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向东冲上去,把唐毅撕下来甩到一边,扛起文怡转身就走——后来向东自己想起都觉得那一瞬间不可思议,要知道唐毅那时候比他还高一点,和他差不多重,向东以往在健身房里和他打拳,最多也就打个三七开。

文怡和唐毅都懵了。

唐毅倒在地上整个人像是凝固一般。

文怡伏在他身上,滞了一会,开始不停的轻轻的颤抖。

向东只觉得心里有一根极细极锐利的线,文怡每抖一下,那心里的线就绞紧一点,不多时,就把他整颗心都绞得破破烂烂,血肉模糊。

在这种情况下,他居然还没忘了把地上文怡的外套和书包捡起来,自己都觉得应该得给评一个“诺贝尔临危不乱有条有理综合奖”。

走出了篮球场,唐毅才追上来:“东哥儿!”

“你别过来,别和我说话,别试图对他再做什么,”向东飞快地说,“不然我说不定做出什么事。”

——他虽然从来不太有表情,但一贯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同学们都说他是“和蔼的大型草食动物”。

鲜有这样暴跳如雷的时刻。

唐毅和他认识这么久,都没有听过他用这样凶神恶煞的语气说过话。在看他脸都扭曲了,咬牙切齿、目呲欲裂,眼底一片血红,额角肉眼可见地青筋爆凸,扣着文怡的手从手背到前臂浮起一条条蚯蚓般跳动的血管,宛如再世修罗,一时整个人都愣住。

呆立在原地。

任向东扛着文怡疾风一般擦身而过。

向东走得很快。

长腿一迈能跨三四个台阶,和飞一样。

文怡像只被雨淋透的小奶猫,一直缩在他脖子旁边打抖。直到再拐两个弯就是他们住的那个小区时,文怡才回过神,伸手勾住向东的肩膀,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叫了一声“东哥哥”,又说,“放我下来好不好,我自己能走。”

他说话的音调语气都和平时不一样。

和向东在一起的时候,他一贯又甜又开心,像一团柔白的随时会飞上天的棉花糖;可现在却声线细弱,语调里夹着抖,像一团愁眉苦脸的积雨云了。

向东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犹如打开潘多拉的魔盒,一时心底被妥善隐藏的各种负面情绪全都飞出来。

简直想抓着文怡摁在墙上逼他看着自己的眼睛问,为什么面对我的时候也是这样呢?对我没信心吗?到头来我仍旧没办法治愈你吗?最终还是唐毅对你的影响比较大是吗?

但他一句都说不出口。

他担心文怡害怕。

千言万语堵在嗓子眼里,脖颈到胸口一整片都闷闷地发疼,到头来只吐出干瘪瘪的三个字:你别动。

文怡就安静了。

可他安静向东也不是滋味:为什么不发脾气啊,我明明对你凶了啊,平时不是应该沉下脸来撒娇的吗?

像有一把火架在他横膈膜上,把心脏细细地烤,向东燥得要命,单手顶开门把文怡放在沙发上。文怡立刻下意识地抱住腿形成一个自我保护的蜷缩姿势。

仿佛冷锋过境。

淅沥沥的锋面雨浇在他被烤红的心脏上,激起嘶嘶白烟,一半滚烫,一半冰凉。

他简直不知道该拿文怡怎么办。

搜肠刮肚地找不出应景的可以抚慰文怡说出来又不显得突兀的话——每一句滚过舌尖,都觉得它带着细勾,怕是出口就要刮伤文怡,也割伤自己。

文怡拽了一下他的衣角。

向东下意识地低下头,正对上他漂亮的桃花眼。

眼里粼粼地泛着水光……

向东顿时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

只想吻他。

于是俯下.身。

看清了他唇角被咬破的小伤口,还有脖颈旁边一枚新鲜的吻痕。

向东想起,上前把文怡拉开时的场景:

文怡倚在唐毅的臂弯里。

簌簌地颤抖着。

但没有反抗。

没有反抗。

他的理性不断提醒他这是药物的作用。

但那一瞬间向东还是感觉自己脑内经历一次小型核爆,眼前飞过无数糟糕得甚至在常规向黄色网站里都不能展示的画面,每一个都是最少十年起跳的刑事犯罪:他现在就想把文怡扒光了摁在床上操到他身上里里外外全是自己的味道。

