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厮闹

琉璃瓦上, 脊兽已经被白雪覆没大半。刚过了正月初一没几日,再下几场雪,吹过料峭春风,长安便能迎来春暖花开。

雪花簌簌飘落, 紫宸殿中宫灯通明。

武后批完最后一本折子, 看了一眼外间的天色,倦声道:“裴氏, 现下是什么时辰了?”

裴氏看了一眼更漏, 沉声答道:“回天后,现下已是丑时。”

“满三个月了吧?”武后搁下朱笔, 继续问道。

裴氏先是一愕,终是反应过来,“是。”

“太平的伤势应该也养得差不多了。”武后徐徐说着,“也该做点正事了。”

裴氏低首, “明日奴婢让才人回来。”

“快到上元节了, 终究是小姑娘, 总要玩一玩,才能收心。”武后淡淡说完,看向裴氏, “明日你告诉她, 上元节是本宫允她的最后恩典。”

这回, 她先封了婉儿的理由。

太平该好好做正事, 婉儿也该回来好好做正事。

“诺。”裴氏领命。

武后拿起了一旁的折子,递给了裴氏,“皇室最忌厌胜之术,这个时候急于邀功,与其让他死在太子手里, 倒不如送给太平。”略微一顿,从旁又拿了一本折子递给裴氏,“这是他参奏太子失德的折子,明日一并拿给太平,告诉她,此事本宫不会插手,让她自己处置。”

“诺。”裴氏叩拜。

“等太平看完,你便把折子拿回来,一并放这儿,让德安拿去给陛下御览。”武后交代妥当后,缓缓起身,“本宫倦了。”

裴氏上前扶住武后,扶她去了后殿的榻上小憩。

第二日清晨,裴氏便带着两本折子,前来含光殿探视公主。

“殿下今日可好些了?”裴氏一如既往的开场白,太平耳朵都听出了茧子。

她坐在几案边,一边写字,一边回答:“你说呢?”

裴氏恭敬一拜,左右看了看,“殿下……”

太平听她似有话叮嘱,挥手道:“春夏,你先出去。”

“诺。”春夏退出了寝殿。

裴氏将怀中的两本折子拿了出来,双手奉上,“天后说,此事她不会插手,请殿下自行处置。”

太平接过折子,快速翻阅后,递还了折子,正色问道:“阿娘确定要舍了他?”

裴氏点头,“天后说,与其死在太子手里,倒不如送给殿下。”

“本宫知道了。”太平搁下毛笔,已经了然后面该做点什么。

裴氏再拜,“奴婢告退。”

“慢着。”太平唤住了她,认真问道,“阿娘何时召回婉儿?”这几日她看婉儿总是闷闷不乐,问她也不说,思来想去必定就是这件事了。

裴氏如实回答:“上元节后。”

虽说早知会有这样的分别,太平听见期限还是觉得闷得慌,“知道了。”

裴氏垂首退出了寝殿,去往了婉儿的住处,交代了天后的期限后,便离开了含光殿。

“唉。”太平算了算日子,离上元节只有五日。婉儿终究要回到母后身边,成为他日有实无名的巾帼宰相,而自己要走自己的道,成为大周的皇太女。

唯有如此,她与她才能有相守不分离的一日。

即便舍不得,太平也必须收敛自己的感情。她不能再像上辈子那样,明明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一味地索求婉儿的相守。舍得当下,方有未来。

“会好的。”太平安慰自己一句,就让这个上元节,成为她与她年少时最美好的回忆。她努力笑笑,抬眼看向殿门,每日这个时候婉儿会来探望她,她算算裴氏与她说话的时长,也差不多该来了。

等了一会儿,婉儿果然推开了殿门,目光很快便落在了几案边的太平身上。她眸光复杂,即便掩饰再好,太平也能读出她同样的不舍。

太平扬声唤道:“春夏!”

婉儿微愕。

“你跟红蕊在外候着,本宫这会儿要热敷伤处,来人先通传。”太平说完,含笑对着婉儿伸出手去,“婉儿,来!”

笑容明媚,一如当初。

婉儿想,或许公主还不知她要走吧。

她徐徐走近太平,递手让太平牵着,坐在了太平身侧。她张了张口,觉得应该跟太平先道别,可又不知该从哪个字启口。

“婉儿你看看,我这几日的字可有进步?”太平显然不想提那些难过的事,至少这几日,她只想与婉儿高高兴兴地度过。

婉儿低头看向几案上的宣纸,上面端端正正地写了两个字“长安”。

“长安……”婉儿微笑轻念。

太平话中有话,“对,长安。”

婉儿会心笑笑,太平不是上辈子的公主,她谋的便是他日的“长安”。往后的岁月,她虽常伴武后左右,可也不是见不了太平。

公主出嫁之后,便会在长安城中有自己的府邸,她记得她的家离公主的家不过隔了一条长街罢了。

慢着……出嫁……

婉儿笑容微敛,这几日陪伴太平的岁月太过静好,她竟忘记了,上辈子的太平将在明年下嫁薛绍。不出宫,便无法结交外臣,无外臣就无法拥有权力。可公主要出宫立府,最名正言顺的一条路便是出嫁。

这件事她无法阻止。

上辈子也好,这辈子也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件事发生。唯一不同的是,上辈子她可以当做与己无关,顺便将太平推得远远的,这辈子她与太平已经是两情相悦,她又如何做到视若无睹,风平浪静呢?

