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思绪的碎片来到我身边,被发现,又重新浮现。我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捡拾或者回忆那些让我产生幻觉的往事,它们诱导我去幻想——那些细节,那些爱情的遗迹,充满了令人心痛的美。在一个抽屉的深处,我发现了他们在南锡写的旅馆名单丢失的那部分。跟另外一部分正好能拼上。上面写着几个奇怪的、僵死的单词:方尖碑,苏伊士,所有的,鸟的世界。只有一个是她写的:丽兹。

那个寒冷的早晨,阳光透过巨大的窗户,透过有些瑕疵的玻璃落在我脸上,玻璃仿佛被星期日的苦涩沉默净化了。黎明时分,廉价酒吧里飘着蓝烟。退伍老兵们咳嗽不已。南锡,她出生的地方,她在那里学会了这样稚嫩而寻常的笔迹:

……没有任何东西不属于你,我所想的一切,我能感觉到的一切。我唯一感到遗憾的,是我知道的还不够多。但是我不在乎你是否从来不属于我,我只想属于你,尽管对我严厉苛刻好了,但不要离开,就像你和另一个女孩在一起一样——求你了。否则我会死。我现在明白了,我们会为爱而死。

我收到他父亲的一封信,从巴黎寄来的,请我转交他的私人物品。克里斯蒂娜说她会处理这事。我向她保证没有多少东西。至于那部轿车,说来也怪——登记的名字是普里查德,花园大街十六号,他们认识这个人。他们认为他应该是去希腊避暑了,但他们也会处理好这事的。也许吧。车停在房子附近的树下,锁着,但是已经像个迟暮的老人,开始在人们眼前崩坏。轮胎看起来很光滑。有树叶落在引擎盖和泛白的车顶上。车轮附近已经能隐约发现镀铬褪色的迹象。透过布满划痕的蓝色玻璃窗,会看到里面的真皮座椅已经干燥开裂。它就停在那里,这台已经停止运转的机器,仪表盘上的电子时钟无声地走动着,慢慢耗干最后的生命。某一天这时钟会走错。指针凝固。它就走到尽头了。

寂静。这种寂静同样弥漫在我的生命中,我并非不愿表达。在我看来,荒凉的不是欧洲那些巨大的广场,而是数不清的小镇,对旅行者死死封闭着,跟乡村一样沉寂。房屋的百叶窗全都拉下来了。只能偶尔看到几丝最微弱的灯光透出。田野逐渐暗了下来,燕子横掠而过。我开着车迅速穿过这些小镇。在天黑之前,电影院的霓虹灯亮起之前,孤独的晚餐开始之前,我已经远离它们。我从不在外过夜。

当然,在某种意义上说,迪安从来没有死——他的存在超越了这样的意外事件。人必须要有英雄,也就是说,人必须创造英雄。借助我们的嫉妒和虔诚,他们变得真实。是我们赋予了他们崇高和力量,而这些东西是我们自己永远无法拥有的。反过来,他们会给予某些回报。但他们是凡人,这些英雄,跟我们一样终有一死。他们会逐渐黯淡。他们会消失。他们会被超越,被遗忘——直到再也没有人听说过他们。

至于安-玛丽,她现在生活在特鲁瓦,或者在那里生活过。她结婚了。我想还有几个孩子。星期天他们一起散步,阳光洒在他们身上。他们会拜访朋友,聊天,傍晚时分回家,沉浸在人人向往的美好生活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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