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想过
但池一旻的人格障碍究竟有没有彻底康复，也不是他和隋聿两人说了算的，几天之后，他去陈医生的诊所，最后了做一次心理诊疗。
“各项指标表明，你已经完全康复，恭喜你，池一旻先生。”
工作之余，陈医生其实是一个性格活泼开朗的姑娘，这段医患关系结束后，她和池一旻相处时不再向之前那般一本正经。
陈医生把厚厚的病历本往桌上一堆，伸了个懒腰，仰天长叹：“终于，师兄交给我的任务圆满完成啦，也算不辱使命。”
“师兄？”池一旻不解。
“嗯，你也许不知道，秦枫是我师兄，他是我们这个领域很有名的专家，算了，说了你也不认识。”陈医生笑着解释道，“是他把我推荐隋总的，说我自创的一套疗法，更有助于你的恢复，所以隋总才把你转到我这里来，你知道的，国内人格障碍和病例和研究原本就比较少。”
“话说回来，你能完全康复，隋总真的花了不少心思。”说起这件事，陈医生打开了话匣子，“他连你睡眠质量不好都知道，我还特地调整了你的处方，你现在睡眠问题好些了吗？需不需要再开一些助眠的药？”
陈医生之后又说了什么，池一旻没有再听进去，原来之前换医生和换处方都是这个原因，他还以为…
池一旻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看来是误会他了。
池一旻这次来H市，除了见隋聿，还有一些做工作上的事要处理。他没有在陈医生这里待太久，郑重地道过谢后，就告辞离开。
晚上九点，应酬顺利结束，池一旻婉拒了对方续摊的建议，在十点前回了家。
隋聿今晚在家，但客厅里没人，只有玄关留着一盏灯。一段时间的相处下来，池一旻已经摸清了隋聿的习惯，他几乎没有犹豫地放下车钥匙，径直走向书房。
隋聿果然就在书房里，像往常一样，他又把工作带回来了。池一旻进去的时候，电脑屏幕还亮着，桌上摊着一堆文件，而隋聿本人正站在窗前打电话。
池一旻没有出声打扰，走上前去，从背后环住他，轻轻把脑袋靠在他的肩上。
池一旻还没进门，隋聿就从落地窗的反光里看见他回来了，他朝玻璃上的影子笑了笑，对电话里的人说：“今天先到这里，更多细节问题，下次见面再谈。”
电话挂断后，池一旻依旧没有起来的意思，隋聿转身环住他，问：“怎么了？醉了？”
池一旻的脸闷在隋聿肩窝里，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睁眼说瞎话，“嗯。”
“少来。”隋聿低头在他的颈间嗅了一圈，戳破他的把戏，“身上根本没酒味，怎么，我们H市的供应商不敢灌你？”
“敢啊，他们有什么不敢。”池一旻抬起头来，眼神果然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但我说我家那位管得紧，醉醺醺回家会挨骂，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惧内了。”
隋聿在他的胳膊上掐了一把，笑骂道，“有毛病。”
尽管两人一见面就笑笑闹闹，隋聿还是敏感地察觉到，池一旻今晚的情绪，有一点不同往常。
“你是不是有话想问我？”隋聿抬起池一旻的下巴，让他看向自己，又搓了搓他的眉心，笑道：“看上去心事重重的。”
“是吗？”池一旻惊讶于隋聿的敏锐，但很快就坦诚道，“我确实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而这个问题，其实已经萦绕在池一旻心里很久了，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甚至是不敢开口要这个答案。
然而今晚不同，池一旻牵着隋聿的手，让他来到转椅上坐下，屈膝蹲在他面前，摘掉他脸上的防蓝光眼镜扔到一旁，双手搭在扶手上，将他圈在椅子里，平视着他的眼睛。
“你有没有想过。”池一旻的表情，已经在不知不觉间严肃了下来，“让真真替代我，留在你身边？”
隋聿的心里打了个突，池一旻的这个问题让他猝不及防，他垂下眼脸，下意识回避了池一旻的目光，睫毛闪动，掩饰了他的心虚。
片刻之后，他才低着头，诚实地说道，“有想过，我甚至还专门去咨询了医生，了解有没有可操作的办法。”
果然。
池一旻的肩膀垮了下来，这是他最抗拒的答案，但听到隋聿这么说的这一刻，心里的石头反而落下了，随之而来的是早知如此的了然。
“好。”池一旻没有生气，低头拢起隋聿的手，握在自己掌心，“但我是池一旻。”
他抬头看向隋聿，目光依旧是温柔，“如果你只是把我当做真真的替代，我可能不是你想要的那个人，很抱歉没能让你留下他，我也不想再当任何人的替代品，来骗你，又或者是骗自己…”
别看池一旻面上冷静自持，能够有理有据地摆事实讲道理，但刚才隋聿的那一句话，已经让他内伤深重，内心远没有这么冷静潇洒，此时他还能平静地和隋聿说这些，已经调动了他所有的情绪控制能力。
只是没等他的心碎得彻底，隋聿蹙起眉头，一把拍开了他的手。
