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

燕名扬怔了会儿。

这次他较快地领悟了沈醉的意图。三秒后,他就明白沈醉是在讥讽自己,而不是真要自己去看这个营销气息满满的不明链接。

小菟暗戳戳地怼人

想想还怪可爱的。

燕名扬甚至可以在脑海里清晰描绘出沈醉面无表情地转发链接时的样子。

小菟还能怼我——燕名扬端起咖啡抿了口,认为这对他们双方都可算是个好信号。

他想了想,决定找些话题逗小菟开心。

燕名扬:其实,我上大学的时候还修过一门类似的课。

小菟果然被勾起了兴趣。

沈小醉:哦?

沈小醉:挂了吗。

燕名扬:那倒是没有。

沈小醉:哦。

燕名扬:我这门课满绩呢。

沈小醉:

沈小醉:幼稚。

山风吹卷着骤雨,沈醉靠在窗边的墙上,玻璃一阵阵地抖动着。

总有一些人的怀抱像静谧的伊甸园,仿佛枕进去便再也无忧了。这个世界的喧嚣染不上你的内心,灾难也落不到你头上。

抱着剧本睡着时,沈醉好像回到了琦市的那个夏天-

按照裴延的要求,试镜《左流》女二的几十个女演员,十多天前就已经集体住到了片场附近。这是为了节省时间,方便甄选。

第一轮试镜是每个演员单独表演,第二轮她们则需要跟沈醉、栾微搭戏。

但是第一轮沈醉也得去,他是评委之一。

这不是沈醉自己争取的,甚至不是他情愿的。

出于个人性格,他不太喜欢担当"评委"这种需要公正且心硬的职责,他觉得淘汰筛选的事只适合像燕名扬那样的人去干。

翌日一早,沈醉比规定时间稍早些便到了试镜场地。门前已然是人满为患,都是相当年轻且漂亮的女孩子们。

“沈醉老师!” 正在排队的女孩儿们看到了他,其中不乏面露激动的。

沈醉目光淡然,嘴角露出一个柔和的笑。

“女孩子们都喜欢你。” 栾微也到了。她戴了顶时尚的草帽,拍了下沈醉的肩。

“栾老师,你又开我玩笑。” 沈醉又冲排着队的女孩子们点了下头,进门前回头道,“祝大家试镜顺利。”

沈醉有几分不易察觉的赧然。

他能看出,面前这些女孩子有的喜欢他,更多的则是羡慕他。

沈醉14岁被文艺片泰斗夏儒森挑中,未及成年便踏上了银云奖的红毯。他从来没有演过烂片,他比谁都清楚:演员想要不演烂片,时运甚至比能力更重要。

沈醉甚至没有几次正儿八经的试镜经历。他大部分时候都是夏儒森的钦定成员,少数几次试镜也几乎等于"保送"。

裴延踩着点进了会议室,风风火火的。旁边的摄像机架起,这次沈醉是戏外的旁观者。

试镜开始了。

第一轮试镜持续了半天多。直到下午一两点,所有演员才都面完。

沈醉没有感到很饿,只是头晕晕的,隐约是低血糖犯病的征兆。

“沈老师,你还好吗?” 栾微似乎已经习惯了沈醉动不动就昏过去。

“我没事。” 沈醉把打分表递给裴延。

裴延扫了一眼分数,“你还真是善良。”

沈醉:“”

栾微也凑上来看了眼,笑着道,“沈老师,按照你这个标准,你自己起码能打两百分。”

“五百分都有可能。”

试镜的演员们都暂时休息去了,裴延说一小时后公布入围第二轮的名单。

沈醉撑着桌沿站起来,“我知道最终入选的只能有一个,但演员们年纪都不大,还是不要太打击她们了。”

“你15岁的时候演得可比这好。” 裴延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或许是低血糖开始发作,沈醉脑袋沉沉的,说话也不怎么思索。

“我一开始也什么都不会,” 他说,“都是夏老师手把手教的。”

这天中午的菜有香椿炒鸡蛋,沈醉小时候也做过。他吃完饭后小眯了一会儿,状态才算回过来。

入围第二轮面试的演员只有不到十五人,也就是说沈醉下午要和栾微一起把同样的戏演上十五遍。

这对于大多数演员,不算什么大不了的次数;但对于沈醉这种常常一条过的人来说,着实有些惊人。

演戏不仅耗费体力,更耗费精神。沈醉有一种别样的执念,当他开始演戏时,他一分力都不会留。

哪怕他其实是给人搭戏,就今天而言根本不是主角。

十几场戏演完,沈醉余韵犹在的低血糖死灰复燃了。他被人扶回房间,喝了点葡萄糖后就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沈醉忽然想起不知哪次拉锯时,燕名扬说过一句话。

他说论事业而言,自己远没有沈醉幸运。

除了捕鱼和种地,沈醉没有干过其他行业。

但各个行业的竞争,大约是差不多激烈的。

“我总算知道,为什么夏儒森那么喜欢沈醉了。” 所有演员试完后,杨天对裴延说道。他一整天都坐在摄像机后面。

“无论第多少次走进镜头,他都表现得像是第一次经历这个故事——不是演绎,而是经历。”

裴延若有所思地笑了下,“就怕他走出镜头时,都还没走出这个故事。”

沈醉这一觉睡到了晚上九点才醒。外面的助理听见声音,连忙去厨房给他热饭菜。

沈醉爬起来,靠着床头无所事事地翻手机。

燕名扬又发来了闲聊微信。

他是要破产了吗?

