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混乱

周通听了这话顿时目瞪口呆,骂道:“这个死小子!他疯了吧?”

慕容玉却不知在想什么,听着周遭的叫骂声,许久才幽幽道:“想要摘干净已经不可能了,他这么说,不过是要把穆旭尧的罪名彻底坐实。”

“你瞧这群人,本来就要诛妖邪,他就这么认下了,还能有活路吗?”周通火急火燎的,直在原地打转。

“这话都说出口了,还能怎么办。”慕容玉抱着手臂看热闹,却突然听见那位“众矢之的”叫了自己的名字。

柳昔亭越过人群,将目光落在慕容玉身上,说:“慕容大人已经走了一趟苏州,我所言是否属实,还请慕容大人告知诸位——暗道是否就在巨石之下。”

慕容玉顿时一个头两个大,眼见众人的目光都汇集在自己身上,只好硬着头皮嗯了声,说:“没错。”

他说完往四周看了看,似乎在找什么人。见了这么一出,周通下巴都要掉下来,低声说:“他干嘛啊,生怕有人觉得不是他干的吗?”

周通目光移回来,说:“你看什么呢?”

慕容玉说:“那个一根筋呢?怎么没来?”

“啊?谁?”

“姓苏的那个。”

周通听他说起,也奇怪起来:“他不会不知道这件事吧,这要是刚刚才知道,那还得了。”

慕容玉想着自己刚刚只是无奈附和了一下,那个一根筋不会上来咬人吧。

台上的人该说的都说了,该认的也都认了。穆旭尧一直脸色阴沉地盯着柳昔亭看,幽幽道:“我以为你有多在乎自己的名声,原来不过如此。”

柳昔亭麻掉的腿仍然没有恢复知觉,他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膝盖,头也不回,说:“我还有在意的必要吗?”

只听得穆旭尧冷哼一声,柳昔亭很快就闻到一阵刺鼻的味道,他皱了皱眉,忽然听见有人喊道:“毒虫!有毒虫!”

柳昔亭骤然回头看向穆旭尧,说道:“事已至此,你还不甘心吗?”

“轮不到你这个小杂种来教训我。”穆旭尧被扶着站起来,说,“十多种虫蛇,自求多福吧。”

院内一片骚乱,周遭的水缸中有簌簌响声,有人回头去看,只见睡莲微微摆动,等人凑近了些,一条黑色水蛇便嗖地窜出,有些人还未感觉到疼痛,被毒牙所咬的伤处便已经发黑。

柳昔亭看着满地黑黢黢的毒虫,手撑着椅子扶手就要站起来,却被身边的人稳稳扶住。他侧目看过去,是一张陌生的脸,但是他从这个长相陌生的人身上,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庄内处处都是惨叫之声,薛灵息纵身一跃,人已立于屋顶之上,右手一挥,赤色粉末洋洋洒洒落下。只见她脚步轻盈,不消半刻,便于高处绕着庭院撒了数次药粉。院内满是带有剧毒的蛇虫尸体,还有些被咬伤的各门弟子。

薛灵息忙着一个个查看伤情,有些毒虫所带剧毒很快就会弥漫全身,除却剧毒蛇虫,也躺了不少面色青紫的门人尸身。

这样一出意外更加激起了众人的怒气,有人嚷道:“那两个人都跑了!杀了他们!”

喊杀声一路冲内山庄深处,却有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奔入了山庄之中。

快步疾跑在前面的正是寻桃,她步履匆匆,庄晓赶紧追上来,抓住了她的手臂,说:“宗先生要给你施针,你为什么要跑出来?”

寻桃立刻甩开他的手,怒道:“你还问我为什么?公子有大麻烦了,你们都不告诉我!”

庄晓说:“我不是不告诉你啊,公子说了,要你先解毒。而且他特意让岑先生来传话了,说会没事的,要我们不要担心。”

“他说没事就没事吗!”

寻桃情绪激动起来,突然捂住胸口剧烈咳嗽起来。庄晓忙去扶她,急道:“你别着急,宗先生都说了,你千万要心平气和啊,现在正是紧要关头呢,一不小心就会伤了心脉!你有什么事,我怎么跟公子交代啊。”

庄晓说着又抓住她的手腕,说:“哎呀,我求你了,你快点跟我回去,他说会没事,一定……”

这话还没说完,寻桃提肘给了他一击,庄晓嗷了一嗓子,捂住肚子赶紧追上去。

跨过几个洞门,便到了宽阔的后院,此处是造出的湖景,周遭围绕着几座错落有致的假山,山庄的主人在庄内造了个繁茂的园林,十分开阔,只能凭借喧闹声一路追踪过去。

寻桃见到乌泱泱的人群时,抬头一望,柳昔亭站在高高的假山顶上,一只手扶着一旁的山石,另一只手还在顺着袖口往下流血。

见此情景,庄晓也愣住了,说:“这是……”

