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应该是来晚了。

我跟在林朝堂身后,先是进入前面的院子,穿过羊肠小道,便是宽阔的门庭,有人走来,先是叫了一声少爷,像是古代那种达官贵人的叫法,然后看向我,林朝堂的手扶在我的肩膀上,对来人说,李叔,这是徐立然,我的男朋友。

被称为李叔的人愣了愣,随即面向我,喊了一声,徐先生。

我有些无措,被这么喊着,实在是不适应,下意识的看向林朝堂,他则轻轻捏了一下我的肩膀,对我说,不用紧张。

我不可能不紧张的,走进大厅,光是看到一圈子的人,我便腿脚发软,我紧攥着林朝堂的手,掌心都沁出了汗。

林朝堂带我坐下,桌上的人都朝我看来,林朝堂先是介绍,他的父母朝我微笑寒暄,还有几个姑嫂叔父和表姐弟,大家都新奇的打量着我,有个小姑娘指着林朝堂笑着说,这还是大哥第一次带男朋友回家,长得可真好看。

我红着脸,捧着水杯不停喝水,林朝堂的手覆在我的后背,若有若无安抚着。

好在他的家人对我的关注未持续多久,便各自攀谈起了别的事情,我只默默吃着转到眼前的菜就行。

我听到旁边刚才还打趣我的小姑娘突然说道,咦?怎么今天小展没来?

小展他生病了,阑尾炎,做了个小手术,在医院里呆了都有一星期了,刚出院,我让他待在家里好好休息。

说话的是个年纪稍长一些的中年人,他吃了几口菜,又看向林朝堂的父亲,他道,我待会还得回公司一趟,就先不吃了。

大过年的,还得去公司?

是啊,业务忙,有个项目要谈,林展又指望不上的。

我听着他们对话,心里头不知为何有些闷,那应该就是林展的父亲,把林展丢在国外数年,等继母去世后,才把他放回来的父亲。

我盯着汤碗,心里唏嘘,不知不觉,脑袋里又浮现出那日在医院里的场景,我打了林展一巴掌,那轻飘飘的划过下颚的力道,就像是断刃撕开了绢帛,把我对他的情愫通通转为了厌烦恼怒。

我气愤他不理解我,恼怒他不合时宜的真相,可林展到底有什么错?

错的人,借题发挥泄愤的是我啊。

此时此刻再次从旁人口中听到他的名字,我隐生愧疚。

这时,一个汤团由勺子中落下,滚在我的汤碗里,我一愣,掀开眼皮,便看到林朝堂温温润润的笑,他小声道,过年吃汤圆,团团圆圆。

我抿着嘴,回了神,用筷子去戳了一下,雪白的糯米皮凹陷下去,我问他,这是什么馅的啊?

林朝堂说,你吃了就知道了,每个馅都不一样。

我还挺怕吃到什么奇怪的口味,便用汤勺拾起,小心翼翼咬了一口,没吃到馅,又咬了一口,眉毛眼睛都皱在了一起,林朝堂好奇的看着,我瘪着嘴,把咬在牙齿里的硬币吐出来,我欲哭无泪看着他,说,怎么还有一块钱?

林朝堂笑了,我用手去戳他的腰。

我们这的动静扰到了旁边,小姑娘凑过来,一双眼亮晶晶的,她问,哥,你们在说什么呢?笑得那么开心?

林朝堂捋着我的肩膀,他摊开掌心,把那块硬币亮了出来,他说,立然吃到硬币了。

那是好事啊,新年肯定福星高照,会旺的。

不知是谁说的一句,大家便连连附和,众人目光又都瞧了过来,打量着我。

我耳垂发烫通红,下意识的想要喝水,拿起桌上的杯子往嘴里灌,刚喝下去便觉得不对,拧着眉把杯子放下,林朝堂好笑的看着我,指着那杯子,他说,这是我的杯子,里头是酒。

这酒和我喝的柠檬水一个色,怎么能瞧得出分辨,我那脸就更红了。

晚饭吃的不紧不慢,足足磨了两个多小时,我红着脸靠在椅子上,也不知刚才那一口酒的缘故,脸上的热度一直都没消退,头顶上的大灯照的人都有了重影,林朝堂侧头看我那呆钝的样子,便轻声问,是不是累了?

