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红纸

太平从不欺骗婉儿, 说有衣裳,便有衣裳。

婉儿看着清池净室衣柜中叠得整齐的新衣,只觉又喜又惊,随手拿出一件裹上, 竟极是合身, 不禁问道:“你何时准备的?”

太平披着薄纱单衣,侧目轻笑道:“佛曰, 不可说。”

婉儿一颗心暖得发烫, 被殿下这样宠着,她只怕有一日恃宠生娇, 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

“殿下如此,臣怕有一日会恃宠生娇。”

“这些是你应得的。”

太平扶住婉儿的双肩,眼底漾着酥醉的温情,“只是迟了一辈子, 本宫便多给你些, 以作补偿。”说完, 她故意凑到婉儿耳侧,哑声问道,“要本宫伺候爱妃更衣么?”

婉儿羞嗔道:“又孟浪!”说完, 背过身去, 反手推了推太平, “殿下换殿下的, 臣换臣的。”

“爱妃都开口了,本宫自当遵从。”太平忍笑说完,走至一旁的衣柜边,拿了自己的衣裙出来,慢条斯理地穿起了裙衫来。

婉儿生怕太平又趁机撩拨她, 这会儿她身子尚有余韵,敏感得紧,是以穿戴新衣很是麻利。当她穿好了衣裳,侧脸一看,太平还在那里慢悠悠地穿戴佩饰,甚至连衣领都没整理妥当,隐隐约约地半露了一线春光。

殿下是故意的!

婉儿从来都抗拒不了太平的撩拨,她故作镇静,肃声道:“还是臣来给殿下穿戴吧。”说完,第一时间拉整殿下的领口,终是将那一线春光遮掩起来。

太平双臂平举,享受着婉儿的伺候,眼底忽地浮起一抹笑意来。

她的婉儿现下看似一本正经,其实两个耳根已经烧得通红,霞色沿着腮沿一路悄然蔓延,婉儿浑然不觉,太平却看得心烫。

“难受么?”太平忽然含笑问道。

婉儿一时不解,刚刚抬眼对上太平的眸光,便被太平快速啄了一口脸颊。

“殿下你!”

“明明忍得难受,还偏要忍,脸都红透了!”

太平直接戳破了她的伪装,一把勾住婉儿的腰杆,把脸凑了过去,“喏,本宫给你亲一口,解解馋。”

“殿下!”婉儿这会儿燥得慌,若不是念及在此太久,恐遭人怀疑,她定要好好教训一回太平,提醒太平道:“马上便是午时了,臣不能在此逗留太久。”

太平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顺势将婉儿往怀中一抱,正色叮嘱道:“回去之后,事事小心。”

婉儿搂住了太平的腰,“殿下也一样。”即便知道太平与武攸暨已经私下和离,可对外总要佯作夫妻,避不可免地要把武攸暨宣入寝殿过夜。若是武攸暨半夜生了歹心,那样的莽汉子,殿下一人如何应付?

“人心难料,尤其是枕边之人。”婉儿忍不住提醒太平,“今日武三思登门拜访,不见有婢子通传殿下,想来他想见之人是武攸暨。”

太平眸光一沉,“他这人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突然来此,想必另有所谋。”武攸暨现下的官衔在武三思之下,平日武三思只与武承嗣往来甚密,突然巴结上了武攸暨,此事绝不寻常。

婉儿点头,“武三思这人最是狡猾,殿下一定要小心他与武攸暨联手。”虽说在婉儿的印象之中,武攸暨是个木讷的莽汉子,可那也只是上辈子之事,这辈子其实许多事已经与上辈子不同了。

事既已不同,人自然有变。

婉儿输不起太平的任何损伤,她往后退了半步,定定地望着太平的眉眼,继续道:“臣会留心武三思的奏疏,瞧瞧他这几日有什么异动。”

“嗯,我也会让李凌盯着他,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太平经过婉儿这一提点,便多了一个心眼,所谓先下手为强,上次武承嗣仗着阿娘不便动他,所以耀武扬威地活到今日,等她过了大婚这一关,绝对不会放过往后的任何机会,定要武氏那几人不死也脱层皮。

婉儿看着太平眼底涌动的杀意,欲言又止。

武氏要杀,李氏这边有些人也不能留。

否则,大业难成。

婉儿低首,牵住了太平的手,紧了紧,低声道:“臣会一直陪着殿下。”不论殿下这双手往后会沾染多少鲜血,她会一直牵得紧紧的。

上辈子她这双手只沾笔墨,这辈子她这双手可不能只沾笔墨。

有些人,是殿下这条道上的拦路石,她会不动声色地帮殿下一个一个地挖出来,绝对不会让殿下绊到任何一块石头。

她不得不承认,她也不再是上辈子那个上官婉儿了。

午膳之后,婉儿回返宫中,向武后复命。

依着太平的意思,她奏报了昨晚驸马的莽撞事。

武后闻之大怒,“不知道太平是哀家的心头肉么?竟如此不懂得怜香惜玉!”

