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如何给狮子剥皮

裴延听了会儿,有个电话打了进来。

他便打算挂了周达非的电话,交代他乖一点,剩下的部分等自己有空再听。

周达非那边顿了顿,“好的。”

“你怎么了?”裴延觉得周达非声音不太对,本能就找茬儿,“让你念篇通稿还念哭了?”

“没有。”周达非清了清嗓子,“老师您忙吧,再见。”

“”

裴延有些不满。

但打进来的这个电话还挺重要,所以他便没有深究。

来日方长,裴延打算等年后回上海再好好收拾周达非。

挂了电话,周达非生理心理双重意义上撑不住了,他不用体温计都知道自己烧得厉害。

他懒得吃药,缓慢地踩着拖鞋挪到客厅,给自己倒了一大杯白酒。

一口灌下去从嘴辣到胃,周达非缓了会儿,又躺回床上裹好了被子。

他跟房东的合同是半年一签的,月底就要到期了,离裴延要求他搬进别墅的日期还有段日子。

周达非是早一天都不想搬进去,所以得找个地方过渡歇脚。

短租房的选择不太多。周达非强忍困意,好容易挑到个地段价位都符合要求的,房都没看就线上签约了。

然后他定了个搬家的闹钟,被子一蒙打算好好睡一觉。

临睡前总觉得忘了什么事。

周达非眯着眼睛想了想,在手机上买了个全网最便宜的飞镖盘。

裴延在北京忙得很。他的新戏快要开机了,由于牵扯各方利益,到现在最终版的剧本和演员都还没完全定下来。

导演当到裴延这个份上,艺术能力是一方面,还必须要会平衡各方诉求。

既要能压得住人,又不能得罪人。

裴延的每个项目都有专门的编剧和卡司团队,但最终决定还是需要他本人拿,这次他就是专门为这事儿去开会的。

最新修改出来的一版剧本已经在飞机起飞前发到了裴延的电脑上。裴延看完,皱了皱眉,在文档上写了几个关键的修改点,又发了回去。

顺便抄送摄影团队,让他们修改分镜。

发完邮件后,裴延突然想到了周达非。

嘴上没毛的愣头小伙子,一天组都没进过,还敢嘲笑他裴延是个竖子。

而他居然还当真了?

裴延鼻子哼了声。他不仅觉得周达非可笑,也觉得当初被周达非激怒的自己有几分可笑。

这事儿要是换个别人,可能裴延就是心里有点疙瘩,对方服个软他也就没多大兴趣了。

但周达非异于常人,确实够劲儿。

裴延端起面前的香槟喝了口,还细细咂了一下。

他想起年后回到上海,周达非这只龇牙咧嘴的小野兽就已经听话地趴在他的囚笼里,收起爪牙乖乖任Rua,不时还口是心非地冲他眨眨凌厉的大眼睛

裴延心里就格外舒畅。

裴延这次在北京连轴忙了好些天,直到除夕才算给自己放假。他今年过年在北京,父母两家都得去露个面。

裴延出身于一个很平常的富裕家庭,父母都从事过艺术行业,很多年前就和平离婚了,现在有各自的家庭。

裴延跟两边的家庭成员都不算很熟,但关系还不错,本质上就是一种人脉——别人有求于他,他也有用得着别人的时候,互相维持着一种没有感情的体面关系。

显然裴延这种狗脾气的人到哪儿都不会招人喜欢,只是他的无敌掩盖了一切。

裴延对此心知肚明,也没什么所谓。他天生是那种不知耻的人,从不耻于自己的欲望,使命感、羞耻感、道德包袱通通没有,也不在乎别人是不是背后骂他,坏得坦坦荡荡。

过年期间裴延事儿多,连着好几天没想起周达非这号人。

直到初七那天,裴延正在一个聚会上打牌,突然接到了李秘书的电话,说周达非搬家了。

“搬家?”裴延挑了挑眉,“搬去哪儿了?”