他在桌子底下轻轻攥着我的手,我用指甲轻轻刮了一下他的掌心,打了个一个“√”。

几分钟后,林朝堂把杯子里最后一点酒喝完,他让李叔给他准备车。

朝堂怎么早就走?喝了酒就在家里住下吧。

说话的是林朝堂的母亲,我悄悄看去,对方竟然是直直朝我看着,我一愣,连忙低下头。

林朝堂则说,不了,回去还有一些工作上的事要处理,改天没事了,我带立然到妈你这里来。

他这般说着,林母便不在说话,我能感觉到气氛有些冷淡下去,却不知是为什么这样。

很快,李叔备好了车,我与林朝堂一同与他们告别,那小姑娘在凑到我面前来,手轻轻碰了碰我的胳膊,对我说,我好像在网上看到过你。

我一愣,瞧着小姑娘笑盈盈的脸,我的后脊有些发凉,我下意识便与之前那些如洪水猛兽的记者挂钩,往后退了一步,我对她说,你应该是看错了吧,我是大众脸。

哈哈,你是大众脸?你长得那么好看,我看一眼就会记得了。

小姑娘皱着眉,似乎是真的在很认真的思索,就在这时,林朝堂拂开了她,他不温不淡道,媛媛,你在和哥哥说什么?

没什么,就和他说再见嘛。

小姑娘嘟了嘟嘴,抬起手向着我摆了摆,她笑眯眯道,立然哥哥再见,下次再来玩。

林朝堂揽着我的肩,走到外头,他问我,刚才你们说了什么?

我不想隐瞒,便对他都说了,林朝堂听了后,便道,这件事你不用在意,我会让人留意网络上有没有你的照片。

我觉得自己是给他添了麻烦,有些郁郁。

他打开车门,让我先进去,自己从另一端坐进来,靠在车子里,他身上散着淡淡酒气还有佛手柑的淡香,我把头靠过去,磕在他的肩膀上,我瞧着他微阖着的眼,对他说,对不起。

他不笑的时候,是冷淡自持,看着似乎不近人情,可只要嘴唇的弧度稍稍扬起,整张脸便会柔软下来。

他睁开眼,眸子里全是我,他朝我笑,像是暖春里融化的冰霜,我又凑过去了一些,忍不住似的,在他的下颚、嘴角、唇瓣上吻着亲着,细细的磨蹭咬着。

他被我蹭的受不了,微微撇开脸,无奈的笑着,他说,怎么像只小狗。

他顿了顿,又说,还是只总喜欢道歉的小狗。

我把脸埋在他微热的脖颈里,吸了一口佛手柑的香味,我闷声道,和我在一起很麻烦的。

他的声音在我发顶,手掌落在我的后背上,从上往下,顺着脊椎骨缓慢抚摸,他对我说,爱你照顾你怎么会是麻烦呢。

郁郁然的心思被这句话打碎,重组成了喜悦的像是夜半空中炸开的烟花。

我扑过去,林朝堂被我撞到额头,吃痛,我却不管不顾,真的像只小狗胡乱的在他嘴唇上啃着,探出舌头,捧着他的脸,我一边吻,一边呜咽。

我说,林朝堂,你真好。

过年的时候,林朝堂有了几天假期,外面是寒冬,我不想出门,他便陪我窝在沙发里看电影。

我有整整十年封闭时光,那好处也是有的,就是有了数不尽的没有看过的好电影好书。

我们一整天都在看电影,昏暗的客厅里,投影仪拓在幕布上,我把头枕在他的大腿上,侧身蜷着,他的手覆在我的肩膀上,轻轻揉`捏轻蹭,看到刺激的地方,我会揪成一团,拉住他的手藏在胸口。

