我,突然就笑了:“也是。”他脸上带着点欣慰,又有些惆怅,“米夏,这次回来,爸爸觉得你变了。变得懂事了。”

张了张嘴,我别开眼,最终把吐槽他的话咽了回去。

以前我叛逆难管,见谁都没好脸色,现在我不仅能够跟邱允玩到一块儿,还能跟邱莉和平共处,他觉得我变听话了也无可厚非。

然而我只是想通了。不是邱莉也会是其他人,这事本质上和他们母子无关,我犯不着拉无辜的人下水。

至于他,其实早在他红着眼睛给了我一巴掌的时候,我就没那么恨他了。

“人嘛,都是要长大的。”轻声说完,我转身上了楼。

贺聪到睡前都没动静,应该是寄了。

第二天,郭家轩含着泪走了,走前拍着我的背让我一再小心。我一边觉得他夸张,一边还是抱着他点头应下来。

除夕那天,久未见面的七大姑八大姨全都来了我家,光是比我小的孩子都有五六个,满屋子尖叫疯跑。

作为在我家的第一场正式露面,贺南鸢穿着我给他买的那身衣服惊艳亮相,没废一言一语就俘获了一众女性长辈的芳心。

她们纷纷拿出自己准备好的红包塞进贺南鸢的手里,无论他怎么婉拒都热情不减。

“收了。”我凑到他耳边道,“规矩,你不收她们不开心的。”

他将信将疑地收了,对面的大姑立马笑逐颜开,翘着兰花指捏了捏他的脸颊。

有一就有再,之后每个给贺南鸢红包的长辈不是掐脸就是摸头。三姨奶奶最过分,本身有点老糊涂了,见谁都叫乖乖,给了红包捧着贺南鸢的脸就往额头上亲了一口,引得一众亲戚狂笑不止。

这三姨奶奶还活得特别精致,八十多了,每天都要描眉涂粉,贺南鸢被她亲过后,额头上留下个明显的唇膏印。

“姨奶奶!”我抽了张纸给贺南鸢擦脸。

“哎呦你也要啊?来来来,乖乖亲亲!”说罢,三姨奶奶揉着我的脸蛋,一口亲在了我的额头。

大家又是一阵哄笑。

我受不了地给自己抽了张纸擦脸,转头一看贺南鸢,发现他也在笑。

翌日一早,米大友开车将我和贺南鸢送到了机场。

本来贺南鸢是要坐火车回去的,但昨天晚上舅舅给他打了个电话,说柏胤正好也要去厝岩崧,舅舅就让对方连他的票一道买了,路上能有个照应。

贺南鸢皱着眉,一脸不情愿,但最终也没说什么。

挂断电话后,舅舅很快把航班信息发了过来,我一看,竟然是商务座,便也乐颠颠地根据上头的信息给自己买了票。

进到商务座休息室,几乎不费什么力气,我就找到了正在喝咖啡的柏胤。他还是那副样子,衣品很好,气质出众,哪怕只是坐在那里静静不出声也是自带一股贵气。

“叔!”

听到我的声音,柏胤抬起头,笑道:“你们来啦。”

“叔你好早啊,你几点来的?”

贺南鸢没打招呼,放下背包就离坐倒水去了。柏胤也不在乎,瞥了眼就收回了视线。

“一个小时前。”他说。

我一惊:“一个小时前?”

现在离起飞都还有一小时,提前两小时等到候机室会不会有点……浪费时间?

“反正也睡不着,就想着早点来。”柏胤解释道。

“哦。”正好趁贺南鸢不在,我压低声音,小声打听他和舅舅的关系,“叔,你和舅舅是怎么认识的呀?”

一个是层禄族神秘的言官,一个是海城的时髦贵公子,这俩人怎么看都不搭边啊。

“怎么认识的?”柏胤摸摸下巴道,“我们是大学校友,两个院系离得很近,一个设计,一个民俗。我有个很好的朋友也是民俗学的,和摩川是同班同学,我经常去找对方,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嗯?怎么回事,总觉得这个“一来二去”后面省略了很多东西。

“那你们感情很好啊,离这么远还一直见面。”同在一个城市可能一年都见不了几回呢,柏胤这半年里都见舅舅两回了。

柏胤笑得眼睛微微眯起:“确实挺好的。”

然而当我们一路跋涉,好不容易终于在太阳落山前到达厝岩崧的时候,舅舅立在神庙前,让贺南鸢带我进去放行李,柏胤下意识也要跟进去,却被他拦住了。

“我没让你进去。”舅舅一身圣洁,睨着台阶下的人神色冰冷。

我回头看着他俩,心里有点纳闷,不是感情挺好吗,这是干嘛?

柏胤拄着行李箱,一点不怕他,笑得痞里痞气:“为啥?你以前说庙里不招待夏人让我住别的地方就算了,现在米夏不也进去了吗?”

舅舅顿了顿,进行了一个长达三秒的复杂思考,然后开口说出振聋发聩的五个字。

“你俗欲太多。”

唉?

膝盖感觉中了一箭。

我赶忙拉着贺南鸢就走。

“你走这么快干嘛?”他莫名其妙。

我一个劲儿闷头往里,连头都不敢回:“我怕舅舅待会儿看出我更俗。”

贺南鸢:“……”

他默默加快了脚步——

寄了就是“GG”,完蛋了的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