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定情

到了鄱阳湖边上, 这儿酒肆林立,彩旗招展,唐妁已经从薛凤给她带来的低落情绪中走出来了, 她见秦浈的目光似乎一直追在唐斯羡身上, 而后者只顾着找合适的酒楼, 便问:“思先,你对这儿这么熟悉, 是不是常来?”

唐斯羡道:“姑母可猜错了,我一次酒楼都没去过呢!以前来鄱阳湖买鱼苗, 住过几次脚店, 但是那会儿我穷, 身上只有买鱼苗和住宿的钱。所以经过这儿许多次,却一直没钱进来。”

唐妁一愣,当初唐清满与唐斯羡并未与她诉过苦,加上她们聚少离多,所以她没想过姐弟俩回饶州到底吃了多少苦,当初的日子又有多难熬。如今这么一听, 她忽然很是心疼自己的侄儿侄女。

“不过现在,我有钱了,娘子, 对吧?”唐斯羡骄傲地抬了抬下巴。

秦浈望着她,也不拆她的台, 而是抿嘴笑着。

唐妁只觉得这对新婚夫妇真是恩爱, 眼睛里的感情都掩饰不住了。不想再看, 她挑了家酒楼,落座后道:“那这一顿让姑母请你们吧!你们大婚,我也没能前去替你们主持, 是我这个长辈的失职。”

唐斯羡笑道:“姑母说的是什么话。本来成亲就是两个人的事情,只要长辈们祝福的心意到了,我们就满足了。至于是谁主持大婚,这一点都不重要。”

秦浈也点头附和:“是呀姑母,既然官人说要请客,那便让她请吧”

唐妁最后也没跟她们争。吃饭的时候,唐斯羡谈起荣策与她说的话,她探听道:“姑母,若是荣副使也随其父的起复被起用,你要如何?”

朝廷已经正式下了旨意将荣相召回京,只待他重新站稳脚跟,那荣策加官也不过是时间问题。如果他离开了饶州,那唐妁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跟荣家离开,要么离开荣家。

唐妁本想随荣家离去,毕竟她在饶州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可是唐清满跟唐斯羡出现了,她对在饶州的生活又有了一丝期盼,便犹豫了。

今日薛凤出现了,她也有些放心不下唐家姐弟,便更是无法下决心离开饶州了。

她道:“你上次的提议还不错。”

唐斯羡面上一喜:“姑母想开食肆?好呀,不知是要在饶州城开,还是回县里开?”

“县里吧!”唐妁道,“过去无法逃避,逃也逃不掉,还不如选比较轻松的来面对。”

在饶州要面对的是薛凤,而回县里则需面对唐家。

唐妁选择了面对唐家,想来她也是有了和唐家人对抗的觉悟。

“那也好,县城离我们近,我们便能经常去探望姑母了。姑母想开什么食肆尽管与我说,我早些栽种!”

“我做点小本买卖就足够了,你那点田还是留着种粮食吧!”唐妁说完,扭头看着秦浈,“有机会我还是要回去见一见你的爹娘,这是我应给的礼数。”

秦浈道:“爹娘若知道官人还有亲人在世,必然会很高兴的。”

三人热热闹闹地吃完了饭,望着西边的云霞,唐妁道:“时候不早了,你们这时候赶路也不安全,今晚便在这儿找家脚店住下,正好能带浈娘去逛一逛。”

唐斯羡看着秦浈,应道:“我知道了,那我们先送姑母回去。”

“不必了,就这点路,我自己回去就行了。快到端午了,你多陪一陪浈娘,给她送点礼才是。”

唐妁说完便回荣宅了。唐斯羡有种被长辈安排了的感觉,但是若说不乐意倒也没有,能和秦浈一同去看不一样的风景,也很是不错。

“娘子,你以前来过饶州城吗?”因秦浈这一路都比较沉默寡言,唐斯羡想了想,寻了个话题。

秦浈回想了一下以往的记忆,道:“来过一回,那还是我十岁左右那年,爹娘带我与大哥到鄱阳湖看划龙舟,后来因身体缘故,便一直没离开过乐平县了。”

