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江樵明白的,纪守拙守的不仅仅是铺子,守得还有他对他爸爸的执念,守得是这个家,甚至对铺子里的每一个人,都有着一份责任。

“真的是非走不可了吗?”

江樵忙道:“如果,如果非走不可,你会怎么办呢?怎么样才会离开?”

“爸爸会怎么做呢?”纪守拙很迷茫,他脑子笨,没办法揣摩爸爸的想法,爸爸没有明确告诉他答案,他不敢妄下定论,他环视了一下铺子,喃喃道,“如果能有间一模一样的店就好了。”

江樵像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瞳孔放大,整个人显得有些兴奋,他突然站了起来,激动地重复道:“有间一模一样的店就行吗?”

纪守拙被他这一惊一乍的动静给弄怔愣住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我就是随口说说,怎么可能有一模一样的店,就算是有……”

可纪守拙话都没说完,江樵便迫不及待开口打断,“一模一样的,如果有的话就行对吗!”

这肯定的语气把纪守拙给问懵了,他看着莫愚一脸欣喜,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怎么会这么问?”

原本还有点高兴的江樵笑容一僵,别过脸,“我就是那天听令哥那么说,我怕你为难……就想着有没有别的办法……”

“这样啊。”不知道为什么,纪守拙觉得莫愚的态度怪怪的,但具体哪里奇怪,他又说不上来。

这喜悦并没有持续太久,纪守拙就算是自愿搬走,也解决不了大哥要他方子的事情,拆迁容易,至于方子,纪守拙无论如何都不会拿出来卖的。

“阿愚?”见莫愚若有所思的模样,纪守拙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你在想什么呢?”

“没……”江樵瞥到了墙上的时钟,“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纪守拙点点头,伸手想要去关灯,莫愚先一步拿过桌上的笔记本,顺手放进了纪守拙的兜里。

“拿好,别弄丢了。”

纪守拙笑了笑,“在铺子里丢不了的。”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铺子,纪守拙弯腰锁门,冷风一过,让人不由打了个寒战,锁好门后,他本能朝莫愚靠拢,街上越来越冷清了,连对街的大排档都没有开门。

纪守拙拉住了莫愚的手,也就只有夜深人静,身边没有其他人的时候,才能光明正大地牵莫愚的手。

掌心的温度让江樵迟疑了几秒,他没有正经谈过恋爱,更别说跟人牵手了,这种微妙感觉,总是让他没办法像失忆那会儿自然。

纪守拙的手很暖,不算粗糙也不算细腻,捏在手里手感刚刚好。

进到楼道里,两人都默契地没有说话,凭着记忆摸黑往楼上走,脚步声和呼吸声在这一刻格外清楚。

快走到家门口时,纪守拙缓缓开口,“其实我不该那么跟姐夫说话的,拆迁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我该问问他跟姐姐的意见。”

打开门后,纪守拙看了眼对面紧闭的家门,又道:“如果,如果大多数人的意见是想拆迁的,我也没有反对的理由。”

自己不是爸爸,在家做不到一言堂,很多事情还是得跟家里人商量着来。

江樵其实不算太意外,纪守拙没有老东家那么顽固,很多事情慢慢来,或许他真的可以接受。

江樵轻轻握住纪守拙的胳膊,“拙哥,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站在你这边。”

有莫愚这句话就够了,自己左右不了别人的想法,但至少还会有一个人无条件地支持自己。

新品推出的那天人特别多,阿翔帮忙打包才不至于忙不过来,等到新品和招牌都卖完,店里来了一通外卖电话。

阿翔记下号码和地址,连同点心一起递给了江樵,“早去早回啊,你回来的时候,估计又到饭点儿了。”

江樵点点头,外卖这工作一直都是他做,他也算是轻车熟路,按时给人送到后,他没有着急回去,找了个路边的电话亭,给他大哥打了个电话。

“大哥,是我。”

江裕放松了身体,好好跟弟弟通这通电话,“怎么?东西弄到手了?”

江樵将听筒从右手换到了左手,他还在鹿角街上,随时都能遇到眼熟的人,视线不得不留意到身旁的人。

“大哥,这个方子你是非要不可吗?”

江裕吁出一口气,有点不耐烦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来问这种问题,是不是有点多余。”

自己是了解大哥,先前大哥或许是真心实意想要买纪家的方子,但后来跟纪家的矛盾多了起来后,大哥更多的是想要发泄,想要出气,买方子已经不是他的主要目的了。

“我们家也不是非得做纪家这个生意,你放他一条活路不行吗?只是一间小铺子,不值得你大费周章地弄到手。”

江裕捏鼻梁的手微微一顿,抬头问道:“你想说什么?”

