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戚树乔抵达贺家时,贺聆刚好把最后一道菜上桌。

他打开门将人迎近来,笑道,“学长来得正是时候,洗洗手就可以吃饭了。”

戚树乔拎着果篮和一盒葡萄酒跟贺家二老拜年,贺母对戚树乔印象极好,连忙摆手,“人来了就好,不用带什么礼的。”

贺家的年夜饭十分丰盛,大鱼大肉有荤有素,摆满了一桌子,几人热热闹闹入了座,电视机里播放着过年必备的歌曲,屋外不知谁家在打鞭炮,年味十足。

贺聆开了瓶红酒给戚树乔倒了一小杯,见戚树乔抿了口,便说,“朋友送的,家里还有两瓶,学长要是喜欢,待会带走。”

贺母招呼着,“就当自己家一样,该吃吃该喝喝,别跟我们客气。”

戚树乔父母常年不在家,就是过年也少有这么温馨的时刻,脸上露出些许向往,“谢谢阿姨。”

有父母在,吃饭间聊的都是些寻常话题。

戚树乔研究生毕业后在一家外企工作,年后会调到总部晋升为市场总监,年薪百万,真真正正的年轻有为。

他有这样的成就,贺聆一点儿也不觉得出奇。

戚树乔在大学时就是风云人物,获得奖项无数,不知是多少是学弟学妹的仰望目标,他还没毕业时贺聆曾远远见过他一面,只觉得这人有一副清俊的好皮囊,除此之外再无其它心思。

直到戚树乔考上国内最高学府的研究生,作为优秀毕业生被邀请回校演讲后,贺聆才被他在礼堂的讲台上侃侃而谈的风姿所吸引。

贺聆想方设法取得戚树乔各方面的信息,信心满满想要俘获戚树乔的青睐。

为了能见戚树乔一面,他每个周末都会搭两个多小时的快车去找戚树乔,戚树乔将他的小心思看了个透彻,却一直默许他这种行为,给了他两情相悦的错觉,因此不到一个月贺聆就没能沉住气跟戚树乔告了白,结果换来了戚树乔的一句不够真诚。

如今想来,如果他能再稳一些不那么急躁,他跟戚树乔并非没有可能。

往事不再提,贺聆回忆收笼,笑着跟戚树乔碰杯,“我提前祝学长工作顺利。”

玻璃杯碰撞间,红色液体摇晃,戚树乔露出个温润的笑容,“借你吉言。”

吃饱喝足,戚树乔礼节周到,主动卷起袖子要帮贺母收拾碗筷,贺母连忙挡住,“贺聆,你们年轻人有什么话就去聊,这里我和你爸收拾就行了。”

自然没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

贺聆按住戚树乔的手腕,微微使了点劲,“学长,我们到外面走走吧。”

戚树乔卷了袖子,贺聆的手直接触碰到他温热的皮肤,戚树乔的目光与他交汇在一起,颔首。

贺聆这才收回手,跟二老打了声招呼就与戚树乔出了门。

两人多年未见,即使有过那层暧昧的来往,如今也有些许生疏,贺聆主动谈起过往,“当年学长那么无情地拒绝我的追求,我还以为我们再也不会见面。”

他轻松地将往事说出来,大方而又自然。

戚树乔与他并肩而行,笑说,“你忘记了,是你说的让我再也别出现在你面前。”

“我说过这么幼稚的话吗?”

两人相视,皆在对方眼里看到笑意,好似一瞬穿越过漫长岁月,又回到青葱少年时。

贺聆放慢脚步,“既然是这样,那学长为什么还要再见我?”他自顾自道,“我猜猜,除了调到A城工作外,还有什么原因?”

他直视戚树乔浅褐色的眼睛,“学长曾经说过我很符合你的择偶标准,所以是历经千帆后,突然后悔没尝尝我这一瓢水是什么滋味,想回过头来试试?”

二十岁的他为戚树乔神魂颠倒,做了那么多幼稚的事情情有可原,但二十七岁的他不可能再被戚树乔牵着鼻子走。

他同意戚树乔说他不够真诚,但没理由拒绝了他后还希望他眼巴巴地往上贴,何况过了这么多年,戚树乔对他而言已经是过去式,充其量也就是没吃到嘴有点心痒痒而已。

他虽笑着,但言语不可谓不锐利。

戚树乔面不改色,依旧淡笑着,“小贺,你还是这么直白。”

说着,打开手机相册,贺聆一看,是他跟王朔的合照,不由得一愣。

“刷动态时偶然看到的,得知你也在A城才冒昧联系你。”

戚树乔的解释让贺聆方才的话听起来像是自作多情,他难得有些脸热。

“当年的事情是我处理得不够妥当,我现在正式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谅我给你造成的困扰。”戚树乔褐色的眼瞳在路灯下的照耀下变得像琥珀一般通透,他真诚道,“可以原谅我吗,小贺?”

贺聆还沉浸在说出那番话的尴尬里,脸颊都不由得有点发烫,他别过脸,轻咳一声,“都过去了。”

他仿佛又变成了那个在戚树乔面前无所遁形的少年人,所有顽劣的把戏都被戚树乔轻轻松松化解。

“那我就当你原谅我了,”戚树乔垂眸笑着,“不过你刚才有句话我很赞同。”

贺聆疑惑地看着他。

“这么多年我确实没有遇到过比你更符合我择偶标准的人。”贺聆听了那么多甜言蜜语,即使对方是戚树乔他也免疫了,他随口调情道,“这样说来,学长不尝一尝岂不是遗憾?”

