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衣服掉落在钢琴下的厚绒地毯上,一件又一件。

方慕原本撑在钢琴键上的手不住颤抖,然后像是无法忍受一样,手指蜷缩,慌乱按出了几个杂乱的音。

藏揽柏听他压抑的呼痛声,恍然间反应过来什么,用手去圈抱住方慕白皙的已经硌红了一片的后腰,嘴里轻声说了句抱歉,然后就把方慕抱回了卧室,继续做没有做完的事情。

两个多小时过后,方慕已经被他清洗完毕,藏揽柏还在浴室里冲淋浴。

方慕躺在床上,久久回不过神,等感觉到身旁的床铺下陷了一瞬,才微微偏过头来看到是藏揽柏出来躺到了他的身侧。

藏揽柏看他偏过来脑袋,以为是想要接吻,凑过去亲了方慕一口。

两人微微拉开距离,藏揽柏眼眸中含着笑意:“避而不答,我会理解为是默认的意思。”

方慕很快就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脸上漫上来一层薄红,紧接着神色也变得有些忐忑不安起来。

藏揽柏很耐心地等待他纠结迟疑地会说出来什么,他想大概不会是什么拒绝的话。

“可是……可是我被很多人……”方慕似乎是觉得很是难以启齿,光是提及此,他就心口一阵发闷发木。

藏揽柏原本转过去的头,听他这样讲,又转回来对上方慕的目光,打断了他的话。

他说:“我也是。”

方慕神色愣怔一瞬:“你也是什么?”

藏揽柏不以为意的语气:“我也是和很多人做过爱。”

他望着方慕,目光平静,用像是在讲“今天天气很好”一样的态度和方慕讲这样的话。

显得这件事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方慕发闷的心突然被戳了个口子,呼呼的暖风进来,方慕神情发愣过后又逐渐变得困惑不已。

哪里不太对,明明藏先生看起来不介意方慕的过去而愿意和方慕确认恋爱关系,应该会让方慕感到轻松欣喜才对。

方慕思维变得有些迟缓,脑子里像是一堆浆糊,他绞尽脑汁很快就又想到了可能会造成他们恋爱障碍的一点。

“那你也不介意…我的工作?”

藏揽柏对上方慕乌黑的眼珠,他看起来有点紧张,但是很是认真的发问。

“你的工作?”藏揽柏问后又很快反应过来方慕是在指什么,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慕慕,难道你没有想过换一份工作吗?”

方慕缓缓低下来脑袋,过了很久才低声说:“可是…可是我天生就是做这个的呀。”

下一刻,方慕低着的头就被藏揽柏轻扣着下巴抬了起来。

天生就是做这个的?藏揽柏微微闭了一下眼,他敢肯定有人反复的对方慕说过这种话,比如说什么天生的淫货之类……

他轻吐出来一口气:“这到底是谁这么能给你洗脑。”

时间过去了一个星期,方慕还能在当地新闻电视台上看到跨年夜本地消防连夜快速救援要跳楼自杀的男青年的新闻。

站在七楼高的男青年身姿显得单薄,面部被打了码,但是方慕完全能够认出那是自己,站在七楼天台上的自己跳下来,掉落到安全气垫上,主持人在旁边又开始称赞此次消防安全救援行动的快速。

方慕突然听到书房的门响了一声,是藏揽柏要出来了,方慕陡然在沙发上坐起来,拿着遥控器立马换了台。

藏揽柏来到客厅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期间看到方慕不时往自己这边打量的视线,出声问了句:“怎么了?”

方慕这些天里像是经历了很多的思考挣扎,虽然最后也没想出来一个什么结果,但是他现在不想离开藏揽柏身边是肯定的,不管是作为金主也好,恋爱对象也好,藏揽柏就像是目前出现在方慕生活里唯一能够解救他的人。

不过陪伴,思考,或者说做决定都是需要时间的。

方慕觉得在藏揽柏身边的时间过得很快,而且头一次因觉得自己价格这么昂贵而生出来一种头顶悬着倒计时时钟的不安。

时隔一周,方慕也不由问出那天晚上与藏揽柏相似的问题。

“藏先生,有没有想过找一份工作呢……”他问完,又在对上藏揽柏看过来的视线时感到自己的唐突逾越,很快就又闭上嘴,抿紧了唇。

但是藏揽柏也不过二十多岁,却有大把的时间和方慕窝在家里,没事和他出去散步,购置一些生活用品,周末看看演出。

方慕从来没有看到他工作过,很多时刻,藏揽柏的一些生活习惯,会让方慕联想到一些游手好闲的富家公子哥。

他又想起啦,那天藏揽柏卖掉的跑车。

这样下去,藏揽柏很久就会因为坐吃山空而包不起他。

在方慕预想如果藏揽柏把自己差评退货回去,然后自己再跌价,他过去拍会不会更划算的时候,他终于听到了藏揽柏出声说了话。

“啊,工作?我已经有了想法在准备,不过接下来还是要等你状况好一点才能行。”

