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男厕所最里面的门开着, 沈云哲推开就看到一扇大开的门，果然里面就和他们说的一样黑漆漆。
沈云哲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照向四周，接着开着灯往天花板上看。
从方才那件事里他就学会了抬头看, 谁都不知道他们头顶上有没有鬼东西。
咯吱，身后传来脚步声, 沈云哲回头发现是丁悦跟了下来。
丁悦会来并不意外, 虽然他有一种不正常的善心，但他确实胆子很大，很多事情都敢站在前面, 遇到陌生地方也敢进去, 这么久过来也没见过他对谁的尸体感到极端害怕，包括刘雅然被剥掉皮的场面。
“我和你一起找。”丁悦说：“秋兰和陆荣华没有来, 他们说去找刘雅然的尸体。”
任谁听都知道这是借口, 沈云哲相信丁悦其实心里明白。
但只有秋兰和陆荣华？
沈云哲又看向门口, 果然一个人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来, 是刚才哭的满脸都是泪的路枫。
这就让沈云哲有些意外了，这个新人胆小的很，刚才最先被吓出来, 还害怕他，现在竟然跟着丁悦再次进仓库？
“我，我只是觉得应该进来看看，因为我不想死。”路枫看上去知道沈云哲在想什么，只是很小声的解释，“我想回家，直播是我发小给我看的, 我要回去问问他为什么这么对我。”
都这么说了，沈云哲也并不想去劝阻什么。
他们开着手电筒在黑漆漆的仓库里走, 试图寻找失踪的段子耀。
路枫还是害怕，亦步亦趋的跟在丁悦的身后，他很清楚如果遇到危险丁悦才是那个会护他的人，而沈云哲，这个人这两天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和刚开始的表现完全不一样，怪异的让人害怕。
“我刚才去宣传厅那边看了看，发现宣传厅被人砸了，是你做的吗？”丁悦一边走一边问沈云哲。
“是啊。”沈云哲用手电筒照着前路，“我把那女鬼的工作场地砸了，跟着那女鬼找到馆长室。”
丁悦愣了一下，他和路枫一起用一种难以言喻的惊恐表情看着他。
哪个正常人会想到这种办法？！
“在这种游戏场就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思考。”沈云哲也不管他们的惊恐，自顾自说：“因为害怕鬼就避开它们确实是对的，但有时候要从另一个角度看待问题，比如把它们当做可以利用的棋子。”
不，没有玩家敢把鬼当棋子……
路枫声音颤抖着开口，“你这么不正常，是不是早就教训过把你拉进来的混蛋了？”
“没有，我从游戏场出去时他就死了。”沈云哲平静的说。
路枫有些尴尬的看向丁悦，“丁悦你呢？”
丁悦似乎不太喜欢这个话题，但他很少拒绝别人，“我不是被别人骗看直播进来的。”
这下连沈云哲都看向他。
游戏场里的人95%都是被自杀直播拉进来，只有少数5%是其他方式，没想到丁悦就是其中之一，所以他才会对陌生人依旧保持着善意吗？
路枫还想问什么，他们都知道路枫是因为害怕，忍不住开口说话让这个黑暗空间有声音。
只是沈云哲一把捂住他的嘴巴。
“唔唔？！”路枫惊恐。
“闭嘴，有声音。”沈云哲皱眉。
路枫连忙把涌到喉咙的声音咽下去。
声音很轻微，但不算小，不只是沈云哲，在安静后其余两个人也听到了，他们不断照亮周围试图寻找声音的所在地，只有沈云哲，他缓缓抬起头来看向天空，他将手机微小还不够亮的手电筒照向天花板。
在昏暗的光线下能看到头顶上挂着一个摇摇晃晃的东西，光影影绰绰的洒在墙壁上，丁悦连忙打开手电筒一起照上面，路枫也咽了口口水加入，三道光照在一起，他们终于看清楚了挂在上面的东西。
鲜血吧嗒一声滴落下来。
“是段子耀！”
吧嗒，段子耀头顶的绳子断掉，没有腿的尸体摔在他们面前，鲜血飞溅，在场的三个人身上都被溅上血迹。
因为不算高，段子耀的尸体没有遭到太大破坏，沈云哲蹲下来，他用手电筒照着尸体，段子耀的腿被齐根切掉，露出白花花的骨头茬，沈云哲将他翻过来便看到他的眼睛也被挖走，血迹顺着被挖走的眼睛淌出来，像是他流下的血泪。
