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小慕,做我男朋友好吗?”昏暗的剪影在方慕脑海里闪过,学院教学楼天台上隐秘的吻,深情的告白在方慕脑海里响彻。

“我爱你,你永远都会是我唯一的男主角。”

那原本在方慕视野里只露出来一个下颌的面孔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方慕看到那原本被记忆掩藏起来的熟悉面孔,霎时间头疼欲裂,伴随着强烈的耳鸣声,方慕胃部开始不规律地抽搐起来。

方慕很快就站不住了,他手扶着墙顺着墙壁滑下来:“啊!好疼…啊!”他跪倒在地上捂着脑袋,嘴里不住发出来尖锐的惨叫。

“只是这一次,算我求求你,帮我这一次以后不会再这样,你也不想看到我每天被催债都不敢出门的样子吧。”

“帮我挺过这一次,我会一辈子对你好,求求你。”

男人情深意切的乞求的嘴脸转瞬变得居高临下,在方慕匍匐着的视线里,他只能看到他藏在暗处的半张脸,看到他不近人情的紧绷的下颌,发出来不屑地冷笑。

“小慕,造成今天这一切的是你自己啊,如果不是你非这么犟,我怎么会舍得让你变成这副样子,明明都是因为你自己在自讨苦吃啊!”

“你总学不聪明,是又想挨罚?”

画面飞快地闪过,那些言语,丑恶的嘴脸,一股脑涌入方慕的脑海,是什么倾塌的声音,在方慕身体里,是风卷起来的海啸,朵朵浪花旋成的利刃,施予了方慕一场惨绝人寰的酷刑。

“啊啊啊啊啊啊!!!”方慕看到自己跪倒在地上赤裸的身体,不同的声音从自己的身后响起来,下流的调笑,充满恶意的嘲弄包围着方慕,头发被从身后抓起来。

“救救我!救救…我,救命,我错了…我错了徐哥…”方慕再一次看到那张端坐在自己面前的冷漠的半张脸:“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我给过你机会是不是?”

视线开始变得混乱起来,方慕无数次地抬头发出呼救,只能在狭窄的视野里,看到那无动于衷的半张脸,因为他自始至终都匍匐在地上,像是永远都爬不来了。

“你自己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是一副什么鬼样子,还想演电影……”

“为什么不能乖一点…”

“我没耐心了,送他走,什么时候学乖了什么时候接回来…”

割裂,是无数次的割裂,为什么没有死,为什么没有死,方慕视野里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清楚。

藏揽柏和罗宴听到动静,过去的时候,方慕已经完全陷入幻觉里,他倒在地上捂着脑袋尖叫,瞳孔光都是散的,整个身子不停地发抖,眼泪和汗水打湿他整张脸。

藏揽柏伸手想要碰他的时候,他像是身体被电打了一下那样激烈地抗拒起来:“滚开!滚开!去死啊你们!杀了你们这群畜生啊啊啊!”

他的嗓子都喊劈叉了,眼睛充血,死死盯着虚空中的一点,四肢拼命地挣动起来。

藏揽柏一时按不住他,被他一拳砸在脸上,被打了之后又飞快抓住他的手腕,把他往怀里抱,方慕到底是个成年男人,方慕这样激烈的反应,他险些有些压不住。

看着没见到过精神病人发病的罗宴跟吓傻了似的,藏揽柏忍不住出声喊他:“愣着干嘛呢!打急救电话!”

方慕这次的反应很剧烈,还没等医院的车来,就身体和精神全部失控,他一边崩溃地大哭又时不时咬牙切齿地咒骂,最后在藏揽柏怀里身体抽搐着,剧烈呕吐起来,像是要把胃里全部吐空了。

最后吐无可吐的时候,干呕出来的东西都带着血丝。

再是漂亮的人儿,发起来病,这番疯癫的模样总也赏心悦目不起来。

罗宴看着方慕的样子,又不时打量已经和方慕生活了快有小半年的藏揽柏,他身上还沾着方慕吐出来的秽物,却看起来毫不慌张耐心又冷静地协助医生给方慕打了镇定药剂。

藏揽柏外套脏了,脱掉丢在了一旁,罗宴和他去医院的路上看着只穿着一件里衬的藏揽柏,在这诡异的沉默的氛围里干咳了两声:“那个…那个你用不用穿件外套,我车后座有一件。”

“不用。”藏揽柏脸上没什么表情。

但是罗宴还是能够感觉到,藏揽柏情绪很糟糕,他又看着藏揽柏被方慕砸得破皮的嘴角,那地方估计明天会起青。

一直到医院,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方慕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打了镇定之后,看起来睡得很安稳。

他有一些脱水,又输了一些葡萄糖。

方慕在医院住了两天,清醒过来之后都没怎么张嘴说话,眼看着原本坐在他床边的藏揽柏被他的主治医生叫走,方慕有些呆滞的目光才算有了一些反应。

医院里精神科的医生强烈建议了方慕应该住院治疗,他的状况很不稳定,应该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像是感应到了一些什么,方慕在藏揽柏回来之后,就开始要求出院,不想待在医院里。

