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他慌了神,眼珠子不停地打转

4月13日,罗斯福总统的死讯传到冲绳岛那天,岛上战斗最激烈的地方从岛屿南部转移到北部。莱缪尔·谢泼德指挥的陆战六师接到命令,正准备进攻日军设在本部半岛上的要塞。第二十九陆战团二营的威廉·曼彻斯特中士写道:“冲绳岛北端并非毫无防备,本部半岛地势险峻、岩石重叠、森林茂密,几乎无路可走;半岛上最高的两座山分别是胜山(Katsu),以及海拔1 500英尺、有3座山峰的八重岳(Yae-Take)。日军在八重岳上构筑阵地,共有2个大队兵力,由顽固的宇土武彦(Takehiko Udo)大佐指挥。”

美军最初的计划是,首先攻占冲绳岛南部,然后再占领北部。然而,当意识到日军在南部布下重兵后,巴克纳决定同时攻击日军在南部和北部的防线。尤其是必须首先消灭北部守军,这样才能控制岛北的港口,以防止日军登陆。因此,在4月3日陆战六师北上至石川地峡后,巴克纳撤销此前的命令,允许该师“继续北上”。

第六师以团为单位交替前进,除了少量日军散兵几乎没有遇到任何抵抗。4月7日,第二十九陆战团前进至本部半岛颈部南端,攻占了中等城镇名护(Nago)。一天后,第二十九陆战团沿着半岛南侧的道路前进,在抵达阿波(Awa)后,首次遭到日军真正有组织的抵抗。海军陆战队其他各部则抵达了本部半岛的北岸,这样就封锁了半岛。然而,现在的问题是,他们既不了解半岛的道路网络,也不知道日军的部署情况。

所以,在接下来的几天,第二十九陆战团投入所有时间设法摸清日军的部署;到了4月10日,该团一营和三营已经几乎把山势险峻的八重岳完全包围。那里是宇土大佐集结重兵的主阵地。宇土的指挥所设在山谷中,与设置巧妙的外围前哨站保持着畅通的无线电及电话联系。他手下的士兵不仅熟悉地形,还配备有机枪和迫击炮,并且可以向1个炮兵中队以及多座架设有25毫米海军舰炮的炮台呼叫炮火支援。美军的官方战史上写道:“宇土大佐本来满怀希望,认为他能控制八重岳要塞相当长一段时间。”

第二十九陆战团以营为单位试探宇土的防线,各营情报小队开始收集情报以了解他们要克服的困难。威廉·曼彻斯特写道:“机械化战术根本就没有用武之地,坦克完全施展不开,最多能用炮筒的废热给步兵暖暖手罢了。这场战斗更像法国-印第安人战争。我们每个人很快都记住了半岛的地形,知道哪些山谷被南部机枪的火力封锁,以及如何绕路前进。”曼彻斯特的任务是,确保营一级的战场态势地图能够反映真实情况,“用油彩笔在充当地图的有机玻璃上画出红色和蓝色的箭头,分别表示日军和我军战场动态”。对于曼彻斯特来说,这项任务不仅十分有趣,而且相对安全,直到营长下令要他率领一支由4名士兵组成的侦察队,在奉命进攻宇土阵地的2个团之间建立通信联系——分别是第四陆战团和他所属的第二十九陆战团。

到4月13日,美军已经摸清敌人的部署,知道日军的主阵地“围绕着山势险峻的八重岳,长度8英里,宽度6英里”。考虑到日军的总兵力为2个大队,大约1 500人,陆战六师指挥部决定动用2个团的兵力,在4月14日向日军阵地发起进攻。作战计划指示,3个营的兵力——第四陆战团一营、二营以及第二十九陆战团三营——向日军阵地西侧发起进攻,而第二十九陆战团一营和二营攻击阵地东侧。由于战场地形太过复杂,营、连两级的指挥官接到了这样的命令:“各营、各连自行决定如何越过险峻的山岭和狭窄的峡谷,必要时须随机应变。”

