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对驾照档案库的搜索,大卫·乔兰的家位于维埃纳郊区,距离格勒诺布尔约一百公里。登记信息显示他于1973年6月12日出生于庞坦,比“吕克·托马斯”的官方出生日期大约晩了一个月。来自伊泽尔省税务部门的申请材料证实,他已经为位于驾照地址的房产缴纳了2016年的税款,所以他应该一直住在那里。

将近晚上10点,四辆警车在37号省道上全速行驶。瓦迪姆正驾驶着其中一辆,副驾驶座上的维克则若有所思地凝视着路面。行动之前,他曾不惜一切地想要锁定大卫·乔兰的脸,就像他追捕的不是这个男人,而是他的五官。乔兰既没有护照,也没有带照片的身份证,而要想检索到与其身份相关的照片,必须与签发相关文件的行政部门取得联系。维克随即打通了维埃纳警察局的电话,那里是颁发该地区1997年驾驶执照和身份证的官方机构。但对方告诉他,档案在大约两年前被一场大火焚毁了,调查结论是人为纵火。

莫里亚蒂再次抹去了自己的脸。

维克并不像同事们那样兴奋和自信,他的内心似乎一直被某种细小的情绪困扰着,但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在过去的几小时里,一切都进展得太快了:对让松的审讯,隐藏在方程式背后的u盘和钥匙,莫里亚蒂的身份;好像一切都突然被解锁了。他注视着夜空中害羞的星星,为飘下的雪花镀了一层星光。山丘被风驰电掣的汽车追赶着。维克转向瓦迪姆,后者的右眼正闪着炽热的火花,下巴向前撅着。

房子以主人的形象出现了:几乎从世界上被抹去,隐藏在城市的高处,下面流淌着罗讷河,被茂密的森林紧紧地包裹着。要想到达那里,必须走一段土路,然后步行穿过森林。汽车刚停在河上游,男人们就下了车,身材魁梧的走在前面。四周静悄悄的,静得吓人,前方终于出现一座两层楼的石屋:老式建筑,中等面积,大门紧闭,四周是高高的砖墙。所有的百叶窗都关着,似乎没有灯光,一辆灰色轿车和一辆白色面包车停在屋前。维克感觉被汗水蒸发后结晶的盐渍灼伤了嘴唇。一切就要结束了吗?

大门被毫不费力地打开了。走进院子后,男人们格外小心翼翼:所有人都还记得逮捕德尔皮埃尔时的惨败。很快,众人在专业手势的指示下分散开来,一部分负责出口,另一小部分负责屋门。二十秒钟后,他们冲了进去,高举手电筒,肩膀上扛着枪。

这次没有枪声。一楼,二楼,确认没有任何危险。房子里似乎空无一人。有人打开了灯。干预大队队长站在客厅里,面色阴沉,示意曼扎托及其属下靠近。维克迈开脚步,似乎越来越能强烈地感受到正扑面而来的死亡气息。

一具男尸,上身穿着一件T恤,下身是条牛仔裤,身体趴卧于壁炉旁,头和手臂深深扎进炉膛,部分躯体已发生肿胀,肘部和颈部被严重烧伤,头发像细弹簧一样缩在头骨上。在旁边的地板上,躺着一个威士忌酒瓶和几颗从药盒里跳出来的药丸。安眠药。

曼扎托立刻下令禁止任何人靠近并打电话。而对于维克来说,他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扑向尸体,把它翻过来,亲眼看看那张被烧焦冒烟并再次被抹去的脸。不可能,那不可能是莫里亚蒂,他死了?自杀了?带着答案永远离开了?

绝不可能。

维克来到大门口。房子里没有任何破坏和可疑之处,门是从里面被反锁的。一个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

“你们过来一下。”

芒热马坦正在楼上叫他们。大家来到二楼,发现走廊上有两间卧室,其中一间安装了防盗门,气窗上有格栅,屋内的床被焊接在地板上,电视被嵌入墙内,无法触碰。一个单人牢房?维克想到了萨拉·摩根:那个最早被绑架却最后一个被杀害的女孩。难道她一直被关在这里,而不是德尔皮埃尔的地窖?她被关了四年吗?可如果其他人都是被绑架后不久就被杀害了,为什么她会有这种特殊待遇呢?

维克戴上乳胶手套,走进房间,打开衣柜。女装被叠得整整齐齐—连衣裙,内衣……一件运动夹克,他一眼就认岀来是萨拉失踪那天穿的,莫里亚蒂一直没有扔掉它。

他走进隔壁房间,这里没有安装防盗门,很可能是房主的卧室,非常干净,床上一尘不染,西装和领带整齐地挂在衣帽架上,散发着麝香味。墙上挂着一幅格勒兹的仿画一《拿玫瑰花的少女》。

瓦迪姆正在走廊尽头的书房里埋头于堆积如山的文件和证书。维克走了进来。

“他可能在房地产业工作。出租、出售房屋,一个独立中介。”

维克靠在墙上,叹了口气,瓦迪姆用眼角的余光扫着同事。

“你在想什么?”

“不知道。我感觉这里像个博物馆……你还记得让松的最后一句话吗?你以为是你们在挑战莫里亚蒂吗?其实是他在挑战你们。德尔皮埃尔也在信中提到过'在所有人的眼中,这是最美丽的消失这里有问题。我真的无法想象我们的罪犯会这样死去,头插进壁炉里。”

“如果这都不算最美丽的消失,那又是什么呢?我们可能永远不会知道他长什么样了,那个混蛋已经死了,维克。是的,他已经死了。”

维克听不下去了,转身回到客厅。曼扎托正向准备撤离的干预大队敬礼,然后走到属下面前。

“鉴定人员正赶过来。”

他指着那具尸体。

“我立刻打电话给法官,要求进行最优先级的DNA检测。明天,我们将确认它就是莫里亚蒂。”

维克盯着一片狼藉的现场,陷入了沉默。药物、酒瓶、炉膛里的尸体:这里似乎到处都是显而易见的决定性线索。但这似乎太讽刺了,也太简单了,莫里亚蒂的消失不是应该更华丽、更富有光彩、更充满智慧吗?

还是自己彻头彻尾地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