“你能不能先听我把说完！”隋聿哭笑不得地打断了他的话，不让吃一旻还嘴，自己接着往下说，“因为那个时候我想啊，你如果一直就是真真这样，也挺好的，真真不就是你么，你就是真真。就算我们不会有什么结果，至少不会再回到对立面，就算你喜欢的不是我，将来遇到真正的爱人的，坠入爱河，结婚生子，我也能以朋友的身份祝福你。”
尽管“坠入爱河，结婚生子。”现在看来只是一个假设，但这个想法真切地在隋聿的心里出现过，所以再次回顾起当时的心境，隋聿依旧难过地胸口发闷。
“但我骗我不了我自己，真真只是你的一个部分，我想要的是一个完整的池一旻，你不是任何人的替代。”他抚上池一旻的脸，双手轻轻捧住，拇指在他的眼下蹭了蹭，“不管我想达成什么目的，都无法接受以伤害你为代价。”
突然的峰回路转，让池一旻不知该如何反应，最后表现出来的，是近乎麻木的平静，“这样啊。”
说完，他又讷讷地吐出三个字，“知道了。”
“池一旻。”隋聿看出了端倪，侧眼看着他，揶揄道，“你不会因为这件事偷偷伤过心吧，是不是背着我哭过了？”
“少来了。”池一旻吸了吸鼻子，心虚地拍开了他的手，“走了，我去洗澡了。”
池一旻刚站起身体，和隋聿拉开一小段距离，隋聿就飞快起身，一把将他按了下来。
“池一旻，我好像还没正式和你说过喜欢你？”
隋聿这么说着，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这副模样，看上去也不怎么正式，于是他从椅子上起来，用和池一旻一样的姿势，半跪在他面前，身体前倾，轻轻抱住了他。
“我喜欢你，池一旻，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很喜欢你。”说到这里，隋聿停了停，问池一旻，“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吗？”
池一旻茫然地摇了摇头，他已经因为隋聿的这几句话怔住了，不知是否把最后的这个问题听进去。
“五年前，不对，现在应该说是六年前了。”隋聿笑着说，“在我退出乐队之后的一个晚上，那晚下了很大的雨，你在一家便利店，给我塞了一把伞。”
池一旻混沌的大脑还没找出这个遥远的时间点，就听隋聿继续说道，“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喜欢你了。”
“过去我家人对你造成的伤害是既定事实，已经无法改变，在感情上，我知道你很难接受和我在一起，但我还是想要一个机会，用我的方式来弥补你。”隋聿略微低下头，问，“所以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
池一旻一动不动，仿佛连呼吸都一起停住了，他想幸好现在隋聿看不见他的表情，不然能笑话他一辈子。
“你知道吗，盛天明最初联系我的时候，我是心动的，我认真想过要和他合作，报复隋光明，报复云图，还不止想过一次。”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平复好情绪，开了口，“但我舍不得，现在的云图是你的心血，我不想伤害你。”
“所以你不需要弥补我，你从来没有做错什么，我也没有恨过你。”池一旻的声音低了下来，“我只是…我从来不敢奢望会有这一天，也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所以始终无法直面自己对你的感情。”
毕竟，在过去很漫长的一段岁月里，池一旻的愿望，仅仅是可以在隋聿身边停留一秒。后来他历经千辛，终于站到了他能看得见的位置，现实又给他上了最惨痛的一课，将那个经过漫长岁月的洗礼，已经深入他骨血的人，生生剥离了出去。
“后来我彻底想明白了。”池一旻抬头望向隋聿，“不管发生什么，我爱你这件事，已经没法改变了。”
“傻子。”隋聿的鼻子酸得厉害，眼里也涌上了潮气，又觉得单骂一个池一旻不够，把自己也给骂了进去，“我也够傻。”
话说到这里，气氛不可避免地有点感伤，但隋聿觉得，他和池一旻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不想再把宝贵的相处时间，用在沉湎过去。
“好了，这下算是扯平了。”他收拾好心情，拍了把池一旻的后背，催促他，“还有没问题？没有题就洗澡去。”
“不走。”池一旻开始耍赖，伸手缠上隋聿的后背，赖着不走，“还没抱够呢，再让我抱一会儿。”
“腻歪。”隋聿嘴上嫌弃，但是还笑着抱紧怀里的人。
将心里的想法全部说出来之后，池一旻越发肆无忌惮，他闷头扎在隋聿的怀里，闭上眼睛，眼看着就要直接这么睡过去。
隋聿被他压得腰酸背痛，正准备起身，把身上的这个人挪到床上去睡，就在这时，他只觉得口袋一沉，一串沉甸甸的东西落进他的口袋里。
隋聿把口袋里的东西掏出来一看，那是几把钥匙和各种各样的卡片串成的钥匙串，不难分辨出分别车钥匙还有池一旻在B市的家、公司的门禁卡。
隋聿他掂了掂手里的东西，发现分量还不轻，忍俊不禁道，“怎么，池总要把所有的家当都送给我啊？”
“是呀。”池一旻依旧闭着眼睛，笑着说道，“我已经把嫁妆都带来了，就等着隋总来娶我过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