黄昏,曼彻斯特率领侦察队,“弓着身子悄悄地沿着下山的小路前进,紧盯着道路两边日军的尸体,担心其中有装死的日本兵”。他最担心的是,他们有可能被友军射杀。“日军特别擅长渗透作战,”他解释道,“所以陆战队的规定是,入夜后任何人都不得离开散兵坑,无论何种理由。夜间看到有人走动,格杀勿论。”两天前,第二十九陆战团二营的一名士兵夜里起来撒尿,结果被战友乱枪打死。一想到这些,曼彻斯特沿着小道以最快的速度前进,刚刚走完“一小段崎岖的山路”,转过弯就发现自己撞到了勃朗宁重机枪的枪口上。“脆弱的。”他压低声音报出当天的暗号。

“处女。”机枪手给出正确的回应。发现是友军后,机枪手似乎放松下来,一边拿出香烟,一边向曼彻斯特问道:“你听说了吗?罗斯福总统死了。”

攻击于4月14日早晨开始。到天黑时,第四陆战团(和第二十九陆战团三营)占领了一道山脊,距离海岸1 200码、高度700英尺,可居高临下控制沿海的道路。日本守军从隐蔽的阵地上派出小股部队,不断伏击以纵队推进的美军;因此,第四陆战团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不少官兵遇袭身亡,其中包括一营营长伯纳德·格林(Bernard Green)少校。一名陆战队员写道:“这场战斗就好像在跟幽灵作战一样。”

第一批遭受伤亡的作战单位是第四陆战团一营B连二排派出的侦察队。遭到伏击时,侦察队正在沿着一道“深入山里”的狭窄峡谷前进。二排副排长吉德·乔·希奥特(Guide Joe Hiott)来自南卡罗来纳州查尔斯顿市,当时21岁,曾经在陆战队突击营服役,参加过布干维尔战役和关岛战役。他冒着被日军狙击手击中的危险,率领担架队上前救助伤员。他回忆道:

我们转过弯,看到遇袭的侦察队……雷德·林赛(Red Lindsay)下士虽然大腿中枪,但还是在倒地前设法让侦察队队员都隐蔽起来。切斯特·帕斯(Chester Pas)死在峡谷中,尸体还没有取回。弗兰克·吉利奥(Frank Giglio)脸朝下倒在地上,压着勃朗宁自动步枪。我小心翼翼地挪动尸体,取回自动步枪,生怕不小心走火。我转头说道:“吉利奥死了。”我清楚地记得,雷德·林赛回答道:“哦,老天啊,这不是真的。”我看到雷德眼神中的痛苦和悲伤,让人难以忘怀。我安慰道:“雷德,这不是你的错。”侦察队还有一名队员战死,估计是史蒂文森(Stevenson)。医护兵瓦尔特·希普(Walter Hipp)在救助伤员时被日军击伤。

从东边发起进攻的第二十九陆战团一营和二营遭到更为强烈的抵抗,没能打通从伊豆见通往渡久地(Itomi-Toguchi)的道路,不得不改向西南方向前进,希望能“充分地利用高地”。即便如此,第二十九陆战团仍然进展缓慢。到了傍晚,团部下令要求一营和二营修筑工事,就地过夜。

4月15日,美军继续发起进攻。第四陆战团的2个营在前进过程中遇到日军利用地势修筑的洞穴和碉堡,再次遭受严重伤亡。来自俄亥俄州格兰迪森特的梅尔文·赫克特(Melvin Heckt)下士是一名年轻的助理机枪手,隶属B连一排;他在日记中记录了当天的经历:

早上7:30出发,我们沿着深谷前进,两侧都是高山。中午前后,遇到狙击手和南部机枪的阻击。一天的战斗结束后,全连共有30人战死,死者除了夸克(Quirk)少尉,还有塔特尔(Tuttle)、克歇尔(Kaercher)、阿罗史密斯(Arrowsmith)、戈德温(Godwin)以及一个通信兵。机枪小队的班克(Banker)、博曼(Bohman)中弹受伤……我这辈子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频繁的死里逃生,能侥幸活下来全靠上帝保佑。马菲索利(Maffesoli)在我面前经过时屁股中了一枪;班克中弹后,我跑到他身边……直到日军的南部机枪开火、我的手臂和胸口差点儿中枪后,我们终于意识到已经进入日军的火力网。我们撒腿就跑,仿佛百米冲刺一般。还有一次,我起身奔跑,日本兵朝我射击,却打中了坐在路边的雷德·麦克唐纳(Red McDonald)。他冲我破口大骂,但在发现只是被打中手指、可以因伤离开前线后,又在疏散时对我千恩万谢……谁知道明天又会遇到什么情况!

