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又

沈醉是个忠于自我、释放天性的人。

他并不认为燕名扬所说的“无趣”,是真正的无趣。

事实上,表面上的清规戒律越是苛刻,心底对某些特定意象的妖魔化抗拒就越严重。

“我要去泡澡了。” 沈醉站了起来,不是在同燕名扬商量,“我今天很累,应该会泡很久。”

“如果你一定要现在讨论问题,我可以在浴缸里跟你打视频电话。”

“”

沈醉一本正经,语气如此认真。燕名扬怔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调情,抑或表达不满、赶客。

“不用。” 燕名扬看了眼表,淡然自若道,“你泡吧。”

沈醉拿着手机进了浴室。他放好热水,这个空间里很快就充盈起了湿热的水汽,视觉上旖旎而暧昧。

浴室意味着身体脱去花里胡哨的外壳,露出招人喜欢的皮囊。它令人本能地感到放松,卸下伪装,在镜子里坦率地与自己对视。

燕名扬若有所思地对着浴室的门以及连接着的玻璃墙壁发了会儿呆。

那是一扇单面透光的玻璃墙。

燕名扬并不知道,浴室里的沈醉也正注视着他,极其冷静,像生物学家透过显微镜在观察玻片标本。

几秒后,沈醉轻蔑地笑了一声。

他三两下脱去身上的衣服,像跳交谊舞般轻快地在镜子面前转了个圈,大大方方地欣赏了一遍自己鲜活的胴体——

从上至下,它有生命的热度与呼吸,它是美的,与性别、年龄、种族皆无关。

而后,沈醉满意地浸入了稍有些烫的水里,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今天确实很累,需要好好休息。他得养精蓄锐,才能应对更多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沈醉听见外面响起脚步声,随后是一声关门。

他慵懒地睁开眼睛,玻璃墙那一边的燕名扬已经不见了-

两天的假期,沈醉过得还算惬意。

期间,刘珩联系过他,《春栖》已经杀青了。

刘珩:你什么时候回上海?

沈小醉:快了。

沈小醉:我还剩两场戏就杀青了。

沈小醉:老师在上海吗。

刘珩:现在不在。

沈小醉:[哭哭]

沈醉没有告诉刘珩换经纪公司的事,尽管刘珩或许能帮他。

燕名扬这几日倒是一直没声音。他那晚不打招呼就离开,之后也没同沈醉解释,沈醉也没问——双方互相都觉得没有必要。

燕名扬显然认为自己已经胜券在握,不需要再在沈醉身上多花费什么精力。

“触碰一个人的情感是件麻烦事。”

沈醉始终记得燕名扬说的这句话。

只是,燕名扬没找沈醉定期聊天、联络感情,却竟让人去警告了季承宇。

沈醉:“”

“你怎么跟燕名扬说的?” 微信电话里,沈醉很震惊。

“打游戏啊。” 季承宇没怎么受影响。他无所谓道,“本来就是打游戏。”

“燕名扬那天晚上没把你怎么样吧?”

沈醉静了静,“他说要把我签到他公司。”

“啊????” 季承宇十分困惑,操作出现了明显失误。好在他技术过硬,及时救了回来。

“燕名扬有经纪公司吗?”

“据我所知,没有。” 沈醉说,“但他总有办法。”

“”

季承宇感到无语。

或许是因为曾经喜欢过燕名扬,他一时骂不出口,只能委婉道,“在燕名扬手下干活,除了钱多,毫无好处。”

沈醉没有对此发表评价。他谨慎道,“对了,这件事你先不要告诉别人,比如刘珩。”

“我为什么要去告诉刘珩。” 季承宇更莫名其妙。他想了会儿,“哦,你们关系很好吗?”

“嗯。” 沈醉说。

季承宇叹了口气,“那燕名扬这事你怎么办?你应该不会坐以待毙吧。”

沈醉已经决定假期结束后要去找裴延谈谈,只是结果并不明朗。

“在想办法。” 沈醉说

季承宇嗯了一声,没有再多问。

翌日是沈醉在《失温》剧组里的倒数第二天。

早上去片场时,小敏在车里向沈醉汇报杀青宴的具体准备。

沈醉想起燕名扬那天忽然出现在屋内,不咸不淡地看了小敏一眼,闭上眼睛没有答话。

“沈老师昨晚没睡好。” 安安忙跟小敏道。

“哦。” 小敏不再说话了。

裴延一向卡着点来片场,沈醉直到午休才逮到空单独与他聊聊。

“裴导。”

“什么事?”

