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琼斯敦一片寂静。

九百多名信徒聚集在展馆里,一心一意地祈祷。只有吉姆·琼斯像喝醉了一样,双腿叉开,坐在舞台的椅子上。

彼得·威瑟斯彭用手遮住脸,叹了口气。

下午5点30分,太阳迫近地平线,宿舍的屋顶开始发出白光。从通往卡伊图马港机场的小路上传来拖拉机行驶的声音。伴随着开门的声音,安全部长约瑟夫·威尔逊跑向展馆。吉姆·琼斯从椅子上站起来,张开手臂迎接他。

“我们袭击了莱兰议员和他的同伙,夺回了录像带。”

约瑟夫兴奋地叫道。吉姆的嘴角绽开,但约瑟夫却加重了声音说:“只是。”

“我们没能阻止他们准备好的一架飞机起飞。他们正在飞往乔治敦。如果他们到达,可能会向大使馆求救。”

拐杖倒下的声音。吉姆摇晃着肩膀,瘫倒在地上。嘈杂声像波浪一样扩散开来。几个信徒跑

了过来,肩并肩地把吉姆扶上椅子。

“请放心,即使特种部队进攻,我们也会保护教主大人。”

“够了。”吉姆冷淡地说。

就像被泼了冷水一样,嘈杂声平静了下来。信徒们屏住呼吸,等待教主的发言。

吉姆沉默了近五分钟,然后深深叹了口气,慢慢地拿起麦克风。

“是时候出去旅行了。”

****

这是大埘有生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地希望这是一场梦。

爸爸被外遇对象刺伤的时候,乃木野蒜被子弹射进肚子的时候,甚至得知邦夫叔叔被黑社会杀害的时候,大埘都没有这样的心情。

为什么自己会如此惊慌失措呢?

因为这样的事情不应该发生。

拥有非凡的才能,为了他人而不断使用自己的才能的有森理理子。有时和他一起揭露诈骗犯的恶行,有时纠正他的错误,有时张开双臂在M1903的枪口下保护他,就是那个有森理理子。

输给那样的男人,这种事不应该发生。他只是擅长欺骗信徒,让他们把愚蠢的妄想当成现实的骗子。

“——那孩子死了吗?”

大埘回头一看,一个脖子上挂着大耳机的女人正从后面窥视着。她的衬衫散发出一股酸臭的味,和尸体一样。

是Q说过被骂得很惨的陵园管理员莎朗·克莱顿吧。

大埘左手抓她的喉咙,右手朝她的腹部捣去。

“什、干什么?”

莎朗扭着身子想要逃离陵园。大埘从背后揪住她头发,把脸按在板墙上。

“啊,跟我没关系。”

手指有一种滑溜溜的感觉。后脑勺的头发掉了,还渗着血。

“你不是侦探吗?不好好调查就动手打人的人跟流氓有什么区别?”

——大埘先生应该认识到侦探有可能成为加害者吗。

想起了理子曾经说过的话。这是他受宫城县警小牛田之托,参加侦探横薮友介被杀事件的调查时,对公布错误推理的大埘进行劝阻时所说的话。

侦探有时也会成为加害者。和那时不同,现在的大埘很清楚。

那么自己该做的事就很明确了。并不是要折磨这个女人。

大埘深吸一口气,手离开女人的头。

“你是陵园的管理员吧?”

莎朗靠在板墙上,一屁股坐在地上。

“是啊。”

仔细一看,她的手脚纤细到已经不能用消瘦来形容了。眼睛周围有蓝色的凹陷,喉咙处有突出的甲状软骨。乔迪曾经说过的那个因饮食障碍而瘦骨嶙峋的信徒,应该就是她吧。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管理小屋的?”

沙龙用细长的眼睛神经质地盯着大埘,不情愿地回答。

“那姑娘演讲结束回到这里之后,大概是两点半吧。”

“那你应该也看到理子来陵园了,告诉我一起来这里的人是谁。”

“我不知道。”莎朗看向管理小屋的窗口。

“这里的工作很无聊,没事的时候就在那里看书。

好像进出过几个人,但没见过面。”

桌上放着一本平装书。封面上写着“Psycho”。

“……什么书?”

“是骰子。p和h是默字(silent letters)。在中国连希区柯克都不能看吗?”

莎朗发出了笑声。大埘强忍着不去踢她的肚子,凶手不是傻瓜。正因为知道这个女人没有仔细确认访客,所以才选择在这里作案。

“下午四点以后确实没有人进出。”

什么?

“这个村子可以接收圭亚那的AM收音机。星期六四点开始有个叫‘US hot点播’的介绍美国流行歌曲的节目,我一开场就合上书本听。我只是用耳朵听音乐,如果陵园有人出入,应该会看到的。”

莎朗说着把脖子上的耳机拿了起来。

大埘总觉得奇怪。

莱兰议员一行快要出发时,用收发机联系了理子,是下午三点四十分。这时理子在牢房里。根据以往的经验,从牢房穿过密林到陵园,再急也得二十分钟。就算关掉收发机立刻冲进密林,到达陵园时也应该是下午四点前。

问题是犯人。凶手应该是和理子同时,或者比她更早来到陵园的。但是,不管他做得多么麻利,掐死她的时候应该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但是莎朗却说四点以后没有人从陵园出来。

大埘仔细观察陵园。四周被板墙包围的平地上,只有六块小墓碑。没有藏身之处。

“……那扇门是堵着的吗?”

大埘指着管理小屋对面面对密林的门问道。刚才想从外面打开门的时候,门上的锁扣着,无法推动。

“不是,能打开的。”

莎朗撑着枯枝一样的手站了起来,流着血走向陵园深处。竖着扶起方向盘形状的门闩,把门开到前面。

“不过,门一关上就会像这样自动上锁。”

手刚离开把手,门就嘎吱嘎吱地关上了。几秒钟后,门闩倒了下来,同时锁上了。原理和公寓和酒店的自动锁是一样的。

“因为外面就是密林,万一忘了上锁,可不能让野生动物破坏坟墓。所以从里面随时可以打开,从外面不能打开。”

如果能从里面打开就没有问题。凶手就是从这扇门逃到密林里的吧。

这样一来,犯人就缩小到一个人。

往左走就是湿地,要回到居住地只能往右走。就算凶手在五分钟内杀死理子,四点零五分离开陵园,也应该已经按时到学校后面了。如果自己没有和凶手擦身而过,那就太奇怪了。

密林中只看到一个人。凶手是W。

“是那个小鬼杀了理子吗?”

大埘嘀咕了一声,莎朗像湿漉漉的狗一样摇着头。

“没有。”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凶手不可能是小鬼。教主大人严令不让小鬼进去。照他的想法,让刚出生不久的小鬼靠近死人睡觉的地方好像不太好。”

大埘想起Q曾经抱怨过,如果被发现在陵园里玩耍,会被狠狠责骂一顿。

这个陵园有两个出入口。乍一看,这和之前那些令人费解的案件有很大不同。

在面对村落的大门口,女管理员死死的盯着来访者。理子被杀的下午四点以后,她没有看到人离开陵园。

另一方面,面对密林的后门位于管理员看不到的位置。但如果犯人离开了那里,就奇怪了。实际上擦肩而过的只有W,但据说孩子们不可能进过陵园。

虽然有两个出入口,但没有人能去现场并离开。这又是一个密室。理子是在密室里被杀的。

“我没有说谎,也没有说谎的理由。”

莎朗的话让大埘回过神来。他的思绪还很混乱。

“有事求你,让我一个人待着。”

大埘突然低下头,莎朗不禁露出讶异的表情。

“我知道打人是不对的。你应该很想快点告诉吉姆吧,但还是希望你再等等,我会给这个案子一个真正的了结。”

莎朗一脸惊讶地垂下肩膀,好像想起什么事似的,把手帕贴在后脑勺上。

“随你的便。”

踽踽独行地走出陵园。

▷▷▷▷▷▷

下午六点四十分。太阳落山后,黑暗降临了村落的每一个角落。

因为信徒们都聚集在展馆里,宿舍里也没有亮灯。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连鸟虫们的叫声都偃旗息鼓了,这让暖风吹过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响亮。

“我到底有多爱你们?我为你们付出了多少力量?”

吉姆·琼斯无力地靠在椅子上,拿起麦克风说道。信徒们屏住呼吸,侧耳倾听教主的话语。

“你们敬我如神,但我不是神,有些事我无能为力。叛徒们破坏了一切。我们的伙伴们向莱兰议员和他的追随者发动了攻击,但行动失败,叛徒们逃到了乔治敦。他们将带着圭亚那军队返回此地,把我们的城市变成火海。”

听众中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先知曾经说过,不是谁夺走了我的生命,而是我献出了生命。我想就像这句话所说的那样,安静地踏上旅程。”

悲鸣声吞噬了整个展馆。许多信徒热泪盈眶。

彼得·威瑟斯彭对自己激动的心情感到惊讶。想擦脖子上的汗,却手掌也渗出了大量的汗水。

这个时候终于来了。

“我不打算丢下你们,我绝对不会丢下心爱的人离开。你们不会因为普通的毒药而死亡,我为你们准备了特别的果汁。只要喝了它,就能平静地出发,就像古希腊人一样,一起喝下毒酒吧。”

吉姆举起右手,像是要平息喧嚣。

“也许有人担心,结束生命是一种罪过。但不用担心,我们不是自杀,我们是革命。”

“教主!”负责烹饪的克里斯蒂娜·米勒举起了手。“如果我们死了,孩子们怎么办?”

“我不再是教主了。因为我不是引导你们,而是和你们一起上路。请叫我琼斯。”

吉姆岔开这句话,支支吾吾了几秒。被老师带来的孩子们正一脸胆怯地看着舞台。

“当然也会带孩子去。因为袭击者不会放过任何孩子,就像美军在越南做的事情那样,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开枪杀害无辜的婴儿。我们的敌人就是这样的人。”

“还有时间,能不能让孩子们去苏联?”

“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们中了圈套,背上了污名,苏联不可能欢迎我们。”

“为什么要这么快下定论呢?不确认怎么知道呢?”

吉姆一只手抱头,叫来负责后勤的妮可·费舍尔,命令他与乔治敦的办事处取得联系。如果不这样做,克里斯蒂娜就没办法闭嘴。

妮可快步奔向无线电所在的“北-11”。克里斯蒂娜闭着眼睛,反复地画着十字,但大部分信徒都一脸茫然地望着舞台。

大约十五分钟后,妮可回到展馆。

“我们从乔治敦通过多种途径进行了交涉,但苏联外交部表示不考虑接受我们。”

妮可一脸严肃地报告道。

“一切都结束了!”克里斯蒂娜和同是厨师的瑞秋·贝克像舞台演员一样叫道。“教主大人——不,琼斯先生,你再着急也没用,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请带我一起上路。”

掌声如潮水般涌来,对她的称赞之词不绝于耳。

“谢谢,谢谢。我真的很幸福。负责料理的各位,把果汁拿来。”

遵照命令,三人走向厨房。她们立刻返回,在运送食材的货车上放着铝制的小锅。在集会开始之前,她们就按照吉姆的指示准备好了“果汁”。

“请放心,绝对不会感到痛苦。”

布兰卡在舞台的左手边放了一张桌子,上面放了一个小锅。里面装满了散发着甜腻气味的紫色液体。那是在儿童用进口点心套装里的果汁粉末,葡萄味的coolaid调制的。

瑞秋将右手放在锅把手上,用不锈钢柄搅搅果汁。

“从小孩子开始吧,因为大人必须喂他们喝果汁。”

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孩子们身上。但没有人第一个站出来。有人起哄说,快喝,别磨蹭了。

约瑟夫·威尔逊看不下去了,一把抓住站在舞台附近的女孩的脖子,把她拖到小锅前。

“你看,嗯。”

瑞秋用滴管吸了一口果汁,抓住女孩的脸颊,把滴管头伸进她嘴里。

“没关系,不要怕——”

“住手!”

克里斯蒂娜·米勒用长柄勺敲了敲瑞秋的下巴。瑞秋惨叫了一声,果汁撒了一身,连衣裙的前胸到膝盖都被染成了紫色。

“琼斯先生,求求你了,请你重新考虑一下。”

克里斯蒂娜继续央求着。约瑟夫想要抓住她,但只抓到了空荡荡的断臂。

“在遇到你之前,我只有一只胳膊。十七岁的时候,为了成为学校里最受欢迎的人,我冲到了校车前面。我是自己伤害了神赐予的肉体的愚蠢的人。但是你拯救了我。”

约瑟夫推倒克里斯蒂娜,拉扯起她的左臂。即便如此,克里斯蒂娜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琼斯先生,你错了,你要做的事情和两年前的我一样。”

闭嘴,别得意忘形,麻烦精,起哄的声音越来越大。

“越是遇到困难,我们越应该相信上帝。如果被圭亚那军队攻破,这个村落无法幸免。但只要有你在,我们就能重新站起来。”

啪的一声,大埘听到了拍手的声音。听众一齐抬头看向舞台。吉姆放下拐杖站起身,用力拍着手。

“太棒了。克里斯蒂娜·米勒,你太棒了。”

大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信徒们也呆呆地等着吉姆的话。吉姆的声音听起来既像哭又像笑。

“我错了,只要活着就一定会找到希望。大家,能不能在克里斯蒂娜的勇气和信仰的支持下,再一次相信我?能不能一起面对这艰难的现实?”

现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三分钟前还命令孩子去死的大人们,现在都在高喊希望一定会存在,不要放弃。明明目前危机状况根本没有任何改变。

“太棒了,你真的是最棒的男人。”

在这些叫喊中,有一个带有亚洲口音的声音格外刺耳。众人由得朝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

“我很感动,真是精彩的戏剧。”

响起了拉动来步枪保险的声音,听众瞬间鸦雀无声。展馆后方,全副武装的保安人员正用M1903的枪口对着一个小个子男子。

“住手,我没有武器,你看。”

小个子男人把牛仔衬衫左右打开给他们看。在舞台上,吉姆问:“是谁?”

