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 诬陷

第二天上午,阿博特公爵府的所有仆人和杂工都被叫到了大厅。

莉莉丝穿着骑士装,腰间挂着佩剑,手持马鞭,高高地站在楼梯上,看着楼下聚集的仆人们。

仆人们在下面窃窃私语,小声交换各自得到的情报。

头天晚上,莉莉丝已经派人搜查了一遍仆人的房间,所以“小姐的东西被偷了”的传言早就在下人之间传开。

“啪!”忽然响起的鞭响压住了仆人们的交流声,莉莉丝高声道:“安静!”

鞭子在大厅炸开的巨大声响和居高临下的莉莉丝,彻底在气势上压住了仆人们。

仆人们寂然无声。

“看样子,你们也知道我为什么把你们叫过来。”莉莉丝高声道,“没错,你们听到的传言是真的,阿博特公爵府里出现了小偷!”

随着莉莉丝的声音,仆人们脸上露出了各种神色,担忧的、恍然的、兴奋的、焦虑的……

之后,大多数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两个人身上。

一个是人群中的约克,另一个是站在人群之外低着头、眼睛红肿的多琳。

管家和女仆长则站在人群的前面。

“我去宫廷舞会的时候,给我的贴身女仆多琳别了一枚银胸针,但是第二天,这枚银胸针就消失了。”莉莉丝扬起手,向大家展示手中的胸针,“有趣的是,我在一个珠宝店里看到了这枚独一无二、带有阿博特家家徽的胸针。

“所以,今天,我让珠宝店把这枚胸针送到了公爵府。至于为什么公爵府的胸针会出现在珠宝店,”莉莉丝看向孤零零站在一边的多琳,“多琳,你解释一下那天的事吧。”

“我……”多琳抠着手指,“那天晚上,我睡觉前还看到了那枚胸针。我把它从衣服上取了下来,放在床头,但是第二天,那枚胸针就不见了。我以为把它掉在了哪里,但是把整个房子翻遍了都没有找到。”

管家问:“除了你,还有谁进过你的房间吗?”

多琳转过头,看向了约克。

莉莉丝说:“多琳,你不明确说出来那人的名字,大家不会知道那人是谁。”

多琳重新低下头,用难以启齿的语气道:“是……是约克。”

众人哗然。

“什么?”女仆长叫了起来,“所以,你是让一个男人进了你的房间?”

女人们对多琳侧目而视,小声议论着。

男人们则笑着吹起了口哨:“干得不错嘛,约克!”

多琳咬着嘴唇,整个人都在颤抖,莉莉丝则冷冷地看着下面的人们。

他们全都知道多琳和约克的关系,现在却做出这样的反应。

“约克,”管家问,“你为什么要进多琳的房间?”

“我哪知道?”约克说,“是她自己叫我进去的。”

“你说谎!”多琳猛地抬起头,“是你敲我的房门。”

“我敲你的房门,你就一定要让我进去吗?”

“是你说怕被人发现,马上挤了进来!”

“那你为什么不阻止他呢?”管家问道,“你为什么不大叫?为什么不呼救?为什么让他进你的房间?”

“我……”多琳怔怔地抱住了自己的胳膊。

因为他们是情侣,她全心全意地信任这个人,生怕他被人发现而被责备。

那时候,她完全没有想到后面会发生什么。

所以呢?

这是一件要被责备的事吗?

这件事是她做错了吗?

难道她需要无时无刻防备着身边的所有人吗?

“这件事重要吗?”莉莉丝皱眉。

“当然,”女仆长说,“这件事很重要。”

自从上次束腰事件后,女仆长就很看不惯莉莉丝——明明是一个贵族小姐,却不把腰束紧,不穿高跟鞋,还学着男人持剑射箭。

很明显,莉莉丝在藐视她的权威。

是啊,她无法打压莉莉丝,却可以刁难莉莉丝亲近的贴身女仆。

女仆长提高了声音:“如果多琳是一个可以随意让男人进自己房间的女人,那么人进人出,又要怎么锁定嫌疑人呢?”

多琳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女仆长:“什么……什么叫人进人出?”

“我说错了吗?”女仆长说,“一个放荡的女人,房间里进多少男人都不知道,又怎么能确定小偷是谁?”

“没错。”约克抓到了机会,喊道,“公爵小姐,你不能相信一个放荡的女人,她不知道有多少男人!这个女人满口谎话,她是在诬陷我!”

多琳整个身体都在颤抖:“你……你怎么能这么说,你明明知道你是我第一个——”

“我不知道。”约克别过了头,“我怎么可能知道?”

议论声四起,大家带着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看着多琳。

时不时传出窃笑声。

“平时装成一副保守的模样……”

“真是看不出来。”

“早知道,我也试一试……”

…………

多琳站在人群之外,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女仆长,”莉莉丝问,“你能为你的话负责吗?”

女仆长愣了一下:“什么话?”

“你说,多琳的房间里进了很多男人。”

“啊……嗯……大概吧。”

“这个回答是什么意思?”莉莉丝用锐利的眼神看着她,“我需要一个明确的答复。”

“呃……”

“你知道多琳的房间在哪里吧?”莉莉丝高声道,“你说她的房间里有男人不断进出?”