沈醉自己搬了把椅子,在裴延旁边坐下,以示要谈的是件正经事。

“我想问问,您公司还签人吗。”

裴延看了沈醉几秒,很懂地笑了,“燕名扬去找你了?”

沈醉五官平静,眼神却有股心如死灰的累意,“嗯。”

裴延似乎对沈醉主动来找自己有几分兴趣。

只是他态度模糊,既没答应也没拒绝,像是还在权衡。

沈醉也没有过于紧逼。他简单阐明了自己的意思,便从裴延的休息区里出来了。

外面阳光很燥,晒得人心里烦乱,神智难以冷静明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沈醉总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

燕名扬那天从沈醉的房间里出来后,改签机票,提前返回了北京。

按理说,到天明前,他还有足够的时间休息。可他这一夜却并没有睡好。

燕名扬陷在一个泥淖般黏糊的梦境里。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正站在沈醉的浴室门前。

梦里的那扇门,有一种别样的魔力。

燕名扬越是心硬如铁地发誓不会去打开,死死关着的门就好似愈发松动。空气中弥漫着无数个调皮的随机因子,让人无法掌控下一秒。

唯一能确定的是,燕名扬强烈的预感:那门迟早会开。

沈醉也许会走出来,也许不会。他可能穿了衣服,可能没有。

但这些都不重要。

燕名扬最畏惧的,是浴室镜子里的自己,和沈醉看过来的目光。

第二天,燕名扬精神衰弱地起床,灌了杯提神醒脑的冰美式后去参加周立群的结婚纪念日。

由于亲儿子周达非不在,燕名扬作为周立群门下第一弟子,理所应当地承担了很多事务。比起宾客,他更像半个主人。

“你是不是很困。” 午宴进行到一半,周立群的夫人忽然问道。

燕名扬自信状态无异,立刻笑道,“没有啊。”

“人体是不会骗人的。” 周夫人无奈地抿了下嘴,“你平时的黑眼圈没有这么重。”

“”

燕名扬忽然想起小时候的事。

扬灵拿一个大地色的东西在眼下涂来涂去,燕名扬十分困惑,问妈妈为什么要画黑眼圈。

扬灵猛的敲了下燕名扬的脑袋,“那叫卧蚕!显眼睛大的!”

“”

这超出了燕名扬的知识范围。

敲完后,扬灵又略显夸张地叹了口气,“我要是有你这么大的眼睛,也就不用化卧蚕了。”

燕名扬怔了好一会儿,他站在原地,眼神直直的没有说话。

这不是他常有的反应。

周夫人:“怎么了?”

“没什么。” 燕名扬随意摇了下头。

今天是个不错的黄道吉日,天气很好。结婚纪念日的现场,气氛温馨祥和。

燕名扬在迎来送往的觥筹交错间,脑海里突兀地浮现出了一种格格不入的氛围,冰冷而阴暗。

监狱关押活人,墓碑收留逝者。

父亲甚至不能去给母亲扫墓。

这是燕名扬心里忽然意识到的念头。

燕名扬忙完了结婚纪念日,第二天匆匆和谭总一同去了重庆。

他事先并未通知裴延,好在这场局还是组了起来。

连着两天忙完,燕名扬离开重庆前又想起了沈醉。在他的直觉感官里,沈醉是和他的过去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沈醉自己可能一无所知,可他像一条丝线般串在燕名扬所有的回忆里。

犹豫再三,燕名扬没有联系沈醉。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沈醉是很清醒的。他的诉求表里如一。

燕名扬却在扯一张弥天大谎,他表面对沈醉平平淡淡,私底下却会毫无道理地去警告季承宇,甚至在思考要不要也买一个NS。

燕名扬生怕沈醉会窥破自己的心虚。

关于过去,关于现在和未来。

回到上海后,燕名扬直接去了公司。他总有无穷无尽的事要处理,这世上的钱是挣不完的。

忙了一天,燕名扬半夜才回到家。他十分疲累,下意识往浴室走,却在门口被那道玻璃上的光猛的刺醒。

燕名扬在门口顿住脚步。他不自觉地吞咽,做足一分钟的心理准备后才煞有介事地走了进去。

燕名扬洗了个有史以来最僵硬的澡。

出来后,他收到了秘书发来的微信。

桑栗栗:燕总,沈老师又被八卦杂志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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