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清池

清池宽约十尺, 长约十二尺,池底通有三个泉眼,源源不断有温泉涌出。池壁两侧各留有数个小孔,工匠精心设计过这儿, 有多少温泉涌出, 便有多少池水从这里流淌出去,是以整个清池池水不见溢出, 亦不见低落。

依着清池周围, 工匠们造出一间阔屋,屋中放置着珊瑚与稀罕的山石, 每当清池水雾腾起,衬上这里面垂下的藤萝,像极了东海龙宫。

正值炎夏,藤萝上小花绽放, 一缕一缕地垂在清池左侧, 便是天然的垂幔, 半掩住了那边开阔的长窗。

太平衣裳尽除,靠坐在清池壁上,舒坦地泡着。

昨日穿那身沉重的吉服忙活了一日, 只觉全身筋骨酸得厉害, 经温泉池水一泡, 顿觉舒爽许多。

听见有脚步声走近清池, 太平想,定是春夏给她抱衣裳来了,便也没有多做防备。

“搁下便出去。”

太平只想一个人安静地待一会儿,交代完毕后,她缓缓往下一沉, 只想埋入水下,稍微静上须臾。

“殿下!”

猝然听见身后响起了婉儿的一声惊呼,隔着池水,太平听得不太分明,还不及钻出水面一看是谁唤她,便觉有人跃入了池中。

好大的胆子!

太平钻出水面,还不及看清楚来人是谁,熟悉的声音便在她的耳畔响了起来。

“你不是说过,谁也不准走谁前面么?!”婉儿显然是怒了,也是怕了,她紧紧地拥着太平,将太平死死抵在池壁之上,“殿下这算什么?!”

“婉儿……”太平沙哑开口,无奈婉儿抵得太紧,她一张口便觉有几分窒息,“我哪里舍得?”

“你舍得!舍得寻了短见,让我独活难受!”婉儿终是松开双臂,却将太平一把带起,扣住双手,狠狠地压倒在了清池边上,“说话不算话!”这话说完,眼圈已红了起来,她哪管身下压的是世上最骄傲的公主,一个字一个字地认真道:“不论发生了什么,殿下永远是我的殿下,你若要寻死,得先问过我!”

话音一落,婉儿觉察了太平眼底聚起的笑意,“殿下还笑得出来!”

听见水花动静太大,春夏急忙跑了进来,瞧见大人把公主压在身下,连忙捂了脸背过身去,“奴婢知错,奴婢这就出去!”

“不准任何人打扰。”太平笑着下令,春夏觉得耳根都红透了。

她跑出房去,连忙把房门关上。

红蕊急问道:“里面怎么了?”

“没……没事……”春夏牵住红蕊退至了小院门前,低声道,“殿下不想任何人打扰,我们就在这里候着。”

红蕊已不是当初那个小丫头红蕊了,她瞧见春夏脸上的红霞,怎会不知里面是什么情况。她羞涩地轻咬下唇,低声问道:“殿下气恼大人擅闯,所以教训大人了?”

春夏苦笑,“好像是……大人在教训殿下。”

“啊?”红蕊眨眨眼睛,虽说这样也是合情合理,可殿下平日那般高傲的人,总被大人这样教训,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春夏斜眼瞥了一眼红蕊,小声问道:“大人今日怎么突然过来了?”

红蕊提到这个就来气,甚至蓦然懂了大人为何会教训殿下。她对着春夏勾勾手指,示意她近些,附耳道:“太后命大人送玉肌膏来,玉肌膏你应该听过的。”

听见“玉肌膏”三个字,春夏忍不住笑出声来,凑近了红蕊的耳侧,低声道:“原本殿下用不上的,这会儿怕是用得上了。”

红蕊听出了春夏的言外之意,“大人可是个温柔的人。”

“若是吃起味来,可就不一定温柔了。”春夏说得煞有介事,与红蕊不约而同地望向了清池小屋,眼底浮起了一抹同情之色。

太平今日沐浴许久,清池周围早已腾起不少水雾。

公主眼底俱是深情,她一瞬不瞬地望着婉儿,笑道:“美人当前,本宫真舍不得死。”

“那你……你好端端的沉水下做什么?”婉儿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鲁莽,可现下气势若是下去了,不知要被太平笑话什么。

太平眼角含春,酥声问道:“上官大人是在教训本宫么?”说完,她微微挣了挣被婉儿按得紧紧的手腕,又娇又媚地道,“疼……”

婉儿方才一时情急,生怕制不住太平,这才不管不顾地以下犯上,听见太平这一声,她心神俱荡,意识到自己起了情念,她连忙松了手,背过了身去。

方才那一阵混乱,她衣裳已经大湿,低头一看,不禁蹙眉低叹,只怕她一时半会儿回不得宫了。

要么在公主府换身新衣,要么在这儿脱了衣裳,暂时穿件干净内裳候着,等婢女们把她的衣裳晾干后,傍晚穿了宫袍再回去。

听见身后响起的水声,婉儿情不自禁地绷紧了身子,一颗心砰砰作响,仿佛要跳出她的胸膛,“臣只是一时情急……啊!”