“你不是说他会没事吗!”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宗施於突然出现在身后,一把捉住了寻桃的手,替她把脉,顿时眉头一皱,一掌按在了她的后背上,说,“平静下来,否则要毒发攻心了。”

寻桃感觉到后背因为内力带来的暖意,但她静不下心,竟然挣脱开来,就要冲入人群之中。

庄晓紧紧拉住她,说:“我去!我去救公子,你跟宗先生……”

他这话刚说出口,就发觉自己说漏了嘴,顿时脸色一变,忙去看宗施於的表情。

果然,宗施於收了手,神色不豫,冷笑一声:“早就觉得你们有所隐瞒,原来是和穆贼的走狗搅和在了一起。”

寻桃狠狠瞪过来,正要辩驳,却喉头一腥,呕了口血出来。宗施於一惊,忙从怀中掏出银针,冷冷道:“罢了,我既然救你,就要救到底,你给我闭气,不要这么激动。”

寻桃浑身无力,瘫坐在地,完全靠宗施於扶着她的后背才能勉强坐起。那些刺耳的咒骂声不断涌入耳中,她怎么也没有办法凝神聚气,终于又呕出了第二口血。

柳昔亭只是站着,也许是在刚刚的混乱中受了伤,只听围堵之人质问他、咒骂他,他却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皱着眉头看。

庄晓手足无措,一时不知道该去哪边才好,说话间都要哭出来:“到底怎么回事,寻桃,你不要听……哎!”

正说着,寻桃的头便向旁边一偏,庄晓吓得魂飞魄散,忙用手扶住她,让她的脸颊靠在自己身上借力。

紧锁眉头施针的宗施於却突然停了动作,眼睛圆瞪着看她。

庄晓急得要死,他仰头便能看见公子衣衫都被刀剑划破,滴滴答答往下流血。低头又是只剩一口气的寻桃,庄晓的眼泪都要出来了。这会儿看宗先生也呆住,他就真的流了眼泪,说:“怎么了啊?她怎么了?”

宗施於抖着手拨开她耳边的碎发,说:“这……这是什么?”

庄晓啊了声,以为又出现了什么新的病症,抹着眼泪凑过来看,但只看了一眼,安下心来,说:“胎……胎记嘛,宗先生,您不要吓我了,她还好吗?我们公子要不行了。”

他边说边抹眼泪,环顾四周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求助的人,心内更加绝望。寻桃此时靠在他的身上,他既不敢丢下寻桃不管,看着远处的公子实在又心焦难忍,此时慌乱非常,没了章法。

宗施於却突然笑了一声,紧紧抓住了寻桃的胳膊,说:“我女儿……我女儿耳后就是有这么一块胎记!”他的手颤抖个不停,用手背抹了抹她脸上的鲜血,喃喃道:“你爹娘是谁?你知不知道你爹娘是谁?”

寻桃已经神志昏沉,只听他说什么胎记,十分疲惫地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只见这位神医老泪纵横,还能听见旁边的庄晓抽泣的声音,却说不出话。

寻桃勉强抬起头,远远看向如同待宰羔羊的那人,心里反反复复地念叨:哥哥,哥哥。

庄晓看宗施於抓着这个问题不放,急道:“您先救她啊!”

宗施於像是刚刚缓过神,抖着手继续施针。庄晓答他的话说:“她是被她师父从马匪手里救回来的,不知道爹娘是谁。”

宗施於只是说“好,好。”他看着寻桃的脸,说:“你早点来找我,我就能早点救你了。”

到处都是嘈杂声,庄晓脑子嗡嗡乱响,心里惦记着公子的嘱托,听他这么说吓得要死,说:“她……她会没事吧。”

宗施於的眼睛没有从寻桃脸上移开分毫,也顾不上答话,只是施针时急切了许多。

寻桃已经听不大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借着庄晓的力,想要坐直身子,她刚觉得身体轻松些许,只见寒光闪过,一柄长剑直直插入那人的胸口之中,顿时鲜血四溅。

前两日庄晓收到了公子的信,公子告诉他,不会有事,看起来再凶险也不会有事。要他千万不能离开寻桃身边,一步也不能。

因此一直到公子中剑从假山顶摔落下来之前,他都以为会没事。

寻桃的手狠狠颤抖了一下,喷出一大口鲜血,身体抽搐着,手指在庄晓身上胡乱抓了一通,眼睛瞪大了,紧紧盯着假山顶上的那抹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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