尽管损失惨重,但第四陆战团的2个营仍然完成了当天的作战目标,占领了位于八重岳以西的数个制高点;第二十九陆战团三营则在稍微靠后的位置“占据有利地形”。然而,在八重岳的另一侧,第二十九陆战团一营和二营一直都没能取得像样的进展。谢泼德少将亲自来到第二十九陆战团团部,想要搞清楚到底出了什么问题,结果发现团长维克托·F.布莱斯代尔(Victor F.Bleasdale)中校“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时年49岁的布莱斯代尔出生于新西兰,在威斯康星州简斯维尔长大。据曼彻斯特中士的记述,他“作战时猛冲猛打,属于在陆战队里一直都很吃香的那种军官”。多年的军旅生涯“已经把他肌肉发达的健硕体型磨砺得细长精瘦。他常年风吹日晒,脸上沟壑纵横。他经常发怒,脾气上来就满脸涨得通红”。但谁也不会怀疑他的勇气:一战期间,他担任机枪排排长,在战斗中表现得异常勇敢,曾获得1枚银星勋章、1枚海军十字勋章、1枚杰出服役十字勋章;1927年,他参加尼加拉瓜内战,获得了第2枚海军十字勋章。美国参与二战后,他先是参加瓜达尔卡纳尔岛战役,之后又返回国内,在勒琼营主持第二十九陆战团的组建及训练工作。

此外,布莱斯代尔还很有女人缘,或如曼彻斯特所说,他是个“风流剑客”。在即将出征前往所罗门群岛的前一天晚上,有人看到他“身着军礼服,佩戴所有的军功章”,站在圣迭戈的美国格兰特大酒店的大堂里,身边全是年轻貌美的女性,“那做派就好像沙皇正在仔细挑选与自己共度良宵的床伴”。在战场上,他是一副海盗做派,“把褪色的船形帽潇洒地扣在后脑勺上,双手叉着细腰,下巴上翘,显得咄咄逼人”。曼彻斯特写道:“无论怎么看,他似乎都是一位极具天赋的指挥官,但很可惜徒有其表。”这是为什么呢?部分原因是在登陆冲绳岛前,他“从来都没有率领大部队作战的经验”,还有部分原因则是他的确算不上聪明。“你会感觉到,在他那二流的头脑里,一个三流的想法正奋力浮现出来。”

布莱斯代尔在部队里以废话连篇而“臭名昭著”,比如:“多吃东西,一定要吃够了”“这里是美国南方,我们在美国最南边”“太阳会在黎明时升起”……他曾经发明了一种极其复杂的捕蝇装置,命令手下士兵把装置制作出来。副团长发现这个装置连一只苍蝇都没抓到,担心布莱斯代尔会暴跳如雷,于是下令团里所有士兵必须每人抓10只苍蝇,放到装置里充数。看到装置的“效果”后,布莱斯代尔大喜过望,提出在装置上再开一个口以便让捕蝇效率翻倍。副团长忍不住提出异议,如果装置有两个口,那么苍蝇“从一个口飞进来”,还会“从另一个口飞走”。于是,这个想法便被悄悄束之高阁。布莱斯代尔与巴克纳一样坚信,擅长运动的人肯定能成为最优秀的战士。正因为如此,陆战队在瓜达尔卡纳尔岛训练时,他才会不顾外场石块遍地且气温高达103华氏度,非要向第四陆战团团长发起挑战,要求举办橄榄球比赛。结果,比赛只进行了1节就中断了,因为海军军医担心“有人中暑”,并且参赛双方一分未得。

