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我们只是朋友
肥羊何许人也？
苗苗班抢饭抢被子抢玩具小能手。
小学绝不姑息忘戴红领巾校徽迟到行为“纪检处”三道杠大队长。
初中省级短跑长跑接力赛长腿冠军。
高中发育过快波涛汹涌刀子嘴匕首心大姐大。
进大学第一天，就靠她一刻不停的嘴巴，以及夜跑后在寝室里裸奔的胸怀，轻度聊骚，重度撩妹，把寝室里三个妹子招进“后宫”。眼睛最大的叫COCO，胆子却小到可以忽略这个器官，人生永远在犯二。三妹游林，南国小赵薇，高浓度文艺软妹，没有林黛玉的命，得了林黛玉的病。年纪最小的叫小玉，自带鬼上身属性，整天抱着手机孤僻地坐在床头。
女人凑在一起，要么聊男人，要么就聊另一个女人。隔壁的女A，开学没几天就跟大二表演系的学长在一起了，每天脚下有风，走路屁颠屁颠的。刚进大学的单身男女，被“高考万岁”和“不许早恋”的旧时代教条压抑得窒息，迫不及待把大学当恋爱温床，爱到个撼天动地。
肥羊她们受不了女A“我恋爱我了不起”的猛烈炫耀模式，也开始物色起“男朋友”这个跨时代必需品。以男生宿舍楼为原点，X轴定点教学楼、食堂、操场，Y轴锁定同学、学长甚至老师，画出多少抛物线均不得解。直到肥羊的发小出现，彻底改变了内需。
发小郑同学，精瘦大高个儿，行走的衣服架。单眼皮，睫毛浓密自带眼线效果，父母搞实业家境优越，从小就是众人焦点体质。幼儿园就能当着肥羊的面亲女孩的小脸儿，这些年在肥羊这里哭诉的前女友就没断过，不断刷新着所有青春小说男一号的设定。
但郑同学有一个很可笑的弱点。他患有双数强迫症，电视的音量、空调的温度都喜欢调成双数，卷纸要按照虚线撕成2的倍数块，买衣服要买两件类似的换着穿，因为他觉得双数除得尽比较爽。当初在幼儿园就是因为肥羊碰到他的左肩，他非抱着肥羊再碰一下他右肩，两边平衡。最后不小心把肥羊的公主裙给扒拉下来了，于是肥羊用小肉手给了他一巴掌，从此没让他过一天好日子。
COCO见过郑同学的第二天就跟他表白了，大家都疑惑谁给她借了胆，敢一个人跑到他们学校，在食堂人流最多的正午12点，买了一大桌子菜等郑同学，说要喂饱他。郑同学吓死了，说这台词怎么跟他妈一样。COCO回寝室不争气地哭了一宿，说好不容易对爱情开了窍，结果代价太惨痛。肥羊安慰她，这才是长征路上的第一难，没有哪个男人是真心愿意被女人喂饱的。
好在时间猖狂，一口吞一个记忆，没几天COCO就跟没事人一样，伤愈完全。还把三妹游林推出来，说跟郑同学是金童玉女配一脸，带着她的遗憾出发。肥羊呛声道，你们当谈恋爱是在继承家族产业啊。游林起初还保持着她林黛玉的娇羞说，人家不喜欢单眼皮啦，咳咳咳。结果转头加上郑同学的QQ后，每天像望夫石一样守着电脑，时不时传来一阵傻笑。
他们确定关系的前一晚，郑同学还特地来肥羊学校找她，问她的意见。肥羊神经质地大笑，双木林，满足你的强迫症挺好的。郑同学推搡道，说正经的。肥羊呛他，你从小到大哪次谈恋爱没问过我，反正好与不好，最长不过两个月。郑同学反问，那你还敢把你姐妹往火坑里推。肥羊说，谁叫她喜欢你，如果你也喜欢她，就在一起呗，情侣里需要你俩这种光是站在一起就能气死人的。但这次我多说一句，你幼稚归幼稚，在她变心之前，不许伤害她。
郑同学抱了抱肥羊，狡黠地轻嗔，还是你最靠谱，然后在她面前喜滋滋地给游林发了信息。
又促成一桩喜事，肥羊跟他分别后，回头没走几步路，就开始揉眼睛，又是一轮新来的酸楚。
