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回门

唐斯羡与秦浈到饶州见唐妁之前, 先回了秦家一趟。

回门日,秦家人齐聚一堂。秦浈的姑母秦露跟她的女儿、小儿子也在,唯独不见姑父与云昌杰的踪影。

秦露道:“孩子爹还得回去开铺子, 昌杰那边也不能请假太久, 所以我让他们先回去了。这两个孩子很久没有来舅父家, 就随我多待几天。”

虽然唐斯羡没问,但秦雩还是主动告知她:“浈娘她姑父以前是书画装裱工, 后来伤了手,不能装裱书画了, 就开了家铺子。至于昌杰, 他如今在饶州的陈氏经籍铺帮忙装裱书画。大郎读书的这些年, 有不少书籍都是他们誊抄给大郎的。”

唐斯羡恍然,这么听来,云家对秦阮伦、秦浈还真的是很不错的。

她悄声问秦浈:“经籍铺是哪个jing,哪个ji?”

“经书的经,书籍的籍。”

“那经籍铺是装裱书画的铺子,为何叫经籍铺而不叫装裱铺?”

那种微妙的违和感又浮上秦浈的心头, 唐斯羡有时候给她的感觉就是一个缺少常识的人,但是又懂得非常多别人所不知道的东西。换而言之,唐斯羡就像一个从世俗习惯完全不同的地方过来的。

可唐家姐弟生长的歙州应该也有经籍铺吧?

“经籍铺就是书铺, 像陈氏经籍铺那种大铺子,一般有雕版的刻工、印刷的印工, 还有誊抄的写工, 最后是将印刷好的书籍装裱的装裱工。经籍铺不仅写书、造书, 还卖书,故而不能叫装裱铺。”她轻声解释。

唐斯羡寻思,这不就是集印刷厂、出版社功能于一体的书店嘛!

“原来如此。”

秦浈狐疑地看着她:“官人明明读过书、习过字, 怎会不知?”

唐斯羡面不改色地道:“鸡蛋好吃就成,为何要知道下蛋的母鸡是怎样的呢?”

这答案并不能打消秦浈的疑虑,但她也没有追问下去,而是微笑道:“此说法倒也有趣。”

眼见这二人大庭广众之下自顾自地咬耳朵,秦雩不得不重重地咳了两声提醒她们:“咳咳!”

唐斯羡想起这里还是老丈人家,连忙正襟危坐。秦浈也“娇羞”地朝众人笑了下,道:“大婚之日官人已经见过了姑父与表兄,既然他们有要事忙,那还是先忙去,莫要因我们耽搁了。”

唐斯羡也跟着点头:“对,往后有的是机会再见。”

秦阮伦乐呵地道:“浈娘与妹夫新婚燕尔,感情和睦,夫唱、咳咳,如漆似胶,爹娘也该放心了。”

他本来想说“夫唱妇随”,但是看刚才二人说话的表现,更像是“妇唱夫随”。为了给唐斯羡留几分薄面,他就改了口。

秦雩惆怅,都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他不放心那不是自讨苦吃嘛!好在唐斯羡眼下没有差遣在身,“夫妻”二人仍在村子里,他们父女之间还有时常见面的机会。

想到这儿,秦雩问唐斯羡:“你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

“我打算再买几口鱼塘养鱼,顺便将鱼塘附近的那十亩田买下来,雇人耕作……”

唐斯羡想做点试验,看看她长期用灵泉来养鱼塘,鱼塘的水是否会跟着发生变化,届时用鱼塘的水来灌溉农田,若是农田也能受益,那就可以节约灵泉的投入成本了。

她已经买了七亩地,不过因过了春耕时期,故而她跟卖田的人家约定,六月收稻时,所得的稻谷依旧是属于他们的。

“我没问你这些。”秦雩道,“我是问你,荣副使可有跟你说,你的差遣之事?”

“小使臣的差遣得三班院决定,荣副使也不知道。且我听岳使说,这小使臣就跟选人一样,得有官职空缺才能出官。况且朝中大臣的子弟多荫补为小使臣的,他们还得考试方能出官呢!”

唐斯羡当初听说还得考试,她当时就懵逼了,脑补了几十种自己去考试被搜身然后掉马的画面。

后来岳铉说是靠荫补为官的官户子弟才需要。像她这种靠大功劳被封官的,除非她想获得更好的成绩,可以靠书法、算术、弓箭等提高名次,否则她的诛贼行为已经算是通过了考试,自然不用再考。

唯一的问题是她年纪太小了,朝廷有规定小使臣要十八岁以上才能出官,但是出于官职空缺等问题的考虑,往往会优先二十岁以上的小使臣。所以若无人举荐唐斯羡的话,她估计还得再等两年才能有出官的资格。

听到这儿,她反而松了口气。对她来说,只要有官身,不出官也是没问题的。

秦雩道:“你以为我催你出官呐?我就是担心你这是武阶官,将来万一派你去当什么监押、巡检,万一给派到了边疆的军营中去,那如何是好?”

