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心跳

“云楼?”

屋外传来一声疑惑的询问,谢陵瑜赶紧远离床榻,匆匆套上衣裳,“…… 来了。”

青丘玦盯着他通红的耳廓,眼中闪过狐疑,可眼下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他将案前准备好的信纸推过去,示意谢陵瑜给京中报喜。

谢陵瑜定下心神,提笔的手一动,没有犹豫斟酌的地方,不过多时便放下笔。

照例举在空中掸了掸,递给青丘玦过目,青丘玦垂下眼,粗略扫了几眼便将其封进了信封中。

孙黔选了匹快马,命人加急送往京城。

——————

两日后,京城皇宫。

周喜立于重戮身侧,无悲无喜的着低头,忽闻外头传来一声,“陛下,繁镇来信。”

重戮批阅奏折的手一顿,眼皮子抬了抬,“进。”

那名侍卫恭恭敬敬的呈上信封,周喜上前接过,那侍卫不敢多言,行礼告退。

“念。” 重戮头也不抬的吩咐。

周喜习以为常,打眼一扫信纸,脸上瞬间就有了笑,一封信念完,就连重戮也抬起头,眼中带着讶异。

半晌,他一拍桌子,大笑道:“好,真是好啊!”

“周喜,吩咐下去,给谢家公子接风洗尘,将此事昭告天下!”

重戮大笑,藏不住的欣喜。

这谢家公子倒真是个宝贝,繁镇之事如此棘手,当初宴会上无一人敢接,这谢陵瑜不但接了,还当真给办好了,真是比那帮废物好用太多了。

不愧是谢惊弦的儿子,即便日后谢惊弦不愿表态,只要谢陵瑜忠于他,那便少了个后患之忧。

周喜看着重戮脸色变了又变,突然在纸上写了个端端正正的字,只一眼,便让周喜低下头,再不敢乱看。

重戮写的那字,是 “侯”。

他看着纸上的字,慢慢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

“陛下,林将军求见。”

外头传来小太监小心翼翼的声音。

一听到 “林将军” 二字,重戮的嘴角就往下塌了些,他将笔拍在案上,意味不明的沉默了一会儿。

思及先前眼线带回来的消息,又见自己刚得到消息,林城便急匆匆的赶来了,重戮眸光沉了沉,冷笑一声,慢悠悠道:“朕乏了。”

林城这个老东西,宠出个废物儿子也就罢了,还敢有谋逆之心。

若不是怕他说出点不该说的东西,重戮也不会如此忍让,更何况他们相安无事多年,多一个帮手少一个敌人的买卖谁不乐意做?

可若是有人逾越了,让其闭嘴的方式有许多种,只怕最后还有人惦记着亲缘,以为他下不去手。

可他为了皇位,连最喜欢的幼弟都能推进冰冷的湖里,连最敬爱的兄长,都能算计。

他林城算什么东西。

最是无情帝王家,更何况这份亲缘,还是他憎恶至极的。

小太监会意,如实转告外头到候着的林城,林城被当面下了面子,气的脸色铁青,只好压着火气拂袖而去。

——————

三日后,繁镇。

刘府近日可谓是热闹至极,总是有百姓来送些鸡蛋菜叶,鸡鸭鹅样样俱全,谢陵瑜前些日子还带着青丘玦出门闲逛,一瞧这架势顿时闭门不出。

原因无他,一时招架不住热情的百姓。

可若是闭门不出,在院子里更令人坐立难安,谢陵瑜这两天无比庆幸有孟毅这个好兄弟,孟毅喜欢串门的毛病如今看来真是妙啊。

院子里只听见孟毅叽里呱啦的声音,“刚来那会儿怎么也没想到咱们能有今天,那会儿官员和乡里乡亲那叫一个针锋相对。”

“你再瞧瞧现在,好的跟穿一条裤子似的!”

谢陵瑜神色诚恳,做倾听状,“如此甚好。”

一连几日没见到好友翻白眼,孟毅颇有几分不适,他原本一肚子话要说,现在看谢陵瑜这般认真,居然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是遵从本心的问了一句,“云楼,你最近怎么了?”

不仅仅是他一个人觉得谢陵瑜奇怪,就连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孙小将军都说,觉得谢兄近日怪怪的。

你要问怎么个怪法,倒也不好说。

就是那姿态好似在逃避什么,但他们苦思冥想也没想到谢陵瑜到底在怕什么。

难不成是有人对他做了什么?

这么想着,孟毅狐疑的视线便飘到了青丘玦那里,却发现青丘玦也心不在焉的喝茶,一言不发。

真是奇了怪了!

眼见孟毅越想越多,谢陵瑜心惊肉跳,只好出声打断他,“京城的回信约摸就在这两天了,你若有交好的,不妨好好道个别。”

地方偏远,他们这些京城来的,说不定一辈子都没机会再来一趟了。

孟毅点点头,谢陵瑜刚送了口气,抬眼就看见方才还眼观鼻鼻观心的青丘玦正盯着他看,那目光凌厉,仿佛要把他这个人看透了似的。

谢陵瑜一怔,隐约看见他的薄唇轻轻动了动,似乎要说什么。

“公子,京中来信!”

