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当年

注意到唐妁的异样, 唐斯羡顺着她的目光向巷口的一处茶棚投去,只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那儿起身,朝她们缓缓行来。

唐斯羡低呼:“卧槽, 她怎么在这里?!”

秦浈看了眼唐妁, 稍微挡在她的身前, 试图掩饰她的存在。

唐妁回过神,轻轻拍了拍秦浈的手, 道:“不必挡,她是有备而来的, 你们糊弄不过去。”

“姑母, 她这是来寻你的?她怎么知道你在这儿?”唐斯羡有一丝忐忑, 难不成还是跟着她过来的?

可是以她的警觉性,没理由后面跟着个人也不知道,除非薛凤并没有让人跟踪她,而是盯着荣家。

但她是什么时候露出了破绽?明明镇前村除了她跟秦浈、唐清满,就没有第四个人知晓唐妁的下落了。

唐妁平静地道:“这个得问她才知道!”

“姑母不打算避开她?”

“既然遇上了,那就没必要刻意躲避。你们先去茶棚坐一下, 我等会儿便去找你们。”

唐妁发了话,唐斯羡跟秦浈只好往茶棚去。经过薛凤的身边时,唐斯羡咧嘴笑道:“表姑, 这么巧呐?”

薛凤此时无心理会唐斯羡,只敷衍地朝她点点头, 旋即攥紧了手中的巾帕, 看向唐妁的神情有一丝雀跃, 又十分忐忑不安。

“三年多了,原来你一直都在饶州。”

唐斯羡扭头看着她们:三年多?她们不是二十多年没见才对吗?

她是越发好奇唐妁跟薛凤以及唐才厚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可惜唐妁支开了她跟秦浈, 否则她没准能听到什么惊天大八卦。

到了茶棚,唐斯羡喊了两碗茶,主动道:“娘子,我请你喝茶!”

秦浈好笑地看着她:“看在等会儿你请我跟姑母吃大餐的份上,这两碗茶,我们各付各的吧!”

唐斯羡:“……”

还以为娘子说茶钱她掏,这一碗茶才一文钱,娘子也忒小气了。

话虽这么说,秦浈还是给了两文,二人一边喝茶,一边看向那树下正在交谈的唐妁与薛凤。

唐斯羡等得无聊,便道:“娘子,要不我们悄悄过去听一听她们在说什么?”

“这么做不妥,偷听不是光明磊落的行为。”秦浈摇头,“不过我想她们说了这么久,应该口渴了,不如给她们送两碗茶过去。”

唐斯羡:“……”

骚还是她娘子骚,偷听不光明磊落,那光明磊落地偷听就不叫偷听了!

她立马叫了两碗茶,然后屁颠屁颠地朝唐妁与薛凤小跑了过去。她靠近的时候,隐约听见唐妁道:“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我明白你当年的心情,可我也还是那句话,二十多年了,什么样的感情都淡了,我放下了,你也该放下。”

唐斯羡一个趔趄,险些没将两碗茶给撒出来。

什么感情?是爱情的那个感情,还是亲情的感情,抑或是友情的感情?

什么放下不放下的,难道这是……

唐斯羡觉得她闻到了橘子香气!

唐妁看见她过来,便没有继续往下说。她笑着将茶递上去:“姑母、表姑,你们聊了这么久,口渴了吧?我给你们送了碗茶过来,喝完再继续聊吧!”

薛凤的目光依旧停在唐妁的身上,唐妁便接过两碗茶水,其中一碗递给了薛凤,道:“我侄儿这般有心,你莫要辜负了。”

薛凤这才伸手接了那茶抿了一口。

“话已至此,喝完这碗茶,你便离去吧,无需再来找我,我要说的话,三年前也已经说完了。”唐妁毫不避忌唐斯羡在场,说道。

薛凤的手一松,盛着茶水的碗便掉落了,唐斯羡眼疾手快一把接住它,惊呼:“好险,差点就要赔钱了!”