女仆长张了张嘴。

所有人都知道,贴身女仆的房间就在主人房间旁边。

如果说多琳的房间有男人不断进出,就代表着主人的房间也很危险。

“这种事不能就这样解决。管家!”莉莉丝看向管家,“马上召集府里的骑士,告诉他们,女仆长说男人随便进出女士的房间,这是保卫公爵府的骑士们失职,需要严查!”

“不,等下,小姐!”女仆长叫道,“等下,管家!”

莉莉丝这种说法等于告诉骑士们,女仆长在污蔑他们保卫不力。

没有人愿意和骑士们作对,女仆长也是如此。

“另外,如果连公爵府的骑士们都无法阻拦男人们乱走,那么我会向父亲请示,削减公爵府男人的数量。”莉莉丝说,“这是为了保护我的名誉。”

听了这句话,很多人,甚至连管家的脸色都变了。

莉莉丝是王子的未婚妻,也是未来的王子妃。

为了保护莉莉丝的名誉,阿博特公爵很有可能按照莉莉丝的说法去做。

管家也是男人。

“小姐,您知道的,我已经为阿博特家族服务很多年了,所有人都见识到了我的忠心。”管家说,“我觉得这件事肯定是误会,多琳小姐不是那样随便的人。”

“是……是的。”女仆长结结巴巴地道,“仔细一想,我肯定是误会了,多琳是个很有节操的女孩,她循规守矩,一定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是的。”男仆们解释道,“多琳小姐非常讲礼节,她几乎不和男人说话。”

“我和多琳小姐说话时,她非常正经。”

“她不是随便的女人。”

莉莉丝冷漠地看着这些人。

你们之前不知道多琳是什么样的人吗?

非得在触及你们的利益之后,才记起她是什么样的人?

“所以,是你诱骗了多琳小姐吧!”女仆长指向约克。

管家也道:“是你偷走了银胸针吧!”

“不是我!”约克叫道,“我根本不知道什么银胸针。”

多琳喊道:“是你!那天和我在一起的人,只有你!”她声嘶力竭地喊道,“你走后,胸针就不见了!一定是你拿走的!”

“不是我!”约克举起拳头,冲向多琳,“你不要血口喷人!”

“啪!”莉莉丝扬起的马鞭阻止了约克的行动。

约克捂着被马鞭抽中的胳膊,惊慌地后退了几步。

“好大的胆子!”莉莉丝拉着马鞭,冷笑道,“竟然想要当着我的面恐吓她吗?”

“不……”约克抖了一下,“不是这样的,公爵小姐,我只是太生气了,因为这个婊子在说谎!”

“她说了什么谎?”莉莉丝问,“难道不是你拿走了那枚胸针,并去典当行典当了这个东西?”

“当然不是。”约克说,“我说了,我没见过这枚胸针,也不知道什么典当行。”

“啊,是这样吗?”莉莉丝说,“嗯……你这样说,我也不能冤枉好人,毕竟没有什么实质的证据。”

约克的眼睛亮了起来:“当然,没有证据!”

“既然这样,”莉莉丝说,“那就去把典当行的员工找来问问吧。这枚银胸针上刻有阿博特家的家徽,那个员工应该对此印象深刻,应该也记得去典当东西的人的模样。”

约克的脸刹那间白了,身体也开始发抖。

其实,约克刚把那枚胸针卖给典当行的时候,莉莉丝就知道了。

她有三个商铺:一个典当行,一个珠宝店,还有一个甜点店。

这些商铺除了正常营业,还会搜集情报。典当行的一个准则,就是向她汇报各大贵族家里流出的物品,尤其是印有各贵族家徽的东西。典当行彼此之间会有交流,有时也会互相提供对方需要的物品。

在搜集情报方面,赫卡特也帮了她大忙。

赫卡特在商场如鱼得水,一方面是因为她出色的社交天赋,另一方面也源自她对信息的处理能力。她提交上来的信息,分类全面又精准。通过那些信息,莉莉丝可以对各大贵族有一些了解。比如,哪些贵族家的人手脚不干净;哪些贵族资金充裕;哪些贵族看起来光鲜亮丽,实际上却财务紧张;哪些贵族有急需的东西;以及一些人在吃甜点时,不设防说出的有趣的消息。

这些信息是在装腔作势、和乐融融的聚会和舞会上得不到的。所以,印有阿博特家家徽的银胸针一出现在典当行,消息马上就传到了莉莉丝耳朵里。

之后拿到那枚胸针,再让它出现在自己的珠宝店里,就是一件相当容易的事情了。

莉莉丝侧过头,不屑地看着约克:“事情到了这一步,你还有什么可以狡辩的?”

但她没想到,下一秒约克就大声喊了起来:“不是这样的!”

约克指向多琳:“不是这样的,是她,是多琳,是这个女人让我卖了银胸针!不是我的错,是她指使我的!”

呵……

莉莉丝想:“有时候,我还是高估了人类的无耻程度。”

* * *

“你在胡说什么?”多琳激动地大叫了起来,冲上去拍打约克。她拉着约克的袖子:“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你这个骗子!”