他想把文怡身上被唐毅碰过的地方全都咬下来吞进肚子里。

他想把文怡关起来,养在金色的笼子里,脚上拴着细细的链条,不许穿衣服,谁也见不了,哪里也不许去,世界里永远就只有他一个人。

向东一生中都没有这样疯狂的时刻。

自己先被这些沾染着血和暴力的念头吓到了。瞬间觉得这样的自己根本已经不能算是站在“守序善良”阵营,整条街的道德标准都被自己拉低了……

可怕的是,不只是想想而已,他是真的有一瞬间想把它们付诸实践。

但如果这样做了,又和唐毅有什么区别?

天人交战。

他不断地把脑内恶劣的念头驱赶出去,可又源源不断地有新的坏主意冒出来,仿佛仲春的野草,赶之不尽杀之不绝……

撑在文怡的身体两侧的手青筋遒结,把沙发都攥得有些变形,整个人因为巨大的情绪冲击无法控制地战栗着。

文怡的一滴眼泪落在他的手背上。

抬手抚上他的脸,探身过来碰他的嘴唇。

向东全身一震,猛地推开:我今天,住宿舍。

于是现在,他站在文怡身边,看对方慢慢地有条不紊地帮自己收拾行装。

文怡温顺得不可思议,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那个态度就像是一个已经知道自己的判决,等待执行的罪人。

向东看着他在灯光下线条柔和的侧脸。

有多少汹涌的情绪,就有多少不忍心。

文怡眨了一下眼。

一颗小小的泪珠挂到睫毛上。

简直像是正对心脏开一枪,向东一下就不好了——他伸手想要抱文怡,忽然记起文怡前两天打球背后才撞青一块,怕情绪激动手劲太大再把对方捏伤,碰了一下又收回来,跪坐在他身边,讪讪地说:“不用麻烦了,你给我找两件替换的就行。我,我就住一晚,明天就回来,好不好。”

舌头磕在门齿上,瞬间一嘴血腥味,话都有点结巴。

文怡停下动作,抬起头——就算同样坐在地上,他也比向东要小得多,溜肩薄背,整个人笼在向东的阴影里,只留了一抹斜刺进来的灯光,落在他脖颈上,那颈子往向东这边偏着,最大限度地拉扯出纤长的线条,白而腻滑,温柔而绵软,像是一只濒死的绝望的天鹅……

向东只觉得整个视线里都是他白的几乎透明的皮肤下青色的柔软的血管。

还有贴着血管的那枚吻痕。

从身体的最深处升起一种陌生的恐怖的饥饿感——整个躯干:从咽喉,到胸腔,到横膈膜,到腹腔,到小腹……所有内脏器官都因为勃勃的吞食欲而激烈地跳动起来。

一瞬间向东简直要以为自己是吸血鬼或者别的什么以人类的血液为食的凶暴生物。

而文怡还要不知死活地又往前凑一点,用最哀婉最顺从的目光自下而上地看他,点点头,然后缓缓地垂下眼。

向东能听到他那长而稀疏的睫毛刮过心脏发出沙沙的声响。

他们没有开顶灯。

室内的光线暗得很。

他又坐在向东身前的阴影里,理论上不应该能看得清脸上的细节。可向东就是觉得他唇角边那抹带着血的咬痕,赤红又鲜明,扎在视网膜上,一直捅到心底去。

文怡却毫无自觉,稍微抬起脸,颤抖着闭上眼睛——是一个讨好的索吻的信号。

以予取予求的姿态奉上。

配以放松的肩膀和柔软的腰腹。

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我已经准备好了,现在想要对我做什么都可以”的讯号。

诱惑得比得上一个海伦。

向东的小腹抽痛,头皮发麻。

被突如其来的性欲折磨得眼圈都热起来,视域都染上一层薄薄的红。

脑子里不断地闪着直接把他摁在地上操到哭都哭不出来明天下不了床的画面。

向东不得不想起刚和文怡交往不久时唐毅的话。他说厉向东,看在我们这么多年兄弟的面上,我最后劝你一次。所有人都反对你和他交往,不止我一个,你脖子上长了个头,头颅里有大脑,也该想想是为什么。他这个人,看上去很好很温顺是没错,但交往了你就知道,这种没有底线的人才是最糟糕的。你觉得我对他不好我人渣?我告诉你。渣都是贱人惯出来的。我哪怕在炮友圈都算是有口皆碑,你除了他,我还这样对别人过没有?你要还想当一个好人,就趁早和他断了——和他交往下去,你也会和我一样。