送信的侍卫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唯恐耽误了事,谢陵瑜快步走过去,心中第一次这么感激重戮。

他决定日后多给重戮上柱香。

信里写的无非就那几句话,谢陵瑜匆匆掠过,目光在 “宫宴” 上顿了会儿,勾了勾唇。

这次的宫宴,应该会发生一些他喜闻乐见的事,不知林将军心中是何感受。

谢陵瑜将信递给二人,孙黔得到消息也赶了过来,刚进门就听见孟毅咋咋呼呼的声音。

“云楼,咱们可以回家了!”

孟毅热泪盈眶,一个已经及冠的男子就这么掩面哭了起来,边哭还别含糊不清的说话,最后被谢陵瑜一把捂住嘴。

他尴尬的冲孙黔笑笑,把人送进了房里。

孙黔看着青丘玦,两人保持着一定距离,孙小将军面无表情的问:“你跟着谢兄回府吗?”

青丘玦摩挲了一下腰间玉佩,垂下眼道:“不知。”

这些天谢陵瑜奇怪的反应他看在眼里,这次他却摸不准谢陵瑜心中所想,以至于一连几日都没个好脸色。

“这不像你。” 孙黔有些惊讶,他向来只能从青丘玦的嘴里听到肯定的答复,到底是什么能让他犹豫?

在他沉思之际,青丘玦却突然嗤笑一声,漫不经心道:“这天底下没什么能拘的住我,所以我究竟去哪,待定。”

这一句说的随意,又好像是在强撑什么。

可愣是让谢陵瑜脚步一顿,整个人僵住,直到屋里的孟毅疑惑的喊了他两句,他这才回过神来,来不及品味心中涌上的酸涩,便神色如常的推开门。

他没敢去看青丘玦的脸色,而是冲孙黔道:“孙兄若是有交好的,不妨去道个别,我们明日便能启程。”

孙黔点头应声便转身离去,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两人,可他们谁也没有开口。

最后还是谢陵瑜以去与刘县令告别为由,先行离开了,青丘玦终于抬头,望着他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的点了点桌子。

晚间,谢陵瑜磨磨蹭蹭的不想上床,青丘玦却似乎困极了,早早歇下了,他们连着几天都没有什么交流,谢陵瑜心里堵的慌。

不过青丘玦这样倒让他轻松不少,谢陵瑜蹑手蹑脚的挥灭烛火,往床里边爬去,他平躺在床上,听见身侧的人呼吸平稳。

他独自盯着虚空一点出神。

“这天底下没什么能拘的住我,所以我究竟去哪,待定。”

青丘玦的话在他脑中响起,于寂静的夜里似乎格外清晰,谢陵瑜不可自控的生出几分焦躁。

不想让他走。

这个念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占据了谢陵瑜的思绪,可为什么?

他们本就应该这样,各取所需,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一样的?

谢陵瑜想要将这些杂乱的念头赶出自己的脑子,眼前却总出现青丘玦策马的身姿。

青丘玦看书的样子。

青丘玦挑衅的神情。

青丘玦无奈的笑容。

青丘玦睡着的……

他猛的侧过身,答案分明早就摊开在那里,可总有怯懦的人不敢去翻阅。

可再怎么想要视而不见,自欺欺人,在即将分别的时刻,那突然冒出来的伤感不舍还是一点点将他吞没,紧攥着被子的手一点点松下去,谢陵瑜若还想不明白,那就是傻子了。

他心悦阿诀。

是想要占为己有的心悦。

终于直面了内心,谢陵瑜重重喘出口气,好像溺水的人一般大口呼吸,原来方才他想的入迷,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谢陵瑜顿了顿,小心翼翼的又翻了个身,借着外头漏进来的月色,看清了身边人的轮廓,他凑近了些,看了许久。

笑意在眼眸中淡去,谢陵瑜小声在心里问了句,我不想拘着你,你能不能带我走呀。

可是他走不了,青丘玦也留不了。

云身不由己,太阳也不会换一边升起。

突然,青丘玦突然不耐的 “啧” 了一声,吓得谢陵瑜僵住,一动也不敢动。

下一刻,淡香扑面而来,谢陵瑜被人一把揽入怀中,呆愣的抬头去看,对上了一双不耐微眯的凤眸,“大晚上不睡觉?别动……”

说着他就闭上眼睛,手上霸道的将人圈住,谢陵瑜静静窝在他怀中,听着青丘玦稳健的心跳,不安的感觉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自己愈烈的心跳。

思绪沉下去,谢陵瑜也闭上眼睛,在平稳的心跳中缓缓睡去,恍惚间莫名想到在客栈时,青丘玦说的话。

“若有家可回,谁愿漂泊在外?”

也许,也不是全然没有机会。

等到谢陵瑜熟睡,揽着他的人这才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青丘玦勾唇一笑。

你的心跳,我都听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