莉莉丝第一次看到多琳失去理智的模样,一直以来,她都是胆怯而温柔的,她关注大家对她的评价,生怕自己做出什么与理不容的事。每次莉莉丝要做什么事时,多琳也总是胆战心惊地劝诫她,不要出格。

“小姐,不要这么做,太出格了。”

“小姐,别人都在看。”

“小姐,要是被别人发现了怎么办?”

“小姐,您不要这个样子,这一点都不淑女。”

多琳一直害怕丢掉自己的体面,害怕看到别人的愤怒,害怕自己激烈的情绪,也害怕失去平静。

可是现在,极度的愤怒让多琳忘记了一切,她成为她最恐惧成为的那种人,冲向了约克。

仆人们一边伸长脑袋看着,一边交头接耳。

“看看她那个样子。”

“这两个人,真是没一个好东西。”

“这可太精彩了。”

“约克,你这个㞞货,你也撕她的衣服啊!”

“像个男人一样,揍她,撕烂她的衣服!”

有人兴奋,有人不安,有人不屑,有人激动,还有一些女仆红了眼眶。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呢?”

“好好说话不行吗?为什么一定要闹得这么大呢?”

“明明大家关系都是很好的。”

啊,是的。

这次站在“斗兽场”上的是多琳,她的对手是约克,但奖品台上空无一物。那里本来应该放着清白,可是清白是无法被当成奖品的。

多琳想证明自己的清白,但她没有办法。她清清楚楚地明白有条件拿走那枚胸针的只有约克,可她没有证据证明,她也无法解释自己和约克的关系。

在这之前,她一直认为世界有公理,觉得善恶有报,大家都会明辨是非。

她无法想象世界上会发生这样的事,也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会这样信口雌黄,造谣生事。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会落到自己头上。

可是现在,无论她说什么,别人都不信,但对手一说话,所有人都信了,并向她吐出了吐沫,她百口莫辩,无法求证。

她想为了自己的清白而努力,可奖品台上没有清白。她后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所有人都在看她的笑话。

“滚开!”约克用力地推开多琳,“你这个满口胡话的疯女人!”

多琳被推倒在地,她想站起来,但却丧失了全部的力气。

她趴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公爵小姐,”约克说,“你看她的所作所为,她就是一个疯子。那枚银胸针,就是她让我卖出去的,她说小姐的东西都很贵重,卖掉银胸针,她就可以买新衣服和珠宝了。阿博特公爵小姐,您被她平时装出来的柔弱骗了,她是一个势利的女人,我也为她花了不少钱,她就是为了我的钱才和我在一起的。”

“哦,是吗?”莉莉丝扫了一眼趴在地上哭泣的多琳,问道,“多琳已经在公爵府工作很久了,我都不知道我的贴身女仆骗了我这么多年。”

“是的。”约克喜形于色,“我实在看不下去她的做法,才会和小姐您告发她的,如果不是和她亲近,我也不会发现她的真面目。”

“那么,约克,”莉莉丝问,“你来公爵府多久了?”

“快一年了,小姐。”

“你的工资是多少?”

约克不知道莉莉丝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老实回答了:“三十枚铜币,小姐。”

“但你身上的衣服可不像你的工资能买下的东西啊。”

听到这句话,约克的脸色变了变:“是……是这样的,我有些积蓄……”

“哦……是吗?”莉莉丝挥了挥手,旁边一个骑士拿过来一大一小两个包裹,并把它们打开。

“你们都知道,昨天公爵府里进行了一次搜查,”莉莉丝环视了一圈众人,“有不少有趣的发现。”

一些仆人低下了头。

“当然,其他东西暂时都不重要。”莉莉丝用脚踢了一下地上的两个包裹,“有趣的是这些……哦,你们看得出来吧?这里一个是从约克的房间搜出来的,另一个是从多琳的房间搜出来的。”

莉莉丝强调了一遍:“这是他们房间里所有的东西。”

人们很容易就能从衣物认出哪个包裹是多琳的、哪个包裹是约克的。

约克的那个包裹里除了衣服,还有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像烟斗、领结、男士胸针……

而多琳的只有一些简单的衣服,还有头绳、发圈之类不值钱的东西,以及几本书。

“约克,就搜到的东西来看,反而是你的东西比较贵,这是一个月薪三十枚铜币的人舍得买的东西吗?”莉莉丝弯下身,拿起一只烟斗,“咦?这只烟斗不是我和多琳逛街时,她给男朋友买的吗?哎呀,真没办法,我天天和自己的贴身女仆在一起,她买了什么东西,我都一清二楚。哦,这个领结也是多琳买的,还有这个,也是多琳送给你的吧?”

莉莉丝看向约克:“真奇怪啊,约克,你说多琳是一个势利的女人,你为她花了不少钱,她是为了你的钱才和你在一起的,可是为什么你所拥有的东西都是多琳买的呢?”

“呃……那个……”

“约克,你说你为多琳花了不少钱,钱花在哪里了?”