人已经死了，就在这短短的几分钟时间里。
“可是没有娃娃出现，他为什么会死？”丁悦看着被截掉双腿的尸体，“难道他看到了娃娃但没有告诉我们？”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路枫紧紧盯着段子耀的尸体，咽了口口水。
“要把尸体带回去吗？”
沈云哲看了路枫一眼，接着才说：“放这里，不用管。”
路枫呼了口气，一副放心了的模样。
既然找到了尸体，那么就不用继续往前走了，在来的路上他们也大概看过仓库，里面全部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展览物，都是更新换代撤下来的，还有不少写着恐怖故事的模板。
包括各种传说级别的连环杀人案件的东西都制作了，有些随着时间已经破案，于是通通被藏进这个仓库里。
路枫走的飞快，他好像被吓坏了，整个人比他们快出两三米远。
“丁悦。”沈云哲看着他的背影问丁悦，“为什么路枫愿意下来？”
丁悦摇头，“不知道，也许是良心发现。”
“人在瞬间改变态度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和往常不一样的作风只能说明一件事：他别有所求。”沈云哲开始分析，“因为别有所求，所以他不顾刚才的害怕也要跟着过来，可是我们只找到了段子耀的尸体。”
“难道他求的是段子耀的尸体？”
丁悦用一种奇妙的眼神看着沈云哲，“……要说改变态度，你不觉得自己才是那个态度改变最大的吗？”
沈云哲不为所动，“我没告诉过你吗？我其实是法医，探究真相对我来说是一件大事。”
“法……不是，这和职业有什么关系？”丁悦差点被沈云哲转移话题，“我说的是你现在的态度和以前不太一样的问题，你知道吗？大家很多都以为你现在被什么东西附身，所以不愿意和你一起行动。”
“在这种危险的游戏场里落单很危险。”
沈云哲点头，“谢谢你担心我。”
“……这倒是不用谢。”
沈云哲拍拍丁悦的肩膀，“总之你注意一下秋兰和陆荣华，我觉得路枫不太对劲，我得盯着他。”
此时直播弹幕也有了点小波动。
【法医？就是解剖尸体进行司法鉴定的那个？】
【这是不是可以解释他既是医生又会跑酷？】
【……那他一直只说自己是医生？怎么？不相信别人？我最讨厌这种真话掺着假话说的人。】
【如果他一开始就告诉大家他是法医，按照他警察的身份，在场的人应该都会信任他。】
【或许是集体清理他呢，呵呵，在这种没有人性的游戏里放进一个充满人性的角色，这就是在破坏规则，那些怀有私心的家伙会率先清理掉他，我看啊，他不暴露身份就是在自保。】
【前面的你对人性真是没有丝毫自信心。】
【难不成我们里还有对人性自信的家伙？我们看了那么多场游戏，那么多的玩家，都是一群自私的家伙而已，难得有个善心的哪个不是死的最惨。】
弹幕沉默了，因为它们默认这才是对的。
等沈云哲他们离开仓库并终于打开直播时，这段讨论早已过去，直播弹幕恢复原先的样子，只有沈云哲莫名其妙的发现自己的游戏困难度又不知不觉的上了3，直奔4而去。
他又干什么了？！
明明这次没有怼观众，也没有骂它们！
他好冤！
不过比起这个，他率先要注意的是路枫。
夜晚展览馆营业的广播响起，还活着的人蔫蔫的吃了晚饭，接着离开员工宿舍区往展览厅方向走，他们不能留在员工宿舍区，沈云哲双手插兜站在宣传厅外面，如果他没有判断错误的话，路枫还会从里面出来。
果然等了没有多久，路枫就独自一个人走出来，他很小心地左右看了一圈，确定没有人后才一路小跑到宿舍区，沈云哲眼睁睁看着他钻进了仓库。
沈云哲尽可能跟紧他但不被他发现，代号法医也是警察，虽然可能没有经过警察培训，但法医也是需要出外勤的，他的基础侦查和反侦察能力都高于普通人，加上路枫过于紧张步伐很慢，跟踪会更简单。
一路走到段子耀的尸体位置，他的尸体还躺在原地，只见路枫跪倒在地上手机扔到旁边，他从怀中摸出一把刀，应该是从展览厅拿的。
“对不起兄弟，但是你已经死了，手臂对你来说已经没用了，那就把它给我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下辈子会荣华富贵！”