话未说完,太平便从身后圈住了她,埋首她的颈间,深深地嗅了一口,打趣道:“酸,果然好酸。”

婉儿被她的气息撩得心跳狂乱,按住了她作怪的手,故意冷声道:“臣今日来,是给殿下送玉肌膏的。”

她必须冷静下来,不能在这儿与殿下真发生点什么。

太平意味深长地问道:“玉肌膏在哪儿?”

婉儿记得,原先她拿在手中的,方才情急跳池,一定是落入池底了。她仔细顾看,很快便在池底发现了玉肌膏。

“殿下先松手,臣给殿下拿来。”

“嗯。”

太平松了手,由着婉儿屏息埋首沉入池底。

婉儿很快便将玉肌膏捞了起来,可只来得及换一口气,便被太平捧住了双颊,一口吻上。

起初婉儿还挣扎几下,想要保持最后的理智,可很快地,她整个人便软了下来,由着太平放肆缠吻。

她承认,她确实嫉妒了。

从昨日到现下,她嫉妒武攸暨,一直都在嫉妒武攸暨。

想到这里,婉儿忽然挣开了太平的唇瓣,噙着泪水,恨声道:“殿下是臣的殿下!”

“是你的,只是你的。”太平抵住婉儿的额头,看见婉儿如此,她又心疼,又想笑,“昨晚,我与武攸暨和离了。”

她想,这样一句简短又直接的话,远比任何一句话都有用。

婉儿身子一颤,不敢相信地望着太平,“他居然……居然敢犯下欺君之罪?”在婉儿的印象里,武攸暨骨子里是怕死的。

太平轻笑,“让他一个人犯,他肯定不愿意。”从她打定主意救梅氏开始,她便想好了昨晚那些说辞,那么多人的性命系在武攸暨一念之间,她知道武攸暨拒绝不了这个“和离”。

婉儿很快便反应过来,她知道太平会利用梅氏反制,却没想到太平竟然胆子大到洞房之夜把梅氏请出来。

“这一步走得太险。”婉儿忧心忡忡,勾住了太平颈子,“殿下应该与臣商量的。”

“往后比这个凶险的,我也会走。”太平顺势勾住了婉儿的腰杆,笑容一如既往地温暖,“婉儿别怕,一切尚在我的掌握之中。”

婉儿终是松了口气,可很快地她发现太平的手又开始不规矩,羞恼道:“这儿不能胡闹。”

“婉儿是来送药的,顺势帮本宫上药,也在情理之中。”太平一边说着,一边从婉儿手中接过玉肌膏,“上官大人你说,是不是?”最后三个字,声音已经沉了下去。

婉儿轻咬下唇,双颊染满霞色,“殿下孟浪!”

太平将玉肌膏往池外随手一扔,贴上了婉儿的身子,酥声笑问道:“哪里孟浪?”

“明知故问!”婉儿抵住了太平的双肩,哑涩开口,“万一……”声音忽地一颤,她蓦地身子绷紧,理智之堤瞬间决堤,红着眼睛问道,“殿下真不知何处孟浪?”

太平故作懵懂,身形微动,突然绕至婉儿身后,重新将她拥入怀中。

“本宫只知上官大人口是心非……明明已经……”太平咬了一口她的耳垂。

婉儿覆上她的右手手背,哑声提醒,“臣可没有换洗的衣裳……”

“既已湿透……”她狡黠轻笑,指尖微动,“脱了,好不好?”

水雾弥漫,越来越浓烈。

清池涟漪不绝,池壁上的水珠才沿着池壁落入池水,又再次溅上池壁,在晨光之中,晶莹剔透。

许久之后,清池之外,春夏与红蕊抬眼看了眼天色,上官大人都进去许久了,这样教训下去,怕是玉肌膏也没用了。

两人交递目光,鼓起了勇气,小心翼翼地走近门外,轻轻地叩了两下。

“殿下,已经巳时三刻了,要不要传膳?”春夏扬声叩问。

两个婢女竖起了耳朵,几乎贴在了门上,等待殿下的回应。

“命厨子准备佳肴,今日上官大人留在府中用膳。”太平说完,亲了一口怀中的婉儿,柔声问道:“本宫这儿的衣裳,你看中哪件,便穿哪件。”

婉儿低声道:“臣若是穿了殿下的衣裳,那是僭越。”

“你穿自己的衣裳,哪是僭越?”太平命尚衣局制衣时,每次都会多要一件,都是按照婉儿的尺寸做的。婉儿迟早是镇国公主的公主妃,公主妃岂能没有合身的衣裳放在家里?

尚衣局素知武后疼爱公主,公主又向来骄纵,所以尚衣局上下,谁也不敢问这些多做的衣裳公主准备赏赐给谁。

婉儿受宠若惊,“臣的?”

“我有一件,自然婉儿也该有一件。”太平温声说完,刮了一下婉儿的鼻尖,坚定地道:“婉儿活一日,我便活一日,直到你我白发苍苍,少一日都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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