“这……”约克结结巴巴地说,“我们出……出去……吃饭……”

“说清楚一点,你们什么时候、去哪家餐厅吃的饭?”莉莉丝抚摩着马鞭,“我很讨厌说谎的人,所以,你说出的话,我会一一去核实。当然,那是在你说出的时间和我的时间没有冲突的情况下。”

她眼神锐利得像一把刀:“毕竟,多琳几乎每天都和我在一起,你一旦说谎,我马上就会知道。”

“我……”约克慌张地说,“我记不得了,没有人会刻意记着吃饭的时间。”

他说到一半,忽然从包裹里拿出一只黄色发卡:“这个!这个就是我送给多琳的!”

“我不太清楚这种廉价东西的价值。”莉莉丝问,“管家,这只发卡值多少钱呢?”

“我的小孙女很喜欢搜集这些小东西,”管家说,“这只发卡大概值一枚铜币,小姐。”

莉莉丝笑出声:“所以,约克,你的意思是,每个月有一枚银币工资的多琳,贪图你一枚铜币的发卡,为了钱和你在一起?”

仆人们再次小声议论起来,不少人看向约克的眼神也变了。

“不是的,”约克语无伦次地叫道,“我……我送了她很多好东西,她……她都拿去典当行卖掉了。对!她卖掉了我送她的东西!”

“好的,那么一个一个说吧。”莉莉丝说,“说说你送了她什么、你是从哪个商店买的、她又是在哪个典当行当掉的。”

“我……我怎么知道她是在哪个典当行当掉的?”

“那你是从哪里买的?”

“从流动的商人那里买的。”

“哪里来的流动商人?”莉莉丝厉声问道,“他长什么样子?穿什么衣服?卖什么东西?出现在哪儿?有什么人可以证明?”

“我……我……”约克腿一软,坐在地上,他四下看看,看到了多琳衣服旁边的书,慌忙地拿起其中一本,举了起来:“我没说谎,这本书就是我送给她的!”

他晃着手中的书,一朵夹在书里的干花飘落下来。

多琳呆呆地看着那朵花,那是约克从花丛中摘下来、别在她头上的,她舍不得扔,便将它夹在了书里。

每当她看那朵干花的时候,心中都会甜蜜不已。

她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这朵干花,甚至不敢用力拿起它,怕它会碎掉。而现在,那朵干花就在约克粗暴的动作下,落到了地上。

“约克,我刚才似乎说过吧,”黑色靴子踩碎了那朵干花,莉莉丝手持皮鞭,居高临下地看着约克,“我讨厌说谎的人。”

随着落下的鞭子,还有莉莉丝冰冷的声音:“这本书是我的!”

“啊!”挨到鞭子的约克号叫了起来:“那是我看错了!是我看错了!我买的不是这本书!小姐,您相信我!”

“你让我怎么相信你?”莉莉丝反问,“多琳和我在一起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丢过东西,可你来了不久,就掏空了我贴身女仆的钱包,还偷了我的银胸针!”

“小姐,您不能这么说,我没有拿走银胸针!”约克叫道,“您没有证据!不能诬陷我!”

“啊,对,证据。”莉莉丝收起鞭子,“你终于说出了一句有道理的话,既然你要证据,那确实应该给你证据。”

“时间差不多了,”她看向门口,“我的客人应该到了。”

仆人们也看向了门口,只见一个瘦弱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在大家的注视下走到莉莉丝面前:“上午好,美丽的阿博特公爵小姐,我收到了您的邀请。”

“你好,”莉莉丝说,“向大家介绍一下自己吧。”

“你们好,”那个男人面向大家,“我叫杰米,是柯姆典当行的老板。”

人群又开始了一阵骚动。

商店街确实有一家当铺,最近几个月刚刚改名为“柯姆”。

“我听说,我们典当行流出的银胸针与尊敬的公爵家有关。”杰米说,“所以,我希望能来帮助大家厘清真相。”

约克颤抖了起来:“你说什么?这不可能……典当行的人怎么可能……”

* * *

“好的,杰米。”莉莉丝抬起下巴,看向约克,“你能认出这个人吗?”

杰米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约克:“啊……我记得这个人,尊敬的公爵小姐,他曾经来典当行当了一枚银胸针,我对此记忆犹新,公爵小姐,因为那枚银胸针上面还刻着阿博特公爵家的家徽。”

约克叫道:“你……你胡说!你怎么可能记住所有客人的样貌?!”

“这位先生,你怎么能这样说呢?”杰米不满地提高了音量,“就是因为我们从来没有收到过来自阿博特公爵府的东西,所以我才会印象这么深刻!大家都知道阿博特公爵家的地位,也知道公爵家富足,正因如此,当时我才观察了你的样貌,把你记在了心里。”

“不……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杰米说,“我甚至记得我们当时的对话。我试探地问你:‘这不是女人的东西吗?’你说:‘这是我妻子的东西,因为养孩子,不得不拿出来卖。’”

“我……”约克愣了一下,喊道,“我没说过那种话!”

“你还再三和我保证,这枚银胸针的来历不会有问题。”

“你说谎!”约克冲向杰米,伸手要抓他的领子,“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柯姆典当行,我没去过!”

“够了!”随着一声厉喝,银色的剑光闪过。

约克的动作僵住了,他伸出去的右手和他的手腕分离,掉在地上。

“啊!”约克捏着手腕,倒在地上,不停地翻滚,惨叫起来。

莉莉丝甩掉了剑上的血,冷冷地看着约克:“你这个满嘴谎言的家伙!”