戚树乔眼神微变,笑而不语。

气氛忽而变得有点暧昧,戚树乔悄然朝着贺聆靠近。

贺聆没动,眼波流转,笑吟吟地看着对方,在戚树乔的手即将要碰到他的脸颊时,正想往后退,骤然响起的手里铃声却打断了这旖旎的氛围。

贺聆说了声抱歉,拿出手机一看,是柏珩。

柏珩不分时间给他打电话,他早已经习惯了。

贺聆避开戚树乔,拿着手机走远几步,按下通话键。

柏珩清亮的音色裹挟着寒风精准地抵达他的耳朵,“贺聆。”

也许是室外温度太低,贺聆莫名觉得柏珩的语调有点冷,他放低声音,“小柏,新年快乐,吃过年夜饭了吗?”

柏珩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你在家吗?”

贺聆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突兀地问这么一句,余光瞥见戚树乔还在风中等他,下意识不想让柏珩知道戚树乔的存在,便说,“没有,跟我妈在外面散步。”

将近几秒诡异的沉默,贺聆终于察觉出些许不对劲来,他微微皱了下眉,喊了声小柏,话落,柏珩沉声道,“你回头。”

贺聆心脏重重地跳了两下,内心涌起一股极为不安的预感,而在他回过身,见到不远处站在路灯下的颀长身影时,不安落到实处,让他呼吸都随之一停。

昏黄的灯光里,柏珩秾丽的脸没有半分表情,一双乌眸隔着喧嚣的北风,沉甸甸地落到他身上,骤然有一种大山倾倒的压迫感。

贺聆很快反应过来刚才的对话是柏珩在试探他,他脚底莫名升腾起一阵寒意,继而强迫自己快速冷静下来,三两下挂断通话,直面迎接柏珩的视线。

戚树乔也发现柏珩了,在贺聆走过来时,他疑惑道,“那位是?”

“我对象,”贺聆想到柏珩的醋劲,不顾戚树乔诧异的眼神,说道,“学长不好意思,我有点私事得处理,不能再陪你了,我们年后再见。”

戚树乔看了眼白玉似的柏珩,“你去吧。”

贺聆朝他点了下脑袋,快步往柏珩的方向走去。

柏珩被光影笼罩着,定定地站在原地,他无暇的脸爬满丝丝缕缕的痛苦,垂在身侧的手仍紧紧握着手机,因为太过用力,手背青筋突起,似乎能窥见血管里因为怒意而横冲直撞的血液,他看着贺聆朝他走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贺聆走近了才发现柏珩双目赤红,眼瞳周围都是迸发的红血丝,是极度愤怒下才会有的生理反应,他从未见过柏珩这样,心惊不已,但脚步依旧不停。

只是短短的十步距离他就迅速打好了满腹的草稿,可惜半个字都没能说出口,他甚至还没在柏珩面前站定,柏珩就突然扑上来将他按在了路灯的柱身上,继而近乎凶狠地堵住了他的唇。

贺聆被他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挣扎起来,换来柏珩更加强势的压制。

软舌毫无章法地搅动着,这根本算不上亲吻,更多像是在宣示自己的主权,贺聆很快反应过来柏珩这么做的原因——戚树乔还在不远处。

他顿觉难堪,顾不得怜惜狠狠地咬了下柏珩的舌头,柏珩痛得闷哼一声,却死死按着他的肩膀不让他反抗。

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

贺聆忍无可忍,猛地推开柏珩,气喘吁吁怒道,“你发什么疯?”

柏珩嘴角全是他咬出来的血,却不知道疼似的,像是失去理智一般又要上来亲他,这时眼见情况不对的戚树乔已经赶上前来,一把将贺聆护在身后,神色严肃地问,“没事吧?”

柏珩潋滟的脸上染着燎原般的怒火。

贺聆不想把戚树乔牵扯进来,摇摇头,上前按住柏珩的手,两个深呼吸后说,“小柏,你要是再这样,我想我甚至都不需要跟你解释,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柏珩闻言一怔,眼瞳写满痛楚,他当然明白贺聆的潜台词,即使再不甘愿,也只能将紧握的十指渐渐松开。

贺聆再三跟戚树乔保证自己不会有事,戚树乔才肯离去。

等戚树乔消失在二人的视线里,贺聆隐忍的脾气骤然爆发了,他重重推了柏珩一把,冷声道,“我懒得追究你无理的行为,也不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有什么话等我心情好了自然会联系你,请你现在立刻消失在我眼前。”

柏珩神经质的行为使得他将乍然见到柏珩的惊诧与疑惑皆抛诸脑后,只剩下了不耐烦与恼怒,他忽略柏珩唇角嫣红的血渍,正想离开,柏珩却攥住他的手腕,他甩了两下没有甩开,咬牙斥道,“你闹够了没有?”

柏珩眼睛绯红,里头翻涌着泪花,我见犹怜,“解释。”

两行清泪坠在柏珩稠艳的脸上,像是价值连城的白玉染上晶莹的清露,带着极度的破碎美感,贺聆到嘴的怒斥化为泡影。

柏珩哭得太伤心了,他可怜得就像是风雨中摇摇欲坠的花——风曾温柔抚摸过他,也曾浓情蜜意地说爱他,可转眼间却化作狂风与骤雨,毫不留情狠烈地推开他。

他抓着贺聆,就像抓住阴晴不定的风。

“你解释,我就相信你。”

最后一次,他仍想努力把这抹风攥在手心。

作者有话说:

此处应该有个捶胸顿足的柏大哥:你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真想给你个大比兜!

掐指一算,一年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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