她如今的钱都有“财务”管着,每一文钱的支出都得精打细算。像这种非公事造成的损失,“财务”秦浈是肯定不会同意拿公款补贴的,她可不想自掏腰包赔偿了这碗。

“你怎么这么小气吧啦的?”唐妁问她。

唐斯羡道:“我这叫勤俭节约,弘扬传统美德。”

唐妁跟她的轻松接话,让本已经有些凝固的气氛得到了缓解。薛凤也回过神来,她看了眼唐斯羡被茶水弄湿的衣袖,道:“抱歉,是我没拿稳这碗,我——”

说着,眼眶便已经泪水盈盈,随时都有眼泪溢出的模样。

唐斯羡心想,这泪眼婆娑的模样,不知情的还以为被弄湿衣袖的是她呢!

唐妁没管薛凤,拉着唐斯羡便走。

唐斯羡已经十分肯定薛凤跟姑母肯定发生过什么。

面对她八卦的目光,唐妁往她的脑袋上敲了一下,不悦地道:“你骗我。”

唐斯羡无辜地眨眼:“啊?我骗姑母什么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骗唐妁什么了,她姑母怎能冤枉人呢!

“你说是你爹还记挂着我,才让你们姐弟二人回来寻我的。可我怎么听说他让你们回来的目的便是为了让你们回到唐家?”

唐斯羡猛地想起这一茬,她也没想到这个谎言会这么快就被拆穿,——想瞒一辈子是不可能的,毕竟没有什么谎言不会被拆穿。

她心虚,但是面上故作镇静:“爹确实提过回唐家的事情,但也提过姑母啊,否则我跟阿姊就不会一直在寻找姑母了。”

秦浈虽然不知道她们先前说了什么,但此时还是很自觉地配合唐斯羡,道:“对呀,官人她之前便一直在打听姑母的消息,能重新遇上姑母,实属她运气好。”

唐妁听了,心里总算是有点慰藉。她摆摆手:“罢了,都过去的事情,不追究了。倒是你爹让你回唐家,你是如何想的?”

“我听阿姊的。”

唐妁瞪了她一眼:“这等事你自己决定,不要将你本该担负的责任推给清满!”

唐斯羡心想她并非真的唐思先,怎能替她们姐弟俩决定呢?若是以她的想法,她也不会从自身的立场上来考虑。她知道唐清满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也是希望能完成唐才厚的遗愿的,所以当初答应成为“唐思先”时,她就答应了唐清满,会替她办到这件事。

她思忖后,道:“我会完成爹的遗愿,不过不是回现在的唐家。”

唐妁对她的说法颇为感兴趣:“不是现在的唐家?唐家永远都是那个唐家,难道会因为时间久了,就变了?”

“若有外力不断推动,自然会变。”

唐妁没说什么。对于唐家,那里曾经是她的家,她自幼皆以自己是唐家人而自豪。直到她发现她享受了家族给的一切,那就必须要为家族付出她的一切的规则。她抗争过,但是她没得选择。

所以她庆幸唐斯羡与唐清满不是出生、成长于唐家,否则,她们必然会被要求将所得到的,一一还回去。

秦浈的注意力并不在姑侄俩的话题上,她抽出巾帕抓着唐斯羡的衣袖擦了擦:“拿巾帕擦一擦吧,否则湿漉漉的多难受。”

“谢谢娘子!”唐斯羡痴痴地看着她,乐呵地笑着。

唐妁:“……”

她这嘴里怎么感觉这么酸涩呢?

唐斯羡抬头看她,眼睛骨碌一转,八卦地问:“姑母,你先前跟我说,表姑与爹的交情不深,原来她跟姑母你的交情匪浅呀!”

秦浈与之配合:“难不成姑母与表姑是有什么误会,以至于这么多年才再相见?”