这个变故来得如此之快,以至于不少人甚至都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

但是大厅里瞬间安静了。

有几个胆小的人已经腿软,要靠在别人身上才能站住。

“偷窃主人财物并拿去变卖,”莉莉丝用剑指着约克,“砍你一只手,并不为过吧。”

约克哭喊:“啊啊啊……我的手……”

“你鬼话连篇,污蔑他人,只砍一只手,是不是太轻松了?”莉莉丝摸着腰间的马鞭,“是把你吊起来风干还是鞭笞一百下,你选吧。”

约克不敢回答,他抱着手腕,在地上抽动着。

“小姐,”管家劝道,“已经可以了吧?”

“可以什么?”

“约克已经知道错了,我觉得这个处罚已经够了,考虑到阿博特家族的名誉——”

“嗯?他什么时候知道自己错了,他哪一句话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莉莉丝笑了,“管家,你和他很熟吗?你是知道他做的事还是默许了他的盗窃行为,所以才有权代他认错?你替他认错,那你能代他认罚吗?”

管家沉默了。

“我错了,我错了!”约克叫道,“公爵小姐,我知道错了,我知错了。”

莉莉丝问:“好,那说说看,你做错了什么?”

“我从多琳那里偷走了银胸针,还拿到当铺卖了……我用胸针的钱,买了一顶新帽子……”

“然后呢?”

“没……没了。”

“你不是污蔑了多琳吗?”

“啊……对!对!我污蔑了她!”约克看向了多琳,“多琳,你原谅我!”

趴在地上的多琳抬起头,看向约克。

“小姐,就这样吧,你看,”管家说,“他好好一个人,变成这样……”

“怎么能是好好一个人呢……”莉莉丝冷笑,“他变成这样,不是他自找的吗?若是他不偷东西,我又怎么会砍断他的手?我真的很疑惑,他到底哪里是好人?或者在你们的印象里,偷东西、污蔑别人、满口谎言是好人的标志?”

“他平时是个老实人,可能是一时昏了头。”

“啊,原来如此,是这样啊,那可能确实是我处置过度了。”莉莉丝把剑收回剑鞘,“既然管家求情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把他留下来。但既然是你在为他的人格做担保,那以后如果他再犯什么错,我就会连你一块儿处置。”

管家愣住了。

“毕竟,管家管理着整个阿博特家族,我很尊敬你。可如果你老眼昏花,识人不清,那么对我们整个家族都会是很大的危害,”莉莉丝笑道,“你觉得怎么样?这样才是最完美的处置吧?”

“不,不!”管家摇手道,“我的意思是……就……就……就这样把他赶出去吧。”

不是说他是个老实人吗?

不是说他是一时昏了头吗?

只想当调解矛盾的老好人,却不想付出一点代价。

不在乎事实,说着谁都可以说的漂亮话,见风使舵地站在强势的一方,见缝插针地展现自己的圆滑,慷他人之慨,费别姓之财,用模糊不清的言论证明自己的话语权和慈悲。

伪善者。

“好的,如您所愿,我赞同您的提议。”莉莉丝弯了弯嘴角,“把他拉下去,逐出阿博特家。”

两个骑士拉起了约克。

约克抱着他的断手挣扎:“不……不……我不能就这样走!”

他四下张望,想要抓住什么。

忽然,他眼睛一亮,伸着脖子喊道:“多琳!多琳!我爱你!多琳!我不能离开你!多琳!”

听到他的声音,多琳猛地抖了一下。

约克浑身是血,凄惨地叫着多琳的模样,很有冲击力。

“天哪!”有女仆惊呼起来,眼睛里有泪花闪动,“他说他爱多琳。”

“爱情,这是真正的爱情。”

“他手都没了,还说爱多琳?”

那是爱情吗?是爱情吗?莉莉丝感到荒谬。你们看不出来吗,傻姑娘们?他只是想抓住一切能抓住的东西而已。

“不是所有的平民都能娶到妻子。权贵们除了妻子和情妇,府里还有大量的女佣,留给普通平民的选择少之又少,更何况一个被判定为偷窃、从公爵家被赶出来、断了手的残废?

动动脑子吧,姑娘们。

当你们满脑子粉红泡泡的时候,他们正权衡着利弊。

“小姐,”女仆长提议,“让多琳和他一起走吧。”

“啊?”莉莉丝问,“为什么?”

“约克他太可怜了。”

莉莉丝问:“如果你觉得他可怜,为什么不自己和他一起走?”

“……”女仆长张了张嘴巴,“可……可是多琳已经和他……多琳的名声已经毁了,如果不和他在一起,还能和谁在一起?”

“和谁在一起都无所谓。”莉莉丝说,“那是她的事,为什么你要替她做主?”

“可是他们之间有爱情,不是吗?他们不是相爱吗?”