你也会和我一样。

是一个警告。

或者是个诅咒。

就算向东也不能不承认这话是有一定道理的。

交往之后,私下的时间,只要两个人有一点点摩擦——甚至算不上冲突,有时候只是无关紧要的意见不统一,无论对错,文怡第一时间条件反射地就是立刻退让。一旦出了问题,不管是不是他造成的,马上揽错道歉。

向东说过他好多次。

小怡你别老让着我啊。

苏文怡你要坚持一点啊——你在学校里不还耀武扬威的,怎么一回家跟没了骨头似的。

怠怠你这样会把我宠坏的。

文怡却并不怎么在意。有的时候故意争辩两句,也像只是为配合向东。说得多了,他反而显出为难的神色:家又不是讲理的地方。又不是什么原则性问题,何必那么较真。你开心就好了呀。何况你也会让着我的不是吗?

向东总是想:

幸亏是我。

换一个不那么文明的人,文怡可怎么办呢?

但现在……

……向东清晰地感到自己体内一阵接一阵涌起凶猛的野兽般的施虐欲。

他握着拳。

指甲扎进手心里。

生怕稍微向前一步,跨过那条看不见的底线,就变成另一个唐毅,再也回不来。

然而他又很难过。

心想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祈求宽恕的姿态呢?

我又不会觉得是你的错。也不会怪你。为什么不肯好好地和我说呢?

于是他咬着牙,一字一字地往外挤:苏文怡,你这是什么意思呢?你不解释吗?

文怡听到他的话,全身剧烈地震了一下,重新睁开眼看他。

那是一个让人热血沸腾,也让人肝胆俱裂的眼神。

向东一下就后悔了。

“不,那个,我不是那个意思。”他磕磕巴巴地说,简直憎恨自己平时为什么有空就练顺口溜,关键时刻掉链子,“我是说……”

“对不起。”文怡垂下头。

脖颈到背脊绷出一个优美的弧度。

“为什么道歉呢?”向东连忙别过头,他的理性已经到极限了,多看一眼都能听到保险丝崩断之间刺耳的嘎吱声,“明明不是你的错。”

文怡抬眼飞快地瞄了他一下又垂下眼去,还是说:“对不起。”

“不要道歉啊!”向东暴躁起来,咆哮冲口而出,“明明……”——他其实是生气自己的迟钝和不小心。话一出口觉得语气不对立刻咬住嘴唇。

文怡的眼泪已经落在他的手背上:“是我的错。”

“不是。”向东拿话拦他。

“对不……”

“都说了不是了!”向东捏着他的手腕摁在地上,“我是气我自己,气我自己行不行?我气我自己没看好你,为什么……”他说不下去。

文怡又看了他一眼。

眼里含着泪。

还是那种让人血脉喷张又伤心欲绝的眼神。

“不是的,”文怡移开视线,“我也是男人了,我应该保护自己的。”

他没有皱眉。

声音也很平静。

听不出哭意。

只是眉间浅浅的阴影挥之不去,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慢慢地往下滑……

向东感觉手掌底下有什么东西轻轻错开发出“咳哒”一声。

连忙放开手。

文怡的手腕已经被他捏出几个鲜明的指痕:压在唐毅刚刚的指痕旁边。围着纤细的手腕像是一圈恶毒的符文。

向东的心脏切实地停跳了一整秒。

站起来就往后退。

“别走!”文怡伸出手,跌咧了两步拽住他的裤脚,声音很小却全是撕心裂肺的味道。

“你别怕,我只是,”向东的脑子和开了锅的滚粥一样咕嘟咕嘟地直冒烟,根本无法思考,“出去冷静一下。留在这里我不知道会对你做什么。你别怕,等我冷静下来我们好好说,好不好?”