约瑟夫·威尔逊低语道:“是叫大埘的中国人。”

“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你早就走了呢。”

吉姆隔着麦克风说道。

“最吃惊的是我,我知道我的助手很优秀,但没想到因为她丢了东西,却救了我一命,让我不用惨遭铁雨。”

于是,像得到了许可一样,大埘拨开信徒,向舞台而来。他好像不是在开玩笑,到底在想什么呢?

“先不说这个,能不能让我表示一下感谢,你的助手演了一场感人的戏。我还有件事想跟你说。”吉姆说。

“你们的演讲我才刚听过。”

“那是骗人的,你应该也知道吧?”

大埘大笑了起来,“我的助手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其实很有同情心。他为了你们说了很多好话,都是精心设计的谎言。但是你没有逃避现实,勇敢面对,让我很佩服。既然如此,我也想把真相告诉你。”

“谁会相信你说的话!”负责农耕的沃尔特·戴维斯发出刺耳的声音。“自从你们来了,灾难也来了。!”

“你这话说得太过分了。我并不想像某些议员那样谴责你们,我只是想告诉你们中的杀人犯是谁。还是说,你们害怕知道真相?”

大埘一上舞台,就站在吉姆旁边,然后拿起了麦克风。

“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克里斯蒂娜·米勒举起手。

“我刚才在舞台附近听了理子小姐的推理,感觉她说的非常有逻辑性,连插嘴质疑的余地都没有。你说她那个推理到底哪里错了?”

“你这个问题问得正好。虽然我不想自己揭开谜底,但没办法,我来一一说明吧。”

2

“首先是阿尔弗雷德·登特被刺杀事件。”

在进入正题之前被信徒拖出去就前功尽弃了。大埘立即开始推理。

“十五日深夜,登特在厕所发出惨叫,随后跑回自己的房间,即干部宿舍的‘北-3’,在那里再次发出惨叫。第二天早上,在‘北-3’发现了背部被反复刺中的登特的尸体。房门窗户都上着锁,唯一的钥匙在房间里,却不见凶手的踪影。

凶手穿墙杀了登特,然后又出去了吗?当然,这是不可能的。理子注意到现场壁橱上的血迹。尽管两扇门的下方都有血迹,但左右两边的血迹长度不同,并不相连。因此理子认为丹特被袭击时,衣柜门是半开的状态。登特发出惨叫,其实是看到镜子里吉姆·琼斯的海报吓了一跳,然后被防身用的折叠刀弹起刺中,失血过多而死。

第二天,两名干部在“北-3”发现了尸体。他们为了消除吉姆·琼斯的话和现实之间产生的分歧,对尸体进行了伪造。结果就变成了,登特在密室中被杀的状况。以上是理子的推理。

但这是真的吗?”

看看发呆的听众,大埘竖起食指。

“如果这是普通案件的调查,现在应该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问发现尸体的两位干部,你们是否真的对现场动了手脚。如果这些人爽快地承认参与,就证明了理子的推理是正确的。

但这个案子不一般。现在再问这些家伙,回答也毫无意义。因为吉姆听过理子的推理。在琼斯敦,他的言行高于一切。只要他说对,即使是错的,对信徒来说也是对的。

因此,接下来的推理只能基于现场的证据,以及吉姆的证词。”

吉姆·琼斯紧抿双唇,一脸失望地听着。虽然他的眼睛被墨镜遮住,但可以肯定他此刻正以阴郁的眼神盯着大埘。

“这么说有点夸张,但只要到现场稍微思考一下,就都知道理子的推理不成立。

线索是雨衣。登特的尸体抓着雨衣。因为上面沾满了血,我差点误会,以为这是登特被刺时穿的衣服。如果刀隔着雨衣刺进去的话,背部的布料当然会破个洞。可这件雨衣雨衣完好无损。登特受伤后,应该是想用什么东西压在伤口上抑制出血吧。然后随手拿起雨衣。

那这件雨衣原先放在哪里呢?肯定就放在玄关,倒在地上的登特触手可及的地方,如果要更具体地缩小范围。

我们到现场调查的第二天早上八点,雨衣还是湿的。既然没有刀刺的痕迹,那么登特最后穿上雨衣,也不是死前去厕所的时候。在那之前,他还穿着雨衣出去过一次。丹特被吉姆叫去,十点半过后他去了一趟“父亲之家”。当晚上十点左右开始下雨,雨衣应该就是这个时候淋湿的。去厕所的时候没穿雨衣,可能是因为太急了,也可能碰巧那时候雨小了没必要穿。当然也有可能因为比较近,所以懒得穿。

重要的是,背部受伤的登特抓起雨衣想按住伤口的时候,因为淋过雨,湿漉漉的肯定不可能叠好放在衣柜或鞋柜上。大概是摊在哪里晾着的吧。那么,登特把雨衣晾在哪里了?”

大埘张开双臂询问听众。

“能挂衣服的地方,就只有衣橱里的衣架了吧。”负责后勤的妮可回答。

妮可这两周一直给登特的房间送饭,想必对他房间的情况很熟悉。

“衣柜的衣架上确实什么都没挂,要晾雨衣应该是刚刚好的。但理子的推理是,壁橱左柜门的镜子里映出了吉姆的海报,实际情况是这张海报贴在比壁橱左柜门稍微靠里的地方。如果在左柜门的镜子里看到了照片,那么这扇门只开了三十度左右。

这就很奇怪。因为在衣柜里晾着湿雨衣的话,柜门应该打的更开才。否则湿气积在衣柜里面,根本吹不干。在这种情况下,登特看到镜子里的吉姆画像的推理就不成立了。”

啊,原来如此,听众们发出了声音。

“不过话说回来,雨衣如果挂很高的地方也不行。必须得在登特触手可及的地方。”

“登特先生是不是直接把雨衣挂在衣柜门上了呢?”妮可一边说,一边做出挂东西的动作。

“如果把雨衣的风帽挂在衣柜上角的话,与柜门是半开的状态并不矛盾。”

“确实有这个可能,可是这个壁橱的宽度有五十厘米,左右两扇门的宽度各占二十五厘米。既然登特手里抓着雨衣,那么雨衣应该挂在尸体所在的一侧,也就是壁橱左侧的门角,如果挂在上面的角上,雨衣的尼龙布料从那里垂下来的话,镜子的大部分面积应该都会被遮住。这样一来,海报就不会出现映在镜子里,登特也不会被吓得瘫软在地,这种情况下理子的推理就没办法成立了。”

“如果风帽被雨衣的重量从门角扯下来会怎么样呢?”妮可继续坚持。“也可能是掉到地板上了。毕竟挂在门角上比挂在衣架上更不稳定。登特先生原本是想晾干雨衣,但实际上雨衣可能刚挂上去没多久就掉了下来,这样的话,镜子里就能看到琼斯先生的海报了。”

“你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壁橱门下面有血迹,如果雨衣垂到门下面,或者雨衣掉在地板上,门下面的部分会被遮住,那么衣柜下端就不可能有血迹。”

妮可对大埘耸了耸肩,没有继续提出进一步的反驳。

“让我们梳理一下吧。既然登特是在衣橱里晾干雨衣,那就不可能在衣橱的镜子里看到吉姆的海报。因此,登特被自己的折叠刀弹起刺进身体的推理就不成立。”

“接下来,我们来看看乔迪·兰迪被下毒的事件。

十六日上午十点开始,乔迪在E教室和负责烹饪的三位女士一起参加茶话会。四个人都喝了布兰卡泡的红茶,却不知为何只有乔迪丢了性命。凶手到底是怎么只对她一个人下毒的?

理子的推理非常简单。她认为乔迪根本没有被下毒。而是心绞痛发作,理由是乔迪丢失了装有硝基片的吊坠,就这样猝死了。

负责烹饪的女士们目睹了这一切,之后为了消除虚幻和现实之间产生的分歧,伪造了中毒的假象。”

负责烹饪的三个人站在舞台左手边的小锅前,倾听大埘的话。

“这个推理和其他案件的推理有很大的不同,那就是被害人的死因,登特和李河俊死于不幸的事故,而乔迪死于旧疾发作。与因疏忽或误会而发生的事故不同,旧疾发作在任何情况下都有可能发生。就像登特不是意外死亡一样,很难证明乔迪是因心绞痛而死。

那么理子的推理正确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这个推理和其他两个不同,有决定性的瑕疵。”

大埘瞥了一眼身旁的吉姆。

“负责烹饪的三名女士看到乔迪死了,都觉得现实和信仰之间产生了分歧,因为吉姆反复强调琼斯敦不存在疾病,可是乔迪却因旧疾发作而死。为了消除这种分歧,她们给乔迪的尸体下毒。

这非常奇怪。因为三名女士的既不是医生,也不知道乔迪的死因是旧疾发作。”

“啊——”听众们发出了震惊的感叹声。

“乔迪一边和三名女士交谈,一边饮茶,然后晕倒了。每个人都先入为主的认为茶水有毒。就算乔迪真的是心绞痛发作,外行人也没办法辨别。据说乔迪一句话都没说就断气了,所以不可能是旧疾发作。如果三名女士不是人民教会的信徒,那就另当别论了。因为她们并没有出现中毒症状,所以红茶里也没有毒药——也就是说,乔迪是因其他原因死亡的。但三名女士都相信吉姆的话,确信自己哪怕真的喝下毒药也不会发生任何事。既然如此,就没有理由怀疑乔迪是被毒杀的。

三名女士或许会对乔迪的死亡感到惊讶,但信仰和现实之间并不存在分歧。因此,她们也没有伪造中毒的必要。也就是说,理子的推理不成立。

大埘对三名女士微微一笑,马上把目光转回听众身上。

“终于到第三个案件了,李河俊在这个舞台上被劈成两半的事件。

李河俊从十六日白天开始被关进第二牢房。

凶手要袭击他,必须从我所在的牢房前通过,再进第二牢房,再穿过牢房的格子门杀掉李河俊。然而,十七日早上,他被劈成两半躺在这里。凶手是如何潜入牢房,将尸体移到展馆的呢?简直就像魔法一样。

理子的推理是这样的。李河俊有幽闭恐惧症,趁看守富兰克林忘记锁门的机会走出牢房。接着,他袭击了前来巡视的富兰克林,伪装成他,然后操纵轮椅离开牢房,可惜翻下了牢外的斜坡。与此同时,一名女士正在不远处利用钢丝绳上吊自杀,于是乎,从天而降的李河俊被钢丝绳劈成了两半。接着那名女士,为了消除分歧,把尸体搬到展馆伪装成杀人事件。”

“这个推理,我觉得不用验证,纯属巧合。”

洛蕾塔医生喃喃道。

“我也和你持相同意见。不过,可能性的高低并不重要。我想确认的是,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这个推理是否属实。正如你所知,答案是否定的。

有几个证据与这个推理相矛盾。其一:李抢走富兰克林的帽子,伪装成他逃离,可富兰克林在事件发生后仍戴着那顶帽子。其二,李翻下斜坡,切成两半,可在他的牢房里发现有大量的血迹。

当然,不排除发现李河俊尸体的女士和富兰克林合作,竭尽全力掩盖了事故的真相。

所以我想确认的是,如果真像理子推理的那样,人的身体真的会切成两半吗?”

“请回忆一下牢房后面的斜坡是什么样子的,它和公园里的那种平整的斜坡不同,这里的斜坡到处都是石头和土块。如果人坐在轮椅上往下冲,可能刚滑行没有多久就会摔成狗啃泥吧。就算真的滑下了斜坡,正常情况,不应该是马上紧紧抓住轮椅的扶手或其他部位吗?”

就在展馆里充斥着窃窃私语时,沃尔特哼了一声。

“你想说的是这个吧?如果李河俊紧紧的抓住了扶手,他不可能只切断身体。”

“没错。假设双手大幅度抬起的话,有可能会拦腰切成两半,但是以这个姿势向下滑行,在切成两半之前,他就会因为惯性从轮椅上摔出去。

如果李河俊是双手紧握扶手往下滑行,躯干和手臂应该同时被切断才对。

因此,李河俊被切成两半,并不是因为坐轮椅滑下斜坡所致。很遗憾,这个推理也不成立。”

大埘暂停了一会,好人众人有时间消化他所说的话,见时间差不多了,大埘“啪”地一声拍了拍手。

“刚才,我已经证明了,有森理理子小姐的推理全是假的,调查团的三人死亡的真相既不是事故也不是旧疾发作,而是被人为杀害的。”

“是不是遗漏了最重要的事情?”

吉姆突然插话。

“你的助手为什么要编一个假推理?”

“那是因为她知道侦探也有可能成为加害者。”

理子曾经说过的话在大埘耳边回响。

“侦探这个工作,可能会破坏无辜者的人生,将他们置于险境,因为错误的推理会产生冤案。即

使推理正确,也有可能对他人造成伤害。对理子来说,琼斯敦就是这样的地方。”

大埘目光转向听众后方。全副武装的保安人员在紧张地注视着事态的发展。

“琼斯敦没有一个健全的刑罚制度。就好比射杀我朋友的家伙直到现在都没有受到惩罚,而我没有一点过错,却因为吉姆的一句话被关进牢房,这就是最好的证据。是否有罪,一切全凭吉姆的一句话。就算真的查明了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也不知道会面对怎么样的结果。

话虽如此,也不能对不断杀人的凶手置之不理。理子编了一个假推理,是为了防止下一次犯罪的发生。

她想让所有人听到凶手不存在的推理,让真正的犯人知道,只要停止继续犯罪,他的罪行就不会暴露。”

“她太自以为是了。”

“我也有同感,不过理子还是有一点胜算的,那就是这她的推理正好对你有利。”

听众们惊叫起来,但吉姆连眉毛都没有眨一下。

“对梦想着移居苏联的你来说,查尔斯·克拉克派遣的调查团成员接二连三被杀的事件,绝对不是你愿意看到的。如果他们不是被信徒杀死的,而是死于事故或疾病的话,你就还有一线希望。你肯定会按照这个推理来和查尔斯交涉。”

——但理子煞费苦心所做的一切,最终都以失败告终了。

凶手不接受理子的让步,反而将她掐死。

现在,我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大埘咬牙切齿的喊道,“现在开始真正的解谜吧。”

3

厚厚的云层像面纱一样笼罩着夜空。

进入展馆的信徒大概有六百人。其余的信徒则在屋顶外、空地上听着大埘的话。

“现在开始,我要找出杀害阿尔弗雷德·丹特、乔迪·兰迪、李河俊和有森理理子四人的凶手。”

大埘的话像波浪一样从中心扩散开来。

大埘简单说明了一下理子被杀的情况,然后继续推理。

“不过还有一件事,就是在进行推理之前必须确认一下,这个推理到底是为谁而推理?”