藏揽柏提及此,似乎语气里很是有所期待,他端着咖啡,路过方慕身边的时候还对他笑了一下:“别担心,我们都会有工作的。”

藏揽柏又回了自己的书房,留下来方慕在客厅继续对着电视发呆。

方慕开始意识到,藏揽柏话里的意思,要等自己状态好一些。

原来是因为自己离不了人,藏揽柏才没有办法放心地去工作。

方慕窝在沙发上,双手抱住了自己的膝盖,像是自己这样独自出门都做不到的人,如果藏揽柏出门忙工作,把门反锁,把自己关在家里,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李恩诗开始发现了方慕心态上的一些转变,他终于不再那么固执地坚称自己没病,开始若有若无地表露出来一些自己的问题。

并且在最近的一次咨询结束之后,又发出了自己吃点药是不是能够控制一下病情的疑问。

藏揽柏的厨艺又恢复了之前的水准,因为方慕的愿意配合,藏揽柏又带他去精神科增开了一些药。

方慕开始按时吃药,药片的数量很多,他经常苦得皱着一张脸。

而且药物带来的副作用也让他十分不好受,但是出现幻觉幻听的时候确实有所减少。

“等等…等等我,藏先生,我跑不动了…”方慕气喘吁吁跟在藏揽柏后面。

藏揽柏听到他的声音不得不停下来等一等他,等方慕跑到了他身边,藏揽柏看他额头上都是汗珠,脸也热得通红的模样,抬手给他擦了一下汗。

“还跑吗?”方慕声音不太稳地问。

藏揽柏回答说:“你体力太差了,应该加强锻炼。”又看方慕皱起来的小脸,语气放缓了说:“最后一圈,跑完我带你去我朋友家吃大餐。”

藏揽柏要带自己见他的朋友?方慕眨了一下眼睛,这个消息使他在跑最后一圈的时候有些走神儿,导致他都没觉得特别累了。

两人坐到车上,藏揽柏拿出来早已经准备好的温水,打开保温杯的盖子,递给方慕。

方慕咕嘟咕嘟喝了半杯,嘴唇被水沾湿了,显得比平常更红了些,衬着张白皙的脸明显出来几分勾人的艳色。

“怎么了?”方慕察觉到藏揽柏停留在自己脸上的视线。

藏揽柏接过来方慕喝好的水,回答说:“没事。”他握着水杯,自己把剩下的水喝了几口,然后动作自然地拧上了保温杯的盖子。

方慕看着他把两人共用的保温杯放好,车里的暖气打得足,他们现在要去藏揽柏的朋友家吃饭。

这氛围太温馨,太能蛊惑人了,就好像是他和藏揽柏已经恋爱了很久一样。

方慕有些心神飘忽,手放在椅座上,双腿甚至有些不自觉地想要晃荡两下。

车行驶了一会儿,藏揽柏听到了车里熟悉的曲调,忍不住侧目,是方慕在无知无觉地哼唱出声了,显得心情很好的样子。

藏揽柏没有打扰他,怕脸皮薄的方慕听到自己出声反应过来了害臊。

罗宴知道今天藏揽柏要带方慕过来,提前让他常吃的一家餐厅送餐过来,那两人进门的时候,桌上菜也刚刚摆放好。

方慕进来罗宴装潢风格奢靡的独栋别墅时,还有一些拘谨,但是罗宴态度很好,在餐桌上也很能调动气氛,能说会道的。

方慕那顿饭吃了不少,藏揽柏给他夹了很多菜。

而且这段时间,方慕都是在家里吃的,全是藏揽柏的手艺,今天来罗宴这里,算是尝了个新鲜。

罗宴口味重,菜品点的都有些辛辣,少有的几个口味偏淡一点的菜几乎都被藏揽柏夹到方慕碗里了。

方慕最后没吃完,而且饭后有点撑。

藏揽柏似乎是没有回去的打算,午后方慕有午睡的时间,这是藏揽柏作息计划表里的。

方慕被安排在客房休息。

但是因为中午确实吃得有点撑,他有些睡不着,勉强闭了一会眼,最后还是坐起来,他走到门口拧开门,往前走了几步,听到藏揽柏和罗宴谈话的声音。

“你疯了吧!别开玩笑了,你这是异想天开,这件事我就当你没和提过,这样的想法你最好赶紧打消!”

藏揽柏不由蹙眉:“你小声一点,他还在睡觉。”

罗宴听完,压下来情绪和声音,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鬼迷心窍了吧,你睡睡玩玩就算了,还想怎么样啊。”

藏揽柏有些不认同:“怎么了?他之前也演过电影拿过奖,长这样一张脸,性格好,吃苦耐劳,又敬业,我让他重回荧幕,继续发光发热不行吗?”

