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7

人生的质量和氛围可以立刻变得陌生,这种变化的速度之快让人惊讶,而没有什么比第二天早上发生在午夜钟声酒馆里的变化更为突然了。星期五,酒馆如往常一样入了眠,而星期六早晨醒来时却进入了一个崭新的世界,宣告着这一事实:圣诞已经来临。当然,不是说圣诞节当天(得等到下个星期二),而是圣诞的气息来了。

星期五夜里,老板和老板娘瞒着大家,悄悄把吧台装饰一新,第二天早上,结果好极了!当然,大家几个星期前就已经知道他们会这么做,尽管如此,当它真正发生时,仍然是很惊喜的。这件转移注意力的小事,甚至让鲍勃的兴致也高昂起来,想着能送詹妮什么礼物;而艾拉当然更加活泼、更加麻利,也更开心了。

不过,桑德先生的心情却因为国王的病情而有些沉重。因为,截至目前,“可怜的老国王”(艾拉一直这么称呼他,带着真挚的同情但又稍显不恭)已经病危三个多星期了,桑德先生说,在这种氛围里,节日季很难愉快地度过。

其他人的观点和反应各不相同。艾拉向每一位新来的顾客打探消息,然后坚定地认为他能够撑下来。鲍勃(跟以往一样自私)什么也没说,但私下里想着他自己在爱德华王朝会不会比在乔治王朝更成功些,并且希望得到肯定的答案。老板则坚持认为威尔士亲王永远也继承不了王位,而应该推选约克公爵(这是一个不切实际并且违宪的理论,他对此毫不动摇,而大家也都被迫恭恭敬敬地听了他的论调,因为老板就是老板);老板娘说,只要有一个人尽职尽责,就非他莫属。“非法操作”则说这一切都是该死的谎言(但是没人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并且他说的时候已经喝醉了);华尔先生对此只有一句评论,仅仅一句,并且是反复地说:他完全在靠科学手段维持生命。

这个星期六的早晨,桑德先生的心情比平日更加沉重。他隔着吧台跟老板说话。

“根据内部消息,”他说,“他再也好不起来了……”

“是的。”老板一边说,一边若有所思地抽着烟斗。

这当然是不合格的回答。正确的回答是:“啊——哈!这么说,你有内部消息?你还真灵通。来,快跟我们说说。”老板一点都不圆滑,他没有这么回答,而是抽着烟斗,简单地说一句“是的”。

“这是内部消息透露的。”桑德先生又试了一次。

对此,老板再次应了一声:“是的……”

这天下午阴沉沉雾蒙蒙的。他在约定时间到了约定地点,五分钟后,她溜达过来。这是她第二次没有爽约,并且,他再次看到她的笑脸,几乎要相信她开始认真对待这段感情了。

“我们去哪儿?”他在黑马克的车水马龙声中问道。

她解释说,想去苏豪区见一个女朋友,所以他们可以在她知道的一个小地方喝杯茶……他完全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并且自然对她的背景很感兴趣,便同意了。她挽着他的胳膊,两人静静地走着。

“恐怕我没得到那个工作。”她说。

他本也没抱别的期望,竟发现自己有点感动,因为她对这件事如此认真,早早就提起来。

“我也没以为你会得到。”

“真对不起。”她说。

“是的。这可真讨厌。不过不是你的错。”

“我按你说的,给他们打了电话,他们说这个机会已经没了。”

他们走到沃德街。

“现在,”她说,“我得把那十英镑还给你。”

“哦,不。不用了。”

“哦,当然用的。”

“不,不用了。说不定你很快可以找到一份别的工作。”

“呃,我会去试试。我愿意为你做一切,鲍勃。你知道的——对不对?”

这是什么意思?她以前从没主动说过这样的话。有没有可能,在经历了所有这些艰辛之后,他的回报终于要来了?有没有可能,通过坚持不懈的努力,他终于胜出,赢得了她的芳心?她已经连续两次遵守了约定,已经连续两次如此温和。

“我不知道。”他说。

“好吧,我会的,就是这样,”她说,“而且你知道我爱你——对不对?你知道我现在爱你……”

现在!这两个字蕴含着令人屏息的潜力。它们印证了他的新猜想:让她的声明终于有了真实性!以前从未(他早就深知这一点)——但是或许,现在!

“仅仅是现在吗?”他说。

“或许是的,”她说,“你看不出来吗?”

“哦,亲爱的。”他傻傻地说,一边去握她的手。她立刻与他十指相扣。“笨笨的老鲍勃。”她说。于是他徜徉在玫瑰色的幸福中,忘记了其余的一切,此刻,他不再浮想联翩。他认出了这个场景:他在舞台上看到过,在书里读到过——任性的姑娘终于倾倒,疲惫的爱人终于得到回报。

“哦,宝贝!”他又感叹了一遍,握紧她的手。

“你才是那个宝贝,”她说,“等我们去度假时,我会好好地宠你。”

“我们要去度假吗?”

“嗯,你说我们要去的。你说我们圣诞节后去。”

“哦,詹妮——我们可以去!只要你肯来!你意识到节礼日就是下星期三吗?我还有一个星期来准备。”

“对的。你准备带我去哪儿?”

“呃——布莱顿不行吗?”

“哦!——布莱顿,我不太确定。”

“为什么,詹妮?”

“布莱顿的姑娘太多了。我怕我的鲍勃在那儿会不安全。”

“哦,詹妮。跟你在一起,我在哪儿都安全。”

“要是有任何一个姑娘过来,”詹妮郑重其事地说,“想偷走我的鲍勃,我就挖掉她的眼睛。”

“哦,詹妮。她们偷不走我。”

“好吧,”詹妮说,“她们最好别动这个心思。”

事情变得荒谬起来。想想,从黑马克到苏豪区的短短一段路程,他就能从地狱被带上天堂!他别无所求!她终于爱他了!这一切终于达到了高潮。

“你没跟我打过交道,”詹妮继续给她赠予鲍勃的极乐世界添砖加瓦,“我的嫉妒心很重的。”

“哦,詹妮。我愿意接受。”

“你不知道你接受的是什么,鲍勃,我可以告诉你。我希望你不会后悔。”

终于到了这一步。她对未来没有把握。所有的障碍都没有了。他们就像结了婚一样情投意合。他们已经在处理自己的性情。

“哦,詹妮——告诉我你爱我。”

“我太爱你了,这就是我的问题。而且你知道的,好吗?”

形势的转变如此之大,令他几乎感到害怕。说不定,有一天,这朵令人恐惧的底层社会之花真的会把其他姑娘的眼睛抠出来。或许他会招架不了她的暴力。他想起了普鲁内拉和萨米。他在把自己托付给什么?

当她在苏豪区一扇罩着窗帘的小橱窗(上面写着“咖啡厅”)外面站住时,这些朦胧的疑虑并没有减少——她告诉他要去的就是这家,便领他进了门。他立刻意识到这里是典型的她自己经常光顾的那类场所——更准确地说,是个贼窝,满屋子都是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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