信徒们的脸上浮现出困惑的神情。

“我和你们不同,你们相信人民教会,而我完全不相信,你们崇拜吉姆为教主,而我只把他当成一个古怪的大叔。你们相信奇迹——不,你们亲身体验过,但我不相信,也没有体验过。你们加入人民教会后,觉得自己身上的伤和疾病都痊愈了,但我却认为这是不可能的,这不仅仅是信仰的有无,而是你们看到的世界和我看到的世界完全不同。

那么我应该站在哪个立场来解开谜团呢?如果我只是说服自己,是可以站在自己的立场进行推理的,但既然要在你们面前解开谜团,那就只能是站在你们的立场上进行推理。我会以奇迹存在为前提,找出凶手。”

由于大埘的语气加重,扩音器里传出的声音变得非常混浊。一半信徒呆呆地听着,另一半疑惑地皱着眉头。

“真的可以这样吗?”负责烹饪的布兰卡皱着眉。“奇迹是由神带来的,是超出我们理解范围的东西。虽然作为信徒的我这么说有些奇怪,但如果承认了奇迹的存在,那么逻辑推理还能成立吗。不客气地说,如果这样的话,那杀了四个人的也可以是恶魔或鬼魂。”

布兰卡的话语让周围的信徒纷纷点头。

“确实,如果凶手是恶魔和鬼魂,推理就毫无意义了。不过不用担心,我有明确的证据证明凶手是拥有肉体的人类。

十五日晚上,阿尔弗雷德·登特背部被刺身亡。就像刚才说明的那样,他的死亡并非事故。从后来又有三人相继遇害这一点来看,这次犯罪肯定不是突发事件,而是有预谋的。

既然凶手怀有杀意,有计划地袭击了登特,他应该事先准备好了凶器。可是凶手为什么没有使用呢?除非在行凶的过程中,遭到了登特激烈的反抗,导致凶手带的凶器无法使用,情急之下,凶手夺走了登特掉在地上的刀。那么凶手本来打算使用的凶器是什么呢?你们的证词中其实早已有线索可以查出。”

布兰卡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

“十五日晚上,琼斯敦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厨房被人翻了个乱七八糟,锅碗瓢盆全部撒落在地板上,负责烹饪的三位女士在收拾的时候,,在现场发现菜刀的刀刃和刀柄断裂了。这把断裂的菜刀是怎么回事?它真的是从刀架掉到地面的时候断裂的吗?

考虑到两起事件发生在同一天,我们大致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凶手在袭击登特之前潜入厨房,拿

走了菜刀。大概是打算行凶结束后把血冲洗干净,放回原位。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凶手袭击登特,受到了对方激烈的反抗,导致菜刀折断。

折断的菜刀自然无法恢复原状。所以凶手把厨房弄乱,把橱柜推倒,在把菜刀丢在地上,让人以为菜刀是跌落地面弄断的。集装箱的墙壁上还贴着吸音材料,这是以前做移动转播车时留下的,所以凶手即使在里面大肆破坏,也不用担心被人发现。”

“原来如此。我就说,恶魔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彼得·威瑟斯彭点头道。

“当然,我也有决定性的证据,可以证实是凶手潜入了厨房,因为他在通往厨房的楼梯上留下了脚印,所以绝非恶魔和鬼魂作祟。”

独臂女子克里斯蒂娜·米勒举起手。

“凶手为什么要大动干戈的把菜刀放回厨房?我觉得就算丢在登特的房间里,对凶手也没有什么不妥吧?”

“看看后面的案子就知道了,凶手想把自己伪装成超自然的存在。”

“凶手为什么要把自己伪装成超自然的存在呢?”

“这个暂且先放一放,因为只要知道凶手,动机自然也就清楚了。

请大家了解一点,虽然我现在要进行的推理是以奇迹的存在为前提,但也只限于你们体验到的伤和疾病自行痊愈这点,不会出现除此之外的任何超自然现象。当然,凶手是人类这一大前提也不会改变。”

大埘继续往下推理。

“凶手拿着菜刀袭击登特,但遭到了激烈的反抗,导致菜刀折断,他立刻夺过了登特掉在地上的刀,把他制服了。如果凶手有多人,即使凶手A的凶器无法使用,凶手B也会用自己的凶器杀死登特。但登特的身上只留下了被自己的折叠刀刀刺伤的伤痕,因此这个案子没有共犯,凶手只有一个。”

确认没人提出异议后,大埘拍了拍手继续往下说。

“终于进入正题了。凶手是如何完成奇迹般的罪行的?让我们按顺序来看一下。

首先是阿尔弗雷德·登特的案子。凶手是如何潜入“北-3”,又如何从那里消失的呢?

解开这个谜题的关键还是壁橱门上的血迹。正如理子推理中所说明的那样,两扇门的下方有一摊血迹,横跨左右两扇门。由于血迹左右长短不同,没有连接在一起,所以可以认为登特被杀时,壁橱的门是半开的。镜子里映着吉姆·琼斯的推理虽然不成立,但这个逻辑没错。

请大家想象一下。鲜血迎面飞溅向双开式的壁橱。而壁橱的一扇门呈半开状态。毫无疑问,血迹会从门缝溅到壁橱内部。但是,现场的壁橱内部,完全没有血迹。”

听众鸦雀无声,只有夜风沙沙的吹拂声。

“这就奇怪了,为什么衣柜里没有血迹呢?唯一的解释是,血迹被人擦掉了。”

“谁?”

瑞秋·贝克的声音有些激动。

“是案发后在现场的人干的,当然,他就是杀害登特的凶手。”

“为了什么?”

“我不认为血液溅在壁橱里有什么不妥之处。除非,壁橱除了血迹之外,里还有不想留下的痕迹。凶手把这些痕迹擦掉,结果血迹也一起被摸去了。”

“不想留下的痕迹?”

“这个我不知道,也许是鞋上的泥,也许是大衣上的水滴,也许是烟灰,重要的是那里有什么痕迹。如果凶手没有进入衣柜,自然不会留下任何痕迹。而留下了痕迹,就说明凶手进入过衣柜,可能是躲藏在衣柜里面,事后,为了掩盖这件事,他擦去了自己的痕迹。”

最前排的信徒倒吸了一口气。大概是在想象有人躲在自己的衣柜里吧。

“那么凶手是什么时候潜入‘北-3’的呢?刚才已经说明过了,登特晚上十点半过后去了‘父亲的家’,回来后,把雨衣晾在衣柜里。无论是挂在里面的衣架上,还是挂在半开的门上,如果当时里面有人,不可能发现不了,所以凶手是在那之后才潜入的。凶手在案发前,趁登特上厕所时潜入‘北-3’。”

Q描述了登特在厕所发出惨叫后逃进房间的情形。

——登特先生毫无停留,快步冲进了“北-3”。

如果登特离开“北-3”时门锁着,就不可能毫无停留的冲进房间。大概是想着反正很快就会回来,所以没有锁门就去了厕所吧。凶手在这期间应该可以潜入“北-3”。

“可是登特先生在厕所里尖叫了呢?”

克里斯蒂娜问道。

大埘点头,“凶手潜入了‘北-3’,所以那声惨叫与事件无关。就像理子说的,当时登特发出惨叫的理由有很多,也有可能是被薮狗或虫子袭击了。但有一个比这个猜测概率更高的推测。”

大埘从口袋里取出对折的纸片,举给信徒们看,以便能看到文字内容。

“同一晚十点左右,我刚走出厕所,就接到一个女人的来信。那女人偷听了我们在密林中偷偷交谈的内容,知道我们即将离开琼斯敦,便向我求助,而登特也在场。那个女人不放心只把信交给我,还去把信交给住在干部宿舍的登特。登特被半夜躲在厕所里的女人,吓到了,于是尖叫着逃回了被窝。”

三天前的夜晚,与路易斯·雷斯纳相遇时的场景,依然记忆犹新。

——请保持安静(Be quiet,please)。

露易斯边说边把手伸进外套的内袋。

然后,她取出的是一张小纸片,但如果是登特,可能会误解这个动作。

对于在日本度过了大半人生的大埘来说,这个动作并没有什么问题,可是对于作为卧底常年混迹在黑手党和街头黑帮世界的登特来说。路易斯的行为,具有威胁的意思——她说“请安静点(Bequiet)——”,并试图从口袋内掏出手枪。于是乎,登特不由自主地惊叫了一声也不奇怪。

“当然,这个推测同样没有证据可以证明,重要的是去上厕所的登特因为某种原因发出了惨叫。再加上Q听到了这个消息,所以我们产生了一种错觉,以为凶手先出现在厕所里,然后再潜入上了锁的房间。”

本以为克里斯蒂娜会理解地点点头,但她马上就开始摇头。

“凶手是在登特去上厕所的时候偷偷溜进房间躲在衣柜里,这倒可以理解,但杀了登特之后,他是怎么出去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房间是锁着的吧?”

“没错。话虽如此,但只要知道进入‘北-3’的方法,一切疑问就烟消云散了。

十六日早上,后勤部门的妮可注意到“北-3”的异常情况,内务长官和保安长官打破窗户,发现了登特的尸体。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们发现钥匙放在鞋架上方。在这种情境之下,所有人都先入为主的认为钥匙一定是登特房间的钥匙。事实上,鞋架上方的钥匙只是个烟雾弹。”

信徒们的视线都集中在舞台侧翼的那个男人身上。内务长官彼得·威瑟斯彭以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瞥了一眼听众,不耐烦地开口了。

“我和你们在现场调查的时候,不是把钥匙插在钥匙孔上,确定钥匙的确是登特的房间钥匙吗?”

“我并没有忘,测试时使用的那把钥匙确实是登特房间的钥匙,但它是凶手掉包回来的。凶手杀害登特后,在鞋架上留下假钥匙,用真钥匙从外面锁上门。案发后,凶手在将真钥匙和鞋架上方的钥匙互换,神不知鬼不觉的手段是吧。

是谁可以做到这一点呢?在我们(调查团)前往案发现场之前,只有四个人出入过现场。发现尸体的两名干部,还有闻讯而来的吉姆和洛蕾塔医生。”

吉姆靠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对了,凶手是怎么弄到假钥匙的呢?琼斯敦既没有制作备用钥匙的材料,也没有掌握该技术的人,况且住户中也没有盗贼,几乎所有的建筑物都没有装门锁,自然也不存在闲置的钥匙。

例外的只有“父亲的家”、干部宿舍以及牢房三处。这三处的房门都安装了门锁。不过,吉姆住

的“父亲的家”是密码式的电子锁,牢房的格子门是挂锁,钥匙是棒状的。与“北-3”使用同样弹簧锁的,只有干部宿舍的其他房间。凶手是住在干部宿舍的约瑟夫·威尔逊,还是彼得·威瑟斯彭呢?”

大埘看向舞台侧翼,只见约瑟夫表情阴冷地盯着他。彼得则毫无紧张感。

“但这个推理有问题,约瑟夫和彼得从妮可的声音中察觉到登特可能出事,于是走出房间查看,离开时,他们都锁好了房门,这说明他们的钥匙都还在手上。众所周知,干部宿舍房间的钥匙只有一把,所以这两个人都不是调换钥匙的凶手。所以这个推理的前提是错误的。凶手并没有把自己的钥匙和‘北-3’的钥匙互换。

那么凶手是怎么弄到假钥匙的呢?

如果不是换了自己房间的钥匙,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性,凶手自己做了一把假钥匙。”

“刚才不是说琼斯敦没有制作备用钥匙的材料和技术吗?”

沃尔特破口大骂。

“冷静点,凶手并不是做了备用钥匙,而是把金属融化,做成了看起来像钥匙的造型物。”

“既没有熔解炉也没有模子,怎么可能做到呢?”

“可以的,只要使用低熔点合金。”

约瑟夫“啊”了一声,倒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掩饰似的清了清嗓子。

“各位信徒可能不知道什么是低熔点合金(low melting point alloys)顾名思义,是低熔点就会融化的金属。乍一看硬硬的,只要用手指一搓就软软的,以色列的伪异能者似乎很喜欢用。你们的

教主大人,在治疗动物受伤的把戏中也使用低熔点合金。我在发现登特尸体的前一天看过这个表演,所以案发时他手上肯定还有低熔点合金。

凶手用低熔点合金做了一假钥匙。虽然不可能精巧到打开锁,但肉眼很难分辨真与假。总而言之,凶手事先准备了假钥匙,在杀了登特后将其放在鞋架上,然后用真钥匙锁门离开,发现登特尸体后在把钥匙换回来。”

嘈杂的声音,就像海水从沙滩退去一样,展馆里的声音渐渐小了。

“那么让我们重新思考一下,杀死登特的凶手是谁?他是能够得到低熔点合金的人。吉姆不可能随便向人透露自己小把戏的秘密,所以,普通信徒应该不知道琼斯敦里有低熔点合金,干部应该知道,但他们都拥有和登特房间一样的干部宿舍钥匙,所以没必要特意制造假钥匙,因此只剩下一个嫌疑人。”

大埘说道。

“这家伙作为律师的雇主,在与登特接触的过程中,察觉到他不是真正的信徒,于是起了杀心。他在行凶前把登特叫出来或许就是为了进行确认。案发第二天早上,他命令安全部长约瑟夫把我们(调查小组)带到‘父亲的家’,我想,也许就是这个时候,他趁机进入了现场,把假钥匙换成真钥匙。”

展馆死一般的寂静。

大埘伸出手指着吉姆。

“杀死登特的凶手就是你,是吉姆·琼斯。”

******

大埘说完,视线又回到信徒身上。

“你可能会有很多疑问,但还是先继续解谜吧。接下来是乔迪·兰迪的案子。凶手是怎么只让她喝下毒药的?”

