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番外 蒋秋桐五封情书(已发)
1、交往第一个月
纪峣,展信佳。
昨晚我与表弟通话时,他向我提议,要我做一些“浪漫而富有情趣,能够加深两人亲密程度”的事情。
我实在觉得这对我来说有些困难,却又觉得这个提议不错,毕竟你我关系确立的原因虽然荒唐,现在却已经进入佳境,如果我的举动可以让这段关系更顺利地延续下去,那么我觉得完全没有问题。
可我纠结许久,着实不知道什么是“浪漫而富有情趣”的事,左思右想,只能想到“情书”这么一个老套的主意。
当我向表弟提起时,他大笑着问我是哪年的古董。确实,我和你们年轻人大概有很深的代沟,然而他出的那些主意,我却实在无法接受,也做不到——这个,大约是我能做到的,最,嗯,浪漫的事吧。
反过来,如果你收到这封信,第一反应是和我表弟一样的哈哈大笑,那么好歹我也为你贡献了一些笑料,这样的话,我写废的几张草稿和一夜苦思,就算没有白费。
……抱歉,第一次写这种东西,思绪有些混乱,希望看到这里时,你的耐心没有被我的前言不搭后语消磨光。
我刚才在落笔时,脑中反复回想的,都是你我在一起的时光,说来好笑,我想到的最多的,并不是我们在一起之后,那些近乎荒淫的情事,而是在那之前,你还是我的学生时,我们的谈笑。
纪峣,我被你吸引,与你发生关系,在你看来,大约是处于好奇和色欲——这并没有错,然而,让我生了好奇,起了色欲的原因,并非你在我看来拙劣的勾引手段,而是你的思想。
或者换个换个浪漫点的词汇,你的灵魂。
同你共处时,无论在做什么,你总是能轻易地牵动我的思绪,在别人看来,你大约是个天生的影帝(你们年轻人怎么说来着?……戏精?),可在我眼中,你的真实情绪袒露无疑,却更令我感到趣味。
你在想什么?你的目的是什么?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你要用什么方法?
你的行为和情绪总是截然相反,这样的矛盾总是让我忍不住想要逗弄你——抱歉,一时忘形,我猜看到这里时,你一定感到气愤和恼怒,毕竟你是一个自信心和自尊心都很高的人。
或许有些词不达意,但我说这么多,只是想告诉你,我深深被你所吸引,不是因为你的身体,也不是因为你的演技,而就是你这个人。
对你来说这也许不算什么,通过你不经意时泄露出的言谈,我相信无论是刻意还是无意——被你吸引的人一定很多,你对此见怪不怪。然而对我来说,这是一件令我新奇,甚至是前所未有的绝妙体验。
无论如何,你总不能否认一点,你是个感知能力丰富,拥有充沛情感的人,然而我与你恰恰相反。
在此不多做剖析,那样会显得我自我意识过剩——我知道,你并没有兴趣与我探讨那些与我有关的事情。
(此处有一个墨点,似是停顿较长时间)
我曾经为了一个课题,去非洲进行考察,然后因为一些原因,在撒哈拉沙漠里呆了一夜。我要客观地说,那段时间,实在是我有生之年最差的体验。
不过,在那里,我看到了一种名为“齿子草”的植物。
那里的人,管它叫“短命菊”,听名字就知道,它是种短命的植物,从发芽到结果,只有区区几周的时间——你可能难以想象,当我灰头土脸,因为缺水和高温而头晕眼花时,乍然在死寂的沙漠中看到那样一株生机勃勃,绽放出鲜艳花朵的生命时,内心有多么的震惊。
而在遇到你之后,不知为何,我总会想到那株让我惊艳无比的花朵。
我的人生是贫瘠的沙漠,娇贵的感情无法在这片土地上生长,然而你——抱歉,我不愿意用“短命菊”这样不太吉利的植物来比喻你——你是我生命中,最鲜亮的颜色。
我不晓得这样的体验是否是喜欢,因为它是那样的陌生,陌生到在我前三十年的岁月中从未遇到。但是如果你问起我,我想我会说,是。
是的。
我认为,我是喜欢你的。
并且,我不想你我的感情,像那株花一样,只有匆匆的短暂时光。
我希望我们可以长久的在一起,哪怕经常吵嘴,发生摩擦,但是我仍旧想同你在一起。
……抱歉,我知道我一贯强势并且有点理所当然,我努力改正。
最后,希望你不会被我傲慢的口吻气到,谢谢你看到这里,如果你心中产生了哪怕一点的触动,那么这封信就不算白写。
蒋秋桐
2、交往第四个月
峣峣,
我这样叫你,是否让你感到难以适应?