受限于交通水平,以及世俗的影响,不少女子的活动地点这辈子都被局限于后院之中,未能出门远行。唐斯羡心疼秦浈。

她牵起秦浈的手,试探地问:“娘子,若我以后为官,你可愿随我左右?虽然要离别爹娘,但我想带你去见识大片山河,领略各地的风土人情,了解更多的故事。”

“官人不过是从歙州到饶州,怎么好像已经见识过大好河山了呢?”秦浈狐疑地看着她。

“呃,我心胸宽广,装下了这方天地,自然有见识了。”

秦浈也没说自己信不信,笑道:“好,以后若有机会,我必随你去见识这广袤的天地。”

唐斯羡等她说完,又沉默了小会儿。

她的内心正在备受煎熬,而从前的她还未试过这么优柔寡断,连自己的感情都无法诉诸于口。

可谁让她来到了古代,而喜欢的又是一个地道的古人呢?

一如唐妁与薛凤,两人或许曾经相爱过,可毕竟是两个人心意相通。而她,无法捉摸秦浈的真心。

唐斯羡挠了挠脖子,突然有些紧张:“娘子,上次你说做好了陪我一辈子的准备,还问你算我的什么人,你还记得吗?”

秦浈的目光落在她的脖子上,忽然抽出巾帕,道:“你别动。”

唐斯羡的动作猛地一顿。只见秦浈忽然凑到了她的身前,一抬手,巾帕便在她的脖子上擦拭了起来。她的气息喷在唐斯羡的脖子上,唐斯羡的头只要稍微一转,便能亲到她的额头。

“娘子?”

“你刚才挠死了一只蚊子,脖子上有血痕,我替你擦干净了。”秦浈说完,稍微歪了下脑袋看她,“你不会怕蚊子吧?”

“我怎么会怕蚊子呢!”

秦浈笑着,忽然发现她的耳朵红了。

“今日发现官人对姑母和表姑的事情似乎很感兴趣。官人觉得,两个女子之间会有真情吗?”

唐斯羡的心砰砰地跳,她之前被追杀的时候心跳似乎都没有这么快、这么紧张。她咽了口唾沫,道:“女子之间为何就不会有真情?世间有男女之情,也会有断袖和女子之间的情爱。”

“可世俗便是,她们最终还是得成亲生子。”

秦浈扭头看着满街的男女,有些人脸上带着笑容,有些人脸上是愤怒、悲伤和憎恨。她道:“谁又知道这里面有多少是因世俗而成亲的呢?无论从前有多么相爱的情人,只要走到了成亲生子、过上相夫教子的生活,便叫人看不出曾经真挚的情感来。”

“在意那些陌生人作甚?”唐斯羡道,“我或许天性凉薄,并不在意世俗中人的感情抉择,我也没有什么改变世俗的伟大理念,我只想让自己和喜欢的人共度一生。我所能做的,只有尽我自己的能力去维系这小小的幸福。”

秦浈一听,也觉得自己兴许是受唐妁与薛凤的影响,多愁善感了。

“娘子,你看!”唐斯羡忽然抓着她的手,指着西边叫道。

秦浈顺着她的手指,一眼便看见那漫天的霞光,夕阳浮在一望无际的鄱阳湖面上,湖光粼粼,倒映着霞光的缤纷。

三两艘渔舟依旧漂浮在湖面上,渔夫的身影在余晖中忙碌,让秦浈想起了当初没有渔船,也努力捕鱼的倔强的唐斯羡。

正缅怀过去,耳边便响起唐斯羡的声音:“娘子,我不知道你是以何种心情陪我过一辈子的,但我也做好了与你共度一生的准备,想和你看一辈子这样的落日与余晖,你可愿意?”

秦浈对上她那双饱含深情的眼眸,嘴角便下意识地翘了起来。

“从回门至今,已经好几日了,你才给我答复。”她似埋怨似娇嗔地道。

唐斯羡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迟了吗?”