“我觉得未必是误会,应该是表姑做了什么对不住姑母的事情,姑母不跟她一般见识,已经是宽容了!”

唐妁静静地看着这二人一唱一和地唱双簧,等唐斯羡说完,她才道:“你们不就是好奇二十多年前的事情吗?我告诉你们便是。”

唐斯羡忙道:“等会儿,姑母,酒楼很快就到了,我们还是坐下来一边吃一边说,那才是聊天听故事的好氛围嘛!”

唐妁:“……,你真当我是说书的,给你消遣来了?!”

“官人你去驾车,姑母,我们慢慢说。”秦浈微笑道。

唐斯羡被赶去驾车,唐妁便在后头缓缓说道:“那是二十七、还是二十八年前?记不清了。薛氏随其母回到唐家,得到当时的家长唐泰的关照,得以在唐家安置下来。薛氏进入都蚕院,我们就此认识。

“我们在都蚕院度过了七年时光,情同姐妹,因为她没有兄弟姐妹,所以我让她喊你大伯父、你爹为‘大哥’‘二哥’,他们待她也如同唐家的姐妹……对了,你爹十五岁的时候曾心悦她,被我发现了。”

唐斯羡:三角恋?刺激!

“那姑母你还说她跟我爹感情不深?”

唐妁又敲了她的脑袋一把:“我说不深就不深!”

唐斯羡:“……”

所以这都是她姑母吃醋了,主观上不愿意承认她爹爱慕过薛凤呗!

“官人别打岔,后来呢?”秦浈道也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问道。

“后来便是二十二年前,族里为我挑了一门亲事,——当年的大户人家高家的子弟高哲峥。这门亲事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但高哲峥那人……”唐妁的眼里满是恨意,“不提也罢。我不愿嫁给他,但是族里并不会在意我的感受,任凭我闹得多厉害,三书六礼还是这么定下来了。”

“姑母当年一定很无助。”

唐妁苦笑:“是呀,无助,除了才厚,连思先他祖父、大伯父,他们都觉得只有我出嫁,并且尽快嫁给高哲峥,与之生儿育女,才不算辜负唐家这么多年来的养育之情。”

唐斯羡插嘴问:“那这跟表姑有何关系?”

唐妁顿了下,没接她的话:“我为了抗婚,做过绝食、上吊这等傻事,到头来,也只有才厚心疼我,为我据理力争。我出嫁后,便传出了他要离开唐家的消息。”

又道,“才厚离开饶州时来找过我,他也知道以唐家在饶州的名气,他一个离开唐氏的不肖子孙定要遭受各种刁难,故而他选择离开饶州。同样的,唐家也认为他的举动会让天下人都耻笑唐家对子孙管教无法,故而严令禁止这件事往外传。”

唐斯羡没得到想要的答案也不气馁,追问:“姑母与表姑三年前见过面?”

“薛氏二十二年前嫁给了当时的解举人,如今的坑冶司干办公事梁珂。后来梁珂便中了进士,一直在京等待出官,她便也跟着去了京师,一直到三年前才回到饶州来。在荣副使雇我之前,我在饶州巧遇到了她。”

“在那之后,姑母在荣家当厨娘,而她也没了姑母的下落,便一直打听?”唐斯羡敏锐地发现一个问题,“那三年前,姑母跟她说了什么,以至于她这般执着着想再见到姑母?”

“你又何必执着着知道我跟她的事情?”唐妁反问。

唐斯羡住了嘴,但是总觉得她猜的没错,唐妁之所以不告诉她,想必也是有顾虑在其中。

秦浈虽然没有跟唐斯羡就唐妁与薛凤之事交流过,但是从她亲眼所见,到唐妁口述的过往来推测,她也觉得唐妁与薛凤并非只有发小、好姐妹的情谊,唐妁隐瞒的那部分才是她们之间的关系最明确的答案。

“难道两个女子相爱,最终就只有这么个结果吗?”秦浈看着唐斯羡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