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完结
十二年前,柳府。
苏枕寄在柳府待得时间长了,府中的丫鬟和老妈妈看见他,都会招呼他来吃点东西,或是与他说说话。而他是个“小哑巴”,只需要点头摇头微笑就可以。苏枕寄觉得当哑巴也挺好的,至少苏和婉再也没说过他“不会说话”了。
这日天气晴朗,他随便溜达看见院中的侍女琴燕坐在石桌旁剥莲子。他反正闲得无聊,就凑过去一起剥。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越剥,周围的人越发多起来。有人问他:“哟,姑娘,怎么没和公子一起,跑来这里剥莲子啊。”
苏枕寄很奇怪,他又不是总和柳公子待在一起。于是他有些疑惑地看过去,周遭的人就都笑起来。
待这个话题结束,她们已经聊到谁谁家娶亲下了多少聘时,苏枕寄才后知后觉到——她们好像刚刚打趣自己了。
但是她们聊得热火朝天,他也探着脑袋仔细听。他这副认真的模样落到人家眼里,还以为他也对聘礼娶亲的事情感兴趣呢。
于是第二次打趣又开始了。
有人问:“哎,我们老爷娶夫人下了多少聘啊?”
有人答:“那可少不了啦,你们没看见夫人的陪嫁吗?那叫一个金光灿灿唷,我们老爷又是那么一个痴情人,那肯定是要捧星星捧月亮的啦。”
苏枕寄觉得她们说得很有道理,还在默默跟着点头。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些人的目光又聚集在了自己的身上。
琴燕用胳膊肘碰了碰他,笑道:“你说,我们公子娶亲,得下多少聘才好?”
苏枕寄一脸迷茫:干嘛问我?
这群人知道他又不懂了,还很好心地解释了一番:“这人呀,只要是嫁娶之事,新郎家呢,就要先送聘礼,新娘子呢,也得准备嫁妆。当然啦,聘礼下得多,嫁妆可也少不了的咯。”
苏枕寄也不知道她们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但是看在她们兴致勃勃的份上,一直在很配合地点头,做出听懂了的样子。
莲子剥完了,这些人也要散了。琴燕笑着说:“多谢你啦,帮我招来这么多人,得半天的活呢,没一会儿就干完了。”
琴燕拉了一下他的手,说:“今晚做莲子粥,我给你送一大碗去。”
苏枕寄还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见她心情甚好地离开了。
他还在独自纳闷,刚刚总被人挂在嘴边的柳小公子就出现了。
柳昔亭手里又提了新的玩意儿,先拿出来的是一盒香蜜膏。柳昔亭打开给他看,说:“你看,这个是洗完脸搽脸用的,我听说外面的女儿家都喜欢用这个,到了冬天脸也不会紧绷绷的。”
苏枕寄照常接过来,又看他打开另外一个纸包,这次是吃的了。
柳昔亭每次出岛,总会带些新奇的玩意儿给他,但每次都少不了糕点。
这次刚一打开,就能闻到栗子的香味。
苏枕寄看见什么都没有看见这个高兴,两个人早就不再互相客气了,他伸手就去捏了一个,自己吃还不忘给好心的柳公子递一个过去。
带回来的礼物一样样展示完了,两个人就要拿出纸笔开始谈天了。
虽然柳公子已经习惯了他的语出惊人,但是这次看着纸上的“聘礼”“嫁妆”云云,还是狠狠地吃了一惊。
柳昔亭一别扭起来就忘记写字,颇不好意思地问道:“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苏枕寄便把刚刚的见闻大致写了一些,又补了一句:“听说柳大侠的聘礼很贵。”
柳昔亭乐了,说:“这种东西,也不在乎它贵不贵,只是显示心意罢了。我爹心里重视,自然准备得就多。”
苏枕寄大概是懂了,若有所思地研究了一会儿,又问:“我听她们说,你以后要是娶亲,也要拿很贵的聘礼,那人家要回什么?会不会回不起啊。”
苏枕寄只是很好心地替“柳家未来儿媳妇”操了一下闲心,却让柳小公子又成了个大红脸。
柳昔亭嗫嚅道:“能娶到喜欢的人,还在乎回什么礼呢。”
苏枕寄觉得这句话很不实在,他没有得到答案,于是追问道:“但是人家总是要回的嘛。”
他记得今天琴燕她们聊到谁谁家的嫁妆十分寒酸,又开始操些没用的心:柳公子说得这么好听,但是别人看见,还要嘲笑这个新娘子呢!
柳昔亭耳朵根都红透了,说:“这有什么重要的……你……你干嘛问这些?”
苏枕寄已经开始神游了,没听见他说话,于是柳昔亭只好用笔写下来,说:“如果是你,不管带来什么,都价值千金,别的都不重要。”
苏枕寄却在想另一件事:价值千金,那就是说要回的礼起码是这个标准。
他用笔杆子戳自己的脑门,又看了看脸红得像个蒸蟹的柳小公子,心里想:也太贵了,这得攒一辈子吧。
*
当初的邪药案已过去了一年,此时又是十月底了,寒风袭人。
时至傍晚,外面下起了小雨,酒楼饭馆中倒是非常热闹。
身穿白衣的青年摘掉了头上的斗笠,快步进了一间酒馆,寻了个角落坐下,叫小二送壶热茶,上碗热汤暖一暖。
他一抬头,看见对面有人落座,那人将小二又叫住了,替他点了一壶竹叶青。
两人已经许久没有见面,此时竟然有些相顾无言。
柳昔亭看他发愣,说:“你不认识我了?”
苏枕寄还在抖落自己的斗笠,迟疑地啊了声,说:“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
柳昔亭看了看他,说:“你干什么躲着我这么久。”
苏枕寄将斗笠放在一旁,张了张嘴,许久才说了句不相干的:“我酒量很差,你点酒干什么?”
柳昔亭说:“没关系,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家。”
苏枕寄又不说话了。
“我把吞雪剑交给你保管,你却那样还给我,你没有什么话要说吗?”柳昔亭问。
苏枕寄垂下眼睛,自顾自倒了杯茶,说:“我没有什么好说。”
“阿寄,”柳昔亭看着他,说,“那不是你的错。”
苏枕寄嗯了声,说:“你怎么找到我的?”
柳昔亭说:“哪里有天价悬赏金,哪里就有你。”
苏枕寄笑了一下,说:“那你找我,想说什么?”
柳昔亭抿了抿唇,目光诚挚,说:“阿寄,现在我可以重新活一次,这是你给我的。”
苏枕寄放下茶杯,盯着茶水看,说:“我只是想让你活着,我做事没有考虑后果……”
柳昔亭伸手去握住他的手,摸到他的手指冰凉,说:“你怎么还在到处接悬赏,你缺钱吗?”
苏枕寄看了看他,手指有些不自然地颤了颤,说:“以后应该不会去做这个了。”
柳昔亭歪了歪头,不明白他的意思。
苏枕寄从怀中掏出很厚一沓银票,递过去,说:“应该够了。”
柳昔亭有些不解,说:“什么够了?”
苏枕寄说:“一千金。”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