李秘书显然也是刚知道这事儿,急急忙忙的,“他好像是原来租的房子到期了,又重新租了一个,可能是短租。”

裴延的脸沉了下来。

他放下牌,拿着手机走到走廊上,“派人跟着他没有?”

“跟了,”李秘书连忙说,“离之前住的不算远,都在徐汇。”

裴延想了想,“把地址发给我。”

“好。”李秘书顿了顿,“需要我们上门去找他吗?不过确实年也还没过完,之前说的是,”

裴延打断他,“不用,发给我就行。”

挂了电话,裴延冷笑一声。

他觉得自己就是养条狗都比周达非更有自我管理意识。

还真是挑到宝了。

裴延出来有一会儿了,有远房表弟出来喊他。

裴延应了声。

“对了,我有点儿事,过两天得先回上海,”裴延边走边说,“十五我就不参加了。”

周达非这个年,基本是睡过去的。

除夕那天他妈妈给他打了视频电话,希望他有空还是能回趟家,另外就是寥寥一两个朋友发了问候,简单聊了两句。

周达非性格极其独立,不怎么习惯跟人倾诉,何况他目前的情况根本无从开口。

他也没有许多乱七八糟的兴趣爱好,不喜欢出去浪。

很难有人想到周达非这样精通抽烟喝酒和打架、场面上也能玩开的人,最大的兴趣爱好居然是宅在家里看书看电影,或者一个人背着单反出去摄影采风,甚至是发呆。

过年期间天气不好,周达非又病了,正好有段时间不需要做家教,他每天睡醒了就看书看电影写剧本,累了就扔飞镖,技术还不错。

虽然飞镖盘上一个字都没有,但在周达非心中它就代表着裴延。

病却是一直没能好个彻底。年都快过完了,周达非说话还有点儿哑。

初十这天是个难得的大晴天,周达非中午下楼吃了碗小馄饨,还点了笼汤包。他今天下午要去做家教。

上海的点心很养人,店也很有人气味儿。周达非吃完,感到胃里暖暖的,连带着对南方阴冷潮湿的冬天都多了几分忍耐。

他慢慢悠悠地走上楼。正午的阳光透过楼梯道的大窗洒进来,周达非掏出钥匙插进锁孔,转了一圈,门开了。

周达非皱了皱眉,突然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片刻后他心里蓦地一紧。

不对。我出去的时候明明锁了门。

周达非迅速拔下钥匙往后一退,下意识想关上门。

可他还没来得及动手,门就从里面被猛的一把拽开了。

周达非惊得往后一个趔趄,抬头只见大开的门里站着个黑帽黑口罩黑长风衣的人,比自己还高。

风吹起了他敞开的风衣下摆,黑口罩的上方是一双极凌厉的眉眼,乍一看像个杀人不见血的高级杀手。

是裴延。

周达非霎时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向后退了步,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裴延也不多话,眼神里似有狠绝的笑意。他周身散发着一股静而厉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屋内窗帘都是拉上的,光线比外面暗,裴延也没开灯。他显然是专门在等周达非,正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他。

周达非张了张嘴,还未说出一个字,裴延直接伸手把周达非往怀里狠狠一拽,顺带一脚踹上了门。

门在周达非身后关上,砰的一声巨响。周达非抬起头,两人的距离顿时近到他连呼吸的节奏都不得不掩饰,裴延身上冷而浓烈的香水味侵占一切嗅觉。

裴延力气很大,周达非的胳膊被拽得生疼,他嘶了一声,“老师”

裴延眼神锐利,盯着他看会儿,而后倏地松开了手。

周达非一个没站稳,不轻不重地撞上了墙壁。

裴延也不管他,转身在不大的屋内转了圈。

这是个一居室,床、家具、行李箱毫无美感地挤在一起,八百年没洗过的厚窗帘拉得紧紧的,处处透露着一股子发霉的气息。

裴延把口罩摘了,“钥匙是房东给我的。”

周达非平息了下自己的呼吸,强压住怒火,镇定下来,“哦。您怎么想着来了。”

墙上还挂着飞镖盘,有几根飞镖落在了比较低的环数,显然不是周达非扔上去的。

裴延玩味地看了他一眼,拿起一根飞镖,“你还玩儿这个?”

