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宫宴在即

孟丞相瞧见谢陵瑜,脸色更差了,心道这事估计是瞒不住了,在对家小辈面前下了面子,孟丞相心里头又恨又悔,但碍于儿子铁青的脸色,他没敢吱声。

倒是李素梅安静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后恼羞成怒,指着孟毅鼻子骂:“你狂个什么劲儿,我告诉你,要怪就怪你那短命的娘,她没那福气……”

“啪——” 的一声,没人看清孟毅的动作,他一个箭步冲上去,这一下子他没有刻意的收住力道,将李素梅抽的嘴角溢出血迹,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一瞬间安静的落针可闻,孟书呆了呆,忍不住想去扶李素梅,到底是还有些情分的,不料孟毅淡淡的扫了他一眼。

那眼神冷漠又疏离,像是个局外人,叫孟书心里没底,这伸出的手就收了回去。

李素梅缓了半天,自己晃悠悠的爬起来,退后了几步,不敢像之前那样耀武扬威,她声音低了下去,还在逞强:“我,我给你们孟家生了两个儿子,我的孩子理应有个名分,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孟书恨得牙痒痒,全然忘了自己刚刚还想伸手扶人家起来,此刻就想把她那张破嘴撕了,他出言打断:“什么孩子不孩子的!来人,给我把这…… 把这泼妇扔出去!”

李素梅不可置信的看着孟丞相,眼看又要撒泼,那几个家仆见识过她的厉害,一时之间还真不敢拉她。

这时,孟毅却笑了,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谢陵瑜都不曾见过他这样。

“给孟家生了两个儿子?” 孟毅意味深长的笑了,“大娘这是糊涂了吧。”

孟书急急的要说话,眼珠子直转,一看就是在想怎么圆过去。

孟毅却没给他机会,接着道:“我娘可只有我这一个儿子,至于大娘说的孩子…… 这辈子都进不了孟家大门,就算你再辛苦,又有什么用呢?”

“孟家只会有一个嫡长子,你若安分些,我倒能赏你们个好日子,若你不识好歹,别说两个,十个八个的都算给你李家添坟了!”

李素梅面色惨白,慌乱的去看孟丞相,却见孟书低头不语,看都不曾看她一眼。

她心里咯噔一下,这次怕是真将孟书惹恼了,李素梅原本想着孟丞相与孟毅关系不合,自己有很大胜算。

这下坏了,没想到孟毅在孟书心里还是有几分重量的。

她只好软下声音来:“丞相,今日是素梅失态了,你……”

孟毅嗤笑,抬手示意家仆:“扔出去。”

“以后来一次扔一次,谁敢放她进来,自己就给我滚出孟府!” 他背着手怒声道。

家仆们这次不敢犹豫,拖着还要挣扎的李素梅出去,中途还给她嘴里塞了块抹布。

一些人远去,先下只剩下孟丞相,孟毅,和谢陵瑜站在前厅。

气氛压抑的过分,半晌,谢丞相盯着压力开口:“子越,爹不是……”

孟毅打断他:“好了,你不必解释。”

他转过身看着孟丞相,第一次袒露心声。

“孟书,我母亲可未曾怨你半分,你可曾愧疚过半分?你害了她一辈子!”

“你那两个儿子只比我小几岁,孟书,可真有你的,你对得起我娘当初对你一片痴心吗?”

“她死后你哭过吗,你管过我吗,你只在意你自己,整天在朝堂上虚与委蛇,你可曾关心过孩儿半句!”

孟书被骂的抬不起头,他有意想为自己辩解几句,却在对上孟毅那双眼睛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孟毅见他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急促的呼吸两下,终于泄下气来,别开脸轻声道:“老东西,我的院子不用留了,从此以后你自己珍重,孩儿不奉陪了。”

孟丞相听到这里终于抬头,却只看见孟毅已然挺拔的身姿,不知不觉的,那个会叫 “爹爹抱” 的小奶娃已经长成个男人模样了。

谢陵瑜匆匆跟上,孟书却顾不上了,他想去拦,脚下却像是生了根一样,迈不开步子,也张不开嘴。

孟丞相呆呆的盯着孟毅宽阔修长的背影,心下有一种感觉。

这孩子,是真的不会在回家了。

跨出孟府的门槛,孟毅这次走的干脆,没有回过一次头,无视门口狼狈的妇人和一群看热闹的百姓,他赤红着眼睛走在前面。

谢陵瑜两步追上去,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沉默了一会儿揽住他的肩膀,叹息道:“别难过了,我们回家吃顿好的。”

孟毅难过的瘪嘴:“想吃荷花酥了。”

谢陵瑜这会儿有求必应,哄道:“给你上十盘,要多少有多少。”

这一上午闹腾的二人精疲力尽,别说他们了,就是那些传递消息的也都累坏了。

现在全京城都知道孟家的丑事,戳着孟书的脊梁骨骂,说他尽办荒唐事,大家把故事说的那叫一个精彩,戚大小姐再被提起,世人皆为她不值,个把性格急躁的还要每天去孟府门前啐上一口。

重戮得知此事倒是不惊讶,只当个乐子听,但架不住那些老东西几次三番弹劾孟丞相,搅的他整日没个好心情,愈发觉得孟书此人难堪大任,只能在朝堂上使些阴谋诡计。

也难怪孟家小子整日往青楼跑,上梁不正下梁歪…… 倒也不是坏事,人若没个把柄,怎能叫人安心呢?

