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周郎失身
跟裴延这种人一整夜同床共枕,当然是不可能睡得好的。
这个变态结束后还像抱狗一样把周达非死死圈在怀里。
周达非动不了,也不敢动。
周达非本来是想等裴延睡沉了,再从怀抱里挣脱出来的;结果因为太晚了,他实在撑不住,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第二天是裴延先醒。他其实也不怎么习惯抱着人睡觉,睁眼后发现怀里有个人还愣了片刻。
但很快裴延就反应了过来。他见周达非还没醒,故意坏心思地往他耳后根儿吹了口气,想看这个小野兽在自己怀里哼哼唧唧的样子。
然而周达非的凶悍是刻在基因里的。
他本就不喜欢这个怀抱和姿势,裴延气还没吹完,他就在梦里习惯性抡起手肘往裴延腹肌上用力一顶,顺势脱离怀抱,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还惬意地拽了拽被子。
裴延:“”
裴延瞬间腾起一肚子火,伸手就捂住了周达非的口鼻。
很快周达非就被闷醒了。
他睁开眼,眼珠子左右转转,没怔忪一会儿就反应了过来,挣扎着说,“裴老师”
“嗯?”裴延眼神似乎更不满了,手压得紧了几分。
周达非快呼吸不过来了,手下意识抓住了裴延的胳膊,“老,师,”
裴延这才松手,起身掀起被子往周达非脸上一摔,冷冷道,“起床。”
直到浴室响起水声,周达非才掀开蒙头的被子坐了起来,像发泄般大口呼吸了起来。
裴延很快就出来了。他见周达非还抱着被子坐在床上,眼神一暗,“要我喂你吃饭,还要我帮你穿衣服?”
“”
周达非下意识把被子抱紧了些。他现在身上一丝不挂。
“怎么?”裴延冷笑一声,“一夜过去,后悔了?”
“没,”周达非以理智思考本能,想想觉得这种羞耻没意思。
他笑了笑,索性直接掀开了被子,当着裴延的面就开始穿衣服。
裴延这才在沙发上坐下,鼻子哼了一声。
周达非从地上捡起自己的衣服穿好,洗漱完毕,毕恭毕敬站到了裴延面前,“老师。”
“你想清楚了?”裴延唇角有一丝笑,“可不是我强迫你。”
周达非双手交叉垂在身前,乖顺地点点头,“嗯嗯。”
“全是我自愿、乐意并主动的。”
连续三个重音,周达非说完抬起头直视着裴延的眼睛,坦坦荡荡。
裴延跟他对视了会儿,“行。”
裴延按了下铃,叫李秘书上来。
出房门前,周达非又抱起了自己的棉袄。
裴延扫了他一眼,显然是忍很久了,“把你这件破棉袄给我扔了。”
周达非一愣,“我冷啊。”
“上海的冬天真不是人过的。”
裴延翻个白眼,把自己手臂上搭着的高定羊绒大衣甩到了周达非怀里,“穿上。”
“那么丑的衣服以后不许再出现在我面前。”
“”
李秘书一宿没睡好,随时待命,本打算给周达非“收尸”的。
谁想到第二天一早看见周达非穿着裴延的高定羊绒大衣出来了。
裴延神色如常坦坦荡荡,周达非不是太有精神,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李秘书联想过往,似乎明白了什么。
“裴老师,要不要让人送两份早餐上来?”
“不用,”裴延按了下电梯,“下去吃吧。”
昨天因为周达非,裴延提前离席,整个庆功宴上惶惶之人甚多。
裴延知道大家都怕他,也知道他不打招呼就走会让人不安。大家都在一个圈子里混,该给的面子裴延还是会给。
“昨晚我离开后,没出什么事儿吧。”电梯里,裴延跟李秘书谈起了工作,也并不避讳周达非。
“没什么大事,”李秘书观察片刻,“就是姜皓的经纪人来找我,希望能争取一个男二的角色。”
“姜皓?”裴延皱了皱眉,没想起来。
“就是”李秘书一时不知道怎么形容。
“”周达非站在他俩身后,“就是昨天我想学他的那个人。”
“”
“哦。他啊,”裴延点点头,“他会演戏吗?”