秦浈好笑道:“是迟了些!不过,我也不是等不起。”

唐斯羡花了半秒钟的时间去消化这话。很快,喜悦之情袭来,都快从她的心窝处溢出来了。

她哈哈一笑,又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略后悔:“是我愚钝,今时今日才想明白你当日问我的时候的心情。虽然迟了些,但也不叫你白等。”

“如何才不算白等?”

唐斯羡拧眉沉思了下,然后在秦浈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猝不及防地将她抱起,道:“秦浈,我喜欢你,我想和你生生世世在一起!”

秦浈被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搂住她的脖子。听见她的真情告白,刚冷静下来的脑子又“嗡”了声,只觉得整个人沉进了蜜酒中,甜的发醉。

她以前还不知情爱,也未喜欢过一个人,只朦胧地记着她喜欢与女子一起玩耍,跟她们相处时,能更加轻松些。后来她的心里装了太多的事情,又总是以为自己看破了红尘世俗,对感情更是不抱有希望。

可是自从她遇见唐斯羡,她的心里慢慢地将这人装了进去。没有缘由地,想着唐斯羡,盼着见到她,然后让她关注自己、在意自己……

唐斯羡要远行的那一次,她猜到了会有危险,也是那一次,她明白了自己对唐斯羡的感情。

二人大庭广众之下亲密的举动引起了路过之人的围观,面对他们脸上惊骇和异样的目光,秦浈拍了拍唐斯羡的背,让她放开自己。

唐斯羡虽然依言放开了她,但却一点儿都不在意众人的目光,反而还怼他们:“看什么看,没见过人家夫妻相亲相爱相敬如宾如胶似漆伉俪情深吗?”

有好事者回她:“大庭广众之下,羞不羞?!”

“我跟我娘子说情话,我让你们听了?我跟我娘子在湖边赏落日、赏湖景,我让你们看我们恩爱了?古语有云,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你们做不到才该感到羞耻!滚,别浪费我们独处的时光。”

“你!”

正有人要站出来跟她舌战三百回合,却见她拉着秦浈便往一个挑着首饰路过的货郎奔去。

“你何时才能改掉这一言不合就与人争辩的毛病?”秦浈问。

“为何要改?我们又不是在做什么伤风败俗之事,只是抱一抱而已。”

秦浈挑眉,原来这种事在她的眼里不算伤风败俗?刚才那些人之所以这么看她们,正是因为她们的举止与风俗不符。

果然,也只有她会这么想了。或许正是她们这么“离经叛道”的人,才会对彼此动心吧!

“娘子,我听阿姊说,送簪子有定情之意。先前是我愚钝,光送你帷帽,而忘了簪子,你今日随便挑,我送给你!”

可惜她穿越前没做攻略,不然将古代能代表定情信物的物件都牢牢记住,有机会就送一件给秦浈,等她们年老了,还能成为回忆。

秦浈随手拿起一根簪子,佯装通情达理地道:“你当初下聘的聘礼里,便有一支珠钗,何必还费这个钱?”

唐斯羡:“……”

先放下你手里的簪子再说这话!

“那些又不是我亲自操办的,我一直觉得我们的大婚缺了点什么……那些我未能亲自操办的仪式,我会慢慢补偿回来的。不过因为我现在私房钱不多了,只能买得起这里的簪子。等我日后多赚了些钱,我再给你买更多更好看的物件!”

秦浈点点头:“行吧,那你买吧,我看上这支了。”

唐斯羡问货郎多少钱,那货郎趁机坐地起价,她跟他杀价杀了会儿,才在货郎的白眼中,掏空了私房钱买下那支簪子。

“没见过这么舍不得花钱的男人!”货郎在背后嘀咕她。

唐斯羡“切”了一声,“你懂什么,恋爱中保持清晰理智的消费观,不冲动消费,不打肿脸充胖子,才是对这段感情的负责。”

“为什么这么‘小气吝啬’的话从你的嘴里说出来,就那么有道理呢?”秦浈问。

“大概是娘子爱我爱的深切,所以我说什么都是对的。”唐斯羡厚着脸皮胡诌道。

货郎默默挑着担子走远了,秦浈好笑地看着她,将簪子递给她:“替我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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