“在想什么?”太平双手合握婉儿的手,想让她的掌心暖一些。

婉儿匆匆笑笑,“今年的上元节,长安一定很热闹,公主想出去看看么?”

“一年就这三日可以出宫,自然要出去的!”太平说完,笑道:“瞧这两日的天气,上元那夜,定是还要下雪。不过即便是灞桥带雪的柳条,我也要折个十几条给你。”

婉儿被太平逗笑,“哪里拿得下十几条?”

“一条是一句舍不得,我可要多念叨几句!”太平得意昂头,紧了紧她的手,“你可要好好给我记着!以后行事,先保自己,否则,我定饶不了你!”

婉儿意识到了什么,试探问道:“裴氏今日来过殿下这里?”

“嗯!”太平故意只说一半,“阿娘命她送了两本折子来,上元节后,我也该做正事了。”

“天后还嘱咐了什么?”婉儿再问。

太平笑道:“这件正事得我自己来,她不帮我,也不让我告诉你。”说着,她捏了一下婉儿挺翘的鼻尖,“你可别想打听什么,此事我会处理好,方才我叮嘱你的,你记下了么?”

婉儿听太平的语气,似乎确实不知她要走。

这已经是婉儿第二次发愣了,太平知道她心里难受,她可不想这几日这样愁云惨淡地过。

“婉、儿。”太平故意每字停顿一下,“记、下、了、么?”

婉儿回过神来,“啊?”

“看来是真的没有记下!”太平逮到个话茬,作势要去呵她的痒痒,“该罚!”

婉儿连忙捉住太平的双腕,急道:“我记下了!”

“我不信!”太平猛地抽手,猝不及防地将婉儿按倒在了几案边,大笑道:“上次我是伤着,没办法还手,可让我逮到个机会了!”

“殿下!”婉儿双颊一烫,她记得上次她“教训”过太平,急忙低声提醒,“现下是白日……万一……”

“春夏!红蕊!把殿门看好了!胆敢放人进来,本宫重罚!”太平再次扬声下令,将婉儿的声音掩盖。

“诺!”春夏与红蕊领命。

婉儿又急又羞,“殿下是想白日宣……”说到那个“淫”字,婉儿觉得心跳快了一拍,顿时收口。

太平眸底多了一丝促狭之色,“有何不可?”

婉儿轻咬下唇,“殿下不要孟浪!”

“上回可是才人先孟浪的!”太平不服气地反驳,拿住了婉儿的双腕,将她的双臂高举过头,声音沉下,“不、准、动!”

“那时是晚上……唔……”

太平没有让她把话说完,看来婉儿记得这笔债。既然记得,那她便好好讨回来!

婉儿被太平吻得喘不过气来,双臂受制,想屈膝顶开太平,恰好让太平的身子挤开压下,所有的挣扎,最后变作心口紧贴,两颗心噗通作响,跳在了一起。

逃不得,挣不了,那便沉沦又何妨?

婉儿卸了反抗的力气,主动回吻太平,抵死一吻。

太平不得不松了双臂的力气,哪知婉儿趁机翻身坐起,食指抵在太平心口,将她压倒在地。

一吻松开,两人微喘。

间裙分开,婉儿在太平腰上坐起,睨视身下的公主。

她本就生得冷艳,今年正好十六妙龄,双颊红艳得让人垂涎。方才与太平一阵厮闹,这会儿鬓发微散,竟透着一股诱人的艳色。

婉儿美得让人窒息。

太平缓了好几口气,还是没让自己冷静下来。想要坐起来再吻她两口,婉儿双臂抵住她的心口,阻止了她的企图。

“殿下方才还没报复够么?”婉儿居高临下,质问公主,明明是胜者的气势。

太平微喘,“才人以为呢?”

“自是不够……”婉儿俯下身去,沿着公主的眉心一路往下点吻,“殿下无礼……该罚……”声音喑哑,气息却比黄昏的砂砾还要滚烫。

太平微笑,趁着婉儿吻上她唇瓣的一瞬,将婉儿翻身压下,把这一吻加重。

阿娘说过的,这叫做兵不厌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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