为什么人类需要氧气却一直不停砍树，为什么公共场所那么多警示牌却没人遵守，为什么心里有很多话脸上却总是云淡风轻，为什么说了不再见的人却老想见面，为什么明明喜欢一个人却不能拥有。
从幼儿园开始，肥羊就在郑同学面前怒刷着存在感，却只能成为他人生履历中的两小无猜，特别靠谱的朋友。尺码不合的鞋，连试一试的机会都没有，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肥羊都快忘了，已经有多少次因为郑同学哭过。
在郑同学恋爱时，肥羊就会在朋友圈分享歌，笨拙地把委屈心酸以及喜欢都藏进歌词里，什么都想说，但什么都不能说。郑同学永远会错意，分手后见肥羊不发歌了，还会天真地问她，你的每日点歌台呢。
她很想点点他的智商。
回到寝室的肥羊见姐妹们正抢着游林的手机看八卦，调整情绪，重新挂上一张老大的豪迈脸，昭告天下，终于为咱们寝室开荤了。
此后郑同学只要一没课就来找游林，两人成了5A级风景线，让隔壁的女A气得跳脚，恨不得每天把男友绑在自己身上秀恩爱。寝室里变了个画风，游林行踪不定，对爱情长征失去信心的COCO转而投入社团活动，小玉继续抱着手机待在二次元，只有肥羊突然对一切都兴趣缺缺，尽管她知道这是爱入膏肓的症状，这么多年间歇来袭，也慢慢习惯了。
这天深夜两点，肥羊失眠，打开手机QQ见郑同学在线，便给他发了个表情。对方迟迟没回应，肥羊轻声骂了句娘就蒙头强迫自己睡觉了。到了后半夜，郑同学电话打来，问她犯什么病大半夜聊QQ。肥羊窝在被子里，佯装迷糊地推托是手机抽筋，支支吾吾了几句便挂了电话。她抬头看了一眼熟睡的游林，犹豫片刻，把手机通讯录上郑同学的名字改成了“妹夫”。
完了合上眼，她就再也没睡着过。
接下来的几天，肥羊发现郑同学原来是个夜猫子，偶尔发个消息过去，没几秒就回复了，说他睡不着在打游戏。两人有一茬没一茬地瞎聊着，尽管大多话题在很多年前就聊尽了，但郑同学或许不知道，肥羊这些年删删改改的未发出消息，字数都可以累积成书了。
有时寝室信号不好，为了离窗户近一点，肥羊就以超高难度的姿势跪在床头，胳膊伸得老远，终于收到对方的回复，仿佛完成一次仪式。
某天郑同学说他跟室友打赌，比四级分数，为了男人面子竟然短暂冒充好学生，开始蹂躏图书馆。他跟游林两人的学校不过几站公交车的距离，但一不见面，几公里就像隔着一片汪洋，跟异地恋无异。
游林对着电脑整天无精打采的，吃饭都提不起兴趣，原本纤瘦的身子看着更脆弱了。肥羊打抱不平，大半夜教训郑同学，郑同学用英文回复她，还义正词严说今后聊天必须用英语。结果没出几个回合，郑同学的词汇量就捉襟见肘，于是拼音chinglish并用，还偶尔夹杂看不懂的火星文。
四级考试前，郑同学QQ也不常聊了，肥羊为了不失眠，晚上加大夜跑的运动量。不巧在操场上撞倒一个中文系的白牙男，她伸手一拽就把他拎起来，帮他拍拍后腿的灰，问他，没事吧？
有事，白牙男闪着一口非正常人类的大白牙对肥羊一见钟情，从此不依不饶地追求她，每天投递情书。肥羊怒了，问他：“你到底要做甚！”白牙男认真地说：“我就觉得你挺可爱的。”肥羊不爽，大骂：“你以为我是速溶咖啡那么好泡啊！”
结果还真泡上了。
郑同学四级考完那天第一时间来肥羊她们学校请大家吃饭，不巧肥羊发高烧，一个人留在寝室里养病。到了傍晚暴雨倾盆，意识模糊的肥羊听见有人敲门，拼了老命爬下床，一开门看见湿透的白牙男，正捧着好几盒感冒药微笑着，唇间蹭蹭发光。
白牙男被宿管阿姨扫地出门。肥羊的病好了，他却病了很久。