“这个丈人可以暂且放心,朝廷规定,初任官职必须是监当官。也就是监收茶、酒、盐等税务的官,又或是押运官物、管仓库的闲职,不危险。”

唐斯羡心想,她这个丈人为了不让自己的女儿守寡,对她的安危也是很上心了。

这时,坐在秦露身边的少年崇拜地道:“表姐夫,你可真厉害!我娘说,你杀了很多盗贼,让百姓免遭盗贼祸害,我觉得你很威风!我以后也要像你一样,杀光那些盗贼!”

“瞎说什么?瞧你这小身板,还杀盗贼,别让人揍就很了不起了!”秦露骂道。

少年不听,跑到唐斯羡面前,恳求道:“表姐夫,你教我武艺吧,我也想成为你这样武艺高强的人!”

“武艺?我不会武艺啊!你看我这小身板,肩不能挑手不能抬的,哪里像是武艺高强的人了?”

少年一副“你是骗子”的表情:“你不会武艺,那是怎么诛杀的盗贼?”

唐斯羡乐了,指着自己的脑袋道:“当然是靠脑子的啊!光有蛮力没有脑子,你能解决一两个盗贼,却无法全身而退。要想全身而退,还是得动脑子。我就是凭借着我的绝顶聪明,以及娘子的助力,才有今天的成就的!”

“怎么动脑子?”

“多读书啊!”

少年蔫了:“读书那么枯燥!”他想起唐斯羡的后半句,又来了精神,“表姐也给了助力吗?是什么助力?”

众人皆好奇地看向秦浈。后者微微一笑,道:“没什么,多看书,书中自有答案。”

云昌孝:“……”

绕来绕去,还是绕不过读书,难道真的只有读书,才能惩奸除恶、建功立业?

秦露满意地点头,叮咛云昌孝:“你表姐跟表姐夫说的没错,只有读书才有出路,往后好好读书,否则日后让你捕到了盗贼,你大字不识一个,也无法当官!”

唐斯羡扭头盯着心上人,眼中满是得意,仿佛在说:娘子你看,我救了一只迷途羔羊。

“这副得意的小模样还挺可爱的。”秦浈心想,她抿笑,用眼神回她,“表现得不错,值得夸奖!”

一直安静地听众人说话的秦露之女云妮,忽然发问:“表姐夫,我能去你家玩吗?”

众人的目光随之凝聚在她的身上,每个人的眼神多少有些耐人寻味,秦露更是瞪了她一眼。

而秦浈的眼睛不易察觉地眯了眯,嘴角的弧度已经略微往下了。

唐斯羡眨巴着眼,心想,难不成要发生什么“小姨子看上姐夫”的狗血剧情?这时候她得赶紧断绝任何可能往这种剧情发展的可能性呀!

她一派赤诚地道:“我家还没修好,就光秃秃的架子,好像没什么好玩的。”

云妮:“……”

她道,“我不是指那个家,我是指,表姐跟表姐夫如今住的地方。”

唐斯羡还未答,秦露便骂道:“去什么去,过两日便得回家了!”

“可我想去找阿唐姐姐玩。”云妮又道。

众人顿时松了口气,还有些许尴尬。他们听云妮这么问,还以为她这是要勾引唐斯羡来着,没想到她是想去找唐清满玩。

“你跟她的关系何时变得这么好了?”秦露疑惑。

“娘你别管,反正我想去找她。”云妮忸怩道。

唐斯羡心想,她阿姊可真是香饽饽,这么多女孩子都喜欢跟她玩。

她道:“那你可是问错了人,你该问阿姊。”

云妮眉开眼笑:“那我便当表姐夫答应了!”

说完,起身就往门外跑。

秦露喊也喊不住她,只能喊云昌孝:“快跟上你姐姐!”

云昌孝也不爱老实待着,闻言,便屁颠屁颠地跟上了云妮。

唐斯羡见云妮跑得飞快,顿时目瞪口呆,跟秦浈道:“娘子,你这表妹让我想到了‘静若处子,动若脱兔’的成语!”

秦浈问她:“刚才你心里莫不是以为她看上了你?”

唐斯羡一怔,立刻用咳嗽掩饰自己的尴尬:“咳,我是那么过分自信的人吗?倒是娘子你不担心吗?”

秦浈轻描淡写道:“担心啊!”

唐斯羡:“……”

我瞧你这么淡定,可一点都不像担心的模样。

算了,反正她也没指望秦浈会吃醋什么的。

“她去找阿姊做什么呢?娘子你说你回去后,你在阿姊那里的地位会不会就此发生变化?”唐斯羡八卦道。

秦浈这回是真的不解了:“我在阿唐那里的地位是怎样的?”