“真奇怪,刚才多琳被污蔑的时候,没有人问约克:‘身为一个男人,你怎么可以污蔑自己爱过的女人?’而现在,约克变成了一个残废,你们却突然想起了爱情。”莉莉丝疑惑地说完,然后又恍然大悟地拍了下手,“啊,所以大家才说爱情若有若无,令人捉摸不透啊。”

“可……可……要不是有多琳,他就不会偷胸针,也不会变成这样。”

“也对,追本溯源,要不是有人把他招进阿博特公爵府,他也不会认识多琳。”莉莉丝点头,“招他进来的人才是一切的源头,是谁把他招进来的?一起赶出去吧。”

“不不不,”管家说,“小姐,现在追究这件事的源头毫无意义,还是得看多琳本人的意见。”

“嗯,有道理。”莉莉丝看向多琳:“那么,多琳,你的想法是什么?”

多琳趴在地上,没有动弹。

莉莉丝走向她:“你好好想想,是要继续待在阿博特公爵府,还是要和约克在一起,离开阿博特公爵府。”

我能做的就是这些了,其他的,还需要你自己做决定。

这是你自己的情节,需要你自己选择选项。

“如果你想为了‘爱情’离开我,我绝对不会拦你,但是相对的,如果以后你受了什么苦,被辱骂、殴打,我也不会帮助你,因为那是你自己的选择。”莉莉丝蹲下来,轻声说,“多琳,虽然你说过要永远陪我,我也说过要永远保护你,但是作为一个思维正常的人,你应该知道,现实不是童话,也不是小说,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永远存在的。大家总是喜欢承诺永远,可所有的事情都会改变,永远都是有底线、有条件的,永远不变的只有改变。”

多琳抬起头,呆呆地看着莉莉丝。

“当然,如果你选择留在公爵府,我们会像原来一样相处。但是,如果你自愿选择放弃这段感情和这个人,那么无论痛苦、后悔还是自责,我都不会为你分担,毕竟能为你人生负责的人只有你自己。”

多琳又低下了头。

“多琳,”莉莉丝站起来,“做决定吧。”

多琳用手撑地,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走向包裹。

人们感动了:“多琳果然还是喜欢约克的。”

“她是要收拾包裹,一起走吧。”

“她把约克害成这样,肯定内疚了。”

“虽然是这种令人惋惜的结局,但是好感人啊。”

莉莉丝转过身,走远了几步,叹了口气。

她知道多琳喜欢约克——在过去很多轮的循环中就知道了。和约克结婚以后,多琳的身上经常会出现伤痕。虽然她说是自己不小心撞伤的,但是莉莉丝知道她在说谎。那是家暴。

约克经常打她,而且是用莉莉丝砍掉的那只手。

当莉莉丝劝她离开约克时,多琳总是说:“我已经结婚了,还能怎样呢?”

“如果我离开丈夫,会被所有人唾弃的。”

“其实也没那么糟啦,他有时候也会对我好。”

“可能我也有错,我对他还不够好,如果我对他好一点,他也会对我好的。”

“是我的错,我当时看走了眼,没有发现他的真面目。”

“只要我再忍一忍……”

…………

是啊,说得没错。

莉莉丝闭上了眼睛。

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所有的路,都是自己的选择。

那是别人的故事、别人的人生。

她能做的事有限,她不想也没有办法强迫别人按照自己的心意生活。

如果在沼泽里的人不愿意主动伸出手,那无论怎么着急,怎么努力,她都无法救出她们。

忽然,仆人们喧哗起来。

莉莉丝转过头。

多琳没有收拾那两个包裹,而是从里面翻出一个东西。她握着那只黄色的发卡,摇摇晃晃地走向约克。

“这是你送给我的东西,拿上它,滚吧!”多琳用力地将那只发卡扔在约克面前,吼道,“滚吧!滚吧!从我眼前消失,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 * *

午餐时,这场骚乱已经结束了。

约克被赶出了阿博特公爵家。

仆人们一边打扫着大厅,一边讨论着刚才发生的事情。

大厅的血水很快被洗刷干净了,大理石地板光可鉴人,一切都恢复如初,看起来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大家都知道发生了些什么。

莉莉丝像往常一样处理事务,吃午饭。

但有什么东西似乎变得不一样了。

她吃牛排的时候,一旁服侍的女仆们脸上写满了说不出口的话。比如:“她刚刚砍了一个人的手,现在却能若无其事地吃牛排?真是个狠毒的女人。”

莉莉丝淡定自若地吃完午餐,用餐巾擦了擦嘴,一如既往地优雅、淡然。

她知道别人会用什么眼神看她,从吃饭到走路,无论她到哪儿,迎接她的都是恐惧、嫌恶的目光。

真有趣。

阿博特公爵和艾伯也惩治过仆人,他们的手段比她更凶残,公爵府里也因为惩戒而死过仆人,不止一个,其中也不乏冤案。可是,大家看到他们时,只有恐惧和尊敬,没有嫌恶。

她找出了一个犯人,揭穿了他的谎言,列出了证据,让大家看清了他的无耻,并惩治了他。大家却觉得她应该心软,应该内疚,应该羞愧得吃不下饭。

这真有趣。

就像她当初在中央公园射爆那只魔兽时,大家的反应一样。

莉莉丝在走廊里走着,多琳像行尸走肉一般跟在她身后,像个幽魂,脚步虚浮,仿佛飘在空中。

“多琳,”莉莉丝站住了,看向多琳,“如果你不舒服,就去休息。”

“不,小姐,”多琳祈求道,“我可以工作,别让我一个人待着,我不想回到那个房间……”

“好吧,”莉莉丝叹了口气,“那么,多琳,我接下来的行程是什么?”