这件事之后，肥羊就跟白牙男在一起了。在这之前她告诉自己，如果那晚送药的人是郑同学，她一定放下所有的纠结毫不犹豫地告诉他，我们认识十多年了，从小闹到大，吵到大，过着信马由缰的生活，可我偏要那么认真地喜欢一个人，喜欢太久真的会上瘾的。我从没有任何时刻都比现在确定，郑同学，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你。
肥羊恋爱后，寝室的三姐妹都对白牙男送上崇高的敬意，郑同学也第一时间发去慰问，跟他说男人就是要勇于在刀锋上行走，解救其他女同胞于水火。气得肥羊一改往日大喇喇的性子，俨然一副贤妻良母的架势，对白牙男说话声都降低几个调。白牙男倒也很乖，标准忠犬型男友，会在肥羊到食堂之前，就排队抢好她最喜欢的菜，会在肥羊失眠的时候在电话里弹吉他唱歌，会录电台给她读情诗，温暖地连同姐妹们的情绪都一起照顾。肥羊需要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出现，不需要的时候也绝不腻歪。如若把他搬回家，父母应该会拍着大腿提前预定这位准女婿。
四级成绩公布，郑同学当然没戏，问他为什么要跟室友打赌，他说因为想跟那个书呆子换床位。他的床风水不好，这么大的人了还隔三岔五地梦遗。为了庆祝自己可能精尽人亡英年早逝，郑同学办了个“趁早”party，把身边的情侣朋友召来，其中就有肥羊和白牙男。
郑同学的双数强迫症一犯，上来就把红酒威士忌啤酒两两排兵布阵，招呼大家喝。没想到让白牙男露出了酒鬼本色，前半段还维持着旭日阳光般的暖男微笑，后半段直接原形毕露，操着东北口音一口一个“滚犊子，整不死你”猛摔酒瓶。最后大家都醉了，游林倒在郑同学怀里，肥羊看不过去，揶揄地把两个人挤开，却被郑同学一把抓住，躺在她的C罩杯上找存在感，结果赢来了白牙男非常东北爷们儿的一记拳。
那晚的腥风血雨在肥羊学校成了一段佳话，慈悲的校长特此下令，周一到周五除非辅导员批假否则严禁出校门。一夜回到中学，肥羊她们成了众矢之的，整个寝室都罩着一层抑郁的气氛。
肥羊跟白牙男提了分手，白牙男咧着嘴温柔地问她why，肥羊瑟缩地答，你喝醉酒后吓死宝宝了。心里的OS是，小样儿，敢打我的男人。
很多人的青春故事里，一定有这样一个黄金备胎，他喜欢你，你喜欢别人，但反正你爱不上得不到，就会冒出凑合的念头。说我们眼瞎也好，贱也罢，即便知道会伤害无辜，但仍无法阻止自己在绵长的爱里坚韧和炽烈，我们都太寂寞了。
学校一整个学期都封闭管理，游林大多数时间见不到郑同学，只能在寝室里写博客寄托情感，回归单身的肥羊除了跑步追剧，看看脱口秀，也没别的可做。
大学生活常走向两个极端，惊天动地的精彩，和分分钟置人于死地的颓废。
事情出现转折是在林俊杰的巡回演唱会，作为24K黄金脑残粉的肥羊使用了所有招数就是骗不来一张假条，就差跪在门口的保安面前磕俩响头了。眼看演唱会就要开始，黄牛票还没来得及买，这时郑同学突然出现，拉着她绕过田坎和杂草逃出了学校。
郑同学说是找当地老乡把校外的小树啊草啊的给砍了，直接现劈出一条路。肥羊感激得五体投地，别有用心地说，没别的请让我以身相许吧。郑同学睥睨着，回呛她，那你还是回去比较好。
肥羊一脚飞踢。
后来那晚在郑同学的记忆里，身边除了肥羊放浪形骸的尖叫，和走音的“修炼爱情的心酸”，并没有听清楚JJ到底唱了什么，甚至演唱会结束了，耳边还不断回绕着肥羊的魔音。他跟肥羊说，林俊杰应该买票听你的演唱会。