然而,让这位疯狂勇敢、不计后果的陆战队员指挥一场战斗,他就会完全不知所措。4月15日,谢泼德少将抵达第二十九陆战团团部后,想要知道第二十九陆战团那3个营都在什么地方,结果发现布莱斯代尔一问三不知,他对“全团近3 000人的位置、遭遇情况和现状不知道、不清楚,也没收到汇报”。谢泼德撤了他的团长职务,把绰号为“狂野比尔”的威廉·J.惠林(William J.Whaling)上校任命为第二十九陆战团的新团长。惠林是太平洋战场上的一名老兵,先是在瓜达尔卡纳尔岛战役中担任陆战一师的作战主官,后又担任第一陆战团团长。“惠林在瓜达尔卡纳尔岛的战斗中表现出色,”曼彻斯特评价道,“我们都对他很有信心。”

重新部署后,谢泼德决定在4月16日兵分三路,再次向宇土大佐的阵地发起进攻:第二十九陆战团将继续进攻日军阵地东侧;第四陆战团及暂时归其指挥的第二十九陆战团三营将从西方和西南方发起进攻;同时,第二十二陆战团一营将会派出多支战斗力很强的侦察队,从第四陆战团与第二十九陆战团阵线之间的结合部向北推进,“争取把第四陆战团和第二十九陆战团的阵线连接起来”。在每个进攻方向上,各支进攻部队都可以得到1个炮兵营的火力支援。

经过飞机、火炮、舰炮猛烈的轰炸后,美军第四陆战团一营A连冲上八重岳树木茂密的山坡,并在“一块陡峭裸露的岩石处”停下,那里“距离山顶100米”。日军用迫击炮和手榴弹击退了A连向山顶发起的第一次冲锋。然而,A连与沿着右侧干枯的河床爬上山的C连会合,再次发起冲锋,终于冲上山顶,夺下整个山脊。在C连的冲锋中,三排的理查德·布什(Richard Bush)下士表现得最勇敢。布什是肯塔基州格拉斯哥人,美国参战前他在烟草种植园开拖拉机,参战后他加入海军陆战队并成为下士班长。在16日的战斗中,他“一直都勇猛地冲在最前面,直到身负重伤被战友疏散到岩石下躲避”。布什躺在地上,突然听到砰的一声,定睛一看发现日本兵投掷的手榴弹落到他们中间。他毫不犹豫,“一把抓起即将爆炸的手榴弹,压在身下,挡住了爆炸产生的碎片和冲击波,从而使他的陆战队战友免于重伤和死亡”。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布什虽然多处负伤,却活了下来,并因其“表现出超乎职责要求的英勇无畏”而在战后获得了荣誉勋章。

晚上6:50,日军发起了孤注一掷的反攻,那颗差点儿结束布什生命的手榴弹很可能就是此次反攻的日本兵投掷的。第四陆战团一营击退了反攻,并让日军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官方战史估计日军约有100人阵亡;之后,第四陆战团在山上过夜,度过了一个“完全缺水断粮”的夜晚。

在4月17日的战斗中,第二十九陆战团起到了更为重要的作用。第二十九陆战团的新任团长“身先士卒,冒着敌人的炮火,在全团最前方指挥战斗”,“熟练地率领部队穿过崎岖险峻的山地”,全团官兵备受鼓舞,一举夺下位于八重岳东北方向的数个高地,缴获5门25毫米口径火炮。

同日,第四陆战团一路北上,不仅击毙了700名日军,还占领了宇土大佐的指挥所,而日军撤离时甚至连电话交换机都没来得及搬走。为庆祝胜利,梅尔文·赫克特下士读了家人和女朋友琼寄来的5封书信,然后享用了一顿“美味大餐”,包括“新鲜面包、菠萝、桃子、热乎乎的肉食和意大利面”。当听说第四陆战团明天还要继续进攻并拿下另一道山脊后,他的心情可就没有那么愉快了。“又要翻山越岭了,”他在日记中写道,“真见鬼。”

八重岳的战斗结束后,日军再也无法在冲绳岛北部进行有组织的抵抗了。接下来的数周,岛屿北部只剩下少量一边逃往南部一边以游击战骚扰美军的日军。自登陆冲绳岛以来,陆战六师总共“推进84英里,占领436平方英里土地,击毙2 500名日军,抓获46名战俘”。而陆战六师共有“236人阵亡、1 016人负伤、7人失踪”。陆战六师顺利完成了成立以来的第一次作战任务;该师的特别行动报告总结道:“(这)足以证明陆战六师有能力在登陆后执行长时间的作战任务。”

