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落雪

李贤无奈, 明知这是冤案,也只能推出东宫詹事,即御史台侍御史刘大人。此人素来与武后不睦,多次进言天子, 言说皇后处置政事, 极是不妥。用他来顶这个罪,也算是合情合理。

武后拿到奏折后, 掂量了此人的分量。合适, 却也不合适。顺理成章地处置此人,算是给百官们一个警示, 可是刘大人在朝堂颇有威望,他若因此伏诛,后续带来的余波,武后自忖暗流汹涌。

杀之容易, 掌控人心不易。

权衡再三后, 武后只判了他一个流刑, 将其女眷判入掖庭为奴。她虽未杀刘大人,可惯于揣度她心思的心腹们自然会为她分忧。

那年十月,刘大人病死在了押解路上。至于是病死, 还是他杀, 已无从查起。这桩案件不过一月, 便像是沉入大海的碎石, 再无人提及。

同年十一月底,阴云四起,入夜之后,大明宫便迎来了第一场冬雪。

太平的伤口已经愈合,只是双腿一用力筋肉就疼, 还是得人搀扶,才能下床走动,平日她还是得趴在床上休养。

春夏抱了暖壶进来,递给太平抱怀里暖着。回头瞧见窗外飘起了雪花,她赶紧起身,走近窗户,准备把窗户关上,免得公主受寒。

“春夏。”太平忽然开口。

春夏只关了一半窗户,回头问道:“殿下有何吩咐?”

“你把这只暖壶送过去。”太平将怀中暖壶拿了出来。

春夏故作不解,“殿下要送去哪里?”

太平白了她一眼,春夏这些日子往婉儿那边跑得勤快了,好像心眼也多了。

“还能是哪里?”

春夏忍笑,“殿下,这只暖壶就是才人命奴婢送过来的。”说着,春夏关好了窗户,走至床边跪下,拉了被子给太平盖上,“殿下放心,那边的炭火与暖壶,奴婢已经打点好了。”

太平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将暖壶重新抱入怀中,“也不知谁教你的,越来越鬼机灵了。”

春夏正色道:“不关才人的事。”

“哦?此事本宫要问个清楚。”说着,太平给她递了个眼色,后面的话想必她不必再说了。

春夏心领神会地起身一拜,“诺。”她垂头退出了寝殿,刚退至门口,便瞧见婉儿披着大氅走至殿门前。

春夏窃笑,对着婉儿一拜,“才人,殿下正等着你呢。”

“等我?”婉儿瞄见了春夏脸上的笑意,也不知她与公主说了什么。她背心处的伤口已经痊愈,今日大氅内穿了一身鹅黄粉白的间裙,双臂上缠了一条粉色披帛,此时正垂在裙上。

春夏点头一笑,上前挽住了红蕊,“红蕊,走,殿下说,今晚冷,炭火得多准备一盆。”

红蕊看看婉儿,“可是……”

“有才人在,殿下不会有事的。”春夏又劝了一句,便勾着红蕊退下了。

婉儿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上辈子怎么就没有看出来,春夏这丫头平日唯唯诺诺的,竟也是个懂得察言观色的机灵鬼。

她推门走入寝殿,转身关门时,床上的太平听见了她的声音,便佯作睡着,趴在枕头上一动不动。

婉儿走近床边,瞧见太平身上的被子垂了一角在地上。她轻轻摇头,将被子拉起,重新给太平盖好。

“婉儿,我冷。”太平睁眼,半眯着眼睛转头对上了婉儿的双眼,“不信你摸摸我的手,冰凉冰凉的。”说话间,便将手递向了婉儿。

婉儿握住了她的手,触手处一片温暖。这哪里是冷,明明暖得像个小火球一样。余光觉察了太平眸光中的狡黠之色,婉儿还不及反应,便被太平猛地一拉。

只见太平翻过身来,顺势将婉儿抱入怀中,暖暖地贴上了她的身子。

“殿下!”婉儿生怕压疼她,想从她怀中挣扎起来,“你还有伤!怎的这样胡闹……”惊觉太平的温暖手掌贴上了她的脸颊,婉儿已经意识到后面可能会发生什么。

太平轻抚她微凉的脸颊,“疼也值得……”她声音微哑,勾在婉儿腰杆上的左手蓦地收拢,与她贴得更紧,“先前是你伤着,我没法抱你,后来是我伤了,抱不了你,今夜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你就让我抱一抱,好不好?”

婉儿双颊生霞,任由她抱着,嗔道:“殿下都抱着了,妾现下说不好,有用么?”