裴氏瞧见武后怒了,连忙端上一盏甘露,“太后息怒。”

厍狄氏温声道:“殿下既已出嫁,这些床笫之事,还是让殿下与驸马自行解决吧。”她的话切中要害,虽说天家之事是天下事,可公主与驸马的床笫之事若是闹到朝堂之上,只会招人笑话。

武后蹙眉,“宣武攸暨来见哀家,哀家定要好好骂骂他!”

厍狄氏再道:“少年人不知节制,提点一次两次可以,可入了夜关起门来,太后也奈何不了驸马啊。”

“这……难不成就由着他这样莽来?”武后心疼太平,她这个当娘的总要帮女儿做点什么。

“不如……”婉儿进言,“将此事交由殿下。”

武后看向婉儿,“详说。”

“殿下宣召,驸马才能入房共枕。”婉儿认真回答,“如此一来,殿下若是身子不适,驸马也不能凭兴而为。”

武后仔细想了想,确实是个好法子,可若是太平昨晚一夜便怕了驸马,不召驸马同寝,怎能怀上皇孙呢?

“拟诏。”武后思来想去,突然想到了一个折中的法子。

婉儿磨墨,正欲拟诏,厍狄氏已先一步提笔,听候武后的诏令。

武后看她两人争抢拟诏,忍不住笑了起来,“看来你们两个也得轮值当差了。”说完,她示意婉儿先退下,“以后单日厍狄氏当值拟诏,双日婉儿当值拟诏,今日是单日,婉儿先回西上阁休息吧。”

“诺。”婉儿领旨退下。

尚未彻底退出殿门,婉儿便听见了武后的诏令。

“公主驸马血气方刚,恐沉溺床笫之事,伤及贵体。每月初一,驸马与公主必须同寝,其余日子,没有公主传召,驸马不得入殿同寝。”

婉儿听完诏令,虽说是松了一口气,却还是难以心安。

公主与驸马新婚燕尔,太过疏离,只会招惹武后猜疑,太过亲昵,公主又会处境不安。

偏偏她如今的身份只是内舍人,朝臣们尊称她一声“上官大人”,都是念着武后的威严。要沉住气,暂时忍耐,不可在这个时候自乱阵脚,坏了殿下的大事。

“我要好好想想法子……”

婉儿一路无言,走回了西上阁。

红蕊在她入殿回复时,先一步赶回了西上阁,把殿下赏赐的点心都拿了出来,放在了几案之上。

“大人回来了。”红蕊瞧见大人走入院中,便迎了上去。

“嗯。”婉儿心事重重,在几案边坐下之后,瞧见了殿下亲赐的点心,顿觉心情舒畅了许多,不禁哑然一笑。

赏赐几碟便好,偏偏殿下就是宠极了她,每样来了一碟,在几案上摊开便是二十四碟,满满当当,没有一样是重的。

“先收起几碟,我一时吃不完那么多。”婉儿暗想,这些点心只怕明日也吃不完。

“诺。”红蕊低头扯了扯垫在食盒底的红纸,准备重新摆好后,再将碟子放上去。起初拿点心出来的时候,并未注意这些红纸,以为只是垫碟子下面的寻常红纸,可这一扯,她似乎发现了什么。

“咦?”红蕊好奇地拿起一张红纸,发现背后竟是写了小字,“有字。”

婉儿急忙从红蕊手中接过红纸,仔细一看,原是殿下的笔迹。

“勿忧。”

这张红纸上面只写了两个小字,她想殿下定然还有其他的小字,便将食盒里面的红纸都拿了出来。

二十四张红纸,有的有字,有的无字。

婉儿把有字的红纸展开眼前,看见上面那些字,不由得嘴角扬了起来。

“勿忧”“自”“有”“对”“策”

此时此刻,婉儿也必须承认,她的殿下也不是上辈子那个一心索求回应、不顾局势如何的殿下了。

殿下既然选择如此瞒天过海,想来必有后招。

悬着的心头大石略微放下些许,婉儿长舒了一口气,拿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只觉唇齿之间香甜软糯,回味悠长。

红蕊看婉儿吃得香,只觉馋得慌。

婉儿笑道:“还愣着做什么?”

“啊?”红蕊没明白婉儿的意思。

“我一个人如何吃得完?”婉儿说完,笑着摸了摸红蕊的后脑,“傻红蕊。”

红蕊高兴极了,开始了她的大快朵颐。

婉儿吃完手中的那块点心后,点燃了蜡烛,将那几张红纸移近蜡烛点燃烧尽,在宫里越是小心便越是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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