我记得之前有一次,应该是在寒假之前,我学着他们,叫了你一声“峣峣”,而你的反应,是打个哆嗦,然后给了我一个白眼。
其实你那样鲜活而直白的表现,在我看来也十分可爱,我并不生气,却觉得有些沮丧——多么奇怪,在这种陌生的情绪占据了我的胸膛的那刻,我就晓得,它的名字叫做“沮丧”。
我反思了一下,觉得你之所以这样抗拒,是因为我们之间的互动,总是充满棱角和对抗,鲜有温情脉脉的时候。
这点我必须承认错误,我高估了我自己,我太高傲了,背负着毫无意义的自尊,以至于完全不晓得该怎么与你缓和关系。
我将你最近的冷淡的表现讲给我的表弟听,他十分着急,也不懂我在强硬什么,要我把之前写的信一股脑给你,说这样一定有用。
然而说句老实话,我不敢。
刚才我数了数,我已经写了十一封给你的情书,这数量简直令人难以置信,更加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我竟然这么懦弱,拖拖拉拉了三个月,攒了这么多,却一封都没有给你。
一方面,确实是我的自尊心作祟,它阻止我,让我耻于开口,低声下气地同你求和。每次到这个时候,我惯常的冷静和理智就像离家出走了似的,我就像每个无用的、陷在感情漩涡里男人那样,气愤地想,凭什么是我低头?那样的话,我岂不是输了?以后你不是要上天?
而另一方面,我清楚地晓得,你我结合的原因,我这方面就不再赘述,你我心里都清楚,而你的动力,我也明明白白。
你喜欢我么?
我晓得的,要是肤浅的好感,大概有一些,但是喜欢?那是万万没有的。
你只是出于天性中的顽劣,像猎豹或者狮子——随便吧,反正就是那些处于食物链顶端的猫科动物,喜欢戏耍猎物的那种——那样,想看到我为你痴迷的样子,然后将我狠狠甩掉。
真是奇怪,你的用心明明那样险恶,行为那样恶劣,我却依然觉得这样的你可爱迷人得不行。大概爱情的魔力就在于此,我明明清楚地晓得它不过是激素控制下的产物,却仍旧无法自拔。
这段时间我时常沮丧甚至愤懑,为自己受挫的男性魅力,我总是在想,为什么我无法吸引你,无法让你像是把我迷倒那样,将你迷倒?
这不公平。
然而,在感情的世界中,哪有公平呢?
到了现在,我最忧虑的已经不是如何吸引你的问题,而是如果让你不离开我。
我感觉到你的冷淡和敷衍,你快要厌倦我了么?
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根本无法将这一封封情书拿出,因为这会显得我更加卑微,像个只求你垂怜的可怜虫——唔,比如那个温霖——这只会让你更加趾高气扬,瞧不起我。
抱歉,这样无能和抱怨的话一定很影响你的心情,我们聊一点有意思的东西——这也是我表弟说的,他说我太不接地气了,要我和你聊聊家长里短,说说八卦逸闻什么的,可我实在想不出什么家长里短的八卦,直到刚才我想起来一件事,算是有趣,与你说说。
之前过元旦的时候,我表弟把对象带回了家,他与你我样,都弯成了蚊香(我上次说他弯成蚊香时,他惊诧地看着我,说你竟然会用这么时髦的词——很时髦么?我以为这是批评和嘲讽的话,因为这是有次你我争吵时,你对我说的),他的对象也是个男人。
你难以想象这件事,在我们家造成的轰动——几乎全家人都上了阵,在那个男生明确表示还没有做好见家长的准备后,家里的长辈们竟然齐齐上阵,使出了大约是这辈子的巅峰演技,费尽心思和对方偶遇。
我忍不住想,到时候若是把你带回家中,会是怎么样的情况呢?
