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闯宫

裴氏去过含光殿后, 很快便赶回了紫宸殿。

武后瞧见她身后没有跟着太平,便知道今晚这事有那么一些麻烦了。

“回天后,公主不在含光殿。”

“去了何处?”

“春夏说,殿下披着披风就出去了, 谁也没带, 不知去了哪里。”

“一个人?”

武后颇是惊讶,“羽林军那边也没瞧见她?”

“本是跟着的, 可公主去了宫卫所, 便亮了陛下的令牌,命宫卫们拦下了羽林将士。”裴氏越想越不安, “不会出大事吧?”

武后眸光微沉,这个时候太平在耍什么把戏呢?就算执掌天子令牌,也调动不了宫卫帮她闯宫救人啊。

“掌灯,本宫去瞧瞧。”武后只担心太平误事, 心中的疑惑更是浓烈。

武后素知太平骄纵, 可自从婉儿伴读之后, 这孩子似乎每次骄纵性子犯了,都与婉儿有关。武后这一生,自忖见过无数冲动之人, 要么为仇, 要么为情, 要么为财, 要么为权。身为大唐公主,不缺财帛,不少权位,太平这样的年岁也不至于情窦初开到一个上官婉儿身上。

太平到底在意上官婉儿什么呢?

暮色已沉,各宫院亮起了宫灯, 裴氏掌灯引路,武后身后还跟着一队羽林将士,往天子静养的寝宫去了。

彼时,婉儿已沐浴更衣,随宫婢们来到了天子寝宫。

德安通报天子后,李治召婉儿入内侍寝。

宫婢们知趣退出殿来,德安亲手将殿门合拢,伺候在殿外。

婉儿缓缓上前,在天子面前跪下叩首,“妾,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治只穿了一件明黄色的里衣,身上披着大氅,靠在榻上斜睨婉儿今晚的容颜——她确实眉眼已经长开了。

数月之前,他在含光殿外见她之时,还觉得她只是个小丫头。如今数月不见,今晚在这宫灯下一瞧,衬上她那身大红裙衫,肩上的薄纱若隐若现地遮住了两道锁骨,再往下看,她这身姿妙曼,确实令人心动。

李治今晚本来只是做个样子,让婉儿做个抉择,也激一激武后,给她添点乱子。可瞧见了婉儿的身姿,他不禁动起了一些其他的念想。

“过来。”李治对她招手,声音中多了一丝哑涩。

怪不得世上总有不悔牡丹花下死的人,今日瞧见美人在侧,李治忽然觉得这脑袋似乎也没那么疼了。

婉儿垂头,跪地往前挪了两步。

李治坐起身子,捏住了她的下巴,这才发现今晚的婉儿并没有上妆,竟是素颜面君。李治顿觉索然,“你是在藐视朕么?”

婉儿不惧不怒,语气极淡,“妾没有。”

“没有?”李治冷笑,食指在婉儿唇上抹了一把,“连半点口脂都没涂,这不是藐视?”

婉儿淡淡道:“陛下要妾的身子,妾不敢不给,可今晚一过,妾定会成为天后的眼中钉,自然活不过几日。既然如此,施妆与否,早死还是晚死,已无区别。”

李治看着她那张素净无比的脸,大红裙衫有多红,那张脸便有多苍白。

行尸走肉,只求一死。

李治读懂了婉儿没有说明的话,往后一靠,“蠢人才自寻死路。”

婉儿却笑了,“活人已穷途末路。”

李治双眸微眯,“你在媚娘身边,也是这种态度伺候?”

“是。”婉儿直言。

李治突然静默了,定定地看着婉儿,似是想把她的心思看穿。

婉儿望着李治,明知直视君王也是不敬之举,可她还是坦坦荡荡地做了。

“上回朕让你考虑之事,你想得如何?”

“天后早知东宫有变,已布置妥当后手。”

婉儿没有直接给李治一个答案,却说了李治想听之话。她看见李治的眸光明显温和下来,冷嗤道:“只可惜妾今日奉旨侍寝,不管陛下要还是没要,天后也不会再相信妾。”语气颇冷,似是还有一份怨气。

竟是在责怪他这个天子坏事?

李治越看婉儿越是有趣,她这样的倔脾气,有时候真有那么一点媚娘年少时的影子。他也曾跟媚娘鹣鲽情深过,至少年少时候那几年,他与她也算是夫妻同心。只可惜,他是大唐的天子,媚娘是大唐的皇后,皇天后土,注定要分一个高下。

“呵。”李治笑意复杂,真是许多年没有瞧见这样的倔丫头了。

婉儿背心生寒,她知道不能在李治面前露了怯色,否则这强装的“求死心切”,便会被李治看破。

“朕是大唐的皇帝,朕能让你死,便能让你活。”李治的目光沿着婉儿的颈线一路望了下去,忽然染上了一抹灼热。

天下有哪个男子能拒绝美人呢?