文怡滞了一会。

慢慢地,一根指头接一根指头松开手。

点点头认命地说了一个“好”字。

把向东的换洗衣服装在小袋子里递给他:“那你,就,明天学校见。”

“嗯。哦,好。”

向东几乎是落荒而逃。

一直跑到楼下,他才有余力回头。

文怡果然站在阳台上。

看到向东回头,还往这个方向摆了摆手。

夜风那么大,他却只穿一件单衣——明明应该是看不到的,向东眼前全是他的领口被夜风挑开露出锁骨的样子……连忙回头跑了两步,还是不放心,停下来摸出手机发了一条:风大,快进去吧。

转头再看,人已经不见了。

可那小小的灰蓝的剪影,一直印在向东的视网膜上,烙进他最深的心底。

他所有的不喑世事的悔恨,都凝在这惊鸿一瞥的剪影里。

时空流转。

直到许多事他不再记得的时候,这个剪影依旧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他白日的癔想和夜晚的噩梦里。

他知道那就是他的魇。

他的心魔。

他的命中注定的劫。

许久以后向东时常想,那时候如果更冷静一点、更克制一点、更成熟一点、更坦白一点……事情会不会有不同。

如果能直率地把想法告诉文怡……

……或者最少不要在这么敏感的时刻,把他一个人扔在空荡荡的屋子里——从搬进那个房子开始,两个人就鲜少单独过夜。就算偶尔分开,也是文怡回家。向东算和家里半决裂,除了去看爷爷之外不回家。

在充满两个人的屋子里,慢慢地看着另外一个人的背影远去。

那时的文怡是什么心情呢?

自己为什么竟就能如此残忍?

文怡甚至还打了电话来,就在他拐过第一个路口的时候。

只响了一声向东就接起来:“怎么了?”

文怡显然没想到他那么快就接,吓得抽了一口气:“那个……你,钥匙没拿。”

“先收着吧。”向东脑子里一团乱,没在意,“明天要回去之前先给你打电话?”

后来想想,文怡那时已经带着点浅浅的哭腔了——半夜跑出来,还没带钥匙,这又让人怎么想呢?

“你……要不、要不晚上还、还是回来吧,”文怡吸了一下鼻子,犹犹豫豫地往下接,“学校宿舍里的床,那个……就,没有褥子,就一层床单……多久没洗……睡一晚上,你要么过敏,要么明天就……要打喷嚏……”

“你怎么了?”向东听出他声音不对。

“啊?”

“怠怠?你哭了?”向东追问。

“没、那个……”

“你别怕,我真没怪你,”向东以为自己的心已经被绞得粉碎不会再痛了,谁想只听到电话那边一点点鼻音和抽噎,马上又不忍心,恨不得赶紧跑回去把他抱在怀里,“我就是,我就是自己有点不冷静。”隔着电话,看不到文怡的脸,和他富于煽动力的姿态与表情,头脑的温度反而降下来一点,“你等我稍微自己静一会就好了,好不好?”

“……嗯。”文怡又抽了抽鼻子,“那……今晚你……”

“我在外面逛逛。”

“……回来吗?”

“回来的。”

“什么时候?”

“……唔,这个……”向东自己也说不清。他觉得自己的底线肉眼可见地在文怡的啜泣声中一点点地往后退。微妙的不适感让他皱了皱眉。

文怡一下就听懂了;“我、我就问问,你逛吧——我等你……但、但是不回来也没关系……”

“回来的,”向东不忍心,连忙说,转念一想会逛到什么时候还真不一定,就说,“你先睡,别等我——明天早上醒来,我还是一样在你身边,相信我,好不好?”

文怡低低的“嗯”一声——透过电话传来,毛绒绒的,挠在耳道里像小猫的尾巴。

顿了一刻,他又说:“今天的事……”

“你乖乖的,别多想,”向东把声音放得很轻,“不是你的错。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他又说了一次。

“你……别骗我。你如果……”

“怠怠,”向东根本不敢让他说完,立刻打断他,“交往这么久,我骗过你吗?”