“怎会没用?你知道的,你若想拒人于千里之外,什么锥心话都说得出来。”太平望着她,只觉这样的岁月静好,恍若隔世。

婉儿听得心酸,静静地望着她,徐徐说道:“那些话……我不会再说了。”

“当真?”太平听见这句话,只觉比世上任何海誓山盟都要甜蜜。

婉儿顺势侧脸枕上太平的心口,听着她砰砰的心跳声,“当真。”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对太平而言,无疑是近似剖白的承诺。她的血液瞬间沸腾了起来,热烈唤她,“婉儿!”

婉儿撑起身子,“我在。”话音一落,便觉察太平凑过来的唇。她伸指压住了她的唇,拦住了她的吻,提醒道:“殿门未锁。”

她还不惯,任由太平这样胡来。她更不惯,正视自己的期许,正视自己的躁动情念。

她越是克制,太平就越想撩拨她。

婉儿以为抵住了她的唇,却不想竟给了太平衔住她手指的机会。

“你!”婉儿惊觉太平张口“咬”住她的食指,正想缩手,却被太平扣住了手腕。她心跳如小鹿乱撞,脉搏也跳动狂乱。

太平的气息自指缝间透出,她的舌尖沿着婉儿的食指指节一节一节舔舐。现下的太平,脸上尚有些许稚气,可眸光直白又炽热,与上辈子一模一样。

“别这样……”婉儿坐起身子,绷直了腰杆,并拢了双腿,想把手指缩回。

奈何太平扣得太紧,婉儿根本没办法抽回手指。只见太平沿着她的指腹一路吻到了她的掌心,她也坐了起来,唇舌慢条斯理地碾过婉儿掌心的纹路,故意哑声问道:“那……应该如何?”

婉儿眸光深沉,忽觉口干舌燥,急道:“殿下先松手!”太平的吻密密细细的,啄得她的掌心痒痒地,沿着她的掌纹,一路痒到了心坎里。

“本宫若是不松呢?”太平吻上了婉儿的中指指尖,似是挑衅,却更像是诱惑。

婉儿别过脸去,决然抽出了手来。

太平眸底闪过一抹惊色,难道是她撩拨过火了,彻底惹恼了婉儿?上辈子那些不好的回忆涌上心头,太平心虚地轻咳一声,牵住了婉儿的大氅,“我……”

婉儿转过脸来,突然捧住了太平的脸颊,指尖顺势探入太平的鬓发。此时她的手掌哪里还有半点凉意,滚烫得好像是刚被火焰灼过,足以将太平瞬间融化。

“让你胡闹!”婉儿厉喝,眸底涌动的是浓郁的化不开的情愫。

笑意在太平脸上绽放开来,她迎上了婉儿热辣的目光,低哑道:“以下犯上,可是死罪。”

“那又如何?”婉儿向来是最倔强的那个,要镇住太平,从来她都是不客气的。只是,上辈子用的是伤人的话,这辈子用的是火热的唇。

“妾只有让殿下知道,什么是教训!”话音一落,婉儿吻上了太平的唇,将她压倒在了床上。

太平想要圈住她的颈子,却被婉儿捏住了双腕,高举过头,压在了枕上。

让她撩拨她!

处处忍让,只会让殿下得寸进尺,既然如此,倒不如一次就让她知道,何为分寸!

可情念一动,分寸二字谁又能真的牢记?

气息交织,已是煎熬。

偏偏太平还故意不时地轻哼数声,宛若小猫儿似的,让人痒在耳鼓,挠在心房。

万籁俱寂,风雪渐大,慢慢地在大明宫覆上了一抹雪色。

这边太平也好,婉儿也罢,理智的心弦已经绷到了极致。

婉儿自忖教训得差不多了,便松开了太平的双腕,重新在床边端坐起来,本想说点什么,又觉心跳依旧狂乱,她生怕太平再缠过来,她会彻底断了理智之弦,今晚在这寝殿之中,做出什么“理所应当”的事来。

“妾告退了!”婉儿起身,匆匆一拜,不等太平应允,便快步“逃”出了寝殿。

寒风拂面而来,衬得婉儿的双颊极是滚烫。

婉儿反手将殿门合拢,垂头轻抚唇角,唇角分明还残留着公主的气息,她不觉哑然失笑,一颗心火热到了极致。

寝殿之中,大床之上,太平躺在那儿,一动不动,脑海一片空白,还陷在方才那一霎的意乱情迷之中。

这样的婉儿,她记得只有一次,那是上辈子婉儿喝醉后的情不自禁。也是那一夜,她以为婉儿终于敢与她不顾一切地在一起,所以她彻底沦陷在了婉儿的掌心。

想到这里,太平回过了神来,侧卧着蜷起身子,忍不住沙哑低嗔道:“欺负了本宫,你以为你跑得了么?”

等她彻底好了,她定要婉儿把今夜欺负她的,十倍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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