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特别鸣谢

来来往往的人事物都像手表里的齿轮,有条不紊地运转着。沈醉站在电梯口,等待的间隙朝燕名扬的办公室看了眼,那扇门没一会儿又开了。

燕名扬拿着电脑,步履匆匆地走向另一间会议室。

沈醉平静地注视着燕名扬,直到被发现。

燕名扬边走还边在看电脑。路过第二个转弯口时,他似有所感,偏头朝电梯间看去。

沈醉不慌不忙地露出一个漫不经心的微笑,丝毫没有羞赧。

燕名扬顿住脚步,托着电脑的手臂不自觉低了些。他眯了下眼睛,此时这个空间里没有人发现他和沈醉的对视。

片刻后,沈醉移开目光,与身旁的胡涂交谈了起来。

燕名扬继续在原地站了会儿,不知在想什么。刚刚那一刻,他觉得自己仿佛离沈醉很近,却又好像更远。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沈醉拉上口罩走了进去,他没有再看燕名扬。

“燕总?”

会议室里的人久久没等到燕名扬,一号秘书出来看看情况。

“没事。” 燕名扬神色随意。他若无其事地敲了下键盘,毫不留恋地离开了这块能看见电梯门的地方,“走吧。”

爱情是所有生物天赋的本能和权利,而谈恋爱却不是一件人人都能做到的事。

燕名扬太忙了。

他主观上不善于此,客观上缺乏时间,连偶尔想找沈醉闲聊几句都不知道从何开口。

在无数次深夜才结束工作时,燕名扬曾短暂萌生过休个假的想法,就像裴延一样。

可很快,他又打消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裴延不过是个导演,只拥有一家公司。而他燕名扬手上的项目不计其数,他早就没有肆意休息的自由了。

燕名扬坦率地承认自己是个俗人。他没有办法豁达地荒废自己蒸蒸日上的事业,潇洒而不计后果地随心所欲。

上海的夏天漫长而炎热。空中的暑汽野心勃勃,势不可挡地挤压着所有人。

沈醉最近鲜少出门,连练刀的频率都降低了。他正式恢复了工作,出入都由经纪人或助理、司机开车陪同。

这段时间,燕名扬没有再见沈醉。他很清楚沈醉的目的。

沈醉的想法简单而纯粹。他不求名不求利,只想控制燕名扬,然后毁掉他。

或许“毁掉”这个结果本身都不那么重要,沈醉享受的只是压迫和摧毁燕名扬的这个过程。

燕名扬每天上班看见梁策,就仿佛见到了一把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

梁策曾在某天下班后主动来找燕名扬,客气地“解释”上回被拍是因为自己刚和沈醉谈恋爱,业务不熟练。

他还状若无意地提及,那天晚上他是被沈醉领去见刘珩的。

燕名扬平静沉稳地送了梁策一个滚字。

一整个夏季,沈醉都宅在家里读剧本。他去试了几部电影,包括《蓝天之下》。

胡涂敏锐地嗅到了沈醉封神的可能性,没有武断地签下任何一部约。沈醉读剧本的时候,胡涂在跟片方拉条件、谈价钱。

燕名扬委婉地表示过,自己可以替沈醉出手,谈成沈醉想要的条件。

可胡涂有些为难。他为难的点并非沈醉拒绝接受燕名扬的帮助,而是沈醉似乎仍在等什么。

燕名扬早已不是第一次领教沈醉的执拗。他稍稍查了下,得知今年秋天有一场青年导演的电影节。

莫名其妙受到沈醉喜爱的周达非大概率会参加。此外有传言说,称病已久的夏儒森或许会出任评委,说不准之后还有项目。

这天傍晚,燕名扬听桑栗栗汇报完调查情况,沉默不语。他靠在椅子上,冲窗外出神,指间夹了根烟没有点着。

良久,燕名扬缓缓道,“如果沈醉演《春栖》,会怎样。”

桑栗栗不打算给燕名扬这个面子,直截了当,“会比他演《失温》好一万倍。”

“一万倍?” 燕名扬微怔了下。

“这不是《失温》的问题。” 桑栗栗抱紧了手中的文件,抿了抿嘴,“而是沈醉和《春栖》——他们互相都是不可替代的。”