“他跟资方有一点关系,而且最近很红。”李秘书补充道。
“资方?”裴延嗤笑一声,“我就是最大的资方。”
“你去跟那什么经纪人说,最多男四,超过男四你让他想想自己手下的艺人有没有那个本事活着从我的剧组出去。”
“”
裴延众多为人诟病的行为中,有一条是关于挑选演员的。
他对于捧红好演员没有兴趣,并且从不排斥带资进组的关系户,也不歧视毫无演技的流量明星。
裴延给的官方说法是:我的电影我愿意用谁就用谁,你不爱看你自己回家拍一部。
但裴延的这种性格一以贯之。他“宽进严出”,只要进了组,就不管你是什么阿猫阿狗了,必须按他要求的来——行得行,不行也得行。
譬如,裴延从不允许他手下的演员哭戏用眼药水。
如果你自己哭不出来,裴延就会把你骂到哭出来。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了。裴延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李秘书亦步亦趋地跟着。
周达非在原地顿了顿,片刻后也跟着出去了。
大厅里人已经不少,见裴延出来好些人都主动上前攀谈打招呼。
周达非跟在裴延身后,本想趁没人注意找个人少的桌,赶紧多吃点。
但才走了没几步,周达非就意识到别人看自己的目光有点不对。
个别直白的还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周达非疑惑片刻,反应了过来。
他身上正穿着裴延的大衣。裴延比他高,这衣服多少显得有点大。
而且裴延昨天就穿着这件大衣走红毯的,落在圈内懂行人的眼里,周达非这跟在脖子上挂了个“裴延所有”的牌子没有任何区别。
四周欢声笑语不断,很多人喊裴延“裴老师”,周达非听“老师”两个字听得如芒在背。他勉强按住心神,偷偷凑到裴延耳后,“老师,我有点热,我,”
“不许脱。”裴延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想法。
裴延说完便去了另一人群集中的桌。
独留周达非一人愣在原地。
裴延居然是故意的。
他怎么这么不要脸。
他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羊绒大衣很轻薄,裴延这件更是材质上佳。然而周达非从未觉得一件衣服如此重过,压得他背都要直不起来了。
李秘书走了过来,主动交谈,“你还真是个人才,死局都能盘活。”
“”
李秘书跟了裴延很久,见过他身边来来去去很多人。周达非不是最被裴延善待的,却是裴延最上心的,钓了一年才得手。
而且周达非跟其他人都不一样。李秘书已经结婚有孩子了,他觉得周达非的高考成绩好到家长做梦都能笑醒,结果这人偏不去走金融系的坦途,死磕也要搞电影。
端的是一个离经叛道很有想法的才子,李秘书认为有必要跟他搞好关系。
所以李秘书给周达非端了杯果汁,算作示好。
周达非接过果汁,机械道,“谢谢。”
他不喜欢甜的,没喝。
“你说你,”李秘书自己也拿了杯果汁,喝了口,“早想通,不就不用受那些罪了吗。”
“”
不远处裴延仍在与人谈笑风生,走到哪儿都是人群的焦点。
“是啊。”周达非面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不过现在也不晚。”
来来往往时不时有人跟李秘书打招呼,顺带好奇地看一眼周达非。
没一会儿,李秘书便有事走了。
周达非放下没喝的果汁,找了个角落的椅子坐下,也没找东西吃。
偶有五光十色的眼神向他投来,甚至跃跃欲试想打招呼,周达非通通都当没看见。
裴延安抚完该安抚的人,才找了个清净地儿坐下来吃东西。
李秘书就站在一旁。
裴延边吃边问,“周达非呢。”
“应该还在大厅里,”李秘书说,“我出来前还跟他聊了几句。”
“嗯,待会儿你派人送他回去吧,”裴延点了点头,“然后给他找个房子。”
李秘书刚想应声,裴延又道,“算了,直接把我那套别墅的钥匙给他一串,让他立即搬进去。”
这一段话的重音在立即二字。
李秘书心想,自己的老板下手还真是狠。
他顿了顿,“行。那还需要派人盯着他吗?”
裴延切肉的刀一停,他嘶了一声,摸摸下巴,“盯。”
李秘书点点头,“好的。”
“还有”李秘书斟酌了会儿用词,“刚才在厅里,有不少人问我周达非的身份,需要介绍吗?”
“要不给他在公司里安排个职位?”李秘书道,“助理之类的?”
“不用。”
裴延在工作上是极其专业且严格的,所以他不打算安排周达非做任何具体的事,不论与电影有没有关系。
裴延眯着眼睛想了想,“就说是”
“什么?”李秘书不自觉打了个寒战。
裴延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露出了个不自禁的笑,“再有人问,你就说…是我学生。”-
周达非一个人在厅里坐了会儿。裴延已经不在了,可是没人通知,他还是不敢走。
鬼知道这个变态还能干出什么事儿来。
没一会儿,李秘书就来了。
“周达非,”李秘书这次说话客气了不少,“裴老师今天还有事,让我送你回去。”
周达非从椅子上站起来,“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李秘书脸上笑意不变,“你难道想穿着裴老师的大衣去挤地铁吗?”
