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爱的抱抱

手机的电剩得不算很多了。

沈醉趴在窗前,初夏的风把发梢吹得半干。

尽管有权有势的燕名扬是个毫无信仰的坏蛋,但他入狱十年的父亲却是个有良心的人。

关怀一下,也是应该的。

对。没错。

沈醉枕着自己的胳膊,时不时伸出食指,戳亮一下屏幕。

就在沈醉稀里糊涂快睡着时,手机屏自己亮了。

燕名扬:小菟今天过得怎么样?

小菟。

除了在燕名扬身边,沈醉就只能在戏里扮演小菟。

沈醉点开微信,出了会儿神。月光下,不一会儿屏幕上又跳出一条新信息。

燕名扬:[爱的抱抱]

“”

沈醉瞬间清醒了。

沈小醉:不会用表情包,就不要乱用。

燕名扬:哦

沈小醉:[重拳出击]

燕名扬其实没太分清楚沈醉今天是不是手滑,但这对他来说不重要。

说不定沈醉今天就是想抓个人聊天。

燕名扬:戏拍得怎么样?

沈小醉:还可以,,

沈小醉:夏天应该能结束。

燕名扬没有提自己在琦市的事,他不想加剧沈醉的入戏程度。

燕名扬:拍戏不要太辛苦了。

沈小醉:你看了《左流》的剧本吗?

燕名扬沉吟许久,不知道沈醉为何鬼使神差地问了这个问题。

燕名扬:嗯。

沈小醉:今天我想起了我妈妈。

沈小醉:生我的那个。

燕名扬皱了下眉。

事出反常难道桑栗栗向沈醉透露了什么?

沈小醉:我发现,理解她会让我轻松一些。

沈小醉:愿意去理解,本身就是放下执念。

这天晚上,燕名扬靠着书柜坐在地上。不知何时,他竟然睡着了。

他闭眼时彷徨反复的样子,像一种逝去;这意味着当太阳再度升起时,他睁开的眼是一种重生。

燕庭出狱前要办的手续,燕名扬都已经准备妥当。他出门时阳光蒙蒙的,空气中有晨露未晞的潮热感。

“燕先生,我们还以为您不会亲自来了呢。” 或许是因为燕名扬的身份,监狱安排了专人接待他。

“您父亲在狱中的表现一直很好,最近的评估测试结果也不错。”

“他还很乐于助人,利用专业知识做了不少事;他从前是干刑辩律师的,或许这也是很多犯人对他特别尊敬的原因”

屋子里闷闷的,燕名扬颔首示意。他心里浮躁而不安,一点儿也不平静,连喜悦也被掩埋住了。

燕名扬正焦虑之际,吱呀一声门那边响了。他仿若被背后的狂风瞬间推到陡峭海崖上,不低头都躲不开面前的波涛汹涌。

燕名扬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做好准备。关于接自己的父亲出狱,他大概永远都无法做好准备。

门一开,燕庭在两个狱警的陪同下走了过来。

就五官而言,燕庭与燕名扬是颇为相似的。只是如今,他已经没有燕名扬高。

他两鬓业已斑白,头顶的发丝也是灰白相杂,脸上的皮肤生出许多当年没有的皱纹,是明显年岁已长的迹象。

可出乎意料的是,他的神态还算沉稳淡定,既不落魄潦倒,亦无欣喜若狂。

他的目光只在触及燕名扬的那瞬间变了些许。他应该已经被通知过燕名扬会来,可这种意外仍属情理之中——

他们十年没有见过了。

“老燕,” 监狱的工作人员明显比燕名扬跟燕庭更熟。他笑眯眯道,“你儿子来接你了。”

燕名扬有些许无所适从。他站了起来,双手习惯性握在一起,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话,“嗯。”

“”

“”

燕庭左手的无名指上仍然戴着朴素的婚戒。

他伸出手,庄重得体地与几个狱警握手,声音很低但中气还算足,“多谢这些年的照顾。”