八重岳的战斗进行到收尾阶段时,曼彻斯特中士与日军的一个狙击手上演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对决。那天,曼彻斯特所在的第二十九陆战团二营奉命前进,前方左侧是第二十九陆战团一营B连,右侧是第二十二陆战团一营的一个作战单位。曼彻斯特率领手下的一个“新兵蛋子”巴尼·科布(Barney Cobb),在二营活动区域的最左侧行动。当发现高地上有一间小木屋时,他便开始观察前方地形。小木屋位于他和B连之间。突然间,他看到有两名美军士兵中枪倒地,并“根据他们倒地的角度”判断出狙击手“肯定是躲在小木屋另一侧的窗户里面开的枪”。

同时,曼彻斯特还意识到,如果狙击手改变射击位置,从面向曼彻斯特这边的窗户开枪,那么他和科布就会变成活靶子。情况紧急,他必须立即采取行动。刹那间,他放弃了本想命令科布去消灭躲在小屋里的狙击手的想法,因为他很清楚,如果他这次“临阵退缩”,那么手下的士兵就肯定要让他永远记住今天发生的事情。此外,他还“对命令是否会被服从感到心里没底”。据曼彻斯特的描述,他自己是一个“又高又瘦、长得像树枝一样的小青年,完全不具备海军陆战队所谓的‘领袖气质’”,也就是缺乏领导“魅力”。更糟糕的是,他手下的“19个兵全都是不安分的刺儿头”。因此,曼彻斯特改变了主意,问科布身上有没有带手榴弹。在得到否定的回答后,他深吸一口气,最后对科布说:“掩护我。”

说罢,曼彻斯特向小屋的方向冲去,“一路上不断地小跳、走‘之’字形路线,每跑十几步就匍匐在地”,落地时还不忘在地上翻滚。几乎就要跑到小屋跟前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忘了戴钢盔,脑袋上只戴着陆战突击营的制服帽。

跑到小屋门口时,曼彻斯特已经紧张到口干舌燥、心跳加速;他在门口处停下,关掉柯尔特手枪的保险,然后一脚踹开门,跃入屋内。屋子里空无一人,而屋子另一头还有一扇门。他马上就意识到,狙击手肯定躲在另一间屋子里,多半已经知道有人闯入。曼彻斯特想退回去,但很清楚现在打退堂鼓已经太迟了,只好硬着头皮踹开第二扇门。他双手紧握手枪环顾四周,看见了一名日本兵——他“又矮又胖,长着圆脸,看着像知更鸟一样”,“裹着褪色卡其布的双腿又粗又短,好像两截矮树墩子”。日本兵想要转身,但被步枪的背带给缠住了。“他怎么也解不开背带,”曼彻斯特回忆道,“他慌了神,眼珠子不停地打转。他意识到自己双手被缠住因此无法还击,开始向角落处移动,动作很诡异,活像一只大螃蟹。”

曼彻斯特开枪射击,结果没有命中;于是再次开枪,击中日本兵的左腿,打断了他的股动脉。“伤口涌出一大股鲜血;然后又涌出一股鲜血,顺着双腿向下流,在地上变成了一大摊血污。他低头无声地看着血污。”曼彻斯特又连开数枪,日本兵胸部中弹,“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曼彻斯特被自己第一次杀人惊到了,盯着日本兵的尸体,看到他的瞳孔放大,眼睛渐渐失去光芒,又看见一只苍蝇落到他的眼球上,感到惊心动魄。为转移注意力,曼彻斯特开始给手枪上子弹,但身体还是不停地发抖。他终于忍不住,呜咽着说道:“对不起。”

曼彻斯特无法接受自己开枪杀人的事实,“C口粮里面的豆子”吃下去后“还没完全消化,又全都吐了出来”。就在这时,科布冲进小屋,举着卡宾枪准备随时射击,最终确认狙击手已死亡。在危险排除后,他向曼彻斯特靠拢,但很快又退后:“瘦子,你怎么臭烘烘的?”

直到此时,曼彻斯特才发现,自己尿裤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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