路枫呢喃着，他颤抖着握住刀，“给我，现在就给我！”
他举起刀，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一道影子缓缓的接近他，他睁大眼睛，猛地转过头就惨叫着一顿乱刺。
可他什么都没有刺到，也没有感觉到疼，于是他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睛，沈云哲站在他面前平静的注视着他，大半夜身体还埋在黑暗里，看上去诡异又恐怖，路枫直接被吓得摔倒。
他尖叫着举起刀，却被沈云哲一脚踩住手和刀，路枫再次惨叫，这一次是疼的。
沈云哲蹲下来和他在同一个平面上对视，他问：“你在干什么？”
“我，我……”路枫感受到沈云哲说话时扑到他脸上的热气，立刻意识到面前这个沈云哲是人不是鬼。
“什么都没有，我只是想过来处理段子耀的尸体！”
“你当我耳聋？”沈云哲点了点自己的耳朵，“不才，有一对很好用的耳朵，听到你对着尸体说‘把你的手臂给我’。”
路枫的眼泪滚下来，他用力想把手抽出来，但怎么都抽不动，沈云哲压着他的手就是不让他动。
“我只是想活下去！”路枫哗啦啦掉眼泪，“沈云哲！你不能这样，我没有伤害谁，只是想找一具尸体而已！”
“我不想杀人才来找尸体，我，我……”
路枫哭的停不下来，沈云哲微微挑眉，他松开脚，但是把那把刀踢到一边。
在他哭的间隙，沈云哲拿出手机打开直播，想在直播弹幕上找原因，在一批玩家处在同一个空间的时候直播就会合并为一个，那时候弹幕内容在场的所有人都能看到，就像是罗一月死的时候那样。
果然，这时的弹幕点进去全部都是一些诱导内容。
【这是最后的机会，要是换不了手臂，哪怕是最后大家都能出去你也出不去。】
【要一辈子留在这个奇物展览馆里当员工。】
【可惜了，要是和玩家换的话会更快，结果胆子这么小，只敢找尸体。】
【哪怕是尸体也有时效，过了这个时间就不能用了。】
【呦，法医先生在看弹幕？怎么你要阻止他？这可是他唯一能活下去的办法，你准备怎么做？是保护这具尸体还是帮助这位还活着的玩家？】
“到底怎么回事？”沈云哲直接关掉直播问路枫。
路枫红着眼睛看着他，片刻后他才挽起袖子，他把手电筒捡起来照在自己的手臂上，下一刻沈云哲就看出了不对劲，虽然和人类的手臂很相似，但这确实不是人类手臂该有的感觉……人造手臂？
或者说是：娃娃的塑胶手臂。
“白天进仓库的时候，灯突然就灭了，不知道为什么在场的大家都停住了，只有我和段子耀能动，我眼睁睁看到段子耀被一道绳子拖走，我想去追但是抓不到，然后，又一道绳子缠到我的脖子上。”
路枫脸色苍白，满目都是惊恐。
“我看到一个娃娃钻出来，它活生生的锯掉了段子耀的腿，段子耀疼的一直哭一直叫，后来他就不哭也不叫了，然后娃娃就来锯我的胳膊。”
路枫缩在地上瑟瑟发抖，“我疼的不断求饶，我都忘了自己说了什么，可能是我求饶的很诚恳，娃娃锯掉我的胳膊后给我换了一双娃娃的胳膊，娃娃告诉我，想活着，就去换胳膊。”
“换活人的，换刚死掉的人的，只有这样我还能活下去。”
“我不想杀人，也不想害你们，可是段子耀已经死了，他的尸体还能用，只要我换上他的胳膊，我就能活了。”
路枫拉着沈云哲的衣角，哭着哀求，“让我去吧，沈云哲，你不是医生吗？医生不是应该救死扶伤吗？你救救我，我求你救救我！”
沈云哲看着他，许久之后才开口，“我只告诉你一件事：在游戏场里，鬼和观众都不能信。”
“它们绝对不可能给你一个这么容易的答案。”
“哪怕是这样，你也要去试吗？”
路枫不断点头，“求你了，让我去试。”
“人只能对自己负责。”沈云哲退后，他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亮着前方的路，“去吧。”
路枫连忙擦掉脸上的眼泪，他迅速捡起地上的刀，对着段子耀的手臂狠狠的砍下去，段子耀死了还没有多久，身体虽然僵硬但还算新鲜，路枫抱着被他砍下来的手臂又哭又笑，活脱脱像个疯子。
“我会好好的，我一定会活下去。”
他把看下来的手臂放在地上，然后开始解自己的上衣扣子，沈云哲意识到他想干什么，于是他闭上眼睛。