“……没有。”

“我有没有这方面的事情多说过什么?”

“……也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信我?”

“……那都是,以前。我们,交往之前的事。”文怡说,两三个字顿一下,“这次却是……明明对你说了……让你看到那种画面,对不……”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

又黏又模糊。

“怠怠。”向东的太阳穴直跳,庆幸是在电话里,文怡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事实上他是真的很复杂,说不嫉妒不生气是骗人的,但心疼难过也不是假的——他的信步乱走,不知怎么就走到附近的商业街上,看到橱窗里倒影着的自己的脸,那表情真是……一言难尽。

但他还是选择先安抚文怡:

“你会因为一个人被胡椒冲了鼻子打喷嚏而责怪他吗?”

电话那边静了一会:“……不会。”

“现在也是一样,那个药就是胡椒,你不过是打喷嚏了,自己没办法控制的。”向东用自己最有说服力的语气说。

文怡果然被说服了,轻轻地“嗯”了一声。

可马上又问:“可你……还是……躲出去……”

“不是躲,”向东立刻否认,随即马上又说,“好吧,我承认,看到……嗯我是不能冷静。但这就好比,被喷嚏喷了一脸,是人都会吓一跳的,对不对?”

文怡被他逗笑了,黏答答地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声音又乖又甜。

隔着电话向东仿佛都能看到他眨巴着眼睛,脸颊上还挂着小眼泪,嘴角边却有了靥窝,用力点头的样子。

好像有一只柔软的手,轻轻地地顺了顺他的逆鳞。

向东觉得连自己也被自己说服了,似乎没有刚刚那么暴躁,心里却痒痒的:“所以你乖乖的,我一会就回去了,好不好?”

“好。”

向东左右看看,发现自己走到夜市来——想起两个闹了一场,谁都没吃饭,就问:“饿不饿?”

“什么?”

“闹了半天又哭了一场,晚饭都没吃,肚子饿了吧?”

“一点点。”

“不说‘我没哭’了?”

“本来就没有哭,就是有点点……那个什么……”

“想吃什么?我走到夜市来了。”向东摸了摸口袋——钱包钥匙都没带,但口袋里还有文怡给他塞着备用的几百块钱。

文怡被他横刺里一问,懵头懵脑地报了几个菜名,才忽然想起什么似地说:“算了,别买了,不吃了。”

“怎么了?”

“你快回来吧,我起来做饭。”

“累了就别动了。我已经走到店里排队了。”

“那你,快一点……”文怡软著嗓子,应该是想撒娇——可语气里还是惴惴,并不安定,说出来的话不像往常那样甜腻,反倒有些瑟缩的寒号鸟的味道。

向东刚想再说两句话安慰他,就听文怡抽了抽鼻子说:“……东哥哥,我、我想要你,让我哭。”

向东一下愣了。

——文怡对疼痛有着病态的依赖。为了从更深的角度满足他,向东去学习了比较专业的SM。成为了他的私人S。“让我哭”是两个人之间约定好的暗语。

平时向东对这种行为没有特殊的偏好。具体来说,即便在SM的过程中,能让向东感到兴奋的,也只是苏文怡这个人和“自己能引起他各种不同反应”这样的事实,而不是SM本身。

但今天,听到这句话,向东却从骨髓深处灼热起来。

这样的状态不对。

文怡在过程中从来不喊安全词,而且经常会故意做出破坏规则的挑衅行为,以期得到更多惩罚,作为M来说,算得上是性格恶劣、素行不良,如果不是向东自控能力足够好,很容易把他弄伤。

今天的向东并没有充分的自信。

他又想起唐毅那些,关于文怡容易撩起人的施虐欲的话……

然而文怡追问:“好不好?”

声音绵软得像风中的一片薄云,带着疑虑和颤抖。

向东只能说:“好。”

文怡这才偷偷松了口气——以为避过了话筒,却其实拉出好长一声轻轻的“嘶——”,落在向东心口,划出好长一道直线——文怡斟酌着说:“那我先去洗澡,给你留着门?”

这时外带宵夜的队伍排到向东,他夹着电话点餐付钱,胡乱应了几声,挂掉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