这句话让燕名扬对面前这个陌生的父亲感到了一丝久违的熟悉。

他很小就知道,他的父亲是一个将不卑不亢做到极致的人,从来都平等地尊重每一个人,也尊重自己。

“过去的事,就算翻篇了。” 监狱的那位工作人员大约是已经说过N次这样的话,嘴皮子都不带磕绊的,“以后好好做人。”

燕名扬高大光鲜得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直到出门上车,他还是一句话都没讲。

面对这个十年未见、飞黄腾达的儿子,燕庭表现得也很从容。

他没有询问燕名扬的近况,想来"有心人"早就让他知道了;他也没有责问燕名扬为什么不来看自己,仿佛这是件情理之中的事。

“当年的房子还在吗。” 上车后,燕庭平静地问。

“还在。” 燕名扬一手搭着方向盘,随意看了眼后视镜。

“我以为你会把它卖了。” 燕庭偏头看向燕名扬。

“卖也卖不了多少钱。” 前方堵车,燕名扬踩了脚刹车。

“我知道你现在是混得挺好的。” 燕庭说,“但我本来觉得你创业时总得要点初始资金。”

燕名扬望着前方拥堵不动的车辆,轻飘飘一句话揭过了所有,“是需要一点,但还不至于要卖房子。”

“你长高了。” 许久,燕庭道,“好像也比从前白了一点。”

前方堵车有松动的迹象,燕名扬操控刹车缓缓朝前挪着。

他还是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似乎在自己的生命里找不到任何值得与燕庭分享的事;而关于燕庭过去十年的经历,他也不想知道。

“家里的钱我基本没动。” 开过这条街后,燕名扬终于找到了话题,“之前上大学用过一点,后来也都补上了。”

燕庭抿了下嘴,看向燕名扬的目光在诧异中有几分一言难尽。

“你大学学了什么?”

这种不重要的事没人想起来告诉燕庭。

燕名扬一愣,“金融。”

“原来如此。” 燕庭点了下头。

“”

燕名扬的厨艺不足以支撑起一顿久别重逢的午餐。在回家前,他先开去了一家繁华地段的高档餐厅,它位于这座城市的地标性建筑顶层。

“新开的?” 燕庭今天一路都在观察这个已然陌生的城市。他从前没见过这家餐厅,在包厢坐下后朝窗外看了看,“我记得以前这里不是这家店。”

燕名扬含糊地嗯了一声,坐下按铃打算点菜。

没一会儿,经理亲自拿着菜单来了,“燕总。”

“”

“”

好在点菜是燕名扬的长项,何况是在他自己开的餐厅里。

经理记下了燕名扬点的菜,毕恭毕敬地又退了出去。

燕名扬和燕庭坐在桌子两端,不可避免地对视。

“我投了一点钱。” 半晌,燕名扬摸了下鼻子。

燕庭又点了下头,“一点。”

“”

菜很快就一盘接一盘地端了上来。

尽管燕名扬“不善言辞”,但燕庭是个十分健谈的律师。

“你什么时候回上海?” 燕庭问。

燕名扬其实没定下。他可以暂时在琦市办公,有事再回去。

“有什么事么。”

“我要先去看看你妈妈。” 燕庭直截了当道,“然后,我想去下面山里一趟。”

“山里?” 燕名扬有些意外。

“当年你妈妈做采访时有个线人,她年轻的时候把刚出生的儿子卖到了山里,很多年后才找回来。” 燕庭语气客观,“后来她被抓了,被抓前托付我帮她照看一下那个孩子。”

燕名扬心砰砰跳着,不由自主地放下了筷子。

“我本来是想帮那孩子在城里找个学上,但他自己不愿意。” 燕庭提起此事目光变得深沉,像锋利的石头被时光之河磨得圆润,“那是你妈妈做的最后一个调查,她从来没有后悔。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想去看看那个孩子过得怎么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