屋外的雪漫不经心的下着,菱形的雪片从阴沉的天空中落下,徐徐缓缓,一簌簌沿着半空飘着,错开几簇枝叶,跌落在厚实的积雪上,一小片一小片,发出细碎声响。

电影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安安静静的落幕,我侧耳听着窗外声响,扭头想去告诉林朝堂,屋外又下雪了。

我小声唤着林朝堂,又拉着他的手,轻轻晃了晃,他没反应。

我回头看去,便见他双眼阖着,黑发耷拉在眉毛上,轮廓分明的脸微微扬起,他靠在沙发上,已然是睡了过去。

春假就那么几天,林朝堂的假期还比一般人更少,假期之后,他似乎比之前更忙了,他之前还会抽出空,中午来陪我一块吃午饭,而现在则都是叫他的助理来送。

我和他助理见了多次,姓徐,人很好,态度又是温和的,我和他现在差不多也已都熟悉,我从他那里了解到,林朝堂最近在忙一个项目,因为牵连到的金额比较大,也比较麻烦,所以他要做的事情就多了。

我对徐助理说,我已经三天没和他说上话了,他白天很早就走,晚上回来我都睡着了。

徐助理便说,那要不我带你去公司,林总见到你,会很高兴的。

可以吗?我问他。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我把高兴劲儿全都流露在外,站了起来,就要出门,徐助理拉住我,无奈的笑着说,徐先生,你得换一身衣服,穿着睡衣过去,总不大好。

我红了脸,立刻说,我这就去换。

我风风火火去换了一身衣服,徐助理开车,我坐在副驾驶,徐助理问我,要不要听歌?

我说好,他打开音响,那流淌出来的歌,竟然是我第一次在林朝堂车里听到的,我很喜欢这首歌。

徐助理见我听的认真,便对我说,这歌说来也奇怪,几个月前,林总突然让我把他所有出行的车里都换上这首歌,就这一首。

我心里一悸,抿了抿嘴。

我同他进入公司,他带我去侧面的电梯上楼,林朝堂还在开会,他便让我在办公室内等着,徐助理自己则还有些事,我便催促他先去忙吧。

他走了之后,我坐在皮质的沙发里,环顾四周打量着林朝堂的办公室。

房间很大也很简单,没有多余的家具,看着极其冷淡,和林朝堂的家很不一样。

林朝堂的家里放了很多抱枕毛毯,灯光全数都是暖色,地毯厚厚一层,光脚踩在上头,羊毛穿过脚趾缝隙,很是舒服,我第一次被林朝堂带回去时,便觉得那屋子极其温馨。

我在他办公室内坐了十分钟,茶水喝了小半杯,正要给林朝堂发送信息时,门从外被推开,我抬头看去,便整个人都愣住了。

来人推开门,声音卷着浓浓怒气,他一边说着一边走来,哥,你和我说说清楚,徐立然的事情,是怎么……

那声音戛然而止,他看到了我,藏在沙发里的我。

我与林展对视,他一愣,接着便是瞬间反应过来,他朝我走来,那模样实在是让人胆颤,我不禁起身,往后退了几步。

他站在我面前,面如纸白,神色憔悴,他看着我,问我,你和我哥在一起了?

他是满眼的不相信,又期盼希冀的看着我。

我被他的眼神刺痛,撇开头,他却上前一步,他拽着我的手,狠狠地攥紧,他欺身而上,把我压在墙壁上,他垂眸看着我,另一只手挑起我的下巴,他的脸上慢慢升腾出戾气,他又问了一遍。

我艰难地喘了一口气,在我还没回答时,便见他的身体突然被拉开,林朝堂站在我跟前,右手横在我的手臂上。

我看着林朝堂的后背,目光攀岩着落在他青筋浮起的颈侧,他的声音低沉肃厉,唤了一声林展,似在警告。

林展却掠过林朝堂,直直看向我,他说,我找了你好久,我都找不到你,原来……你就在我身边,你成了我哥的……人。

他的声音好像碎了,断断续续,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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