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蛮不讲理

尚未拐进大路的小巷里,往来人群并不多。

沈醉一双眸子闪着银光,燕名扬站在原地怔了一会儿。

燕名扬像是一时没反应过来沈醉的意思,疑惑片刻后忽的笑了。

“你笑什么。” 沈醉皱了下眉。

“在你提之前,” 燕名扬抿了下嘴,有几分轻嘲,“我甚至都没往那方面想。”

“不怪你警惕,连我自己都对这样迟钝而缺乏功利心的我感到陌生。”

沈醉半张脸都遮在口罩之下,阴暗的巷光下他的神色分辨不清,美得空灵梦幻。

“你说话的艺术倒是有所长进。” 半晌,沈醉偏开头,不阴不阳道。

燕名扬望着沈醉,不由得有些出神。布满灰尘的水泥路上,脚步声有一种厚重的磁性。

他情不自禁地朝前走了两步。

沈醉却立刻回身避开,犹如条件反射。他抬眸,眼神疏离。

燕名扬将将抬起的手顿在空中,瞬间落回了现实。

他已经没有去触碰沈醉的权利了,他们之间还横着一个梁策。

“还有事么。” 沈醉说。

“你,” 燕名扬不太自然地垂下手,无意识地轻攥了下,“你一个人散步不太安全。”

沈醉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我要真动手,你现在已经被甩到两米开外了。”

“梁策,” 燕名扬摸了下鼻尖,语气有几分僵硬,“梁策都不陪你散步吗?今天我公司里应该没人加班。”

沈醉眯了下眼,好像看穿了燕名扬的想法。他口罩下的嘴唇抿出一个弧度,话语却还是冷冰冰的,“梁策陪我散步?你还嫌狗仔业务不够多吗。”

沈醉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上次对你说的话,对不起。” 燕名扬脱口而出,像是已经在梦里排练过无数次。

“哪一次?” 沈醉不耐烦地乜了燕名扬一眼,“你对不起我的事太多,早记不清了。”

“我说我不是第一次陷进一无所有的境地里。” 燕名扬的语气平缓了几分,“那次我并不是想逼你,我只是习惯了。”

沈醉轻飘飘地笑了,有几分不怀好意,“我知道。”

“后来那几天,我一直在想,可以为你做什么。” 燕名扬留意着沈醉的神情,谨慎又认真。

“想出来了么。” 沈醉打量着燕名扬。

“没有。” 燕名扬说。

沈醉沉默几秒,他后脑勺的小揪揪被风吹散了,细细的皮筋落进兜帽里。

“你今天为什么忽然看《春栖》。”

燕名扬若有所思。他脑海里浮起许多念头,一时回答不上这个问题。

“你头发散了。” 他说。

沈醉不太客气地扫视了燕名扬一眼,没有理会自己被风吹起的发尾。

“我可以帮助你吗?” 燕名扬对着沈醉离去的背影,声音比平时略大了些,有一种与他本人格格不入的原始感。

风能吹散物质,和以物质为介质传播的声音。

沈醉随手揪了下自己的头发,没有再去扎它。他小跑了两步,走远后步履沉稳笃定,像是根本没听见燕名扬的问话。

沈醉沿着小巷走进大街。直到确认燕名扬不会再跟上来,他才回头看了眼。

果然,没有跟上来。

沈醉在路边的石沿上坐下来,发了几秒怔后点开了《春栖》。

流量状态下的默认画质并不清晰,沈醉把进度条拖到片尾,看见了那一行高糊的「特别鸣谢 沈醉」。

毫无征兆的,一行泪从沈醉平静的眼眶里落下,像一种自然形象。

沈醉没有擦泪、没有吸鼻子,也没有放声大哭。

他默默地看着那行字从屏幕下缘向上滚,直至消失。

几乎是气鼓鼓的,沈醉拨通了刘珩的电话。

“怎么了?” 忽然接到电话的刘珩有些意外。

“为什么在《春栖》里鸣谢我。” 沈醉面无表情地举着手机,语气甚至有些许质问。

“这是夏导的决定。”

“你也算是为电影做过贡献,” 刘珩一本正经地开始找借口,“剧本的很多灵感都是源于你,还有,”

“少给我扯犊子。” 沈醉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刘珩。

刘珩顿了顿,电话那头的他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

沈醉:“说。”

“我想,” 刘珩徐徐道,“夏导还是希望你的名字能以某种形式出现在片尾,以纪念你的参与。”

“《春栖》没有你,永远是缺了一角。”

沈醉睫毛扑闪着,嘴角向下撇。他迅疾地眨着眼,仿佛在拼命拦着将要滑落的眼泪。

“不过塞翁失马,《失温》很成功。” 刘珩立刻又道,“换成是《春栖》,对你事业上的助力应该没这么大。”

沈醉眼神直直的,“老师会参加那个青年电影节吗。”

“应该会。” 刘珩似有几分迟疑,“但是”

“沈醉,老师应该不会再拍戏了。”

沈醉甚至没有来得及宣之于口的期待被戳破,尽管这是意料之中的。

他心口一堵,“我好讨厌燕名扬。”

刘珩静静地听着,半晌才道,“你跟梁策掰了?”

沈醉抿了抿嘴,不说话。

“老师一定会希望你过得好,” 刘珩欲言又止,“你可以试着原谅燕名扬的。”

电话两端寂静片刻。

“老师什么时候来上海?” 过了会儿,沈醉道。

“电影节快开幕的时候吧,丁寅这次会陪着一起。” 刘珩想了想,“到时候让他喊你。”

“这个电影节,你想去当嘉宾么?” 刘珩问。

“不想。” 沈醉站了起来。他迎着风,语气既傲且倔,“在电影节上,一切没有作品的嘉宾,都是哗众取宠。”

沈醉又走过了两条大街,风把泪痕吹得消散时,他才回家。

花坛旁,垃圾桶前的那片空地上已经没有人了。

沈醉翻了个白眼,嘭的一声带上了单元门。

对角处的阴暗树丛下,燕名扬一手插在西服兜里,暑气让他浑身燥热。

沈醉出门前没有关灯,燕名扬因而无从判定他是否到家了。

燕名扬只能凭感觉估计,继续在原地站了一小会儿,算作“送沈醉回家”。

沈醉今天没有拒绝他的问话。

没有拒绝,就是一种变相的默许。

离开时,燕名扬蛮不讲理地如此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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