“我”周达非不自觉咽了下,在背后松开拳头,“锻炼身体。”

“噢”裴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是该锻炼锻炼,不大的年纪,那么怕冷。”

“”

“不过,”裴延走到周达非面前,挑起他的下巴,用气声说道,“我知道有别的、更好的、锻炼身体的运动。”

周达非被迫抬起头,呆呆地跟裴延对视。

裴延干得出来的。

他这种禽兽什么都干得出来。

周达非愣了愣,垂眸道,“老师,我下午还有事呢。”

“什么事儿啊?”裴延不是很耐烦。

“做家教。”周达非说。

“什么?”裴延眉毛一挑,“你还在做家教?”

周达非点点头,“嗯。”

眼看着裴延有所不满,周达非小声补充道,“您也没发我工资啊。”

“”

裴延被气笑了,从兜里掏出手机,拨给了李秘书。

“喂。你去查一下上海去年人均月收入是多少,按到手标准每个月给周达非打一笔钱。”裴延从牙缝儿里挤出了个笑,“可不能饿着他啊。”

“”

裴延挂完电话,把手机往桌上一扔,“行了吧。你麻溜儿地把你那份家教的工作给我辞了。”

裴延活动了下手腕,“我这里可从来不招兼职员工。”

“”周达非顿了顿,“可是我今天下午已经说好了,怎么着今天也得去啊。”

“找个借口还要我教你啊?”裴延拍了拍周达非的脸,“你只要把你敷衍我的功力用一成在别人身上,就够了。”

“”

周达非跟裴延对视片刻。裴延的眼神有如平静的刀锋,甚至好像在期待被拒绝后大开杀戒的样子。

周达非知道自己今天无论如何是躲不过了。

“那我”周达非说,“我给学生家长打个电话,发微信不太礼貌。”

“你跟别人倒是都很讲礼貌,怎么从来不给我打电话。”裴延冷笑一声,放开了周达非。

裴延今天显然是故意折腾周达非。

周达非也对此一清二楚,他卡着一个微妙的点挣扎了许久,充分满足了裴延变态的征服欲,却没有真正反抗。

一切结束后天已经快黑了。裴延靠在床头,又像抱狗一样把周达非禁锢在怀里。

“我今天来,就是想看看你胆子到底有多大。”裴延冷哼一声,“但既然你没那个勇气跟我鱼死网破,以后就听话一点儿。”

“今天晚上就给我搬到别墅去,我可不喜欢这么硬的床,你不要忘记自己现在的主业是什么。”

主业。陪床。

周达非本就易燃易爆炸,恨不能抬腿直接把裴延踹到床底下。

然而他最终只是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暗示自己听见了,只是眼下累得要虚脱。

裴延作为男性微妙的自尊心得到了满足,“看你打架我还以为你多厉害呢,结果年纪轻轻的这么虚。”

“”

真动手我特么能一拳把你打到骨折。

周达非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床头柜上,他的手机响了。

周达非往裴延靠了靠,顺势抬起头,征求地看着他。

屋内依旧没开灯,裴延觉得周达非的眼睛水水亮亮的,显得很灵。

“接吧。”裴延现在心情还不错,拍了周达非一下,松开了手。

周达非爬起来拿过手机一看,何露。

周达非有一种不是太好的预感。

裴延靠在床头扫了眼,“怎么又不接了?”

周达非犹豫了会儿,还是硬着头皮接通了,“喂。”

何露问周达非今天真的生病了吗,为什么以后不给她做家教了。

周达非不想多说,含糊其辞道,“我以后应该没空了。”

裴延皱了皱眉,发现周达非捂着听筒,有些躲闪。

“不是,”周达非看起来有点头疼,“真的不是。”

周达非下意识转了下头,裴延正看着他,眼神意味不明。

周达非心里一紧,觉得腰更酸了,而何露还在说个不停。他有点急,想尽快结束这通电话。

“你听我说,我,”周达非打断了何露的话,刚想堵住她的话头,手机就被裴延夺了过去。

裴延面无表情,点开了免提。

一个脆脆的女声从听筒传来,“什么?周老师?”