“啊……嗯……”多琳问,“我……我不知道,您好像没有什么预约,小……小姐,您想干什么呢?”

莉莉丝没有说话,歪着头,看着自己的贴身女仆。

多琳已经做了一番整理,看起来和往常区别不大。但她脸色苍白,眼睛红肿,嘴唇干裂,双眼无神,裙子上还有很多平时不会出现的褶皱。

“小姐,您还穿着骑士装,是要去练剑吗?”多琳的声音还带着鼻音,双目呆滞,说话的时候神情也很恍惚,仿佛魂魄已经离开了身体。

“是啊,既然穿着骑士装,再去换衣服也有些麻烦。”莉莉丝忽然笑了,“反正马鞭也在身上,那就去骑马吧。”

“好,骑马……”多琳忽然回神,“等下,小姐,您要骑马?穿这身衣服?”

“有什么不可以?”莉莉丝转过头,笑道,“走吧,多琳,我们去骑马。”

莉莉丝带着多琳来到马厩。

一看见莉莉丝,原本高声谈话的马夫们全都安静下来。

“给我牵一匹马出来。”莉莉丝说。

马夫们面面相觑,他们显然是有话想说,但却又不敢说,也不敢仔细打量莉莉丝的服装。

一个马夫拉出了一匹白色的小马驹:“公爵小姐,需要我为您装一个侧鞍吗?”

女性骑马一直被视为不雅,所以,即使骑马,也必须侧骑。所谓的侧骑,就是两腿并拢并在马的一侧,这样,双腿不会分开,可以让穿着华丽裙子骑马的贵妇们看起来得体又优雅。

但缺点也是致命的,侧骑会让身体强行扭曲,人很容易疲惫,也会使腰椎和骨盆变形,没法长期骑行。而且这个姿势很难保持平衡,从马上摔下来的概率大大增加。

这种骑法不可能让马跑起来,为了保证安全,一般都是由马夫牵着慢慢走,又累又慢,也又不舒适,学起来还很困难,用处也少,所以即使在有能力买马匹的贵族中,骑马也不受小姐们欢迎。

“不要这匹,”莉莉丝指向一匹高大的黑马,“把那匹马给我牵出来。”

“小姐,那是艾伯少爷的备用马匹。”

“把它牵出来。”莉莉丝加重了语气,“你还想让我重复几遍?”

“小姐,这真的能行吗?”多琳好奇地看着面前的黑马。

“有什么不行的?”莉莉丝整理着马鞍。

她们牵着马,来到公爵府的山坡。这里有一片草坪,阿博特公爵和艾伯总是在这里骑马。

“我从来没骑过马。”

“没关系,”莉莉丝伸出手,“我教你。”

“听说马术很难,我很笨的……”多琳小心地伸出手。

“不用怕,很简单。”莉莉丝扶着多琳,帮她跨上马鞍,“用力蹬,然后跨上去。”

“跨……跨上去?”

“没错,”莉莉丝点头,“分开腿,跨上去!”

明明女人分开腿骑马是一件惊世骇俗的事,可她的话又坚定又轻松,像是在说什么再普通不过的事一样。

她的坚定似乎带有魔力,让多琳觉得骑马可能真的没有那么困难。

多琳踩着马鞍,按照莉莉丝的指导,用力一蹬,分开腿跨上了马。

一旦跨上了马,看见的就是另外一幅景色。

原本低矮的视线变高了,整个人像是浮在半空中。

“哇!”多琳惊呼道,“好高啊!天哪!我竟然骑到了马上!这么高!我能看到好远的地方!”

莉莉丝也翻身上马,跨坐在多琳身后,拉起马绳:“很奇妙吧?”

“太神奇了,原来骑马是这种心情。”多琳好奇地看向四周,“我的视野好开阔呀……啊!”

黑马忽然走了起来,吓得多琳趴了下去,抱住了马脖子。

“别担心,”莉莉丝笑了起来,“如果你害怕,就往后靠,我会撑着你。”

“马……”过了一会儿,多琳才慢慢撑起身体,小声道,“马走起来一颠一颠的!和坐在马车上的感觉完全不同。”

“喜欢吗?”

“嗯!”多琳的眼睛终于恢复了神采,她小心地摸着马的鬃毛,“它真乖,不知道我会不会压到它。”

“我们要跑了,身体向前倾,我会揽着你,如果害怕,你可以抓住马鞍。”

多琳听着莉莉丝在她耳边的嘱咐,心里充满了勇气:“我不怕!”

莉莉丝笑了。

“驾!”

她拉起马绳,揽着多琳,在公爵府的草坪上驰骋。

黑马在草地上奔驰,四周的景物飞快地后退,原本和煦的风变得猛烈起来。

多琳却觉得十分快活,她高声叫了起来,声音满是喜悦:“啊!啊!哈哈哈哈哈,小姐!马跑得好快啊!”