和刚才完全不同,此刻展馆里鸦雀无声。信徒们都被大埘的推理惊到了,一句话都说不出话来——教主真的是凶手吗?

“这个案子有一件很麻烦的事。正如我一开始说的,我并不想否定你们的信仰,所以必须站在你们的立场上进行推理,即——加入琼斯敦的信徒都拥有自愈能力。在这个前提下,乔迪·兰迪被杀的事件好像就没有什么可推理的了。凶手在所有的茶水里都下了毒,因为信仰人民教会,所以三名女士不会中毒,所以作为外人的乔迪死了。这么一想,似乎没有什么问题。可惜,以上设想不成立。”

“为什么?不要胡说八道!”又开始发出嘈杂的声音。

“是曲奇饼干告诉了我真相。我们(调查小组)第一次去E教室的时候,发现地上有茶杯的碎片和洒了的红茶,还有吃了一半的曲奇。但在“北-2”向负责烹饪的布兰卡和瑞秋询问完后,重新回到教室,却发现饼干不见了。

当然,曲奇不可能突然消失。而是有人偷偷溜进了E教室,将其拿走了。

那么,偷饼干的家伙是什么时候进入教室的。我们暂时离开学校的时候,E教室前面还聚集着很多孩子。那家伙潜入教室,应该是在他的部下按照彼得的指示让孩子们“集体放学”之后,到我们回来之前的这段时间。

但是我们回到现场的时候,E教室的门都是关着的。

那么,偷饼干的小偷是怎么溜进教室的呢?那家伙没有开门就进了教室。入侵路线到底在哪里?”

过了几秒钟,负责烹饪的克里斯蒂娜·米勒和瑞秋·贝克同时回答。

“是小窗吧?”

大埘点头。

“教室的墙壁上有窗户,不过长宽只有四十厘米左右,大人的体型自然是无法通过的。身材瘦小的小朋友或许可以钻进去。我首先想到的假设是,有嘴馋的学生偷偷跑回来,溜进教室,抓起掉在地上的饼干吃了起来。

话虽如此,可实际想象一下,这不可思议了。桌子上的盘子里摆满了没人碰过的曲奇饼不吃,非要捡地下掉的曲奇饼干吃,这是什么古怪的行为?当然,如果是什么都想吃的婴儿就另当别论了,可是,这个小朋友已经到了能偷偷溜进教室的年龄了。比起捡起地上的饼干吃,他应该首先会先去拿桌子上的饼干才对。所以,我不认为偷饼干的是人类小朋友。”

“原来如此,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也许是为了对抗克里斯蒂娜,瑞秋立刻开口道。“是某种动物。”

听众一片哗然。瑞秋得意地继续说。

“偷饼干的人是薮狗吧?”

“没错,这就是真相。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那只薮狗闯进了这个村落,但因为人民教会规定不

能给野生动物喂食,所以它饿得很厉害。就在这时,他闻到了食物的味道,于是从窗户跳进了教室。和人类不同,野生动物在饥饿的时候,它们会毫不在意地把能找到的,哪怕是平时不吃的东西吃掉。毕竟不吃点东西就会饿死,对吧。”

“你从刚才就一直在说什么?”负责农耕的沃尔特怒吼道。“薮狗和案子有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这和我刚才说的有点矛盾,潜入教室的野狗真的是只吃饼干就满足了吗?动物吃甜食会血糖上升,口渴。如果吃了脆脆的曲奇饼就更不用说了,教室的地板上到处都是克里斯蒂娜洒出来的红茶,很难想象野狗只吃曲奇饼,完全不碰红茶。”

“那就还是舔了吧?”说到这里,沃尔特的声音变小了,“咦?”

“很奇怪吧?因为薮狗很健康地离开了教室。和发生在你们身上的奇迹不同,吉姆治好蜥蜴和鬣蜥的伤只不过是把戏。退一百步说,即使动物也有可能发生奇迹,但那只薮犬和我一样,都是从村落外混进来的异类。薮狗舔了红茶而不死,并不是因为它奇迹般地避免了中毒症状。而是因为里面没有毒,也就是说克里斯蒂娜洒出的红茶里没有毒。

这红茶是布兰卡用一个茶壶往四个杯子里倒的。如果克里斯蒂娜喝的红茶里面没有有毒药,那么乔迪的红茶也一样。”

沃尔连忙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乔迪喝了没有毒的红茶,却出现了中毒症状。即使以奇迹的存在为前提,这也根本解释不通,是个了不起的不可能犯罪。”

“真是个奇怪的侦探。”吉姆摸着耳朵后面的头发低语,“竟然自己给自己增加谜团。”

“我们重新开始吧,先想想凶手让乔迪中毒的方法。凶手并不是在红茶里下毒。因为乔迪是随机挑选的杯子,在茶会期间,乔迪没有吃过带毒的东西,但不知为何还是出现了中毒症状。

因此,我们得到了一个结论,乔迪中毒是在茶会之前。”

大埘用双手制止听众涌来的疑问声。

“也就是说,乔迪在茶会前喝下了毒药,但因为某种原因,毒药被抑制了。直到喝了红茶后,体内的毒素才开始被肠胃吸收,最终导致乔迪死亡。”

“有把致死量的氰化钾放入身体也不会死的方法吗?”

瑞秋惊讶的捂着嘴。

“很简单,只要不触及胃肠粘膜就行了,用体内不能消化的东西把毒药包裹住就行了。”

“是用了胶囊吗?但我不认为有这种胶囊。”

“看来你们没有学习的能力啊。”大埘耸耸肩。“凶手使用的是低熔点合金。”

听众中爆发出阵阵哀叹。

“我们人类和蜥蜴、鬣蜥不同,我们是是恒温动物,身体表面体温一般维持在三十六摄氏度左右,内部则维持在三十六到三十七摄氏度左右。布兰卡泡红茶用的水是在厨房烧开后用水壶盛上来的,即使稍微凉一点也有七八十度吧。

凶手知道乔迪将于十六日出席茶会,预先让她喝下包有氰化钾的低熔点合金。虽然她在茶会之前吃了饭,但食堂的饭菜基本上都是冷的,所以低熔点合金并未融化。

我的朋友乃木野蒜小时候好像也吞下过金属人偶,身体并没有出现什么特别明显的异常。如果不是乔迪喝了滚烫的茶水,大概一个星期后,金属就会随粪便排出体外。

可是,一旦吃了或者喝了热乎乎的东西,消化道中的低熔点合金就会立刻融化,里面包裹着的氰化钾就会渗透出来,引发严重的中毒症状。”

“怎么才能让她吞下那种东西呢?”洛蕾塔医生大声问道,“只有小朋友才喜欢把金属放进嘴里。”

“凶手把包裹着毒药的低熔点合金伪装成其他东西让乔迪吞下。乔迪有心绞痛的老毛病,每次饭后都要服用降压胶囊。但在十五日的晚餐上,她装药的药盒弄丢了。我们在寻找的时候,在附近吃饭的一个男信徒将放在桌子上的药盒交给了乔迪,吃完饭后,乔迪从药盒里拿出”降压药“胶囊吞下了下去。”

“那个”降压药“其实是低熔点合金?”

“准确地说,胶囊里面的药物换成了包裹着氰化钾的低熔点合金。凶手当然不可能直接从乔迪怀里抢药盒,所以应该是偶然捡到乔迪掉在地上的药丸盒,因为盖子上有j.r.的签名,很容易就能猜出它的主人是谁。犯人拿走药盒,取出写有当天日期的降压胶囊,将其分开,倒掉药物,把包着微量氰化钾的低熔点合金塞进去,再合上胶囊。然后把药盒放在食堂的桌子上。”

“即使外观一样,但如果里面有金属,重量会不一样吧。”

瑞秋嘟囔着,做出吞下胶囊的动作。

“当时,乔迪从药盒里取出胶囊,不小心把胶囊掉进了蜂蜜汤里,我们和她自己,都以为是她身体不舒服导致的,但实际上,可能是因为胶囊比平时稍微重了一点,才失手掉下去的。如果那是时候,蜂蜜汤是热的,估计胶囊早已融化,可是,食堂的食物,总是冷的。

第二天早上,乔迪的身体状况似乎已经恢复健康,但在离开宿舍前,有一瞬间,她一直在捂着胸口。那是因为昨天晚上吃的胶囊里没有降压药,导致血压升高的缘故。”

大埘转头干咳一声。

“那么杀了乔迪的凶手是谁?和登特的案子一样,凶手使用低熔点合金作为凶器。普通信徒们应该不知道低熔点合金是吉姆表演用的道具,所以凶手应该是吉姆本人或某个干部。至于乔迪的药盒,它被谁捡到都不奇怪,所以不能成为锁定犯人的条件。

话说回来,考虑到约十一小时前登特在密室被杀,第二天早上李河俊被切成两半,凶手肯定是有计划地、想要奇迹般地杀了乔迪。凶手知道她被邀请参加茶会,为了让她在茶会上出现中毒症状,所以事先在她体内植入了低熔点合金。

瑞秋·贝克和乔迪约好茶会,是在两天前她来吃晚饭的时候。当时负责烹饪的布兰卡·霍根和克里斯蒂娜·米勒,以及和孩子们一起去食堂吃饭的吉姆都在场。据说负责烹饪的三名女士对其他信徒隐瞒了茶会的事,所以知道计划的只有当时在场的人。加上知道低熔点合金的存在这一条件,符合犯人条件的人只有一个。”

大埘再次把脸转向旁边的男人。

“让乔迪中毒的就是你,吉姆。”

*******

展馆里充满了愤怒的声音。别开玩笑了。说什么傻话。不要侮辱琼斯先生。尽管如此,还是没有人登上舞台让大埘停止推理,大概是因为大家都很在意推理的后续吧。

“接下来是李河俊的案子。”

大埘继续推理。

“犯人是怎么把牢房里的李河俊切成两半,尸体放在展馆的舞台上的?这不是利用低熔点合金能做到的案子。这起事件,过于诡异,一开始连我都怀疑是恶魔作祟,但是请放心,就像我一开始说的那样,凶手是人类。

我和理子让助手Q去找发现尸体的路易斯。她的证词果然包含了非常重要的线索。”

展馆的右后方人声鼎沸。露易丝正不安地缩着身子,站在稍微偏远的地方。

“路易斯小姐来这个琼斯敦之前,在得克萨斯州开了一家修鞋店。她说,从舞台下面看到的鞋子,破烂得让人忍不住想要修理它。

仔细想想,这很奇怪。被放在讲坛上的下半身,腹部朝舞台深处,脚尖朝舞台下方。从露依斯所在的地方应该最多只能看到鞋底。”

路依斯没有回答大埘,只是抱着肩膀嘀咕着什么。看她的嘴唇,似乎在重复着“教主大人,教主大人”。

“一开始,我以为是路易斯小姐的职业经验,能看一眼鞋子,就知道那鞋子有多破。但是我和理子潜入陵园的管理小屋检查尸体时,发现李的运动鞋鞋底沾满了泥,完全看不到鞋底。”

“什么、你说什么?”露依斯终于抬起了头。“不可能。我发现尸体的时候,确实看到了鞋底。”

“我并不是在怀疑你,你本来就没有理由说谎。那为什么你看到的尸体的鞋子能看到鞋底,而

我们看到的尸体的鞋子却沾满了泥呢?

是尸体被送到陵园的过程中把鞋子弄脏了吗?可我记得医生是用担架抬着乃木和登特的尸体的,这样的话,可能性就只有一个了。如果不是新沾上的泥,那就只能是换了双鞋。

露易斯在展馆发现尸体后,到我和理子到陵园检查尸体前,鞋子已被更换。”

听众再次陷入了寂静。几秒钟后,克里斯蒂娜·米勒发出了声音。

“你是说,因为有什么不能透露的痕迹,凶手才偷偷换了李的鞋吗?”

“很遗憾,不是的。我在陵园观察尸体时,发现身体断裂面的血都流了出来,染红了运动鞋的中底。尸体从展馆搬出来的时候,血应该已经干得差不多了,如果凶手在那之后换了鞋,那鞋上应该不会沾到血。因此我在陵园里看到的运动鞋,和他被杀时穿的没有什么不同。”

“听起来好像自相矛盾。”

“不矛盾。路易斯看到的鞋子和我看到的鞋子虽然不同。但是李的鞋子并没有被换掉。换掉的其实是尸体本身。”

克里斯蒂娜张大了嘴,却说不出话来。

“路易斯在展馆看到的尸体和我在陵园看到的尸体根本不是同一个人,只有这样才符合逻辑。琼斯敦里有两具被切成两半的尸体。

那么在舞台上的是哪一个呢?我在陵园看到的尸体屁股上有一个很大的蚯蚓般的疤痕。那是两年前李揭露在韩国教会发生的暴力事件时,被警察用电警棍袭击造成的伤口。

李并没有将此事告诉过任何人。就算凶手准备了假尸体,也无法对该特征进行伪造。因此我在陵园看到的尸体才是李河俊本人,而你们在展馆看到的尸体其实是另一个人的。”

有几个信徒瞬间知道了谜底,露出扫兴的表情。

“那么假尸体是谁呢?如果有从琼斯敦消失的亚裔男信徒,那就有可能是那个人代替的,但不巧的是,琼斯敦里亚裔信徒除了Q以外,再也找不到其他人了。当然Q在事件发生后还活着,而且身

体大小和李也也不一样,这么说来,凶手并不是杀了另一个亚洲男人作为替身,而是再利用了原

本就存在的亚洲男人的尸体。”

“啊!”陵园管理员莎朗惊叫了一声,慌忙捂住了嘴。

“很巧的是,就在三天前,在琼斯敦有个亚洲男人被杀,他就是我的朋友乃木野蒜,刚到这里就被保安拉里·莱文斯开枪打死。凶手把这个男人的尸体伪装成李河俊的尸体。”

“那两个人国籍不同,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吧?”瑞秋·贝克的声音有些疑惑。“一看脸就知道不是一个人。”

“其实不然。韩国人和日本人的长相确实有微妙的差别,但那个不是你们美国人能看出来的差别。因为你们本来就分不清亚洲人的长相。你知道我来圭亚那之后有多少人把我误认为是中国人吗?”