沈醉吐槽着,点了进去。

不知是不是燕名扬人缘实在太差,全世界七十亿人里找不到一个愿意听他废话的朋友。这天之后,沈醉时不时就能收到他缺乏技巧的纯扯淡微信。

沈醉觉得自己不是很想搭理他。

可出于一种关怀他人幸福的微妙心理,如果沈醉收到微信时恰在无所事事,就还是会博爱地回一两句。

久而久之,燕名扬似乎有蹬鼻子上脸的迹象。

沈醉不堪其扰。

好消息是,新的女二在一波三折后终于选好,是一个童星出身的女演员,叫吕茜。她密集地补完了单人镜头,全剧组的拍摄即将进入正常轨道,沈醉也再度忙碌了起来。

《左流》进入中后期,剩下的戏份基本都在沈醉、栾微和吕茜之间。

造型师在裴延的授意下,没有去剪沈醉逐渐变长的头发。沈醉清楚地知道,自己在戏中与"兰香"越来越像,这是在为最后一场戏作准备。

自从那天在柴房里看见字条,小左变得比从前更加沉默。木匠店的生意差得一如既往,他有时好几日也说不上一句话。

某一个午后,爷爷安静地死在了院中的躺椅上,悄无声息的。

小左直到喊爷爷吃晚饭时才发现。他既不悲伤,也不意外,就好像春天看见一只燕子来檐下筑巢——这是自然而然的事。

爷爷的葬礼那天,红裙女人又出现了。

村里的丧葬规矩极多,兰香那泼辣粗俗的妈帮小左料理了很多事。

小左平静地接待着村里男女老少的吊唁。他在日刚出时站到正中午,在人群里看见了那个过于醒目的女人。

谢天谢地,她今天穿了一条白裙子。

小左低下了头,与老泪纵横的三姑奶奶握手。

三姑奶奶哭丧技术绝佳,正在追忆往昔。她从对小左爷爷的哀叹哭到小左孤苦伶仃,又扯到小左可叹可悲的身世,最后骂了一通混账父母后抹了把鼻涕,回家吃饭去了。

小左继续与下一个亲戚握手。他目光分寸不挪,他现在不敢再看那个女人。

他生怕在她的脸上看见分毫与自己相像的地方,以佐证那个可怕的猜想。

好在,那个女人也没有主动上前。

人群终于散去后,小左才注意到那个女人与兰香站在一起,正在说着什么。

兰香的妈今日忙得很,没工夫管女儿。

那个女人给了兰香一张去城里的车票。

小左很确定,那张车票是通往城里的。

兰香没有立刻接过,尽管这似乎是她期盼已久的事。

她略显无措地朝后退了半步,在红裙女人的眼神鼓励下才伸出手。

小左站在一旁看着,没有上前。

沈醉站在一旁看着,没能上前。

这晚沈醉在院中洗头,水盆里盛着一个摇晃的月亮。

这个村子又停电了。沈醉洗完头,抱着干净的盆往屋里走。

他的头发湿漉漉的,直直地往下滴着水,已经差不多可以垂到肩上。

窗前的木桌上点了盏用电池的灯。沈醉趴着朝窗外看,玻璃上映出了一张小小的、漂亮得罪恶的脸,而眼睛又格外无辜。

那是多年前的阿雪,在她还没有成为沈醉的母亲之前。

梁策在微信上同沈醉聊了几句。他说燕名扬最近都不在上海,说是回到了琦市,好像在处理私事。

私事?

燕名扬除了我还能有什么私事。

沈醉不太满意地发现,这几天燕名扬都没有"骚扰"自己,看起来还真是忙得很呢。

沈醉给手机锁上屏,继续趴着发呆。

窗格上的那个人影没有那么恐怖了,忽然,沈醉腾的直起身,像终于想起了什么。

燕名扬的私事

他爸是不是该出狱了。

燕名扬已记不太清多少年没回过“家”了。

好像住在家里、有亲人,是上辈子的事。

在这间屋子里时,燕名扬还只是个有点聪明的普通人。他会自己打扫卫生,也会做点简单的饭菜。

明天就是燕庭出狱的日子。燕名扬毫不怀疑,自己今晚肯定是睡不着的。

他简单清理了这个过去的家,让它看起来勉强可以住人。

父母的书房是小时候的燕名扬最喜欢去的地方。他拖了地,坐在地上翻起了母亲从前的工作笔记。

扬灵是一个有追求的人,甚至可以算得上是一个伟大的人,燕名扬从小就知道。可在《左流》之前,他并不能真正理解母亲行为的意义。

扬灵在工作手记里写,“当一个无知的人除了出卖自己,没有什么别的生路时——这种出卖即使是出于自愿,也是被迫的。”

“它是无奈之举,也几乎是当下的唯一生路。可它绝不该被美化、被接受、被合法化,因为本质上,它仍然是一条死路。”

燕名扬合上了这本笔记。他靠着书柜,见窗外三两麻雀飞过。

救不了别人,至少要把小菟从阴霾里拉出来。

不知发了多久的呆,燕名扬的手机跳出了一条消息。

这顿时间他的消息堆积如山,来不及处理的工作像野草般春风吹又生。

燕名扬戳了下太阳穴,打起精神后点开微信。

沈小醉:。

燕名扬眨了30秒的眼。

燕名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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