罗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不知道藏揽柏这会儿抽的什么风,看着对方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最后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经历了什么心理挑战。

这回没人提醒,他已经不自觉压低了声音:“其实你跨年夜那天来我家拿走的资料并不完整,我还有一些查到的事情没来得及和你说你就走了,当时他不是要跳楼,事发紧急又突然嘛。”

藏揽柏听他找借口,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是没来得及说还是你根本就没打算告诉我?”

罗宴有些咬牙切齿地语气:“藏揽柏!”

“好好好,你继续说,到底还有什么有关他的事情你没有告诉我。”藏揽柏收回来故意叫罗宴下不来台的态度。

“徐渡铭,徐家五六年前认回来的那位私生子,你知道吧。”罗宴开口说道。

藏揽柏点点头:“知道啊,听说过,挺励志的还,不是一开始徐家没打算让他认祖归宗,后来当导演拍了很多片,早年也拿过含金量高的奖,在娱乐圈遇见贵人和他一拍即合,为他投资拍了些叫座的商业片,后来赚的盆满钵盘名气双收,摇身一变,开了娱乐公司,成了娱乐公司大老板,有头脑有手段,最后不仅被徐家请回来,现在徐家大部分的产业也攥在他手里吧。”

不过这位徐渡铭在手握资本之后就没再拍过片子了,可能是不如他做老板来得赚钱,在娱乐圈现在知道他七八年前还做过导演的都少之少。

电光石火之间,藏揽柏突然想起了什么被自己忽略掉的细节,罗宴总不会无缘无故提起来这个人,眼前浮现一些色彩冲击很强的画面。

《镜的第三重》方遇慕主演的电影,是徐渡铭导的片子。

“他和方慕?”藏揽柏蹙眉问出。

罗宴也不再遮遮掩掩的一股脑说了出来:“他和方慕,从初中就认识,高中同学,高中毕业之后就在一起了,后来上了一所电影学院谈了六年,徐渡铭早年的时候拍的片子你也看到了,很冷门的文艺片,而且画面台词太云里雾里,几乎是拍什么赔什么。后来他实在是拉不到投资,加上欠了一屁股债,他被逼急了最后把方慕推出去卖了。”

“什么叫把方慕推出去卖了?”

罗宴似乎是也极为不齿徐渡铭这样的举动:“还能是什么啊,方慕长什么样你也看到了,又没身份没背景,从出道就跟着徐渡铭混,出去跟投资人聚会,面对一些想要潜规则他的,徐渡铭一开始还阻拦不愿意,后来把方慕推出去卖了一回,电影投资的事就顺利解决了,一回生二回熟的,人走捷径走多了戒不掉的,况且……”

“况且付出代价的又不是他,这样一本万利的事情,他怕是越做越顺手了。”藏揽柏眼神变得幽暗。

“可不是吗,徐渡铭早前受的刁难搓磨太多,顶着不被认同的私生子身份,又在事业上总觉得自己怀才不遇,性格那时候就有些愤世嫉俗,做事特别极端。我听说方慕时候不愿意,结果他把他……”罗宴说到这里甚至有些说不出来。

“把他怎么了?”

“他把他送到精神病院去了,后来听说方慕就疯了,他那时候还想找记者曝光徐渡铭,但是一方面他精神不正常谁会轻易相信一个精神病说的话,再加上那时候徐渡铭已经回到徐家了,没人敢管方慕的事。”罗宴说到后面也越是声音小,毕竟徐家确实不是普通的小门小户,方慕这样的遭遇说惨是惨,但是这个世界上受到不公平对待的人,遭遇过惨事的人太多了。

徐渡铭现在位高权重,手里握着徐家庞大的商业资本,谁会为了他早年做过的这样一件事触他的霉头呢。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剑谱第一卷,先斩意中人?”罗宴看着藏揽柏完全变了的脸色,有些着急的胡言乱语起来:“我现在知晓这些事时候我也知道方慕可怜,你真想好好和他在一块,你就多拿点钱养着他就完了,你要钱不够还可以从我这里拿,但是千万不要再想让他重新回到娱乐圈的事了,徐渡铭那边不会允许,咱们也惹不起,你觉得方慕惨,你年纪轻轻父母双亡你惨不惨?”话音落下,罗宴就给口不择言的自己小扇了一下嘴巴:“呸。”

“我的意思是说,现在只是方慕惨,你这事要是管了,就是你和方慕都惨了。”

藏揽柏手里搅拌咖啡的勺子“啪嗒”一声掉落下来。

“竟然在这样愉快的下午茶时间,聊这样令人作呕的事情。”藏揽柏起身站了起来,身后的椅子因为他的动作发出来刮蹭地板的声音——

剑谱第一卷先斩意中人——出自网络用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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