大埘并没有说谎,他记得那次造访汤岛的“国际沙龙”时,看到的大部分外国人好像也都长一个样。

“当然,如果要仔细观察确实能发现两个人的不同之处。可是尸体被切成两半,根本让人不敢正视,此外,看到乃木尸体的人也没有几个。

犯人将乃木保管在陵园管理小屋的尸体切断,运到展馆。特意把身体切成两半的理由有两个。

一是掩盖真正的死因,乃木是被步枪射杀的,胸口有子弹穿透的伤痕。

二是通过切断尸体,让人无法仔细分辨死者的具体相貌。”

“尸体虽说是存放在有空调的管理小屋,但我想乃木先生的尸体应该有一定程度的腐烂吧。”洛雷塔说。

“凶手应该是用了某个古怪大叔涂在脸上的化妆品,把尸体的皮肤涂得很白,尸斑和皮肤变色的地方应该涂得特别仔细。”

吉姆抱着臂,一副什么都没听见的表情。

“舞台上的尸体流了很多血。乃木是三天前死的,所以血应该已经完全干了。”

“那是当然。因为乃木的血不可能保存下来,所以凶手应该是用别的动物的血洒在尸体上。虽然不知道用了什么血,但好像有动物从那天开始行踪不明。凶手是不是杀了那只薮犬,然后往乃木的尸体上泼了血?”

洛雷塔皱着眉头,没有在继续提问。

“路易斯在展馆发现尸体时,真正的李河俊还关在第二牢房里。

犯人趁我和理子离开牢房后,偷偷溜进了第一牢房。把马蜂窝从第二牢房的通风口扔进去,大概

是为了让我们离开牢房而耍的小伎俩吧。犯人从看守房间拿出牢房的备用钥匙,穿过走廊走向第二牢房,打开格子门,杀害了李。然后把尸体切成两半,装上货车,穿过密林,运到陵园的管理小屋。然后和已经运进来的乃木的尸体交换。”

最前排的信徒疑惑地歪着头。

“当然,这个手法有一点不确定性。因为我和理子能离开牢房,全靠Q自作主张放了我们。反之,不管凶手扔多少马蜂窝,我和理子都出不了牢房。Q如果不救我们,犯人就无法潜入第二牢房,这太依赖运气了。

那么Q少年是凶手吗,在把我们从牢房里放跑之后,杀死了李吗?

答案是否定的,因为在陵园的管理小屋见到

李的尸体之前,Q和我们形影不离。他有绝对的不在场证明,所以不可能是凶手。

那么凶手打算怎么溜进第二牢房呢?他本来的计划是先把我和理子赶出第一牢房,然后再偷偷溜进第二牢房,比如说,知道你们是无辜的,现在可以离开牢房了这种理由。”

大埘煞有介事地停了下来,环视着听众。信徒们已经没有惊讶的神色了。

“凶手是能命令部下把我和理子赶出牢房的人,这样的人只有一个,这个案子的凶手也是吉姆·琼斯,就是你。”

*********

“最后是我的助手有森理理子被杀的案子。”

大埘故作平静,缓缓开口。

“十八日下午四点十五分,我在陵园发现理子死了,死因是被钢丝绳勒住脖子窒息而死。

但是在理子来到陵园的下午四点以后,没有人从陵园出来,凶手是怎么从密室状态的陵园消失的呢?”

大埘强忍住自己的声音,冷静地继续说。

“在理子遇害前的下午三点四十分,我得知里奥·莱兰议员一行人即将出发,便用收发机与理子取得了联系。理子为了找丢失的东西回到了村落,此时她正在牢房里,我告诉她要出发了,理子回答马上就回来。

但是大约三十分钟后的四点十五分,理子在陵园里变成了尸体。牢房里有她留下的从穿过密林前往陵园的脚印,所以她一定是根据自己的想法前往那里的。为什么她要对我撒谎,明知赶不上飞机还要去陵园呢?”

“是不是因为她觉得丢失的东西在陵园里?”

克里斯蒂娜·米勒回答。

“坦白地说应该是这样。我和她昨天去陵园的管理小屋查看李的尸体,有可能是在那时候丢了东西。

但仔细回想当时的对话,我发现她去陵园其实另有原因。

因为我们用收发机说话的时候,正好从扩音器里传出吉姆的声音。那是熟悉的广播,“举行紧急集会,大家到展馆集合”,对讲机里也传来了同样的声音,大概是因为理子身边的麦克风听到了牢房上的扩音器的声音。我当时是这么想的。”

“有什么问题吗?”

“我多次看到干部们用对讲机互相联系,在这个村落使用的对讲机有大约两秒的时滞。可是我却听到了同步发出的声音,一个通过对讲机听到,一个是通过扩音器传出,两钟声音应该错开两秒才对,为什么理应错开的声音会同时传到我耳朵里呢?”

虽然不是在学校上课,但信徒们都在认真的等待大埘的解释。

“从逻辑上思考吧。通过对讲机传出的声音,应该延迟两秒才能让我听到,也就是说,在对讲机的另一边,也就是理子所在的地方,声音比其他扩音器快了两秒。这时理子在哪里?琼斯敦只有一处地方能比其他地方更早听到吉姆的声音。”

“哈哈。”内务长官彼得发出声音。

“吉姆可以在‘父亲的家’里向村子里的扩音喇叭里播放声音,但广播结构有些奇怪。吉姆说的话先从“父亲的家”外面的扩音器传出,然后用麦克风收音,在传递到村落的扩音器里,设计成两段传播结构。因此,只有“父亲家”外面的扩音器能比其他地方的扩音器快两秒。

我联系理子的时候,她不在牢里,而是在“父亲的家”附近。这就是从对讲机的声音里得出的结论。”

大埘从椅子上探出身子,对吉姆说。

听众发出嘈杂的声音,吉姆却一动也不动。

“这么说来,理子被杀的经过也大不相同。我原以为她是下午四点以后被杀的,但那是因为我相信她说的三点四十分在牢房里。实际上,如果当时她已经移动到“父亲的家”附近,那之后她到达陵园的时间也会提前很多。陵园管理员莎朗证实,下午四点以后,没有人离开陵园。但她在四点之前一直在屋内看书,所以这期间,有谁进出她完全记不清了。如果凶手在这段时间内结束行凶,离开陵园,那么这个案件就没有疑点了。”

“密室这种东西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吗?”

被人揭发工作失职的莎朗,闷闷不乐的问道。

“是意想不到的原因,让人误以为是密室,但并非如登特事件一样,凶手故意把现场伪装成密室。

那我的助手为什么要告诉我假的位置呢?只要追溯她的行动轨迹就能找出答案。下午三点十分左右,她说要找丢失的东西,从村口返回居住地。但一到牢里,她就立刻下了斜坡,进入密林,向“父亲的家”走去。偷偷摸摸地在密林中移动,大概是因为不想让人知道吧。

理子为什么要前往“父亲的家”,理由是什么?答案只有一个。吉姆·琼斯,她是为你而来。

理子想亲手为调查团的三个人报仇。”

听众发出了阵阵悲叹声。

吉姆依然沉默不语,但手心已经渗出了冷汗。

“理子对大埘撒谎,是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让人觉得她在远离杀人现场的地方。”彼得·威瑟斯彭的声音没有一丝情感起伏。

“是这样。”

不过,这个谎言实际上没有任何意义。

大埘和理子是同事。就像警方调查不认可家属证言的可靠性一样,大埘的证言也无法证明理子的清白。如果真想保护自己,理子应该会想别的办法。

不过,理子还有其他理由对大埘撒谎。

——大埘先生应该认识到侦探也有可能成为加害者。

她曾经用这样的话强烈劝谏上司。她意识到侦探工作的危险性,坚信不逾越该守则的底线。

如果连这样的她,都无法原谅凶手,决定要亲手终结对方生命的话。对大埘撒谎就不奇怪了。

“理子敲了敲‘父亲的家’的门,说有重要的事要跟他说,然后为了不让他人打扰,约你到陵园见面。

理子在离开密林前往“父亲的家”的途中,可能早已经发现管理员莎朗工作失职,因此,陵园是绝佳的下手之地。

这时,理子手里藏着密林栅栏用的钢丝绳等待着你的到来。你一到陵园,理子就用钢丝绳勒住了你的脖子。不过,你毕竟是白人成年男性,理子只是亚洲小姑娘。你嗅到了理子强烈的杀意,怒不可遏,迅速夺过钢丝绳,勒住了理子的脖子,将其杀害。然后若无其事地离开陵园,然后在展馆的这个舞台上开始了悲壮的演讲。”

大埘从椅子上起身,正面俯视着吉姆·琼斯。

“杀死我助手的也是吉姆·琼斯,是你吧?”

吉姆避开大埘,动作生硬地抚摸着嘴唇。

“你杀了阿尔弗雷德·登特、乔迪·兰迪、李河俊、有森理理子四个人,最后一个人虽然是意料之外的反击,但你还是像连环杀手一样杀了四个人,这一点没有任何改变。人名教会信徒们所拜的只是个疯狂的杀人犯。”

“不对。”

听众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嘶吼。

大埘回头一看,只见路易斯雪白的嘴唇颤抖着。

“教主是神的化身。如果教主真的杀了人,那只是对方的命运必须在此终结。”

大埘不禁拍手称快。

“太棒了。这是一个痴迷邪教的人的典型反应。那么,莱兰议员和他的伙伴们的命运是要在飞机跑道上沐浴铁雨吗?”

“铁雨?”露依斯颤抖地摇着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装傻也没用。很遗憾,这家伙不是神,是模仿神的低俗骗子。到底是哪里的神用低熔点合金做假钥匙,又在腐烂的尸体上涂化妆品?”

“那个,我还有一个问题。”克里斯蒂娜·米勒平静地问道。“如果你的推理完全正确,琼斯先生为什么要杀调查团的人呢?”

有些兴奋的听众瞬间平静下来,马上回过神来。

“琼斯先生强烈希望移居苏联,因此他所依赖的人应该是查尔斯·克拉克先生,以及他所派遣的调查团成员。琼斯先生不是没有理由杀你们吗?”

“他确实没有杀害调查团的合理动机,但对这种把人生奉献给宗教的家伙来说,有比理性更重要的东西,就是信仰。吉姆·琼斯没有杀害他们的合理动机,但有宗教理由。”

大埘绕到吉姆后面,把手搁在椅背上。

“这个男人害怕退会者的增加和媒体的攻击,不安和恐惧会超越理性,让他做出疯狂之事。

他辱骂退会者是叛徒,断言他们会受到神的惩罚,想把信徒们永远捆绑在人民教会里。

逃走的退会者们,在外面惊恐地讲述自己在人民教会的经历,这让记者们非常高兴,可是他们却没有理会神会惩罚他们的,这种类似的话。

借用理子的话来说,就是自己过激的发言和现实产生了不一致。”

吉姆肩膀抖了一下。

“当信仰和现实不一致时,人们会想尽一切办法去消除分歧。无论如何都要惩罚叛徒。这种年头在这个男人心中不断升腾。

话虽如此,但只要还住在琼斯敦,就没办法直接对退会者下手。这家伙能做的,就是惩罚违反规则的信徒,间接抑制他们退出。然而,琼斯敦的居民不可能受到所谓的神罚。他们相信自己拥有自愈能力——不,因为他们有这种感觉,所以不可能发生因为不服从教主而搞坏身体或卧病在床的事情。结果,他找不到合理的借口来杀鸡儆猴。”

不是,不是,不是,露易斯祈祷般的声音传来。

“然而,就在这时,有个绝佳的猎物出现了,那就是查尔斯·克拉克派遣的调查团。如果让这些人成为袭击者,用超自然的方法杀害他们,就能让“如果与人民教会为敌,就会受到神的惩罚”这句话成为现实,信徒们也会害怕惩罚,不敢背叛教会。

当然,克里斯蒂娜说得没错,那样的话,移居苏联的计划就泡汤了。考虑到人民教会的将来,杀了他们实在不合理。但是为了解决发言与现实的分歧,以及由此带来的退会者增加的紧迫问题,背叛查尔斯也是不得已的吧。”

克里斯蒂娜·米勒双手叉腰,一言不发地摇了摇头。

“这个男人的计划成功了。信徒们亲眼目睹袭击者受到了神的惩罚,对人民教会的信仰更加坚定了。保安人员袭击里奥·莱兰议员一行也可以说是其中的计划之一。”

大埘离开椅背,回到椅子正面,再次俯视吉姆·琼斯。

“这么一来,所有的谜团都解开了,凶手就是你。”

大埘弯下腰,看着吉姆沾满尘土的太阳镜。

“你不反驳吗?”

“我——”吉姆移开脸,发出孩子般微弱的声音。“我不是凶手。”

“那不是反驳,是梦话。要清白就好好反驳。”

“我没有杀任何人。”

大埘推了一把吉姆。椅子倒向一边,吉姆的头撞在地板上。

“你是小孩吗?你没干过,是吗?这怎么可能行得通?”

隔了几秒钟,听众发出了无数的尖叫声。

“你看,反驳我,你做不到吗?”