我的表弟为了出柜,曾断过腿,还离家出走,在外头穷困潦倒了许久才回来,养了将近一年的身体。
然而我应该不至于如此,我的父母都是研究院,他们有各自热爱的事业,无法分出多余心思给我,而我也成年许久,甚至成过婚,早已独立,无论如何,都不会落到要与家人决裂的地步。
(此处有涂改)我的意思是,如果真的出柜了,你不用担心,一切有我,虽然在感情上我时常笨拙,但在这件事上,我能够保护你。
事实上,除了这件事之外,有关于你的一切,那些你所惧怕的,不愿面对的,有所逃避的,我都愿意为你承担。
我明白,如果真的对一个人好,是让他克服缺点,用强硬的手段磨砺他,逼他成长,就像我当初对我弟弟做的那样。
然而如果把这个人换成你,我却恨不得你永远这样,整日开开心心的,最大的烦恼就是怎么施展你的魅力去征服别人——我情愿你无情地伤我至深,也不愿意你因为什么事而心痛流泪。
……天啊难以置信——我竟然写出了这样肉麻的话。
(此处有笔尖用力戳刺的痕迹)我刚才意识到自己写了什么以后,下意识想要将整篇划掉重写,然而犹豫半晌,还是没有舍得。
它们都是从我的胸腔中发出的话,并不是随便而轻浮的甜言蜜语,我要老实承认,若要我将它们废弃,就像是在否决我自己的心意一样。
……抱歉,我又说了多余的话。我想说的是,我想保护你,峣峣,无论你需不需要,我都想为你遮风挡雨。
这种感觉很奇妙——不求任何回报,没有任何得失的计算,只是单纯地想要把一个人捧在掌心里。
我竟然从中感到了甘美。
我想我大概是中了你的毒,哪怕心里再生气,可我只要在心中默念你的名字,就不自觉想要微笑。
我想,我大概终于体味到了“甘之如饴”的意思。
它的意思就是——哪怕我因你我感情上的不对等而痛苦,可这痛苦,因为是因为你的缘故,依然让我欣喜。
喜欢你的,(此处划去)
爱你的,
蒋秋桐。
3、分手后第一个月
(字迹凌乱)混账纪峣,
其实在一个钟头之前,我是充满着怒火打开匣子,打算将里头的书信都付之一炬的。然而我的心意不受我的理智控制,它擅自做主,指挥我将过去写给你的东西全部看了一遍,然后我不知道为什么,甚至又展开了新的信纸,想再写一封给你。
其实有什么用呢,我刚才草草一数,算上这个,我已经写了二十九封,然而我想,它们大概一辈子都没有与你见面的时候。
刚才我翻阅时,发现不少地方都提及了表弟——那个你我都熟,甚至,你比我更熟的人。(此处笔记极其凌乱)
(字迹陡然无比工整)抱歉,我失态了,妒意太强,让我自己都有些震惊了。请你理解,这件事着实出乎预料,让我现在还有些不能接受。
而我之前一直沉浸在震惊和荒谬感之中,直到昨天,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你与我分手了。
我明明是个冷感到迟钝的人,然而在想到这件事的时候,竟也觉得喘不上起来。
最令我难过的,不是你以我弟弟伴侣的身份同我见面,不是你接过我红包时扬起的笑脸,也不是摊牌那晚你只与思远说话,而是你走之前,含着泪水,望向我的那一眼。
我不得不承认,是我之前太过傲慢以至于小瞧了你,其实你确实是个遮掩情绪的好手——我之前竟然一直没有发现,原来你竟然真的喜欢我。
哪怕不多,但也是有的。
你明明之前都一直遮掩得很好,却在最后一次上漏了馅,我都替你遗憾。
很可笑的是,我当时第一个反应,竟然是觉得心满意足。
然而满足过后,却让我更难以释怀,我甚至在想,这是不是你的又一个把戏?分手时最后一眼,千言万语的一眼,保证能把我牢牢钉死在那里,再也没办法从你手中逃出去?
可是,我想了又想,仍旧不觉得,那是你特意为了戏耍我特意演出来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还真是令人难以释怀,对么,纪峣?