“”周达非清了清嗓子,在裴延的注视中镇定道,“那个跟你没有关系,是我自己以后没有空了。”

“真的吗,”何露说话声音有点委屈,“我还以为你是嫌我又笨事又多呢。”

裴延冲周达非挑了下眉。

“”

周达非无力地捂住了脸。

现在事情是真的有点多了。

何露的少女情思过于明显,周达非都不敢去看裴延的眼睛。

他今天无论如何不能再得罪裴延了。

然而裴延却没打算放过他。

“人家说得这么可怜,你都不安慰安慰?”

周达非瞬间震惊地睁大了眼。

听筒里何露明显也是一愣,“你,你,周老师你旁边还有别人啊。”

周达非刚想说话,裴延抢先开口了,“我是他的老板。”

“你们周老师年后工作调动,不能给你当家教了,对不起呀。”

裴延语气平和,工作调动四个字咬得尤其清晰,听在周达非耳里格外阴阳怪气。

电话还通着,周达非大气都不敢乱出。

何露也有点懵,“啊,这,这样啊。那,那,周老师你你们忙吧。”

裴延冲周达非掀了下唇角,一股子讽刺。

周达非:“”

何露说完再见就匆匆挂了电话,手机里持续传来嘀嘀嘀嘀嘀嘀。

屋内却仍然显得死一般的静,令人莫名心惊。

周达非说到底是个不会坐以待毙的人。

“老师。”过了会儿,周达非故作小声喊了裴延一句。

“你挺招人喜欢啊。”裴延伸手把周达非搂到怀里,眯着眼睛上下打量。

“我,”周达非顿了顿,“这也不是我的错啊。”

“你觉得在一个电影里,如果一个男生明知一个女生喜欢他,还大晚上单独跟她在外面闲逛,”裴延突然夹紧手肘,让周达非的脖子动弹不得,只能仰头看他,“——这是什么行为?”

“我那天才知道的。”周达非挣扎道,“她说家里停电了,让我去咖啡馆做家教,结束后有点晚,我才送她回去的。”

“你怎么对她这么有求必应呢。”裴延冷笑一声,不知信了几分,“还送她回家,我怎么就不知道你有这么温柔的一面。”

“”

你特么配我对你温柔吗。

裴延拍了拍周达非的脸,“相信你也看出来了,我这个人还是比较宽容的。”

周达非:“”

我呸。

“但我脾气不是太好。”裴延的眼神冷了下来,“这是我最后一次好好跟你说,这种疑似糊弄我的事情,再有下次我直接把你皮扒了。”

“”

不知为何,周达非此刻高度紧张下竟然思维跳脱,想到了以前见过的一本书。

名叫《如何给狮子剥皮》。

等收到“工资”,可以考虑买来送给裴延,他这种变态应该很喜欢。

周达非短暂的沉默令裴延不满。他掐了下周达非的腰,“跟你说话呢!听见没?”

周达非随意嗯了一声。

有些事一回生二回熟。

周达非十分乖巧地在被子里抱住了裴延的腰,并主动仰起头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

“老师,您身上的味道好香啊。”

裴延:“……”

他扬了下眉,意思是你又想作什么妖。

周达非往裴延怀里蹭了蹭,“老师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裴延一愣,手上松了几分,“干嘛,想讨好我啊。”

周达非直白地点了点头。

“”

“百度都不会用吗。”裴延翻个白眼,放开了周达非,“自己上网查。”——

让我们恭喜周达非再一次把死局盘活(…

本文将从这周五(6.25)开始正式更新,一周五更,每周周五至周二更新,周三周四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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