散场时人满为患，叫不到车，他们索性走了一段路。空旷的街道上，肥羊和郑同学并排走着。郑同学不知怎么挑起话题，说她如果把喜欢林俊杰的劲头放到白牙男身上，就不会潦草分手了。肥羊回他，谁都可以这么教育我，但你没这个资格。郑同学说，我们不一样，我的人设已经是这样了，你还可以实实在在搞对象。肥羊狡黠地笑了笑，努努嘴说，没有可比性，有些人是舍不得，而有些人就该提早结束。听过沉没成本效应吗，喜欢一个人三年，第四年就想干脆也继续喜欢吧，不然亏了，于是雪球越滚越大，后来成了习惯，习惯特别可怕。
说这段话的时候肥羊特别伤感。
郑同学没回应，气氛落入尴尬，两人踩着影子默默地走，有情侣骑自行车经过，肥羊向郑同学身边躲了躲，恰巧碰到肩，察觉到郑同学的强迫症来了，她秒懂，绕到郑同学右侧，正想碰他肩膀时，游林适时来了电话，郑同学接通后没说几句就没电了。肥羊把自己的手机给他，郑同学推托说回去再打，肥羊替他按下游林的号码，固执地把手机贴到郑同学的耳朵上。
接下来的一路就是郑同学的秀恩爱单口相声。肥羊两只手插在上衣兜里，看着地上两个人的影子出神。明明彼此靠那么近，却好像错落在不同时空，对方的影子捂着左耳，笑起来动作流畅，自己却刻板又僵硬，好像卓别林可笑的黑白默剧。
回到寝室的肥羊觉得有点难受，洗漱完就早早上床了，她把自己捂在被子里，出了一身汗。临睡前滑开手机，发现郑同学把他通讯录的名字改了回去。
这天肥羊接到郑同学的电话，说找不到游林。肥羊嘀咕着刚进门，发现寝室里狼藉一片，第一反应是进了贼。正准备跟宿管通报，小玉从厕所里悄无声息地洗完澡出来，头发湿漉漉地挡住了脸，看不见表情。肥羊问她怎么回事，她慢条斯理地说，游林换寝室了。
游林搬到了隔壁女A的寝室，似乎变成了另一个人。旷一整天的课，手机不接短信不回，听说常跟女A去酒吧，回来醉醺醺地在楼道吐一地。好几次被肥羊她们拦住问缘由，游林都视若无睹直接绕过。
肥羊终于忍不住，闯到游林的寝室，她一个人正在化妆，嘴巴猩红得刺眼。肥羊把寝室门反锁，上前把她那些化妆品往地上一砸，拽起游林就问她玩的这是哪一出。游林冷笑一声，反唇相讥，这句话该我问你。肥羊怒了，是不是郑同学他欺负你？游林疑惑地看着肥羊，过了许久，眼神变软，身子渐渐抖起来，接着泪如泉涌，哭着说了很多断断续续的句子。
肥羊重新把它们组合起来，大意是说：我找到了郑同学的匿名博客，上面都是他写的日记，然后在里面看到了你，全都是你，他的心里，只有你。
肥羊失魂落魄地回到寝室，手机屏幕停在郑同学的通讯录上，迟迟不敢按下去，她觉得好像哪里出错了。
然后是郑同学先来了电话。
提到博客之后，郑同学沉默了，肥羊鼻子一酸，在电话里责问他，你在开玩笑吧，我们不是朋友吗？郑同学突然来了气，大声嚷着，我当时问你，我跟她在一起好不好，你回答那么干脆，你听不到电话对面的我声音很抖吗？从小到大我一谈恋爱就第一时间在你面前炫耀，用了十多年激将法激你都无济于事，你是瞎子吗，朋友？我他妈的最不想跟你做的就是朋友。
肥羊捂住嘴，还想说什么时，花着眼妆的游林出现在寝室门口，神色黯然地看着她。肥羊狠心挂掉电话，上前抱住游林，陪她哭。
后来COCO单独找肥羊聊过，两人坐在宿舍楼下的木椅上，COCO拉着肥羊的手问，你喜欢郑同学吗？肥羊抱膝坐着，支着下巴傻愣愣地点头。COCO看了她一眼，肥羊反应过来又猛摇头。COCO说：“好几次半夜醒来，看见你在床上玩手机……那个人应该不是他吧。你说爱情是条长征，我们这些俗人，注定就输在起跑线了。《欲望都市》里有句话说得很对，很多人觉得漂亮的女人没有头脑，这是不对的。事实上，她们有头脑，只不过不需要用它罢了。游林很聪明，她喜欢郑同学，但也在乎你，所以才逃避。”