“”
“另外,”李秘书说,“裴老师说为了方便你跟着他学习,让你搬到他的别墅里去,立即。”
周达非:“”
这种话裴延到底是怎么说出口的。
四周还有人,李秘书凑近了点,声音不大,“虽说整个娱乐圈无数人都尊称裴老师一句老师,但他真的认下的学生只有你,所以你还是赶紧搬进去吧。”
“”
周达非槽多无口,胸闷头痛,觉得比早上裴延闷自己嘴的时候还窒息。
裴延比他想象中的更决绝,连一丝喘息都不给。
“那个,”周达非顿了片刻,“要搬家是吧,可是我那儿还有些东西,今天一天也搬不完啊。”
“这,”李秘书皱了皱眉。
他看了周达非一眼,这个年轻人平静的眼里透着一股不明显的隐忍。
而裴延从未让人住进过自己家里。
李秘书衡量了下风险与收益,打算做次好人,“那我替你来问问裴老师吧,先送你回去。”
裴延是个大忙人,手上同时筹备的项目不止一个。
昨天他来上海参加金翎奖的颁奖典礼也是抽空的,今天又得飞去北京。年后他的新戏就要开拍了,还有些事情需要敲定。
裴延不止一个秘书,其中李秘书排在第一。裴延安排李秘书留下,处理周达非的事。
去机场的路上,裴延接到李秘书的电话,说周达非觉得搬家时间不够。
裴延好笑,觉得周达非真是从不让他失望,一不看着就分分钟想尽办法逃跑。
够野的。
快过年了。裴延看了看自己的行程,年前他基本不会再回上海,过年也是在外面。
“你跟周达非说,最迟年过完搬进去。”裴延说,“还有,过年期间盯紧点儿,不管他是呆在上海还是回家。”
周达非租的房子在七拐八绕的小巷里,路本就崎岖狭窄,还有许多占道小摊贩,车压根儿没法开进去。
李秘书只能让司机把车停在巷口。周达非也没问李秘书怎么知道哪个巷口离自己的出租屋最近的,他解开安全带,“那我就先进去了。李秘书,今天谢谢你。”
“没事,”李秘书笑了笑,“钥匙收好,记得年后搬进去。”
周达非点了下头。
“平时有什么别的问题也可以问我,”李秘书说,“裴老师如果提前回上海,我也会通知你的。”
周达非面带微笑,“好的,谢谢您。”
这会儿菜市场人正多,小摊贩们都吆喝得起劲。
周达非穿着高定走在菜摊间,有一种被扒光了的羞耻感。
他一向不觉得自己是个多么要脸的人,但沉沦仍比想象中的更令人难受。
周达非觉得头有点痛,整个人晕晕的。他回到家,把窗帘都拉上,也不开灯,裹着被子躺到了床上。
他此刻是痛苦的,然而痛苦之余竟又有一丝本能生出的可耻庆幸。
周郎失身,焉知非福。
若非裴延变态,他周达非一介无名之辈怎么能搭上这种大佬?
这可耻却真实的庆幸让周达非更加痛苦。
周达非闭着眼睛,拿被子蒙着头,静静体味这复杂的心绪。
他的额头已经滚烫了,四肢无力。他知道自己生病了,却没起床量体温吃药。
从很久以前开始,周达非就习惯于时刻在心里残忍冷酷地剥离一个自己,旁观自己经历的一切,把自己的酸甜苦辣用作艺术的真材实料——
这使他的快乐再也不可能纯粹,而他的痛苦却需要被反复咀嚼。
周达非浑身发烫燥得想炸,却偏偏生不出一滴汗。
他终于闷得受不了了,呼的一把掀开被子,在阴暗逼仄的房间里定定地望着斑驳的天花板,绝望得像不知自己所犯何罪的死囚。
周达非觉得不公,想向天呐喊,恨不能抓着裴延去地府讲理。
裴延算是个什么东西,用膏粱竖子形容都给他面子了。
此人年少成名却毫无艺术情操和高尚追求可言,烂片一部接着一部,满脑无它唯有暴富。
而他周达非是一个能够为了艺术全方位各种意义牺牲自己的人,是一个比裴延真诚一万倍的文艺工作者。
却不得不向裴延卑躬屈膝。
周达非身体里有一半的灵魂说爱谁谁去TMD,只要能做我喜欢的事方法重要吗?
但他仍有一半的灵魂高悬于上,不肯坠落,是从骨子里带来的骄傲。
手机响了。周达非浑身都沉,过了好几秒才爬起来接通。
“喂,”裴延的声音有点不耐,“飞机晚点了。我等得有点烦,突然想起来,昨天让你写的通稿呢?”
“写好了。”周达非开口后发现自己声音不太对,有点哑,他咳了咳,“要我发给您吗?”
“你的意思是要我自己看?”裴延说。
周达非咽了下,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那我念给您听吧。”
“嗯。”裴延懒懒地应了一声。
周达非戴上耳机,从手机里调出昨天写的通稿,念给裴延听。
“近日本届金翎奖在上海落幕。作为我国电影行业的最高奖项,这届金翎奖依旧为观众带来了众多优秀作品。”
贵宾室休息室里,裴延也戴上了耳机。他饶有兴致,像刚买了玩具迫不及待去拆开的孩童。
周达非的声音不疾不徐,从听筒里传来:
“其中,最为人瞩目的当属我国知名导演裴延,史无前例地再度拿下最佳导演的奖项。”——
如果实在觉得太气可以回去重温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