只听到噗嗤一声，路枫发出惨叫，他切断了自己的胳膊，痛嚎和笑声混杂在这个漆黑的仓库里，一个人发出的声音竟比鬼都要恐怖，路枫疼的脸色惨白，却笑着把段子耀的手臂往自己手臂的切口塞去。
他塞啊塞，却怎么都塞不上去。
他以为是切口不够平整，于是他咬着牙将自己的断臂再次削掉一块，血哗啦啦往外淌，但就算是这样手臂也安不上。
“不，怎么会这样？！”路枫震惊的看着自己血流不止的手臂。
“不应该是这样，为什么换不了？！”
他转头看向沈云哲，此时沈云哲已经睁开眼睛，正看着他。
路枫连忙站起来，他抱着段子耀的胳膊跑到沈云哲面前，像是看到救世主一样把手臂塞进沈云哲怀中。
“医生，求你救救我。”他说：“你是医生，你一定可以做外科手术，你把手臂给我缝上好不好？！医生，沈医生……”
“做不到。”沈云哲说：“这里不具备做外科手术的条件，而且我身上没有任何手术设备，不管是手术刀还是缝合针。”
“那我……那我怎么办？”路枫看着自己血流不止的切口，“我，我会死的。”
“可我还不想死！”
没有被切断的右手攥着刀直接捅向沈云哲，刀子扎进沈云哲怀里的手臂，锋利的刀刃瞬间捅透了手臂。
“一定是死人的胳膊没办法换，只能换活人的！”路枫死死的盯着沈云哲，“医生应该救死扶伤，您就救救我吧，只是一双手臂，我保证除了手臂什么都不拿！”
“对不起。”沈云哲看着他，“我是医生，不是耶稣。”
人在瞬间遭受到巨大创伤时并不会感到疼，因为瞬间的肾上腺激素会让人忽视疼痛，但伤终究是伤，稍微恢复一点意识那人就支撑不起来了，路枫切掉了自己的胳膊，这在医院里都是一台大手术，更别说在这种又脏又乱的仓库。
打掉他手里的匕首，因为缺少一只手臂，路枫身体不稳的摔倒在地，这一摔就再也没有起来。
“啊！”路枫倒在地上尖叫着，“我还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沈云哲没有再待在这里，他带着满身血迹离开仓库，一路走到门口，灯光洒在他身上，透过洗手间的镜子他看到自己全身狼狈的不像样子。
走出洗手间，餐厅里厨师在往桌子上摆骨头汤，厨师看到了沈云哲。
“你也来吃饭吗？”
沈云哲微微皱眉，他走进一点，确定此时的厨师和之前不一样，他原本干瘪空洞的眼睛里多了一双眼珠子，眼珠子看上去死气沉沉，眼白里都是红血丝，就像是从什么尸体上挖下来然后塞进去的。
“你的眼睛？”
“哦，你说这个啊。”厨师珍惜的摸着自己的眼睛，“这可是我的新眼睛，真好啊，我从仓库里找到的。”
仓库里……段子耀被挖走的眼睛。
沈云哲沉默了一会儿，“眼睛可以换？那其他身体部位可以换吗？比如手臂。”
“当然可以。”厨师皱巴巴的笑着，他用死气沉沉的眼睛盯着沈云哲，“但是活人可换不了身体部件，只有像我一样，死了后变成尸体了，才能换其他人的眼珠子呢，你也要和我一样死掉吗？”
“你不喜欢你的手臂？没问题，我可以帮你切下来。”
沈云哲勉强笑了笑，“我很满意自己的身体，只是确定一下想法。”
是啊，活人怎么可能换身体，只有死人才能随意的切掉自己的身体部件换掉，路枫从一开始就被骗了。
他坐在餐椅上，开始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要怎么样才能避开下面的东西。
就在他苦思冥想的时候，厨师却走过来，他看着沈云哲说：“你坐了别人的位置。”
沈云哲抬头看向他。
“到白班工作人员吃饭的时间了，你坐在这里他坐哪里？吃不到饭他可是要生气的。”厨师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
“大家工作都这么累，要团结啊。”
沈云哲转头看向旁边，一个黑漆漆的影子人站在他身后。
它的手里拿着一柄勺子，勺子上有一个洞，沈云哲起身后黑漆漆的影子便坐到了椅子上，它开始喝汤，但是因为勺子上有个洞，汤顺着洞全部流出去，它总是喝不到一口汤。
厨师笑意盈盈的看着它喝汤，“骨头汤好喝吗？这可是我熬了好几天的骨头汤。”
“喝吧喝吧，喝完了汤，你才能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