唐斯羡心道,“在车底的我如何知晓?”

秦浈没等来她的解释,又提醒道,“还有,我觉得你知道表妹去找阿唐的目的后,或许就坐不住了。”

“怎么会呢?今日陪娘子回门,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能稳如泰山!”

“我娘刚才与我说体己话时提过,表兄他恐怕是对阿唐有意。所以他八成拜托了表妹什么吧!”

“什么?!”唐斯羡一时不察,惊呼出声。

众人看着她们,秦雩显然已经忍不住了,还是秦阮伦按住额他,然后对唐斯羡道:“我知道你们新婚燕尔,正是浓情蜜意之时,但能别一而再再而三地当着我们的面眉目传情吗?”

唐斯羡:“……”

她觉得自己要被秦浈说中,坐不住了。

得知自己的阿姊被人觊觎了,她坐得住才有鬼!

可是云昌杰不在,只有云妮的话,她应该不会对唐清满做什么吧?况且唐清满又不是小孩了,有自己的想法,旁人着急什么呢?

这么一想,唐斯羡又淡定了不少。

她观察着秦浈的反应,发现秦浈似乎一点儿都没有心上人被自己表兄觊觎的紧迫感。她觉得,秦浈跟她阿姊之间的橘色泡泡破碎了。

秦浈不明白她为何用这般怜悯中又带着一丝喜悦的眼神看着自己,想了想,问:“你这是想回家去了?”

“没有,我再陪你坐会儿,等你想回去了,我们再回去。”

她们这一待,便是到吃完晚饭才辞别。辞别时云妮跟云昌孝也回来了,二人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被秦露训了一顿:“这么久都不回来,我还以为你们被狼吃了!”

“阿唐姐姐留我们用饭,我们吃完才回来的!娘,唐家的饭菜可香了,我们在这里多住些时日吧!”云昌孝舔了舔嘴唇,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吃吃吃,吃不撑你!”秦露揪他的耳朵训他。

唐斯羡跟秦浈回去后,唐清满刚好洗完碗,她面上带笑地问二人:“回来啦,回门可还顺利?”

“顺利。”唐斯羡见唐清满没收到什么伤害,心里松了口气,“阿姊,云妮跟云昌孝没让你产生困扰吧?”

“比起你,他们嘴巴甜,又乖巧,我有什么困扰呢?”

唐斯羡:“……”

扎心了。

她哼了哼,“那你找他们当你弟弟妹妹去吧!”

她转身回房,唐清满不解地问秦浈:“她这是怎么了?”

“你们相依为命多年,她大概是害怕失去你这唯一的姐姐吧!”秦浈道。

唐清满愣了愣。她跟唐斯羡相依为命的时间不算长,可是她们的经历也超越了生死。唐斯羡于她而言有着不一般的意义,所以莫说唐斯羡怕失去她这唯一的“姐姐”,其实她也怕失去唐斯羡。

“可我不明白她为何会害怕,我这不是好着吗?”唐清满道。

“云妮来找你,跟你说过什么吗?”

“她说的很多,就跟邻家小妹似的,挺活泼的。可是跟这事有什么关系?”

秦浈明白了,也就是说云妮还未跟唐清满提过云昌杰。不过她其实也不确定是不是云昌杰授意云妮接近唐清满的,那毕竟只是她的推测,若是她跟唐清满提了后,而云妮恰巧只是单纯来找唐清满玩的,那就尴尬了。

她道:“往后若是有困扰,尽管跟我们说。”

唐清满不明所以:“那思先……”

“我去看看她。”秦浈说完,也就回了房。

她看见唐斯羡躺在榻上,一副郁闷的样子,便道:“事情或许不是我们想的那样,在阿唐心中,你依旧是她最重要的家人。你不必如此郁闷。”

“我没郁闷。”唐斯羡懒洋洋地道。

“那你还跟她置气,让她担忧?”秦浈坐到榻边。

“我大姨妈、不是,我月事快来了,脾气有点点不好。”唐斯羡爬起来,推开窗往外探头探脑,“阿姊她没事吧?”

秦浈道:“她没事,倒是你……若有一天阿唐寻得良人,你会如何?”

“若她喜欢那人,那人对她又好,我自然会祝福她啊!”

“仅此而已?”

秦浈目光如炬,唐斯羡被盯得有些心虚。她想了想,坦诚道:“不如此还能如何?阿姊虽然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但她的人生应该由她自己做主,我能做的只有尽我所能地让她过得舒心些。”

“唯一的亲人?”秦浈盯着她,眼神温柔了下来,“我可是做好了陪你一辈子的准备了,那我算你的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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