“你是沈醉的粉丝。” 燕名扬说了一个陈述句。

“对。” 桑栗栗说,“我和很多沈醉的粉丝一样,陪他一起等了《春栖》很久很久。”

燕名扬仍望着窗外,没有说话。他轻摆了下手,示意桑栗栗可以提前下班。

《春栖》是一部不太长的电影。夏儒森是个很有坚持的电影人,多一秒的注水镜头都不肯剪进去。

燕名扬坐在办公室,独自看完《春栖》。影片播至片尾时,窗外刚刚染上苍茫的暮色,云间似乎仍有几抹夕阳尚未完全淡去。

屏幕上滚动播放着演职员表,其中有一行字写着「特别鸣谢 沈醉」。

燕名扬感到胸口有些闷。他匪夷所思,想不明白这个鸣谢的用意。

沈醉会知道自己被“特别鸣谢”了吗?

他会开心吗,会有一点点被安慰到吗

沈醉可能根本没有看到这部电影的片尾。

燕名扬此刻对这个想法极端确信。我了解我的小菟,小菟从小就细腻敏感、娇气爱哭,他绝对不愿意看到片尾。

片尾上其他人齐齐整整地码在一起,就差他一个。

是的,他肯定没有看。

燕名扬从公司里出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沈醉家门口。

天已经全然黑了下去。燕名扬站在单元门口的花坛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到这里。

他抬头往上看了看,沈醉家的窗户点着灯。

咔嚓一声,单元门打开了。

燕名扬仍眺望着高处那盏灯,一个人影朝他走来。

“你在干嘛。” 熟悉的声音响起,略带疑惑。

燕名扬这才低下头,只见沈醉正站在自己面前,手上拎了两散个黑色的塑料袋。

晦暗的路灯在黑夜里照亮了沈醉瘦削的面庞,夜风吹起他微长的细发,那张脸是尤物的排列组合,美得让人挑不出原因。

“你——” 燕名扬数月没见到沈醉,差点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里。

沈醉微微偏了下头,像在等燕名扬回答。

“你,你出门啊?” 燕名扬好一会儿才拼出一个没什么大错的问候语。

“丢垃圾。” 沈醉面无表情地提起了手上的黑色塑料袋,“麻烦你让一让。”

燕名扬这才发现自己正正好站在了垃圾桶前方,挡了个彻底。

右边是花坛,燕名扬只能朝左边让了两步。

沈醉把垃圾按分类扔掉。燕名扬就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似乎还抿嘴吞咽了下。

丢完最后一袋垃圾,沈醉没什么情绪地抬眸看了燕名扬一眼。

“怎么了。” 燕名扬问。

“我知道我长得好看,” 沈醉转过身,语气正经而自然,“但你也不用这样一直盯着我吧。”

“”

“找我有事吗。” 沈醉双手抱臂。

许久未见,沈醉的态度不近不远,像在同一个无恩无仇的路人交谈。

燕名扬不太愉快地发现,自己还是不知道跟沈醉说什么。

“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沈醉从口袋里掏出免洗洗手液,在手心手背抹了一遍。他戴上黑色口罩,转身就朝外面走去。

“你晚上还出门么?” 燕名扬跟了上去,皱了下眉,“怎么没有司机。”

“我散步。” 沈醉翻了个白眼,“叫司机来干嘛?赶你走吗。”

“”

沈醉没有要等燕名扬的意思。他步速不减,似乎不愿与人同行。

“我今天看了《春栖》。” 燕名扬在沈醉身后道。

“所以呢。” 沈醉稍顿了下,回眸乜了燕名扬一眼,毫无温热。

“片尾的特别鸣谢里有你的名字,” 燕名扬像是有些许紧张,“只有你的名字。”

沈醉的眉间有片刻的讶异,可旋即又恢复了面无表情。他唇角掀起一个弧度,竟朝燕名扬走了两步。

燕名扬愣愣的,一时没太明白。

“燕名扬,” 沈醉抿了下嘴,字音夹着气从齿缝里流出,充斥着冷冷的嘲讽,“你不会以为,这样我就能原谅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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