藏揽柏显然是不太合格的监护人,方慕只小声念到两句想要回家,他就很没原则的心软了一样答应他。

出院的时候,主治医生建议藏揽柏带方慕去精神专科医院做系统的检查和治疗,并且又说如果要带方慕回家,也要切记不能让他离了人。

藏揽柏记录下来一些注意事项,手里拎着分量不小的一兜新开的药,另一只手牵着方慕,带人回了家。

方慕这两天思维混乱,现在坐回了藏揽柏车上,闻着熟悉的车载香薰,被搅乱的飘忽不定的一切才缓缓静止下来。

他的视线转向藏揽柏淤青未消的嘴角,又躲避一样垂下来眼皮:“对不起,藏先生。”

藏揽柏目不斜视开着车,回答说:“没关系。”

但是这几天藏揽柏都不太高兴,方慕只觉得是自己又添了麻烦。

车行驶了几分钟,藏揽柏突然又出声:“是不是想起来了什么。”

方慕的神情有刹那间的空白,那些回忆,是的,想起来了什么。

真要形容方慕回想起来那些记忆过后,现在的感受,其实已经并非是将裂未裂勉强维持下一刻又骤然坍塌的震惊与撕心裂肺的疼,更多的是面对着满目残骸的茫然不知所措。

这两天的药物吃了不少加上输的液体,方慕其实感觉自己变得有些迟钝,那些苦痛仿佛与自己隔着一层什么。

时间过了很久,方慕才迟缓的:“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那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藏揽柏在一个等红绿灯的路口停下来车,微微偏过来头望向副驾驶的方慕。

方慕其实不记得了,他现在不太想思考,做什么费脑子的事情。

而且他出现的时候已经在藏揽柏的家里了,藏揽柏带回来的应该是“小狗。”

方慕其实根本不记得藏揽柏是怎么带走“小狗”的,但是像是为了不让他失望,方慕还是回答了:“记得,在特纳莱酒庄,你拍下来我,带我离开了那里。”

藏揽柏面对着方慕,听完他的回答,神情未动,只用一种让方慕感到非常陌生的眼神,深深看了他一眼。

方慕不知道这个回答是否能够让他满意,但是没能等他纠结很久,他就有些疲惫地睡着了。

李恩诗的工作室里,藏揽柏把罗宴查到的信息和李恩诗叙述了一遍。

李恩诗听完显然是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和冲击,她手里端着的温水放下的时候都应力道过重而溅落出来几滴,打湿了桌面。

“所以说,你当年在北欧的精神疾病康复中心疗养院里见过他,你是去治病的,但是他是去得病的。”

“除了自身经历影响,我想可能还不排除有违规给他注射药物的影响,如果好好的一个人一直按照精神病治疗两三年,不想吃药打针就绑起来打针喂药,他不疯才不正常。”藏揽柏眼神飘忽:“他越疯,那群人才会越安心,毕竟谁会听信一个疯子的话呢,而且疯了好,疯了安全,谁玩过他弄过他,他自己能说得清楚说得完整吗。”

李恩诗震怒,眼睛睁大,她简直不可置信方慕的身上竟然会发生过比她想象中更可悲可恨百倍的事情。

“这群人也太无法无天了!”

李恩诗勉强维持着理智,但是视线落在藏揽柏身上的时候还是没有忍住脱口而出:“那你呢,你回来之后撞见他就把他买走带回家了,他是在疗养院里的时候就引起了你的注意是吗?你那时候知道在你每天疗养身心在疗养院躲避责任轻松度日的时候,他可能就在你附近的病房被绑起来打针吃药吗,他不同寻常的地方落在你眼中却显得特别,观察到他那些表现听到他讲不合常理的奇怪的话,会让你觉得有趣的忍不住在心里鼓掌吧,你就这么冷眼旁观着,欣赏过吧!”

李恩诗说完,一口气吐出来,才后知后觉自己的失态,尽管她和藏揽柏认识多年又自以为很熟知藏揽柏的心态,可是这样的指责也是非常个人化情绪化得有失客观。

毕竟那个时候藏揽柏也和他并不熟悉,也不知晓方慕的过去,他没有责任也没有义务要对方慕伸出来援助的手。但是只要一想到在方慕落进深渊的时候,藏揽柏曾经无动于衷以旁观者的心态欣赏过,李恩诗就不免会带上一些主观情绪。

藏揽柏端坐在李恩诗面前,听他师姐这一番针锋相对的话,一句也没有反驳。

“抱……”李恩诗理智回笼,勉强收回来情绪刚要因这无妄的指责对藏揽柏道歉就被打断了。

藏揽柏就端坐在她面前,目光平静的,抬起来双手,像刚转了发条但是部件不够灵敏的木偶人那样,一下又一下地鼓了掌。

像是回应刚才李恩诗话里的因为感到有趣而忍不住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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