我的思维仿佛被割据成了两半,一半还在因为这荒唐的多角恋而感到愤怒和屈辱,一半却反复回想你的那个眼神,继而想到我们交往的这几个月。
……一想到在之前我们之前明明彼此喜欢,却因为无谓的自尊和其他什么东西反复拉锯,互相欺骗,从没有好好说过一两句话,我就又会有那种难以呼吸的感觉。
尽管理智告诉我,去者不可追,然而懊悔这种情绪,却依旧不受我的控制,自顾自地在我心中发酵。
事到如今,我不得不承认,最令我难以释怀,甚至夜不能寐的事,不是我和我的弟弟爱上了同一个人,而是在我有机会时,从未为这份爱意采取过任何行动。
如果说纪峣是个恶劣又自私、刻薄无情的混账。
那么蒋秋桐就是个懦弱却傲慢、胆小如鼠的懦夫。
(此处有一点湿痕,晕开了墨迹)
最最无药可救的是,哪怕现在,我想到你时的第一反应,仍是下意识想要微笑。
我们的这段关系,果然像“短命草”一样,并没有维持多久。
可我也果然像中毒一样,哪怕痛彻心扉,依旧觉得认识你,很欢喜。
你愚蠢的,
蒋秋桐
4、分手后第三年
纪峣吾妻,
首先,容我严肃地抱怨一句,我觉得我们用的文字实在是太不精确了,我翻遍几千年的历史,竟然没有一个词汇,能准确概括两个相互平等的男人之间,具有契约效力的词汇。
我想了又想,只能用夫妻来称呼,若你觉得“妻”曲解了你的性别,那么咱们换换,“纪峣吾夫”,也没有什么问题。
第二,我要声明一点,以夫妻来指代你我,不过是这几天读书忽有所感,又被民国时的结婚辞酸了个倒仰,忽然抽风而已,我早不爱你了,你可别多想。
……真是,我啰嗦那么多干什么。
反正都是自娱自乐,哪怕我写我们老夫老妻相伴多年,你也不能忽然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冷笑着骂我做梦。
……且说回正题。昨夜睡前,我读完朱生豪写给宋清如的情书,满心惊叹无以言表,翻来覆去,最后只剩三个字,“学到了”,若再加三字,那就是,“比不过”。
任我是想破脑袋,都写不出那样的情话的。我心里想着“油嘴滑舌!”,然后熄灯睡了。
然而莫名其妙的,昨晚梦中,竟然全都是你,害得我不得不半夜爬起来去洗了内裤。这件事发生在我这个年龄,确实让人有点难为情,然而大概人都是越老越厚脸皮,我想了想,觉得我们以前把该做的都做了,实在没什么该不好意思的。
这么一想,我又坦然了,重新睡了一觉。今早一睁眼,我脑中第一句话,就是朱生豪那句“醒来觉得甚是爱你”。可恨,若当年我有这等说甜言蜜语的水平,又怎么会沦落到人到中年还一个人睡冷被窝的下场?
啧,我明明早就放下了,怎么还想着这些?
前阵子和思远小聚时,被他满脸欲言又止的表情瞧得脑壳痛,虽然已经猜到他想说什么,还是让他有话直说。果然,他觑着我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我已经成了座没人气儿的活冰山了,让我放下过去,开始新生活。
肤浅。
我都不屑同他解释。
我觉得我现在挺好的。
你去过天山么?
天山山脉终年覆盖着皑皑白雪,然而山脚下的土地,却因为雪水的滋养而生机勃勃。
我现在就是那样的。
你杳无音信的第一年,我那会儿还没现在想得那么开,心里总是郁郁,有一次在街上闲逛时,无意中看到一个电影海报——就是两年前上的那部片子,特别火的那个,名字叫什么我忘记了——我就进去看了,看的时候,竟然掉了两滴泪。
你大概想不到,那是我第一次因为他人的人生体验而流泪。我当时盯着自己指尖上那颗泪珠,心里都惊呆了。
坐在我旁边的小姑娘见我那样子,大概以为我找不到东西擦脸,还给我递了张纸巾,搞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我当时从电影院出来的时候,看着外头熙熙攘攘的人生百态,脑子里就一句话:我变成人了?
