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吾血之血
各种情绪在图尔身上翻涌。愤怒、恐惧、喜悦、悲痛和羞耻的洪流在他见到将军的那一刻，喷涌而出。
卡洛亚。
太久太久了，图尔甚至不确定他能不能认出他的创造者。但这个人就站在他面前，就是他。当然，他确实更老了，并且伤痕累累，但他还是那个他。
“老朋友，”卡洛亚说，“我们又见面了。”
图尔感到一股深沉的冲动，想一拳打穿这个人的肋骨，挖出他的心脏，然后吃掉。
但有些东西让他束手无策。
也许是他的旧自我，曾经与卡洛亚并肩战斗、赢得胜利的自我。他仰视着卡洛亚。他年纪大了，但仍旧不屈，眼睛里闪烁着真正勇士的犀利光芒。卡洛亚是一个毫不畏惧死亡的人。
是我的同胞。
“我是来杀你的。”图尔咆哮道。
卡洛亚笑了。“如果你是来杀我的，那你早该下手了。”
他抚摸了一下图尔的头。图尔小时候的记忆里就有这样的抚摸，就在他从骨坑中爬出来的时候。那时，他和他的同胞们在阿根廷训练场的草原上玩耍，一起为了好玩追狮子，像群队那样一起学习狩猎，一起证明他们无论身在何方都是顶级狩猎者。
而后带着他们猎杀的战利品回到卡洛亚面前。
图尔低头看，意识到他仍提着乔纳斯·恩格的头颅。一颗要送给他的将军的头颅。他发现自己将这颗头举了起来，向卡洛亚递过去。
为什么我还要在意这个人的赞扬？他微不足道。他很弱。我比他强。
然而图尔还是献上了那颗代表梅西耶军方的头颅。
卡洛亚微笑着说：“卡塔库尔，你做得很好。”
图尔感到内心一阵愉悦。他还在深深地渴望这个人的赞扬，顿觉吃惊。尽管两人之间发生了各种事情，图尔仍然希望得到这个人的尊重。
“你是最棒的。”卡洛亚将那颗头从图尔手中接过，端起来仔细研究着。他的表情突然变得很严肃。“立正！”
听到将军的命令，图尔立刻做出反应，挺直后背，目视前方，双耳竖起，等待着下一个命令的到来，准备着、渴望着服从将军的命令。他望着卡洛亚，感到非常惊讶。慢慢地，他强制自己放松，不再保持服从的姿态。
“我不再是你忠诚的狗狗了。”他咆哮道。
卡洛亚欣然微笑。“不，你从来都不只是乖狗狗。”他拿起恩格的头颅，“但你一直很忠诚，我的孩子。我曾经对你说，要带这个人的首级来见我。现在，你已经做到了。当然，如果你当时听从命令就更好了，一切也就更容易了。”他叹了口气，“你会是我强大的右拳，是四个大陆上的第一利爪。”
这没错。图尔记得他的命令。他记得卡洛亚计划政变带给他的震惊，他意识到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忠诚的，随之而来的是他脑海内铺陈开的一系列可能性：一些新世界的大门向他敞开，向他招手，引诱他走向加尔各答的狂暴叛乱。
为什么我不能直接杀了这个人，一了百了？
这种需要服从的感觉，比他在海景波士顿遇到杀戮小队时的感觉还要糟得多。
卡洛亚将军在图尔面前踱步。“你辜负了你的连队，你辜负了你的将军。你背叛了拳头和利爪，背叛了你的同族。”
图尔听了卡洛亚的话，退缩了。一声极其抱歉的哀叫从他的唇齿间淌出，哪怕他的内心十分愤怒。
我不会屈服的！
但他现在却蹲得更低了。他认识到自己对将军做的错事，向将军鞠躬。他长久以来一直活在否定之中。他对自己编造了谎言，以合理化自己的懦弱和背叛。他背叛了他的责任，逃避了后果，没有足够的勇气来面对自己的失败。
他从未自由过，而只是在逃避自己。
琼斯看到这个野兽蹲下，向卡洛亚鞠躬，充满敬畏。卡洛亚微笑着。他向前走了一步，仍然握着乔纳斯·恩格血淋淋的头颅，把手放在图尔低低的头上。
“吾血之血。”他说。
“同胞。”怪物发出低吟，“我们是同胞。”
“群队。”卡洛亚说，“同胞和群队，我的孩子。我们是同胞和群队。”
怪物深情地仰望着他。“我投降。”他说，“将军。”
卡洛亚听到这些，仿佛松了一口气。琼斯惊讶地意识到，其实将军一直在担心。他一直在努力保持镇静。现在，他靠在驾驶台的控制面板上，筋疲力尽。他发现琼斯在门口看着，惊讶地眨眨眼睛。
“琼斯？你在这儿干吗？”
“我……”她想不出好的回答，“执行委员会已经死了。”她向蹲在地上的怪物努努嘴，“卡塔库尔杀了他们。”
“所有人吗？他杀了执行委员会全员吗？”
琼斯发现自己无法将目光从这个生物身上移开。他像一个弹簧一般蹲着，注视着他的主人，似乎被催眠了。他的注意力完全在卡洛亚身上，对其他事情丝毫不感兴趣。
“他取了他们的首级。”她说。
卡洛亚转向蹲在地上的怪物，深情地笑了笑。
“没取他们的心脏？”卡洛亚问道。
“杀他们很容易，”卡塔库尔咆哮道，目光灼灼，“但不值得。”
琼斯看向驾驶台窗外。她能看到白色的浪尖、陡峭的波浪和带着阴影的低谷，它们越来越大。猛烈的撞击正在逼近。
“长官，我们需要为撞击海面做准备了。”
“他的训练反射总算是起作用了。”卡洛亚说，“我之前不确定它会生效，但他最后也犹豫了。”他摸了摸他面部的伤疤，“他非常想要杀了我，但最后，我们变成了群队。”他冷静地笑了笑，“这就是为什么我一开始称他为‘吾血之血’。”
“是，长官，这很好，但我们得走了，长官。”
卡洛亚看了琼斯一眼。
“如果他知道您向他扔了六组破坏王，他就不会放弃杀您。他会像杀掉执行委员会一样弹下您的头。”
卡洛亚愉悦地拍了一下这只巨兽的头。“但他在我面前收手了，因为他知道我们是群队。”
“是，长官，您非常特殊。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
“啊，对。”卡洛亚似乎终于注意到了目前的情况，“我们要撞击海面了，对不对？”
“是的，长官！”
“别担心，琼斯。血会护佑我们安全离开。他是生存大师。”
他拍了拍怪物的肩膀。“血！我们跟着你！该走了。我觉得该从左舷走，右舷不行。不能最终被困在下面，对不对？带我们离开这儿，血。”
那个生物挣扎着站了起来。“是，将军。”
卡洛亚冲琼斯露出狡猾的微笑。“没有强化人可以抗拒自己的使命，世界上所有的军事强化人在我们面前都脆弱不堪，而且现在没有执行委员会了。”和他的怪物一起经过时，卡洛亚赞许地拍了拍琼斯的肩膀，“看来我们俩确实都会升得很高。”
强化人与她四目相对。这个强化人中的王者，忠诚地站在伤痕累累的将军身边。在她研究和追踪他的过程中，她对他的韧性和智慧感到敬畏：一个军事天才，一个几乎杀不死的怪物，一个从噩梦中走出来的生物。
一个完美的武器。现在又回到卡洛亚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