玩过《愤怒的小鸟》吧。很多时候自己就像那头绿猪，看着对岸的小鸟撞过来，尽管根本不知道它们撞你的原因，但又特别在乎它们，在乎它们能不能成功，因为游戏的强设定就是你不能站在这里，你必须失败。
这样游戏才能结束。
肥羊没有告诉郑同学她喜欢他，事情已经很复杂了，人生设定他们一开始就没有在一起，好像后来也不能再在一起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肥羊常常躲在被子里看郑同学的博客，咬着被角眼泪大颗往下滚，咬牙切齿道，郑同学你这个混蛋玩意儿，什么时候这么会写东西的。
郑同学如是写道：
我这个发小就靠着胸大腿长来证明她是雌性了，脾气冲，又是个未进化完全的单细胞生物，平时劲儿劲儿的妄想只手遮天，以为能照顾所有人，但关键时刻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她长得这么好看不当我对象可惜了，我的使命就是一直陪在她身边。
每次谈恋爱都会主动问她的意见，妄想她某天能因为一个女生吃醋，但事实证明，她不爱吃酸的。那些她在朋友圈里分享的歌，我总以为歌词的意思，就是她想对我说的话，但后来我也不再自欺欺人了，歌词讲究押韵，情歌仅仅是好听，只是我自己帮她想了潜台词，来证明自己的幻想。
熬夜这个坏习惯已经很多年了，只对她一个人设置了隐身可见。这段时间她总喜欢大半夜聊天，我努力找了很多我们还未聊过的话题，但总捉襟见肘，主要是太熟了，那些没敢说的话，都已经来回删得差不多，腹稿已经可以成书了。
我床头信号不好，跟睡在窗边书呆子打了赌，只要四级分比他高，就可以跟他换床位。结果我天生跟英语无缘，后来只好大半夜裹着被子坐在窗边聊天，我他妈快被自己感动哭了。
发小跟一个中文系的娘炮好了。她生病那天，我也去了她寝室，见那小子温柔兮兮地搞定宿管阿姨，我一个外校的，就屁颠颠跟着学，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跟阿姨面前装萌。结果这个世界的审美一定被狗吃了，我愣是被阿姨赶了出去。最后只好趁着四下无人翻栏杆进去，结果屁股被戳了条口子不说，还被那小子捷足先登送了药。因为我在她们女生寝室迷路了。
大家聚餐那天，其实我没醉，我想打那个娘炮很久了，早就觉得他表里不一，东北老爷们儿装什么白净小鲜肉。可惜连累发小的学校变成封闭管理，为了见她，我在学校外劳动了一晚，又是割草又是挖土的，其间被狗追了三次，想凑个双数，便去逗狗，结果狗被我吓跑了，我浑身不爽了一个晚上。
最近他们把发小的室友介绍给我。那晚我们开了房，相敬如宾地拼了一晚上的拼图。我跟她说，我不相信爱情，给人不给心，所以不要太喜欢我。
这些年女朋友没断过，遇见一个又一个，以为是别针换别墅的过程，最后只换到了一堆别针，而她的心里，我却始终住不进去。
不想我们只是朋友。
后来的事啊，游林还是跟郑同学分开了，大四当交换生去了新加坡，淡出了姐妹的朋友圈。COCO爱情运真不好，临了毕业，被一个搞电话诈骗的骗了感情，没胆的她立志要当警察。她们中最不可能恋爱的小玉竟然在毕业散伙饭上带来了一个温州男朋友，说明年就要结婚了。那时她们才明白，这些年沉默的小玉，每天抱着手机是在跟她的神秘男友传情，跟她们仨根本不是一个段位的。
郑同学被他爸送去北方实习，之后的这几年，他跟肥羊像约定好似的，渐渐少了联系。除了几百页的聊天记录还能做证，不然这一切好像都不曾发生过。