从那天起,我感觉世界都不一样了。
以前我基本只看学术著作,就算读读诗歌,也纯粹从历史文化和写作手法的方面去欣赏,要说为什么而触动,那是万万没有的,更别提小说什么的了。
然而现在,它们都能够轻易地引起我的共鸣。
而这些,无论如何,我都得老实承认,它们都是你给我的。
我是被盖戳定论“天生共情能力低下,情绪起伏微弱”的人,前三十年的人生,回想起来,除了和大姐、思远在一起相处时,略有些趣味之外,其余时间,我都像是被装进铁皮罐头里,罐头皮上开了扇玻璃窗,我就透过窗户和这个世界维持联系。
而你,是打破了那扇窗户的人。
和你认识以后,我才终于明白,“活着”是什么意思。
所以思远让我放下你什么的,我都觉得好笑。你重塑了我的世界,我的一呼一吸,我的所见所闻,都是因为你,才有了不同的意义——这样算的话,无论如何,我都做不到他说的那种“放下”——我得承你的情。
然而,我能明明白白感觉到,我已经从那段往事里走出来了——说起来,思远那臭小子还不如我呢——我敢打包票,如果你现在忽然出现在我面前,我铁定能跟你亲切友好你来我往地进行问候。
我感觉我现在像是在修仙,已经过了“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的境界,现在卡在第二重“看山不是山”上面,等我重新悟透了“看山是山”,大概就能羽化登仙了。
……咳,开玩笑的。
写给你的书信太多,已经换了三次匣子,最后,被我全部收入床头的小柜子里里。结果刚才我一打开柜门,里头的信就全都涌了出来,哗啦啦地堆了一地,亏我在每个信封右上角都标了日期,否则把它们重新排好还挺麻烦的。
哪怕就这样,也废了我不少功夫。
近来,我觉得自己越发话多,在你面前,几乎成了一个话唠,莫非是开始老了?这可不行,当初你想追我,不就是看上了我那副高岭之花的劲儿么?
如果真变成了个话唠的老头子,你恐怕连正眼都不会瞧我一眼。
琐事不提,《行行重行行》中最美一句,莫过于“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我也拾人牙慧一句:我一切都好,你照顾好自己,记得多吃饭。
另:梦中见。
又及:这次的信我始终觉得不太满意。感觉自己像是新妇守寡,鳏夫哭丧,通篇都带着股贞洁牌坊味,然而今日莫名其妙,心头千丝万绪不吐不快,只好硬着头皮写了。乱七八糟,只能如此,你将就将就吧。
爱你的,(划掉)
十分爱你的,(笔触加重,多加好几条杠地划掉)
汝夫(笔画硬生生拐了弯)妻,
蒋秋桐
5、与纪峣重逢的第一周
(笔尖戳痕,似是停顿良久)纪峣,
我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我竟没想到真的能再次遇到你,明明在此之前,我都已经把你当作我心中一个虚幻的假人,一段过去的残片了。
我实在佩服我自己,忽然跟你面对面时,竟然真的冷静地你来我往寒暄调侃,天知道,我耳边都是自己的心跳声,满脑子想的都是,“早知道我就穿鸽灰色的西装了”。
天知道,我都有种错觉,你已经死了,而我在给你守坟。
说起这个,顺便插一句,我最近一直有个奇怪的想法。我想给你守坟。
如果我先死,那皆大欢喜,我死以后哪管洪水滔天,哪怕曝尸荒野我也无所谓;可若是不巧(笔划加重,似踟蹰很久),你死在我前头,那么我想给你守坟,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要,就在你坟边搭个棚子,每天给你清理下花花草草,或者擦擦墓碑。等死后就挑个离你不远的地方埋了,要不就干脆一把火烧了,撒在你的墓前。
这念头挺诡异的,我知道,可大概人到中年,恰好无妻无后,前阵子住院,vip病房太大了,一个人住有点冷清,我睡到半夜,忽然梦见你死了,醒来再也睡不着,就想到了这个,希望你别见怪——当然我不强求,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就算了。
话说回来。
当你活生生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忽然有种感觉——原来世界是这个样子的。
你我分开之后,我有了这个体会。
你我重逢之时,这体会更上一层楼。
我看到你变了不少,成熟稳重许多,比从前更加英俊,我却忍不住疑心你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多年前,我曾在信中写,我愿保护你。而现在,我仍然这么写。
我始终觉得把一段感情——尤其是一段破裂多年的感情——钉死在爱情之上分肤浅。
我爱你么?我觉得我是不爱的。毕竟分开那么多年。
我爱你么?我觉得我是爱的。毕竟你几乎给我新生。
无论怎样,我都希望,在我们重新相识的这段关系中,无论最后结果如何,我都是以保护者的姿态出现的——而不是上一段关系中的施暴者和压迫者。
抱歉,我现在思绪纷杂,又苦又甜,悲喜交加,实在不知该如何描述,念头太多了,让我的逻辑也混乱得很,前言不搭后语的,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如果你看到了,一定会觉得一头雾水。
——总而言之。
(字迹工整而僵硬,一笔一划)
纪峣,欢迎回来。
蒋秋桐
FIN
作者有话说
又要审查了,不能在任何地方暗示停车场。所以这几天会删掉微博地址……原来的微博我怎么也登不上,大家可以取关了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