宫宴在即,重戮闲坐亭中,落下一子,笑着问对面的人:“大师可曾参悟何为因果?”

对面的人背脊挺直,眉间有道细长的疤痕,他眉宇淡漠,瞧不出情绪:“因果由缘。人生百态不过是心念一动,正如下棋,一子动全局,最终不过也只有两种结果罢了。”

落子无悔,无非输赢。

重戮若有所思:“大师是说,若没有这‘念’字,便不会有什么因果?”

灯寂垂眸,只叹息道:“山木皆有情,万物总有心。”

人已入局,不死不休。

——————

天边是一片吉色,倒印着皇城脚下。

宫宴在即,皇宫里外热闹的紧,宫女太监行色匆匆,众人在宫门口便攀谈起来,爽朗的笑声老远就能听见,倒是平时都要寒暄几句的笑面虎孟丞相,一反常态,沉默不语的自己先行一步。

众人唏嘘不已,但都是默契的一笑而过,绝口不提孟家的事。

离宫宴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大家便慢悠悠的走,各个方向都有人过来,当孟毅乘着谢家的马车下来时,周围喧嚣杂声似乎都低了些。

谢陵瑜刚跳下车便眼尖的瞧见孙黔,一把揽过孟毅的肩膀,与谢丞相打了个招呼:“父亲,我和子越去寻孙大哥了。”

谢丞相点头,刚要嘱咐几句,恰好对面有人凑过来和谢丞相攀谈,无奈只好拍拍他,谢陵瑜也没打扰,拉着孟毅直奔右侧一个人站着的孙黔。

“孙兄。” 谢陵瑜友善的冲他一笑。

孙黔淡淡的看他一眼,点点头:“谢兄。”

谢陵瑜笑着,暗自掐了一把孟毅,孟毅死犟着不开口,那脸恨不得贴到地上去。

孙黔视线扫过四周,见众人都在交谈,并不会注意到他们,便上前一步,面无表情低声道:“孟公子可别迁怒于我,在下可是很记仇的。”

谢陵瑜爽朗的笑容一顿,猛的抬头看他,又怕自己动作太明显,勉强的笑了笑,咬牙切齿的低声骂道:“你疯了?!”

这回是孟毅一把掐住谢陵瑜的胳膊,说的话能把他气死:“完了,他应该不会把我怎么样吧?”

谢陵瑜挥开他,不想说话。

披着孙黔皮的青丘玦给了他们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淡笑了一下:“无妨。”

谢陵瑜看着他,心下有些生疑,若是别人倒还好说,但这孙黔可不是任人拿捏的人物,若是强行逼迫他,必是鱼死网破的局面。

可若不是这样,能让孙家相助且不露半点风声,看来倒是他多虑了。

青丘玦对他探究的目光视若无睹,正巧眼下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孟毅目光一动,轻轻扯了一下谢陵瑜的袖子:“雅娴来了。”

邢雅娴小跑着过来,邢尚则被谢丞相和孟将军拦下,远远的用手点了点这丫头,满脸的无奈,邢雅娴冲他吐舌头。

她转过头来甜甜的打了招呼,见 “孙黔” 也在,自然的过去用手挽住他的胳膊撒娇:“表兄,你近日都没有来看雅娴了。”

青丘玦淡笑,不着痕迹的收回手:“雅娴,莫要调皮。”

谢陵瑜看的津津有味,眼尖的发现他略微僵硬的身体,再看看他脸上那副宠溺又刻板的表情,比孙黔还像孙黔。

呵,真能装。

邢雅娴也没在意,或者说先下也没那心情,若不是谢陵瑜看见她的手有点颤抖,都要被她这副镇定自若的样子糊弄过去了。

他与青丘玦对视一眼,又很快移开视线,谢陵瑜知道对方也看出来了。

青丘玦沉默半晌,摸了摸她的头。

“莫慌,表兄在。”

邢雅娴怔住了,眼眶霎时间红了半圈,她还是笑着的,害怕自己露出破绽,却轻轻扯住青丘玦的衣袖,低声委屈道:“表兄,我怕。”

谢陵瑜叹息一声,压低声音凑过去:“雅娴妹妹,哥哥们如今都在这里,不会叫你受半分委屈。”

孟毅也是做鬼脸逗她,调侃道:“呀,我们雅娴是胆小鬼,胆小鬼胆小鬼……”

邢雅娴这才破涕为笑,转身就去锤他,孟毅乱窜,一会儿躲到谢陵瑜身后,一会儿躲到青丘玦身后,邢雅娴气的跺脚,冲孟毅龇牙。

转头就去找青丘玦告状:“表兄,你看他!”

青丘玦目光落到孟毅身上,古板的脸上写着 “你危矣”。

孟毅不敢跟他造次,灰溜溜的躲到谢陵瑜身后,学着邢雅娴的样子矫揉造作道:“昂~云楼,他瞪我~”

谢陵瑜胃部稍有不适,别开了脸,嘴角却露出一丝笑意。

邢雅娴彻底被逗笑,拍了拍青丘玦的肩膀,瞧着他面无表情的脸无奈道:“表兄,这你都不笑一笑?”

青丘玦无奈的扬起僵硬的笑容,谢陵瑜叹为观止,真不是他吹,别说其他人了,就是孙黔本人在这都得怀疑哪个是自己。

他放下心来,忍不住在心底暗道一声算你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