“起身,解衣。”

婉儿垂首,狠狠咬唇,在地上僵了片刻,这才缓缓起身,扯开了自己的衣带。

“朕沉疴多年,早已不近女色。”李治的声音徐徐响起,“只是既然来了,自然该让朕看个清楚,你到底是真的向着朕,还是只是……虚情假意的奉承?”

“奉承”二字一落,婉儿的外裳便落在了地上。

李治缓缓起身,手指才落上婉儿的肩膀,便激起了一片疙瘩。

“你在抗拒朕?”

“妾……只是不惯……”

婉儿声音已经哑涩,即便今日没有被天子真正临幸,只怕天子也会拿她的身子亵玩一番,才肯放她离去。

“看来……”

“公主殿下!陛下他正在……”德安的声音突然在殿外响起,打破了寝殿中的静谧。

李治皱眉,他想过这个时候可能媚娘会来,却没想到第一个来的竟是公主。

“本宫可是有要事要面见父皇,耽误了大事,看父皇不摘了你的脑袋!”太平怒喝,若不是极力压抑内心的愤怒,这会儿早就把气撒在了德安身上。

太平……

婉儿哑涩轻唤,原先还能绷住眼泪,这下听见了太平的声音,眼泪便沿着脸颊滚了下来。她有些慌乱地抱起地上的外裳,退至一旁,生怕这殿中的宫灯太亮,一会儿太平进来会瞧见她此时的狼狈。

以太平的心性,真不知她一会儿会闯出什么大祸来。

德安小声提醒道:“陛下正在临幸上官才人。”

“哪个上官才人?”太平明知故问,声音说得极大。

德安急道:“天后身边的那个……”

“父皇!”太平怒敲殿门,大吼道:“父皇!儿有要事,求父皇一见!父皇!父皇!”她敲打殿门的声音又重又狠,连德安也觉得可怕。

公主昔日骄纵的模样,德安也是见过的,可今晚这样的,他还是头一次见。

“殿下……”

“闭嘴!”

太平敲得太响,也叫唤得太响。

李治听得久了,只觉头疼,颓然坐了下来,不耐烦地道:“德安!让她进来!今晚若是说不出什么急事,朕要好好收拾她这骄纵的性子!”

“诺。”德安小心翼翼地推开了半扇殿门。

太平一步踏入当中,绕过屏风,一眼便瞧见了往后又退了三步的婉儿。看她衣冠不整,瑟瑟发抖,太平只觉有把刀子捅在了心窝里。

她放在心尖上疼惜的人,岂能受这样的委屈?!

“父皇!”太平在李治面前跪下,急冲冲地开了口,“今晚你若临幸了她,便中计了!”

李治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母后为何不拦阻上官婉儿入殿侍寝?!”太平直接切中要害,深望了一眼婉儿,故意沉声骂道,“我真是看错了你,上官婉儿,我没想到你与其他后宫女子一样!你以为你今日侍寝了,便能摆脱母后的控制了?你是不是太天真了?”

婉儿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太平又道:“父皇,今日羽林军异动,想先拿了我软禁宫中,若不是我及早发现,先遁入父皇的宫卫所,只怕早就被母后拿下了。”

李治越听越乱,“你在说些什么?”

“太医说过,父皇应该静养,不宜临幸宫人,倘若今晚父皇受她蛊惑,真临幸了她,后果会如何?”太平质问李治,“若是父皇一病不起,今晚羽林军便能掌控整个皇宫,到时候儿如何保护父皇周全?”

李治见太平说的煞有介事,他确实险些没有把持住,媚娘今晚也确实没有拦阻上官婉儿入殿侍寝。

“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羽林将士追着儿入了宫卫所,这是宫卫都瞧见的!不信父皇可以传召宫卫详问!他们跟儿一起来的,就在殿外!”

太平今日引宫卫演这出戏,为的就是现下的这句话。

李治扶额,扬声问道:“可有此事?”

殿外的宫卫应声道:“回陛下,确有此事。”

李治心头一凉,一时思绪纷杂,也不好辩驳太平的话。

“才人上官氏……”李治想了想,阴沉地看向了一旁静默多时的婉儿,“过来!”

婉儿只得抱着裙衫走近天子,只听一声清脆掌掴。

太平的心狠狠一颤,眼眶瞬间红了起来。若不是握紧了拳头,只怕会将婉儿一把拥入怀中。

“心机叵测!褫夺才人封号……”

“父皇。”太平打断了李治的话,“儿请亲自处置此人,于母后那边,也好交代。”

李治狐疑看她,“你向来看重此人……”

“她的祖父是上官仪,母后之所以看重她,也是看重此处。”太平往前挪了挪,压低了声音提醒,“父皇可别为母后做嫁衣,黑脸你做了,让母后后面又恩赏了她,倒显得母后心胸宽广,不计前嫌。”

李治沉默,细思片刻,正欲答允,便听殿外又响起了德安的声音。

“陛下,天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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