吉姆开口似乎想说些什么,但除了粗重的呼吸声,完全说不出话来。

“是吗?那就去死吧。”

大埘一把揪住吉姆的头发,把对方的脸砸在讲坛的一角。墨镜的镜片碎了,脸颊也擦伤了。

信徒们,发出了振聋发聩的吼叫声。

“去死吧,吉姆·琼斯。去死吧。你没有活下去的资格。你是一个被妄想所困的悲惨杀人犯。什么是琼斯敦?你就是个奇怪的自恋狂。”

大埘用脚后跟踩着吉姆的手,骑在他身上,把他的脸贴在地板上,左右摩擦。

吉姆的眼皮、鼻子和嘴唇都撕裂了,地板像涂了油漆一样被慢慢染成红色。

“你以为自己被媒体攻击了,其实不是的,你是被嘲笑了。全世界都像看杂技一样,等待着你的表演。你真的认为苏联政府会对你这种异想天开的人伸出援助之手吗?世界上只有你一个如此愚蠢的人。再活下去只会徒增耻辱。去死吧,哪怕早一秒也好,流着屎哭着去死吧。”

啪的一声。

讲坛上的十字架弹了起来,木屑飞舞。

大埘回头一看,约瑟夫正把M1903的枪口指向这边。舞台附近的信徒想要逃跑,但马上就被打倒了。

“马上离开琼斯先生。”

约瑟夫拉动枪栓。

大埘什么都不顾的勒住吉姆的脖子。吉姆此时浑身是血的脑袋不停地颤抖着,发蜡凝固的头发散落一地。没了镜片的太阳镜框扎进了眼睑的裂缝中。

“去死吧——”

枪响再次响起。

大埘的上半身像被暴风吹起一样摔在了地板上。

他想马上站起来,但左臂使不上劲。他收了收下巴,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发现血从肩膀上流了出来。

一阵巨疼传来,还来不及翻身,保安们就爬上了舞台。约瑟夫低头看着大埘,将枪口抵住他的胸口。

“你去死吧。”

大埘伸出右臂,抓住约瑟夫的手指。

“等等,听我说。”

“我都听腻了。”

约瑟夫用脚踩住大埘的左肩。血像泉水一样渗了出来。

大埘强忍着疼痛,从嘴里挤出声音。

“杀了我一定会后悔的。”

“我正后悔四天前没杀你呢。”

“如果我就这样死了,你们的教主就真的是杀人犯了,你确定要这样吗?”

约瑟夫的动作停止了,他呆呆地看着大埘。

“什么意思?”

“实话实说吧。”大埘环视着围在自己身边的男人们。“我不认为吉姆·琼斯杀了四个人。”

“那刚才的推理是怎么回事?”

“我一开始就说了,我会站在你们的立场上进行推理,以奇迹存在为前提来查明凶手。也就是说,这是信仰者的推理。不巧的是,我不相信你们的神。我认为发生在你们身上的奇迹是集体妄想。对你们来说刚才的推理就算是真实的,但对我来说不过是空谈而已。”

约瑟夫的眼神游移。与部下交换视线,再回头看着大埘。

“那么,你认为谁是凶手?”

“不是吉姆·琼斯,凶手另有其人。”

“我是问你是谁。”

“等等,知道了有什么用?”大埘扬起嘴角。“你们相信奇迹,根本不需要我们这些外人的推理。”

“我没说我相信,我只是想知道。”

约瑟夫的手指离开了M1903的扳机。

“没办法啊。”

大埘按着肩头的伤口,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是侦探,不能只说凶手的名字就完事了。特别服务,让你们听听局外人(stranger)的推吧。”

4

大埘将上身靠在讲坛上,望着台下的听众。信徒们因为刚刚的喧闹,早已乱成一团。

“首先作为前提,我来说明一下你们在我眼里是什么样子的。”

大埘扯开嗓门,唤醒了快要被疼痛压垮的意识。负责保安的男人们从舞台左右不时地盯着大埘。

“你们加入人民教会后,感觉受伤和生病的症状都消失了,但我不是信徒,完全感觉不到这种现象。沃尔特的脸上还残留着伤痕,富兰克林没有轮椅哪里也去不了。克里斯蒂娜·米勒的右臂空空如也,彼得的右眼依然红肿,莎朗瘦得像扫帚。在我看来,你们只是陷入了虚幻的集体妄想。”

一半信徒皱起了眉头,另一半信徒则无奈地苦笑。

“不仅如此,你们认为的自己和真实的自己,在日常生活中处处充满了矛盾。在我看来,你们为了不让自己意识到这种矛盾,你们会在无意识中做出各种各样的自圆其说。

例如,看守富兰克林相信断腿已经恢复原状,但实际上腿并没有长出来。这样一来,就会产生这样的矛盾:明明长出了腿,可以自由行走,为什么还要做轮椅呢?

为了符合这一矛盾的逻辑,富兰克林说,他对轮椅产生了强烈的依恋,发誓要一直互相陪伴到死。干部们也给他分配不用脚就能完成的工作,似乎是在帮助他自圆其说。当然,富兰克林和他的干部们都没有意识到这是不合乎逻辑的。”

“你到底在说什么?”富兰克林含混不清地说。“我真的很爱这家伙。”说着摸了摸轮椅的轮子。

“我知道,在我看来,你们只是这样而已。你们只要相信自己感受到的世界就可以了。下面进入正题。以局外人的身份进行的推理,杀了四个人的凶手是谁?首先是阿尔弗雷德·登特的案子。”

大埘歪着头,看向吉姆。吉姆蹲坐在椅子上,血从他扭曲的鼻子里淌下来。他的表情空洞无物,露出的瞳孔也失去了光芒。

“在信仰者的推理中,凶手就是这个吉姆·琼斯,他躲在‘北-3’的衣橱里袭击登特,留下假钥匙,把现场伪装成密室。

那么,局外人的推理又如何呢?很遗憾吉姆不能实施这个诡计。因为除非以奇迹的存在为前提,

否则这个男人无法把假钥匙换成真钥匙。”

“为什么?”克里斯蒂娜·米勒说。

“内务长官彼得说,两名干部打破窗户发现尸体的时候,好像看到鞋柜上放着一把钥匙。如果按照信仰者的推理,这把钥匙应该是用低熔点合金制成的假钥匙。

之后,在吉姆的指示下检查房间时,安全部长约瑟夫脚尖撞到了鞋架,钥匙掉在了地上。彼得看到后,为了安全起见,把钥匙放在离尸体较远的桌子上。

吉姆让两人前往“南-30”是在那之后。换假钥匙的机会,只有两人带着调查团来到“父亲的家”之前的这段时间。但钥匙已经从鞋架移到了桌子上。与木制的鞋架不同,桌子是铝制的。和金属钥匙的颜色非常相似。糟糕的是,视力明显低下的吉姆根本找不到钥匙。”

几秒钟后,信徒的脸上露出了嘲笑般的微笑。

“不不,侦探先生,”瑞秋·贝克挥了挥手,指着舞台说,“琼斯先生一直在看我们。你看。”

“我知道你们相信,但我看到的吉姆是个视力障碍者,他总是戴着墨镜遮住眼睛。

我第一次注意到这点,是来到这里的第二天,当时吉姆给我看了蓝色蜥蜴的小把戏。表演之后,吉姆在桌子上乱摸,他根本看不到蜥蜴早就跳到深蓝色的墙壁上了。当时我就觉得这个男人的视力可能有相当大的问题。询问了调查团的成员们,他们也抱着相同的观点。

之后我又和吉姆接触了几次,也听他说了一些话,我的推测终于变成了确信——

自从来到琼斯敦以后,我就不再在集会上读《圣经》了,要确认时间的时候,我让部下念给我听。这是他的原话。

此外,NBC记者给他看的合同,他看都不看,因为上面的字他已经看不清了。

此外‘父亲的家’书架上的《圣经》都颠倒着,也没有纠正过来”

大埘再次歪着头,窥视吉姆空洞的眼睛。

“总之,我想说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如果一个男人看不到跳到深蓝色墙壁上的蓝色蜥蜴,那么他也不可能找得到放在铝制桌子上的钥匙。当然,只要时间足够,摸一摸别人可能放钥匙的地方,总会发现,但彼得用对讲机呼叫了医生,所以没有那么多时间做这种事。因此在我所看到的世界里,吉姆不可能是换钥匙的凶手。”

信徒们从嘲笑变成了困惑。听说吉姆不是凶手,不知现在是高兴,还是……

“那么,除了吉姆以外,是谁用假钥匙制造了密室?但知道低熔点合金存在的干部们都持有和登特房间的钥匙种类相同的房间钥匙,所以没必要特意制造假钥匙。也就是说,在外人的推理中,不存在实施这个诡计的可能性。

顺便一提,对你们来说,我刚才说的话,和信仰者推理的凶手是吉姆并不矛盾。那个推理是以奇迹的存在为前提的。就像皮特感觉脸上的麻痹治好了一样,即使吉姆的视力曾经下降过,那也应该已经恢复了。这家伙换钥匙没什么问题。”

大埘弯下腰,吐出积存在嘴里的液体。吐在地上的不是唾沫,而是血。

“那么,在局外人的推理中,凶手杀了登特之后,是如何离开‘北-3’的呢?

在这里我想确认的是,你们是如何认识登特的。登特原是FBI探员,专门从事潜入调查。和公开身份的理子等人不同,登特在这里成了人民教会信徒们的律师。在尸体被发现后,从旅行箱里找到抄有教团财务资料和孩子们名单的笔记本之前,你们应该一直以为登特是信徒之一。这件事其实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不可思议。”

大埘看向舞台的右手边,居住地对面的干部宿舍。信徒们也朝同样的方向望去。

“十五日深夜,登特在厕所里发出惨叫,逃进干部宿舍的‘北-3’。据目睹了整个过程的少年Q说,在雨中奔跑的登特身上并没有什么异常。

但是这个证词不可靠。因为和其他信徒一样,Q在这个时候也认为登特是人民教会的信徒。

他没有察觉到登特受伤。实际上在跑进‘北-3’的时候,登特的背部就被反复刺中了。”

几声惨叫重叠在一起,好像真的被刺伤了。

“犯人应该是想追登特,但可能是发现Q躲在宿舍的身影就放弃了。登特流着血逃进了自己的房间,锁上了房门。在房内,血液不断从伤口流出,或者也可能是吐出了嘴里的鲜血,不久就断气了,屋外的血迹被雨水冲刷,最后只剩下房间里的血迹,就形成了在房间被刺杀的现场。”

“这么说,衣柜里真的没有人吗?”

克里斯蒂娜·米勒皱着眉头说。

“是这样。”

“不过左右两扇门上的血迹断裂是事实吧?如果壁橱内也没有血的话就很奇怪了。这说明凶手事先藏在衣柜里,后来又抹去了自己的痕迹和血迹,不是吗?”

“那也不一定。壁橱的门是双开的。左右两扇门上都是血,里面却没有血迹,也有可能发生在只有一扇门开着的情况之下。”

大埘从口袋里掏出纸片,在空出来的地方用铅笔画了起来。

“只有一扇柜门半开的状态,血才会从正面溅到壁橱里。”他说着把沾有血的纸面向听众。

“而门朝前和往里偏,如果关上门,就能看见血迹了。”

“这就更奇怪了。如果凶手没有藏在壁橱里,为什么逃回房间的登特先生会再次发出惨叫?难道镜子里还是出现了琼斯先生的海报吗?”

“既然登特在衣柜里晾着雨衣,门上的镜子就不可能映出吉姆的海报。就像信仰者推理的第一次惨叫一样,局外人的推理也不可能确定登特发出第二次惨叫的理由。可能是一只大虫子冲着自己的脸飞来,也可能是凶手在厕所里袭击自己的画面突然在脑海里浮现。但从登特生前的言行推测,那家伙看到自己身上的血,应该会发出惨叫。”

几秒钟内,展馆内鸦雀无声。

“……登特先生怕血吗?他可是前FBI探员啊?”

“人就是这样不可思议,每个人都有自己惧怕的东西。比如怕水、怕雷、怕尖锐的东西等等,对大多数人来说很普通的东西,这些人却对其感到强烈的恐惧。

我第一次在密林里见到登特的时候,那家伙被头顶上掉下来的蜂巢吓得惨叫一声,转头就跑。

当时我以为他很怕虫子,但这样的话,他是怎么穿过密林来到‘南-30’的呢?

那么,登特为什么会害怕蜂窝呢?当我知道那家伙用海报遮住了墙壁上被虫子咬破的小洞,还拜托厨师不要给他做麦片时,我终于明白了原因。你们当中是不是也有一看到蜂巢或莲蓬之类的小洞聚集而成的图案就浑发冷的人呢?登特对这类图案有很强的恐惧感。把墙壁遮盖起来也是因为害怕那里出现的几个小洞。他不喜欢吃麦片,也是因为害怕牛奶上的甜甜圈形状。”

大埘看到几个信徒闭上了眼睛,仿佛要赶走脑海中浮现的图案。

“也就是说,登特先生看到滴落在地板上的血就大叫了吗?”克里斯蒂娜·米勒嘴巴一张一合。“看到被虫子咬过的叶子,确实会觉得不舒服,但血不会散得那么细吧?”

“登特回到‘北-3’后,应该是为了按住伤口,把挂在衣柜左边门上的雨衣拿了下来,结果把柜门拉开了。柜门上贴着镜子,墙壁上也有镜子,所以两面镜子是斜对着的,中间的地板上正好有几滴血迹,在登特看来,镜子反射的血迹增加了好几倍,原本就有密集恐惧症的他,见状发出一声惨叫,慌忙关上了柜门,柜门门的下端应该就是在这个时候溅上了血。”

啊,听众发出怜悯的声音。登特死得非常不走运。

“当然,以上推测并没有证据证明这是真的。重要的是,登特是在厕所里被刺,进‘北-3’后断气的。任何人都可以在厕所里埋伏他。单凭这个案子很难找出凶手,我们要继续往下推理。”

大埘拭去唇中的鲜血,蹭在地板上。

*******

“接下来是乔迪·兰迪的案子。根据信仰者的推理,凶手同样是吉姆。这个男人在食堂捡到的药盒上做了手脚,让乔迪在茶会上出现中毒症状。那么,局外人的推理也能实施这个诡计吗?”