“你现在根本就不是想要方子,你只是想要出气,他爸爸已经去世了,哥,你放过他吧。”

江裕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起来,他也不怕承认,“是,我就是想出气,那你帮不帮你大哥出这个气?”

“大哥!”

没有得到江樵肯定回答,江裕非常不满意,“你现在翅膀硬了,胳膊肘往外拐,你忘了你姓什么?你姓江,你跟你大哥我同气连枝,他姓纪的只是一个外人,我看你不是失忆了,是把脑子撞坏了,为了个外人来顶撞你大哥?”

江樵谁的话都不听,唯独还忌惮他大哥几分,先前不管玩得有多乱,只要他大哥一句不高兴,他立马能断得干干净净,什么时候这么拖泥带水过。

“你可能还不知道,今天柯文告诉我,姓纪的那家同意拆迁了。”

江樵一愣,他昨晚才跟纪守拙谈过这件事情,纪守拙分明还没有下决定,“谁?纪守拙同意的?”

不对啊,今天新品上架,纪守拙一早上都在铺子里忙碌,哪儿有时间出去。

“听柯文说是他姐姐和姐夫去签的字。”江裕也是个人精,听他弟弟的语气,明显纪守拙不知情,“怎么了?他家里人瞒着他去的?”

一想到洪令那天说的话,他说通纪巧荷,瞒着纪守拙的可能性极大。

江裕冷哼一声,手指轻扣在座椅扶手上,“姓纪的自己都不团结,你还管那么多干什么?你别忘了我们约定好的时间,你能拿回来,你大哥就拿方子做生意,顺道再出个气,你要是拿不回来,我就只能自己替自己出气,方子我也不要了。”

这赤/裸/裸的威胁,叫江樵不敢再跟他大哥讲条件,挂了电话,他看向人来人往的街道,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忽然肩膀上一重,被人拍了一下,江樵吓得反扣住了肩膀的手掌,那人哇哇直叫,“疼疼疼!阿愚!松开!”

来人是吴金城,江樵回过神,赶紧撒手。

吴金城揉着手腕,抱怨道:“你小子下手怎么这么重啊?手腕差点没被你掰折了。”

江樵脑子里一片空白,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

吴金城朝电话亭努了努嘴,“怎么专程跑出来打电话?打给谁啊?是不是你背着守拙,脚踏两只船,怕被他发现了,才偷跑出来打电话?”

本就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莫愚脸色一顿,嘴唇嚅动了两下,像是被自己发现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真的假的?我逗你玩的!你小子还真做了亏心事?”

江樵只丢下一句“铺子忙”便匆匆离开,吴金城看着江樵的背影,“搞什么啊?玩笑都开不起。”

这一通电话耽误了一点时间,到铺子的时候,纪守拙已经站在门口等他了。

阿翔趴在玻璃柜上,“怎么还跟刚来那会儿一样,出去送个货,没有个把小时回不来啊。”

纪守拙倒没有笑话莫愚,见他脸色不太好的样子,等阿翔进去了,他才开口问,“怎么了?是不是不太舒服?”

自己一星半点的变化都被纪守拙看在眼里,到底是自己藏不住心事,还是纪守拙太在意自己?

江樵打量起纪守拙的脸来,自己要不要提醒纪守拙,纪巧荷和洪令签了拆迁同意书,万一一提醒,纪守拙问他是怎么知道的,自己又该怎么回答?

“怎么啦?怎么这么看着我?”

江樵摇摇头,下一秒,纪守拙伸出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不烫啊,我怕你伤口又严重了,最近要是有外卖你就别送了,我去送就行了。”

纪守拙又絮絮叨叨了很多,说新品卖得有多好,说他跟阿翔算了一下今天早上的收益,他脸上洋溢着笑容,打从东家过世,自己好像很久没看到纪守拙这么笑过。

“谢谢你阿愚。”

江樵正盯着纪守拙的脸走神,听到纪守拙说谢,他有点不明所以。

“还是你鼓励我做新品的,如果没有你,我肯定一直没有长进。”纪守拙又感慨道,“只可惜,爸爸没有尝到。”

在阿翔和邹叔的视线盲区,江樵捏了捏纪守拙的手,“没有我,你也会有长进的,都是你自己的努力,怎么成了我的功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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