“哈哈哈哈,小姐,我一说话,嘴里就会,咳咳咳,灌进风!

“哈哈哈哈哈,小姐,您看,我嘴里灌进风了,哈哈哈哈。

“啊,我的眼睛里也灌进风了!”

多琳一边笑,一边莫名地流下泪来。

“开心吗?”莉莉丝问。

“嗯,开心!呜呜呜呜……”

莉莉丝笑了。

多琳流着泪,又哭又笑,但她的眼泪很快就被风吹干了。

“我好痛快啊,呜呜呜,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好痛快啊,小姐!”

“我在骑马,我在奔跑!”

“我好自由!”

“我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莉莉丝说:“试着喊出来吧,多琳。”

“喊?”

莉莉丝高声喊道:“呀——呼——”

“呀——”多琳顿了一下,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喊了出来,“呀——呼——

“呀——呼——

“呀——呼——

“呀——呼——

“啊——呀——呼——”

她一声一声地喊着,声音越来越大,似乎要把心中那股郁卒之气全部吐出来。

马在坡顶吃着草,莉莉丝和多琳张开双臂,倒在草地上。

“啊……”多琳笑了,“哈哈哈哈,我的嗓子都喊哑了。”

莉莉丝问:“开心吗?”

“开心,”多琳说,“我从来没想到自己能骑马,小姐们都说骑马是一件很难的事。”

莉莉丝看着湛蓝的天空:“那是因为她们是在侧骑,侧骑很难。”

“是哦。”多琳也看着天空,呆呆地问,“那如果我们被人看到这样骑马,会怎样呢?”

“……今天我父亲也不会回来。”莉莉丝问,“多琳,你知道阿博特公爵为什么经常不在家吗?”

“啊……”多琳小声说,“他去了情妇那里。”

“你看,这不是很可笑吗?”莉莉丝说,“他们勾搭着情妇,去妓院嫖妓,侮辱奴隶少女,做遍了所有放荡的事,但是他们觉得女人跨坐在马上不雅,让女人合上腿骑马。”

“看到女人骑马就产生龌龊想法的明明是他们,可他们却用自己那龌龊的想法惩罚女人,剥夺女人正常骑马的权利。”莉莉丝说,“明明他们才更不适合分开腿骑马,不是吗?他们那东西那么脆弱,说不定会被磨烂。”

多琳愣了一下,然后红着脸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小姐,您说什么啊?哈哈哈哈哈哈……”

“不对吗?”

“对的对的,”多琳笑得捶地,“您说得好有道理啊,哈哈哈哈哈……哎呀呀呀,我快要喘不上气了。”

莉莉丝摸了摸她的头发:“有这么好笑吗?别岔气了。”

多琳长吁出一口气:“我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也没有这样放松地躺在草地上。”

“没进公爵府之前也是?”

“嗯。那时候虽然也能在草地上玩,但是我要看着弟弟、妹妹。”多琳说,“小孩子很调皮的,一不留神就会跑到你看不见的地方。”

“你弟弟、妹妹一定很喜欢你。”

多琳笑了笑:“是的,大家都夸我是个好姐姐。啊,对了,我会用草编东西!”

多琳摘了一株狗尾巴草,很快编成一个毛茸茸的兔子,“送给您,小姐。”

莉莉丝收下了:“谢谢,我会好好珍惜的。”

“哎呀,这种不值钱的东西不值得珍惜。”多琳重新躺了下来,看向天空,“小姐给我的东西更多。”

多琳伸出手,透过自己的手指缝看向天空:“刚才骑马的时候,我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所有的一切好像都消失了,这世界除了天地,就剩下我和小姐,还有这匹马。

“这要是真的,该有多好。

“要是能这样一直跑下去,该有多好啊,抛下一切,一直跑一直跑,自由自在,没有约束。

“和小姐一起,跑到世界的尽头,跑到生命的尽头。

“该有多好……”

多琳的声音越来越低。

午后温暖的阳光洒向大地,和煦的风温柔地扫过树木,马悠闲地吃着草。

多琳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她太累了,紧绷的神经一旦放松,就陷入了沉睡。

莉莉丝坐在她身边,把玩着那只草兔子。

“要是能这样,一直跑下去,该有多好啊,抛下一切,一直跑一直跑,自由自在,没有约束……”

“是啊,”莉莉丝轻声说,“要是能那样,该有多好。”

多琳醒来的时候,大地已经被夕阳染上了一层红色,她眨了眨眼睛,感觉仿佛还在梦中。

“醒了吗,多琳?”莉莉丝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

“我睡了很久吗,小姐?”多琳发现她枕在莉莉丝的腿上,惊慌地坐起来,“啊,我怎么这种姿势……”

“刚才有风,我怕吹到你的脸。”莉莉丝笑道,“你睡得那么香,怕是把你抱走,你都发现不了。”

“小姐……”多琳埋怨似的叫了一句,又问,“您还好吗,腿有没有麻?”

“没关系,倒是你,今天晚上没什么其他的事吧?”

“没有。”

莉莉丝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用映着夕阳的眼睛注视着她,然后朝她伸出手,笑着问:“那要不要和我一起,喝点酒,聊聊天?”

>