信徒们的视线纷纷看向吉姆。他还是一副空洞的表情,呆呆的坐着,也没有去理乱发。

“如大家所料,答案是否定的。乔迪的药丸盒是透明的,里面塞满了淡茶色的胶囊。我不认为

视力极低的吉姆能从餐厅的木桌和地面上找到它。

可是,知道乔迪会参加十六日茶会,并且能使用低熔点合金的人只有吉姆。但在局外人的推理中,这个诡计不是真相。”

大埘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马上要凝固的血又从伤口里涌了出来。

“那么凶手是怎么让乔迪一人中毒的呢?线索还是吃了一半的曲奇饼。我们在‘北-2’询问茶会几位女士的时候,掉在地上的曲奇饼不知为何不见了。从只能从小窗出入、桌子上的曲奇饼没有被人碰过这一点来看,曲奇饼小偷的真实身份肯定是一只薮狗。这家伙能顺利逃走,就说明洒在地板上的红茶里没有毒。

另一方面,既然没有使用低熔点合金的诡计,就只能认为乔迪喝的红茶里有毒。

但问题是,从同一个茶壶里倒的红茶,然后还是随机挑选的,为什么其他人的红茶没有有毒,而乔迪的红茶有毒呢?”

克里斯蒂娜·米勒朝大埘挥了挥手,“我、我不知道。”

“乍一看,克里斯蒂娜和乔迪是相同的,但似乎又有些不同。那么不同之处是什么呢?

请谨记,局外人的推理,是不以奇迹存在为前提的推理。

两人有一个大不相同的地方。克里斯蒂娜没有右手。”

信徒们发出困惑的声音。克里斯蒂娜也不安地摇着头。

“也许在你们看来,克里斯蒂娜很完美,但在我看来,她失去了右手,所以拿杯子的当然是左

手,而被杀的乔迪却是用右手拿杯子。凶手正是利用了这种左右的差异,让乔迪中毒。

凶手预先将毒药沾在杯子内侧,左手拿杯子和右手拿杯子,喝水的位置是完全相反的。薮犬没有中毒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那瑞秋和布兰卡没有中毒的原因是什么?”

“是一样的,两人碰的杯子上也涂了毒,但多亏他们用左手拿着杯子。”

“那就奇怪了,布兰卡是左撇子,而我是右撇子。”

瑞秋笑了起来,布兰卡也点了点头。

“不奇怪。在‘北-2’听你说话的时候,你拿着杯子的是左手,刚才搅拌小锅的时候也是左手。”

“骗人,既然是我本人都说了,那肯定是右撇子。”

“案发前你确实是右撇子,案发前两天晚上,你和乔迪像电视剧一样相遇。你正要把飘浮着蚂蚁的汤从桌子上拿下来,对面的乔迪抓住了盘子,这个汤盘左右都有把手,形状像双锅。你和乔迪隔着桌子抓着同时一侧的提手,因为乔迪用右手拿着勺子,所以是右撇子,这时当然也抓着右侧的提手。站在对面的你抓住的手柄和乔迪不一样,说明你也是右撇子。

但既然你没有出现中毒症状,那么你在茶会时肯定是用左手喝红茶。凶手是怎么让用右手的你改用左手喝红茶的?”

大埘将右手举给听众看。

“有一个简单又可靠的方法,凶手打断了你右手的手指。”

瑞秋脸上的血色消失了,她发出一声呻吟。

“就像我一开始说的,你们为了不让自己面对现实和妄想的矛盾,会在无意识中进行各种各样的自圆其说。

凶手在案发前一天,也就是十五日深夜潜入宿舍,打断了瑞秋的右手手指。手指神经应该发

出了疼痛感,但她的大脑已经无法识别受伤的信号,所以她并未惊醒。”

啊,瑞秋睁大了眼睛。

“那天,在梦中,亡灵紧紧地抓住了我的右手,是个很有品位的亡灵。没想到,那个时候……”

“大概是被一个杀人犯抓住了手吧,只是那种感触反映在你的梦里。从第二天早上开始,你就无法使用右手拿东西了。但是你没有察觉到自己手指上的异常。这样一来,明明没有受伤却无法使用右手,这种矛盾的状态会一直持续下去。你为了消除矛盾,在无意识中进行了自圆其说。因此,右撇子的你,变成了左撇子。”

这次是布兰卡睁大了眼睛,她拉住了瑞秋的胳膊。

“案发那天早上,你不是吵着说煤气灶点不着火吗?但我一试,燃气灶马上就点火了,说不定那也是——”

“出故障的不是灶台,而是瑞秋的手指。”

瑞秋将右手贴在胸前,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低着头。

“在茶会上,四个人拿着的杯子上都涂了毒。但是布兰卡是左撇子,克里斯蒂娜没有右手,瑞秋的右手手指断了。因此只有乔迪会用右手拿着杯子,因为中毒丧命,这就是局外人推理的事件真相。”

大埘说完,目不转睛的看看听众。

“那么凶手是谁呢?在这种情况下,凶手肯定事先知道茶会的安排。十四日晚上,瑞秋在厨房前与乔迪约好的时候,凶手就在那里。吉姆被小孩牵着手走向餐厅,犯人就是其中的某个人。

不过,这个推理中有一点没有说明。我们在现场调查E教室的时候,没有发现茶杯有异常。

如果毒一直涂在杯子内侧,我们不可能发现不了。也就是说,凶手在此时已经擦掉了毒素。

从乔迪倒下到医生和我们来的这段时间,现场有瑞秋和布兰卡两个人。凶手在那之后,趁我们在“北-2”听女士们谈话的时候,偷偷溜进教室擦掉了杯子里的毒药。

我们听完案情,重回到E教室的时候,门是关着的。凶手为了不留下侵入的痕迹,是从小窗进入教室的。”

老师模样的男人的肩膀剧烈地起伏着。信徒们的视线集中在被他带来的孩子身上。大埘看见W害怕地抱着自己的胳膊。

“当然,我们不可能让薮狗去擦掉杯子里的毒。能够穿过小窗,并且在十四日听到瑞秋和乔迪对话的人,是一个小孩。凶手是个身材矮小的小孩。”

有人感叹道:“怎么可能,真不敢相信。”

“我们终于掌握了一条线索,可以锁定凶手。但这还不够,我们赶紧往下推理吧。”

大埘低头看着不安地挤在一起的孩子们。

*******

“第三个是李河俊的案子。信仰者的推理是,杀人魔吉姆·琼斯从陵园运来乃木野蒜的尸体,制造出展馆里出现李河俊的尸体的假象。那么局外人的推理是怎样的呢?也是一样的,吉姆无法实施这个诡计。”

大埘上半身后仰,对吉姆·琼斯微笑。

“凶手为了让乃木的尸体看起来像李河俊,不惜把尸体切成两半,用化妆品把皮肤涂白,好掩盖尸斑,甚至还洒上动物的血。凶手记住了李河俊和乃木的长相,为了不让两人的交换被发现,故意避开了不自然的地方。而眼睛有问题的吉姆没有这种本事。

不过,能把我们从第一牢房里解放出来的只有吉姆。除了这家伙以外的人就算把乃木的尸体伪装成李,也无法潜入第二牢房杀死真正的李。根据局外人的推理,除了吉姆之外,没有人能实施这个诡计。也就是说,这不是真相。”

大埘避头干咳。

“那么凶手是怎么进入第二牢房,杀了李,把尸体移到展馆的呢?和信仰者的推理一样,线索都藏在发现尸体的路易斯的证词里。”

大埘看向展馆的右后方。

此时,路易斯正在同一个地方走来走去,用红肿的眼睛瞪着舞台。

“十七日清晨,她发现展馆里传出异味,并发现躺在讲坛上的尸体,当时尸体所穿的运动鞋已破的不成样子。可是根据尸体店摆放,从她所在的舞台下面能看到的只有鞋底,如果能从鞋底看出鞋子是破破烂烂的,说明鞋底不脏,清晰可见。

但是我在陵园观察李的尸体时,发现运动鞋的鞋底粘着一层泥。既然尸体没有被换掉,那肯定从始至终都是李河俊。只是鞋子被换了。”

“这和信仰者推理时说的不一样。”克里斯蒂娜·米勒反驳道,似乎是对被说没有右臂这件事的反击。“你们在陵园看到的尸体,鞋的中底都是血,也就是说尸体的鞋没有被换掉,刚才是这么说的。”

“不是,我是说我们在陵园看到的鞋子和他被杀时穿的鞋子没有什么不同。从被杀到被送往陵园的这段时间——也就是躺在展馆的讲坛上时,李穿了不同的鞋子,这就是合乎逻辑的结论。”

“为什么只有那个时候穿了别的鞋?”

“因为李已经死了,所以不能自己换鞋。当然是凶手给他换的。凶手在杀了李之后,出于某种原因把他的脏鞋换成了干净的鞋,之后换回鞋子。那么,那双干净的鞋子到底是谁的?”

克里斯蒂娜愤愤不平地噘起嘴。“我怎么可能知道?”

“发现李的尸体的前一天晚上,在这个展馆里举行了集会。很不巧,那时候我、理子和李都在牢房里,尽管下着倾盆大雨,所有的信徒都聚集在展馆里。因此,参加过集会的信徒们的鞋子应该都沾染上了泥巴。

但有一个信徒,即使参加集会,鞋子也不会弄脏。那就是不能用自己的腿走路的人,也就是坐着轮椅移动的看守富兰克林。”

信徒们的视线从克里斯蒂娜转移到富兰克林身上。放在轮椅脚垫上的卡其运动鞋虽然有些年头了,但并不脏。

“如果使用轮椅的原因是腿部受伤或神经麻痹的话,鞋子可能会在不经意间着地。但根据局外人人的推理,富兰克林的脚并不存在。那家伙胯下的东西只不过是跟管子,因此,坐轮椅在外面移动的他不会弄脏鞋子。”

“胡说八道!”

富兰克林探出身子,怒吼道,几乎要从座位上掉下来了。

“别较真了。这么想的话就相信信仰者的推理吧。就这么简单。凶手杀死了李,将他切成两半,然后在他脚上穿上富兰克林的鞋子。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把尸体从双重密室里搬出来。

你作为看守应该把牢里的每一个角落都盯得死死的,但有一处地方——不,是看不见的地方。那就是你的下半身。

凶手通过把李的尸体藏在富兰克林的下半身,

把李从牢房里搬了出来。”

隔了一瞬间,听众大声喧哗起来。富兰克林张着嘴,僵住了。

“现在,我们试着再现犯人做过的事吧。犯人用某种方法潜入第二牢房,把来查看李的情况的看守富兰克林揍了一顿,将其打晕,从他口袋里拿走了牢房的钥匙。他用钥匙打开格子门,殴打李的头部,待其昏倒后,把他切成两半。

最先搬出来的是上半身。凶手从富兰克林的下半身——准确地说是伪装成下半身的两根棍子上脱下内裤和鞋子,穿在李的上半身之上。凶手把瘦小的理的身体翻了个身,从手臂到躯干都插进内

裤里,把鞋子套在掌心。然后把伪装成富兰克林下半身的李的上半身放在轮椅的脚垫上。

不久后,富兰克林恢复了意识。实际上,这个男人不仅身体有问题,大脑也有问题。因为在越南战场导致的后遗症,有时候会突失明和失去意识。不过,他认为自己已经痊愈了。换句话说,他感觉不到自己经常失去意识。

突然恢复意识后,富兰克林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已经昏厥过去。他根本没有想到自己被人打晕过,下半身会被换成别人的上半身,就操纵着轮椅走向了看守室。”

信徒们转着头,想要窥视富兰克林的轮椅。富兰克林弯下腰,双手遮住两根棍子。

“看守从第一监舍的牢房前经过时,如果我和理子仔细观察,也许会发现他下半身的异常,但在

经过走廊的一瞬间,我和理子根本没有注意到他脚的形状和朝向的不自然。

载着尸体的运输船“富兰克林号”平安到达看守房间后,犯人出现在那里,再次将其打晕,从船上取回了货物。

通过重复两次这道工序,犯人从第二牢房里把李的全身都带了出来。第二次只是把的下半身伪装成富兰克林的下半身,所以我和理子发现异常的可能性更低了。”

“你怎么知道第一次是上半身,第二次是下半身?”莎朗问道。

“因为放在展馆里的尸体脚上穿着富兰克林的鞋子。如果先运的是下半身,那么就不可能穿错鞋子,因为凶手还要脱下裤子和鞋子回去运上半身。

尸体被发现引起骚动后,凶手若无其事地来到展馆,这才发现穿错鞋了。凶手当时肯定累坏了吧,幸运的是,没有人注意到李的鞋子变了。所以尸体运到陵园后,凶手再次把富兰克林弄昏,给他换了鞋。”

“你在关键的地方蒙混过关了。”沃尔特用生硬的声音说道。“犯人是怎么钻进第二牢房的?”

“这是一个很棒的问题。正如你所说,这个诡计的前提是凶手没有被人发现而能进出第二牢房。除了通往第一牢房的走廊之外,只有一个地方能让人进出第二牢房。那就是走廊的换风口,虽然大小不足以把李的尸体运出牢房,但身材矮小的小孩完全可以从那里进出,凶手就是从这个换风口溜进第二牢房的。顺便说一下,把尸体装上‘富兰克林号’后,他又爬了出去,在船来之前潜入看守室。”

信徒们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把目光转向孩子们。

“不过凶手是个小孩,这一点我早就知道了。看来再也找不到进一步缩小凶手范围的线索了,我们接着往下看吧。”

*******

“最后是我的助手有森理理子的案子,信仰者推理的犯人当然是吉姆,但策划案件的是理子。理子对我撒谎说要去找丢失的东西,把吉姆带到了陵园,她想在那里给那三个人报仇,却遭到了反击而死。”

大埘是硬把积在鼻子里的血吞了下去。

“那局外人的推理是怎样的呢?就算视力明显低下,也不是不可能抵抗想要勒住脖子的小姑娘。

但遗憾的是,根据局外人的推理,上述案件的犯人都是身材矮小的孩子。身为成年人的吉姆不可能是凶手。所以理子不会杀吉姆,吉姆也不会杀害理子。”

舞台前的信徒松了一口气。

“话虽如此,可是理子确实用对讲机向我说谎了,她不仅骗了我,还带人去了陵园,那人到底是谁?