时间一晃六年过去。
肥羊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上自己的名字，结束一段匆忙的婚姻，前夫是在跑团里认识的，一起夜跑过几次，觉得三观一致就闪婚了，等离婚那刻才清醒，万事万物都在改变，人的三观首当其冲。
肥羊回到老家，在爸妈介绍的事业单位里工作。工作机械，所以轻松，一张办公桌估摸着能用到后半生。可能是离婚的后遗症，让她再也找不回当初那个即便世界末日来临也能不要脸赖到最后的自己了，甚至从视觉上看，她的罩杯和身高都随着性格缩了水。那个飞扬跋扈的大姐大，终究成了同学录照片上定格的记忆。
大学的第一次全体同学会定了在夏至那天。肥羊是最早到的，一身盛装名媛风的游林随后登场，褪了文艺，还是脑袋与美貌并用更合适她。COCO成了当晚焦点，因为反差太大接受全班同学的采访——当一个女狱警的体验。唯一的遗憾是温州媳妇小玉，说是家里生意走不开，缺了席。
大家饶有兴致地边喝边聊，肥羊被灌得有些晕，上了个厕所，回来后经过隔壁的包厢时，透过门缝扫了一眼，好像也是同学聚会，她怔怔地抬起头，一眼就认出了郑同学。
他旁边放着的两个儿童座上，一对双胞胎吃得满嘴都是饭粒。
感觉到郑同学向门外看来，肥羊腾地往前蹿，慌乱间撞伤了膝盖。随后的聚餐都不在状态，结束后，有人提议去唱歌，肥羊头疼得实在厉害，膝盖也不舒服，就扫了大家兴致。她踉跄地来到楼下，叫车软件总是闪退，气得直接关了机。心底有个声音，赶快逃离这里，她来到路边，招手打出租。
肥羊？突然听到郑同学在身后叫她，她微微侧过身，瞥见双胞胎迈着小步子跑上来牵住郑同学的手，喊他爸爸。
最后绷紧的心弦一断，她背着身对郑同学说，认错人了。而后便仓皇地坐上了刚好驶来的空车。
出租车上的肥羊眼皮灼灼地跳，窗外的霓虹映着脸，像是跑马灯飞速划过一些故事，眼泪不自觉就漾了出来。
肥羊在嫁给前夫前，给了自己一次告别单身的意大利游，她在圣彼得教堂前，双手合十，默默念叨，我要嫁人啦，朋友你照顾好自己，或许这是我们最好的状态，等到老了想起对方，应该都留有点悸动，还可以怀念，那我们的错过，也算是好事吧。
在微博时代到来前，年少轻狂的郑同学在博客更新最后一段话，他说：“我跟她一起走过很多人生的第一次，可伴不到人生的最后一次日落了，因为还是要把她交给那个幸运的人啊。嗯，怎么说呢，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有娶到她，没有之一。”
从未在一起和最后没在一起，哪个更遗憾。我们本可以在一起，才最叫人遗憾。
记得上小学的时候，爸妈们带肥羊和郑同学去海边，肥羊在沙滩上写下“I love you ”，郑同学呛她恶心，肥羊兀自绕到郑同学身后用相机远远地拍下来，努努嘴说，你不懂，那些好看的图片上都爱写这句话。
肥羊心满意足地跑开了，迫不及待翻到刚才拍的照片，照片上是郑同学的侧脸，和沙滩上大大的表白。
只是她不知道，留在沙滩上的郑同学因为看见海浪把“I love you”吞去，偷偷哭了鼻子。
他觉得那是肥羊写给他的。
这一生好漫长，有些人错过了，让我们明白爱和拥有是两件事，适不适合比喜不喜欢更重要。或许一切最好的安排，就是后来我们没有在一起，很久很久以前，还好遇见你。
或许有些人，再不相见也挺好的，至少那个人永远是你，记忆里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