让我们照例回顾一下理子的行动。下午三点十分,理子说要去找丢失的东西,把我留在村口,就返回了居住地。三点四十分联络时,附近的扩音器和对讲机同时传来吉姆的声音,

可以确定她此时就在“父亲的家”附近。如果从牢里穿过密林来到“父亲的家”附近,在那之前没有时间顺路去别的地方。她和我用对讲机通话后,去找了凶手。

目标并非“父亲的家”的主人。从那里去犯人的住处,说服他,把他带到陵园的话,再怎么顺利也得花上十五分钟。就算下午四点前能赶到陵园,凶手杀了理子后离开也是在那之后。

这很奇怪。陵园管理员莎朗在屋子看书到四点,之后就戴着耳机听收音机。耳朵虽然塞着,但眼睛依然盯着入口,所以有谁进出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可她证实四点以后没有人出去。”

面对周围惊讶的目光,莎朗皱着眉头点了点头。“没错。”

“当然,凶手不可能像烟雾一样从空气中消失。陵园里还有一扇面向密林的后门,从外面打不开,从里面可以自由打开。凶手应该是为了不被人发现才从后门离开陵园的吧。

说实话,在发现尸体之前,我看到一个眼熟的小孩从密林里跑过去。如果这个小孩是这一连串事件的凶手,一切都能说得通。”

“不,不是的。”莎朗用僵硬的手指指着舞台。“你忘了我刚才说过的话吗?琼斯先生严格要求我不要让小孩进入陵园。确实,我一直看书到四点,但可以肯定的是我没有让小孩进入陵园。”

“我记得。如果小孩像你说的那样没有通过正门,那他当然不可能是凶手。但根据时间计算,

凶手肯定是打开后门逃进了密林。从那里往左走就是一片湿地,所以要回到居住地只能往右走,我就在那里,我和一个小孩擦身而过,小孩不可能是凶手,但嫌疑犯只有小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埘这样说着,环视听众。莎朗举起的手又放了下去。

“我首先想到的是,也许是人民教会的集体妄想,导致莎朗无法正确感知那小孩的模样。Q

少年没有注意到阿尔弗雷德·登特背部被刺,富兰克林没有注意到下半身被他人替换,我认为陵园的管理员也发生了类似的事情。

但我在密林中擦肩而过的小孩并没有受伤,看起来也不像生病的样子。那么,作为信徒的莎朗也应该看到了和我看到的一样的人。”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不会放过小孩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无法解释理子是在陵园被杀的。我注意到,在这个事件中,信徒和其他人的认知发生了扭曲。”

时间仿佛停了下来,整个展馆鸦雀无声。

“局外人的推理的前提是,你们人民教会的信徒陷入集体妄想,不能正确认识受伤和疾病的症

状。反过来说,我们这些没有共同妄想的局外人,应该能够正确认识到受伤和疾病,但要区分

现实和妄想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很多现实。

假设患有这种脱离现实的疾病的人在这里。如果人民教会的信徒和其他信徒看到这个人会怎样呢?因为信徒无法察觉疾病的症状,所以会认为那个人是非常普通的人。另一方面,其他人看到的是原来的样子,会产生一种错觉,仿佛看到的不是现实。信徒看到现实,局外人看到幻觉——就会产生这样的扭曲。”

“你是说我和你之间发生了扭曲?”

大埘点头。

“其实我看到的小孩是W。”

几秒钟的沉默后,疑问的话语涌了上来。

“W是孩子?你在说什么?”

克里斯蒂娜·米勒的声音中带着强烈的无奈。信徒们也纷纷点头。

“如你所见,雷·莫顿校长是位非常优秀的大人。”

她歪着身子,看了一下身后的男人。

“学生和同事们都亲切地叫他W,但他真的不是孩子。”

“我知道,就像你说的,W是个了不起的成年人,但我误以为他是个小孩。

十年前,在我的故乡,发生了警卫和出租车司机接连被枪杀的事件。就在几周前,那个案子的凶手被查出来了,他患有先天性代谢异常的托比综合症,也就是侏儒症。虽然已有二十五岁,身高却像个孩子,长相也很稚嫩。雷·莫顿校长应该也有同样或相似的疾病吧。W虽然是个大人,却

长得像个小孩。

人民教会的信徒们是如何看待这样的男人的呢?乔迪以前把你们的知觉扭曲大致分为两种模式——一种是知觉缺失,一种是幻觉。W属于后者,而且是范围最大的,属于人的体型本身看起来不一样的情况。比较接近的事例是陵园的管理员莎朗。

尽管她因为进食障碍瘦得很厉害,但你们却认为她是标准体形。你们都认为W是拥有标准体形和相貌的成年人,尽管他长得像个小孩。

但在我看来,W当然是原封不动的小孩。结果就产生了这样的扭曲:你们正确地认为W是大人只有我错误地认为W是小孩。”

——大埘先生能断言自己看到的世界是正确的吗?

三天前的集体采访结束后,李这样对我说。

当时只觉得这是强词夺理,但对于W,持有正确认识的是信徒们。

“沙龙遵守了吉姆的指示,注意不要让小孩进入陵园。但是他认为W是大人,所以即使他来了也没事。另一方面,在密林中与W擦身而过的我,误以为他是小孩,深信莎朗也会这么看。”

两天前,W带Q去食堂吃饭时,我就一直认为w是个成熟的小孩。但完全没有想到他是个真正的大人,而且是校长。

如今想起来,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无论是在乔迪死后躲在教室窗前不让孩子们看里面的情形,还是在接待里奥·莱兰议员等人的宴会上和其他老师站在舞台上,都只是在履行校长的职责。是啊。

“可是,你不是说杀死乔迪·兰迪和李河俊的是孩子吗?”

看着身后的男人,克里斯蒂娜·米勒发问。

“我确实说过,但那是因为犯人从学校的小窗和牢房的换气口穿过。如果身体小到能通过那里,实际上即使是大人也没有问题。

登特曾向W借过孩子的名册,所以这两个人有过交集——也就是说,W的立场是有可能发现登特的真实身份的。据说瑞秋和乔迪约好参加茶会时,他就在附近监视孩子们,所以他有可能偷听两人的对话,计划在茶会上作案。W满足了犯人的所有条件。”

大埘勉强挤出笑容。咳嗽感涌上心头,鲜血从鼻子喷涌而出。

“根据局外人的推理,杀了包括我助手在内的调查团成员的是雷·莫顿,是你。”

信徒们的视线都集中在克里斯蒂娜身后的男人身上。雷·莫顿环视四周,低着头想要隐藏自己。

“校长为什么要杀他们?他没有动机。”

罗蕾塔喘不过气来。

“也许确实没有什么合理的理由,但他和吉姆一样,有着宗教的理由。”

“是校长代替琼斯擅自对他们进行了神罚吗?如果是热心的信徒,肯定想过要惩罚攻击人民教会的人。”

“我觉得这样做也不奇怪,不过算了吧。假设这个男人真心敬畏上帝和吉姆的话,就不可能做出代替他们的事。不过吉姆虚张声势的不只是神的惩罚,他把以媒体为首的批判人民教会的人,一概称为魔鬼般的袭击者(demonic attackers)。也许W想成为恶魔,而不是神。”大埘说完又咳嗽了一声。

视野的一角,吉姆皱起了眉头。

“魔鬼般的袭击者出现在琼斯敦,用残酷的方式夺去我们的生命。就是这个。第一次听到这个预言的时候,你们一定打心底里被吓得瑟瑟发抖吧。但是等了很久,袭击者还是没有到来。应该有不少人从一开始就感到有问题了,怀疑预言的真实性。和米勒派和修女赛德拉的信徒一样,这里也产生了信仰和现实的不一致。”

大埘和突然抬起头来的雷·莫顿四目相对。苍白的脸,湿润的眼睛,渗着血的嘴唇。实在不像是

站在最前面指导孩子们的校长。

“W也许是想用自己的手消除这种分歧,用超自然的方法夺取同伴的生命,成为预言中的恶魔般的袭击者。

话虽如此,但他也没有勇气去杀死同甘共苦的人民教会信徒吧。这时查尔斯·克拉克的调查团来了。

他们虽然不是信徒,是能够给教团带来希望的存在。如果这些人被杀,就可以说凶手给人民教会带来了灾难。对于想要成为人民教会袭击者的男人来说,调查团的成员是绝佳的目标。W想通过杀死他们,让吉姆·琼斯的荒唐预言变成现实。我想说的是,不管W是否敬畏上帝或教主,他完全有可能因为宗教原因而犯罪。”

大埘吐了口气,慢慢地环视听众。

信徒们抬头望着舞台,咽着口水等待着什么。他们在等等待吉姆·琼斯开头。对大埘的推理是肯定还是否定?他们在等吉姆表明态度。

“等等,你们是不是误会了?”大埘笑了起来。“这是局外人的推理,你们完全没必要当真。”

就像突然从噩梦中醒来一样,听众们发出失笑和安心的叹息。

“是啊。”雷·莫顿小声说着。

“怎么样?有没有反对意见?站在局外人的立场上考虑,这个推理毫无瑕疵吧。这样可以吗?”

信徒们没有提出异议。

大埘手撑地板,慢慢起身。鲜血从衬衫上滴落,发出“嘀嗒”的声音。

“你呢?”他把手放在讲坛上,直视着吉姆。“有反对意见吗?”

吉姆的眼睛确实在看着大埘,但嘴唇还是紧闭着。

“真的没有反对意见吗?”

吉姆还是不回答。

“那我的工作就结束了,我已经没有话对他们说了。”

大埘瞥了一眼听众,再次转向吉姆。

“不过,最后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你。”

约瑟夫·威尔逊从背后抓住大埘的肩膀,想要将他拉开。

鲜红的液体继续透过枪伤往外溢出,意识快要模糊了。大埘跪倒在地上。

“什么?”

吉姆·琼斯低声说。

约瑟夫看了吉姆一眼,手离开了大埘肩膀。

大埘做了个深呼吸,然后抬起头,缓缓开口。

“非常简单。”

然后静静地发问。

“奇迹真的存在吗?”

▷▷▷▷▷

彼得·威瑟斯彭一时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

“你回答我吧,这不是什么难事吧?”

大埘在逼迫吉姆做出选择……

吉姆·琼斯睁大了眼睛,像被冰冻住了一样一动不动。

“乔琼斯先生为什么不说话?”

年轻信徒们在低语。

彼得也是同样的心情。只要回答yes就可以了。为什么不回答呢?

“奇迹吗?”

他的声音弱不可闻。

通过这微弱的回应,彼得明白了一切。

这个男人在犹豫。

如果在这里说yes,那么以奇迹为前提的推理——即信仰者的推理就是事件的真相。吉姆·琼斯既是杀人犯,又是用神奇的方法欺骗信徒的骗子。

但要说no,那就是不以奇迹为前提的推理——也就是说,局外人的推理才是事件的真相。这四起杀人事件都是信徒失控造成的,吉姆并不是杀人犯。

是肯定奇迹而成为杀人犯?还是否定奇迹,恢复清白之身?

这个男人正在面临两难的抉择。

“顺便一提。”

大埘用颤抖不已的手把麦克风按在嘴唇上。

“如前所述,信仰者的推理的四种诡计在局外人的推理中是不成立的,反过来说也是同样的道理。局外人的推理的四种诡计,都是在人民教会的奇迹是集体妄想的情况下才成立的。如果是信仰者的推理,这些诡计是不成立的。”

大埘紧紧盯着吉姆的眼眸。

“你只有两个选择。”

太愚蠢了。通过二选一来选择真相,简直就是电视猜谜秀。

目前有九百多名信徒聚集在展馆及其周围。既然谁也无法反驳这两种推理,那么在这个场合,真相只能是其中之一。

“对了。”

大埘像在笑一样。

“今天中午,你在餐厅接受采访时,回答NBC记者的问题时说,如果能证明自己在这里使用了暴力,那就毫不犹豫地去死。”

没有镜片的太阳镜从吉姆的右手掉了下来。

“就在三小时前,你在这里宣布要结束自己的生命时,你对信徒们说过这样的话:绝对不能自己一个人离开,却把心爱的人丢下。

如果奇迹真的存在的话,那就是你杀了调查团的四个人。你必须死,而且你必须把这里的所有人都带在身边。”

这是一个陷阱。

不过,大埘终究只是个局外人。如果吉姆一如既往地坚持,信徒们依然会听从他的话。

——不要被袭击者的话所迷惑。我又不是杀人犯,奇迹还是存在的。

即使他的反驳不合逻辑,实际上也不存在这种可能性,但吉姆是宗教家,应该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这是骗子的一贯手法。

是肯定奇迹集体自杀?还是否定奇迹生存下去?

“大埘”是刻意给出两种选择,让信徒们产生吉姆必须选择其一的错觉。

“快回答我。到底有没有奇迹,大家都在等着答案呢。”

刚要逼近半步,大埘便滑到自己的血上,跌倒在地上。

彼得突然想要迈出脚步,又马上停下了脚步。

如果现在跑到吉姆身边提出建议的话,至少现在的场面会平息吧。

但现在比起保护人民教会,他更想听听吉姆的回答。

“我是杀人凶手吗?”

吉姆冷淡地说着,用手指向约瑟夫·威尔逊示意。“是。”他对跑过来的保安长官低语了几句。约瑟夫从枪套中取出转轮手枪,递到吉姆的手上。

“这不是什么问题。”

听众发出了悲叹。

吉姆抓着枪,把枪口对准脚边的大埘。凹陷的瞳孔里没有了几秒前的犹豫。

“奇迹确实存在。”

枪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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